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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深海

    渡轮,顾陵焦虑:“还笑,等会大公听见。”

    鸿一下把笑意敛得干干净净:“你要进那扇门?”

    “不然呢?”顾陵白眼一翻,“餐车都准备了。”

    “哦……”鸿将手揣回裤兜,绕着顾陵转了一圈,“我就是好奇,要是进去,里头还站着一对你我,你打算怎么办?”

    顾陵这回把脸抬了起来,两个眼珠子冷飕飕地盯着她:“什么意思?”

    鸿轻轻一打响指,子弹上膛声如水纹,虚空而至:“提醒你,我的部下,现在散落在十六个时空的渡轮里,万一子弹偏了,怪不了我。”

    她背着手,笑吟吟地看他,“这么自信啊顾陵,不如,我们绕到窗边,先看看情况?”

    顾陵还真绕了一圈,把暗红帘子掀了个缝,瞅一眼,退回来,表情惊异:“里头真有对燕尾服……你怎么知道的?”

    “回正门。”鸿爱答不理,“预计十五分钟后,这两人就要跳窗,他们一走,我们就从门进去。”

    “?”顾陵满头问号,“你不打算再解释解释?”

    鸿将声音压得极低:“你说你来自未来,如果我说,我也是呢?”

    “再进一步,如果从未来回来的不止是我们,回来的我们也不止一个呢?”

    “……”顾陵倒吸一口冷气。

    这人在原地低头能低了有三分钟,突然一伸手,按住鸿的肩膀:“你跟我来。”

    “干什么?”鸿好气又好笑,“我可有正事。”

    “回刚才的房间。”顾陵语气坚定,“你跟我一起,把那堆鬼画符改一下,把落点改在十五分钟之后。”

    “……”鸿一愣,也反应过来,“你是说……”

    “是的。”顾陵一本正经,“如果在高速上逆行要不被撞,最好的方法不是计算闪避时间,是把这条路,封了。”

    一刻钟后,大火。枪声。爆炸声。追击声。风声。

    血红的光芒骤然在渡轮爆开,封死了每一处逃生之路。鸿揪着顾陵的耳朵从房间里出来,迎面就是艾拉·西比拉那张精致到不苟言笑的脸。

    或者说,那个慵懒的蓝发女性,此刻能称之为人的,只剩下了这张脸。

    龙巨大的骨架从天际刺入渡轮,而红光盘绞,不得进一步。被光扫过的地方,骨架开始出现溃烂,鲜红人面如雨后蘑菇,争先恐后地、霉菌一样地生长起来。

    西比拉处在红光之下,除了一张脸,周身皮肉全无,甚至连骨骼都已不是人类样式,六翼骨骼交错,隐隐生出了同样的人脸霉斑。

    她看上去倒并不惊慌,只是顶着这副尊容,说什么都让人毛骨悚然:“用我的阵法对付我?”

    “……你这把椅子,我在出其他任务时见过类似的。应该是你们家族的旁枝,她没有椅子,只是一把……长在指骨上的骨扇。”鸿盯着甲板,“那骨头是‘她’的未来,每一次她运用‘先知’的能力,都是在跟她的神,预支她的未来。我看着那把扇子最后吞掉了她全身的骨头,我看着她的脸在睡梦中四分五裂,从此不再醒来。”

    半空中的阵法,此刻已经启动,将扼杀的‘生命’,转换成受益人的‘时间’……只是西比拉早已不能算作人,而死的阵法,只能将这笔馈赠记在她手下杀死过的人,那分形骨架中寄宿的亡魂上。

    “你这个阵法,是破坏图维亚的第三堵高墙的吧?都是靠近‘力量’的人,何必活成一群衣着华贵的奴隶。”顾陵搓了搓手,似乎觉得冷,轻轻哈了口气,摇头,“我以前觉得流亡者的生活苦,餐风露宿,朝不保夕。但现在发现,自由的代价就是苦的,要自己走出路来,怎么可能不走弯路、不走错路?养在金丝笼里的雀倒是富足,但它们的脖子上,永远有无形的链子。”

    “那你算自由吗?为了碎银几两、部下族人而疲于奔命,不也是你们正在做的事情?”艾拉·西比拉似乎是觉得滑稽,手一挥,好几根骨头上的霉菌和人脸应声而断,“我们难道不是在战争里一步一步白手起家?可只要你爬到一定的高度,哪里没有圈子,哪里没有规矩?‘力量’是奴役我们,但我们也借此奴役其他人!人生在世,谁能不低头?除非你一直一直,都只愿意当根蒲草。”

    “这次功亏一篑,但我的家族,不会轻易放过破坏高墙的机会。”艾拉漠然,“你当真要和我们作对?”

    “为什么不呢?如果这个天错了,这种‘力量’,错了。”鸿慢慢地看向她,一字一句,“你们那个时代的规矩,还能延续一辈子不成?下个时代的规矩,该给我们来写了。”

    “你很狂妄,这不是好事。”西比拉愣了愣,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走吧。”顾陵等到了阵法结束,目光从断气了的女人脖颈上移开,望向天际,血红而阴郁,仿佛夜晚将要迎来大雨。

    艾拉死亡的瞬间,那些被困在她体内的,从无数人身上窃取的未来瞬间崩散,没有了束缚的它们,从骨架内缓缓上升,像是旷野中的萤火虫,要飞向无边无际的深海。

    而失去了艾拉的组织,绝大多数的它们,会在这片过于宽广的海域沉没。

    “你为什么阻止艾拉毁掉第三堵墙?”鸿望向顾陵,有些莫名地困惑。

    “我姓顾,不姓图维亚也不姓西比拉,名字里还没有冯。”顾陵乐起来,笑眉笑眼地搭着栏杆望海,“第三堵墙当然早晚也会被他们拆掉,但要是拆得这么快,我们拿什么准备跑路,莎伦给我们发信息了吗?”

    他指了指那些在海面上飞舞的光点,“我们是流亡者,出生就在海里,从来没有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够抵达彼岸。”

    “怎么杜尔森或者米亚夸夸其谈几句光辉历史,我就必须信了吗?”男人翘起兰花指,扬眉吐气,“浪,已经掀起来了。至于怎么冲浪,那就是我们的事了。”

    鸿顺着他的手指,望向那片深海的萤光,看着看着,人也放松下来,她抱着栏杆,轻声抱怨:“知道啦,你还是一如既往地……”

    “靠谱?稳重?成熟?”顾陵抬头挺胸,十分自豪。

    “没人性。”鸿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