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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对赌

    顾陵抬头望向夜空,他的眉毛诡异地挑了一下。

    再低头的时候,他神色如常地望向鸿:“那枚纹章还在你手里吗?”

    “在。”鸿拿出来,夜色中有黯淡光芒一闪而过,她愣住。

    摊开的手掌上,那个实时坐标还在跳动,但是,已经变成了深红色:这是时空坐标即将崩解的前兆。

    “不是说莎伦可以躲过星空长廊的覆灭吗?”她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了顾陵的衣领,“杜尔森怎么说的?”

    “不需要杜尔森来说。”顾陵神经质地按了按指头,“你看见他手下惨死的学徒了,为了打碎这三堵墙,他连自己的嫡系都可以毫不眨眼地牺牲,何况我们?”

    “你是说……”鸿眨了眨眼。

    不远处,那些飘飞的萤火蝴蝶像是沾到了什么看不见的墙,在半空中陨落,却又同时出现在了甲板上。

    渡轮采集到的实时图像很快被两人解析,计算得出,这里的时空存在着一圈范围不大的隔绝场,蝴蝶飞过边缘,很快就从场的另一侧飞了过来。

    他们已经出不去了。

    “……我明白了。”鸿坐在顾陵身边,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的大海:“三堵墙开启,莎伦也会毁灭……杜尔森其实没打算让流亡者活下来,他没打算让任何人活下来,是吗?”

    “任何人……图维亚家族除外。”顾陵想了想,“只是一个猜测,图维亚老爷子既然能在露西存活,或许借助某种机缘,图维亚家族的其他人也能。”

    “好算计,好手段。”鸿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掌,“谈笑之间,坑杀百万……不知老爵士在天空之城,是否过得心安?”

    灰眼少女忿忿地啐了一口,转过头发问,“那我们怎么办,真在这里烂掉?”

    “我们去莎伦。”顾陵定定地看着她,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我们,所有现在还活着的,流亡者。”

    “不是说莎伦要崩溃了吗?”她惊讶。

    “是的。莎伦的未来已经被西比拉尽数窃取。”顾陵仰头看天,“但是艾拉·西比拉一天未来也没有,她不是照样活了这么久?”

    鸿安静下来,她仿佛第一次认识顾陵一样,打量着这个她从诺兰星系捡回来的男人:他看上去瘦弱、单薄、戾气深重,像是什么待宰的、成精许久的狐狸。

    一次次挣扎着,从屠刀下挣出一条命来的人,眼底总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你想偷谁的未来,给莎伦续命?”她问。

    与此同时,恒星工程内,随着流亡者团队的通力合作,一个来自大半个宇宙,数千亿光年之外的古老信号正在被解析出来。

    “已经确认是莎伦来电,来电内容是:嗨,来自宇宙的旅行者,莎伦城向您问好。”

    杜尔森第一次喜形于色。

    “好,太好了。”他来回踱步,突然一个箭步冲到顾陵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臂:是的,渡轮之上、恒星工程之内,两个一模一样的顾陵。

    那个经久不见的光屏跳了出来,【02:44:16】。

    然后是【02:44:15】。

    “……”杜尔森的眼神森冷起来,他慢慢将手臂放开,“贵营地的人这么快就要告别,恐怕……不是做客的道理吧?”

    “我知道,现在的琉璃京随时能把这个恒星工程打破,让我们再度变成无家可归的星际流民,你不用说。”顾陵头也不抬,“第三堵墙的行动,流亡者会参与到最后的……所以,不必束手束脚,大胆去完成。”

    杜尔森安静下来,他掸了掸衣领上的灰,头也不抬,“贵营地留在此处,等待莎伦信号一来,立即启航即可。我担忧的只是这个信号或许没有这么快到。”

    他将手指往回勾,看了看燃烧着纯白火焰的指甲,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战局已到最后,我这个‘王’再不出场,又有何用武之地?”

    “这回是去挑战谁?棋盘上剩的子可不多了。”顾陵看着有趣,顿了顿,学他中二地喊了一声,“王。”

    “神明。”杜尔森弯起眼角,望向了头顶无尽的虚空,“艾拉·西比拉已经死亡。米尔扎的风暴与老爵士相持不下,第三堵墙……只能由我们内部打破了。”

    “至于破墙之后,谁死谁生,那就是神在天平之上的裁决了。”

    “你没有必胜的把握,依然要把这堵墙砸碎吗?”顾陵看似不经意地问。

    杜尔森胸前的纹章亮了一下,绿莹莹地,他似乎是接收到了什么讯息,神色立马变得自得起来。

    “与神对赌,谁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挥挥手,人已经走了出去,即将消失在超时空环边缘,“不过是……先尽人事,落子无悔罢了。”

    “找到那处蜃域了吗?”

    “他们逃脱了追踪,琉璃京此刻也无法获取精确的时空度规,艾拉的骨龙已经三小时失去联系。”

    米尔扎兄弟两人在要塞中心相对而立,望着屏幕上,那座玫瑰一样的血色城池,此刻正缓缓转头,向风暴中心驶来。

    前路再度变得充斥大雾,充斥无望的迷局、你死我活的宿命。

    星空此刻当真逼仄到如同只容一族一姓存活的长廊,米尔扎与图维亚,两头困兽,狭路相逢。

    “我想知道的是,图维亚拼着权力旁落、爪牙尽去,也要召唤这座死城,为什么?”奇·米尔扎皱眉,“即便现在强盛,图维亚爵士死后,谁来操纵这座城市?当我们都陨落,这座城市,又要去屠戮谁?”

    西奥多·米尔扎不答,他挥手叫开了参数师,此刻一人排布着本该由上百人通力合作的参数屏,对应在长廊中心,风暴再度成型。

    如果说引力是一种潮汐,带电的黑洞旋转着,在时空中传递波,那么,光的吹拂,就是一种风,越过时间的束缚,荡涤宇宙的尘埃。

    不同于困在某颗具体的星球上,‘风’或‘水’必须要具象的物质来承载。亚光速的宇宙中,‘风’与‘水’,更多是半能量化的力量体现。

    而‘风暴’,就是在时空的尺度上,这两种力量的究极体现。当‘风暴’将不同的场、不同的能量吹在一起,再爆发出伽马射线,那就是一场,整个宇宙都能看见的烟火表演。

    盛大的死亡,瑰丽的重生。人类的生命在这样的力量前,变得毫无意义。

    人生没有意义,这是西奥多·米尔扎一直信奉的真理。

    “人生如此渺小,争夺如此肮脏,有太多事毫无意义。”还在读军校时,西奥多·米尔扎曾在毕业致辞里说,“相比之下,星空残酷得多,可是,也干净得多。这是我选择的,愿意为之奉献一生的道路。”

    然而,二十年过去,现在的他看着那些绞缠的光影,即将吞噬掉所有人的射线,只觉得无比地厌倦。

    征战四方,杀人如麻,可最后,哪里才是他可以归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