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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赏柳会

    赏柳会是开春后明州城最热闹的盛会。吃青团,折杨柳,看歌舞,春天就到了。天气回暖潮润,田野里蓬蒿茂盛,明州城的人就摘了嫩叶来,与糯米活在一起,用石臼杵好,架在大火上蒸熟,然后摊平,撒上松香,切成小块,保存好。这便是青团了。或煎或蒸,糯而不腻,清爽可口。

    芙蓉吃过青团,却从来没有去过赏柳会。她知道大家都盛装前去,可是人一多,她就只记得衣服不记得脸。

    梨月也知道她的心思。“明月山庄的大小姐不姓叶”,这样的闲言她已经听过太多。有些人嘴上不说,眼神却总是带着一丝狐疑,令她很不舒服。

    梨月知道是江飞燕说动芙蓉去的,还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很高兴她能出去走动,在她耳畔喋喋不休地说着这赏柳会的节目。

    ……赏柳会,说的是赏柳,其实赏的是人……每年形式各有不同,只有两个节目是一致的:书与舞……明州城里有些名气的青楼都会派出最得意的姑娘来此献舞,有时也会有来自外地的青楼女子。彼时柳下宣纸雪白一片,慕名而来的士子在此为中意的舞姬挥毫泼墨,一较高下……哪位舞姬得到的墨宝多,就是“柳夫人”,由上一届的柳夫人将柳叶碧玉章交给她……当上了柳夫人,不仅自己身价倍增,所在的青楼自然也是风光无两……

    芙蓉心不在焉地听着,换上了嫂子给她准备的衣裳,杏黄色,带藕色的边,江飞燕的眼光不错,这确实是她所喜欢的样式。

    “小姐,还是这只簪子吗?”

    梨月拿着月牙白的这支有些犹豫。

    “就它吧,左右只是去玩一会儿,不必太隆重。”想了想,又捡起了另一支,“还是这个吧。”这是蒋飞燕前两日才送她的。如果和嫂子一起去,少不得被人评说是明月山庄的人,还是该稍微打扮一下。打开首饰盒看了看,又把络烟镯戴上了。

    梨月愣了愣,掩嘴笑道,“小姐,你这回呀,可算是给自己上了点心,我看那些公子王孙看到你都挪不开眼了。”

    芙蓉朝她飞了个白眼,“就你话多,先把你嫁出去好不好?”

    “我要是嫁出去了,谁来服侍你?”梨月一边红着脸嗤嗤笑着一边给她梳着头。

    芙蓉一手轻抚着镯子,心里念道,镯子啊镯子,总是把你藏在深闺也是对不起你。今天就带你出去看看热闹。

    到了西楼湖,芙蓉才知道西楼已经是山庄的产业了,所以身边伺候的人格外殷勤。飞燕和几位夫人在雅座里正相谈甚欢,看到芙蓉来,眼睛一亮。往日芙蓉都是衣着素雅,今日却是添了几分华贵之气,飞燕心下有些得意,忙向那几位做了介绍。芙蓉问了安,她们客气地夸赞道山庄的大小姐已经出落得这般漂亮了。芙蓉也只好客气地应承着,不知道该和她们说些什么。

    好在大家的兴趣都在楼下往来的有人身上,她们不时指着楼下走过的人告诉芙蓉是什么人什么身份。飞燕是镖师之女,这些年的闲适生活并未抹去她身上豪爽的性子。更难得的是,她心细如发,办事妥帖,所以与这明州城里的达官贵人都相交甚好。

    果然是个极为能干的庄主夫人。芙蓉一边听着她们闲谈,一边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大概过了两盏茶的工夫,外面忽然热闹了起来。

    西楼湖上,大大小小的游舫缓缓驶来,而岸上有骑马来的,有坐轿子来的,也有三三两两信步而走的。有个画坊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其特别处不在于帘子是白纱,在湖水上尤其显得飘逸,也不在于白纱下站立的两位少女姿色动人,而在于笛声。有人白纱之后吹笛,笛声清亮。吹奏的正是“杨柳青”,在这杨柳初萌的湖边实在太应景。果然,不少人驻足在岸边,都探向了笛声的方向。

    不知这先声夺人的是哪家的姑娘。芙蓉的心中起了好奇。这赏柳会看来真有些意思。

    飞燕见她入神,笑道,“这才到哪儿,一会儿呀更好看。”

    芙蓉有些红了脸。自己的见识确实少。飞燕说得没错。很快赏柳会的高潮就来了。

    离西楼不远处,临时搭建了一个台子。二十位舞姬随机抽签,签上有序号有题目。按顺序出场献舞,且必须与所给的题目一致。台下的二十位士子则挥毫以待,认为哪位舞姬跳得最出色,便以一句诗形容之。一位士子最多可选一位舞姬。最后,舞姬可与选中自己的士子共饮美酒。这些士子都是事先遴选而出的才俊。

    抽签自然是歌姬身边的侍女代劳的,所以芙蓉还是没有看到歌姬的影子。她瞟着眼睛往台下看去,竟发现乐凡也在人群中,与旁边的士子低头交谈着。她有些激动。想来他的书法一定很了得,不然进不了这里。

    很快随着一阵鼓乐,第一个歌姬上台,揭下面纱,盈盈一拜,随风起舞。她选中的是《前溪舞》,绿色的长袖如水波荡漾,让人的心神也为之荡漾。

    有的士子已经开始挥毫。也有的没动,比如乐凡。芙蓉的眼睛一时看着台上,一时看向乐凡。乐凡脸上随意地笑着,看不出是被舞乐打动,还是见到了别的可笑之事。

    等第十二个舞姬舞罢,芙蓉便有些乏了。好看是好看,可是一时之间这么多,有些对付不了。乐凡一直没有动笔。她心里有些为他着急。

    她正准备喝口水,忽然笛声响起,杨柳青。吹笛子的人换了,姑娘还是那个姑娘。一身白衣,面纱未除就开始起舞。她抽中的是《白纻舞》,纤腰藏在白袖中,轻盈灵动,如烟似雾,眼前的杨柳都成了她的化身。一曲舞毕,芙蓉回看乐凡,他却还是没有落笔。

    接下来的几个都没有能够盖过她的。看来花魁是这姑娘的囊中之物了,芙蓉安心地端起了茶盏。

    飞燕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每年的赏柳会,都会有意想不到之处。可不要太早下断语。”

    飞燕说得没错。夺得花魁是最后出场的那个舞姬。后来芙蓉都忘了她跳的是什么舞,像是《柘枝舞》,又像是《春莺啭》,或柔或刚,时升时沉,像是豁然入了桃花林,最后一地落英不见人影。

    回过神来的芙蓉问飞燕:“这是哪家的姑娘,跳得这般好看?”

    一旁的知府夫人道,“此前可没见过,是不是新开的那家笼月阁的。”

    飞燕笑了一声,道,“放心吧,此人已在明州城出了大名,不想知道恐怕比知道还难呢。”

    果然,杨柳青的那位姑娘屈居第二,成为柳夫人的是最后出场的这个姑娘。二十个士子中有十八位都为最后的这位歌姬留下了墨宝。很快又有人传话来,说这十八个有两个人只为她一人落了款,一个是杨乐凡。

    “另一个是谁?”芙蓉忙不迭地问。

    “孟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