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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入土为安

    走了几天,约翰终于再次出现在希维尔山麓的密林中。这里原本有些强盗盘踞的,但经过一次哈罗德大公的剿匪,又被马里塞尔侦查兵扫荡了一次,导致这里除了偶尔遇到一股难闻的残骸臭气外,一路上干净得很,连小兽都少见了,害的约翰好几天都没能打到猎物,只能吃干巴巴的马里塞尔风味饼子。

    弩是违禁品,所以约翰只有一把拉格纳送的弓和两袋箭,身穿的也是容易藏起来的镶钉皮甲。奥拉夫国王给了他一把小钢斧,那是从索拉森商人那里买来的。剑盾什么的都是常备武器。还有他自己买的一根短矛,正和盾牌一起挂在马鞍子左边。然后两个装满零碎的包裹挂在马屁股两边,那就是他全部的行李了。

    虽说这种干饼子占据了半个包裹,但约翰不能坐吃山空。他以前很穷,所以向穷人学过如何从野地里找东西吃。某些植物的块根,某些植物的茎,某些果实,这些森林里都能找到,让他欣喜不已。但蘑菇他一个都没敢碰,即使他认出其中很多都看着眼熟。

    这样一天一天的,在新的粮食危机诞生前,他终于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那一小片沼泽地。

    这里的灌木很浓密,杂草丛生,一层厚厚的苔藓糊在歪斜树干上,或者覆盖住裸露的树根,向着远处延伸到陆地边缘。偶尔能看到蛙类游过,才能知道黏糊糊的浮萍下是水面。

    蛙声,诡异的鸟叫声,以及偶尔传到耳中的扑通入水声,总让人心中变得不平静。约翰找了一根长树枝,把它削成一根棍子,小心地在地上捅来捅去前进。之前逃难到这附近时天还有点黑,所以看得不清楚。那时候居然没有一脚踏进沼泽里淹死也真是幸运。

    时间过去这么久,约翰已经认不出当时的环境了,只能摸到边缘去试探。“爱丽莎夫人,请原谅我当初把你留在这。如果我找到你,会把你重新安葬,希望你不要怪罪我。”他要是不这么说还好,话一说完反而让自己更疑神疑鬼了。

    现在是中午了,光线也足够,在烦人蚊虫的骚扰下,约翰用木棍轻轻地在脏水和烂泥中触碰,然后他感觉他碰到了目标——隆起的皮甲和里面包裹的大石头!

    好吧,即使在万恶的古老又愚昧的封建年代,收敛尸体也是社会最底层挣扎的人不得已的工作。除了要面对冲击力极强的“它”的相貌和腐烂气味外,还要从思想上经受恐惧和一遍又一遍的噩梦的冲刷。无数的艺术家和作家由此灵感如泉涌,写下了或流传千古或一夜封禁的文学故事。即使是作者本人,也有因为思维过于逼真导致自己被折磨得神经错乱的例子。也许,不论一个文明究竟发达不发达,生与死终究是人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生命的诞生能使人震撼,生命的凋零也能使人震撼。

    约翰把绳索绑在自己和一棵树之间,然后强忍着不适,让自己没进沼泽中。这种感觉很奇妙,不像小说里写的流沙坑那样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生物,也许因为他没有剧烈挣扎,并且还有绳子可以用吧。淤泥也很黏,约翰感觉自己的双腿在不断地被淤泥吸住,就像套上了小山一样沉重的靴子。腰上的绳子被收紧了,他慢慢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把双手没入淤泥中,摸到了那件滑得像鱼鳞的皮甲。他解开了皮带扣,费了一阵功夫把石头弄了出去。这时候因为他的动作,他的大腿全部没入泥里。他将备用的绳子在皮甲中缠绕了几圈,然后打了个结。这事做完后,他弯腰鞠躬状趴在泥潭上,用力抽出其中一条腿,接下来是另一条,最后一点一点将自己拔出泥坑,艰难地爬上岸。等他真的出来之后,瘫在草地上简直要累死了。

    一直躺了好久,他才恢复过来,然后才看到腰部以下全是发着恶臭的棕绿色淤泥。“幸好脱了鞋,也幸好有别的衣服。。。”

    接下来就是把尸体拉上来了。用棍子和手清理淤泥牵扯的杂物,一点一点小心地往岸边拉。

    等爱丽莎夫人的身体浮出来,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弥漫到了整个林地。用树枝抹掉她脸上的泥巴,他发现对方仅仅是略微浮肿,也许是细腻的泥巴把她保存得很好。“这是肥料!这是肥料!这是肥料!。。。。。。”约翰不断地在脑海中催眠自己,然后将她移动到之前相中的一处土坡处。

    “呜喔!呕~~~~!”暴露在空气中,又或者其它什么原因,爱丽莎夫人的身体不像之前那样僵硬了,反而像全身脱臼的木偶。而她的皮肤在约翰行走的过程中不断地被扯动,失去了从前的弹性,裂开了可怕的口子。约翰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甚至不想思考了。等他把爱丽莎夫人放下,他实在忍不住了,吐在了旁边的树根下。中午没消化完的面饼都被他吐了个干净。

    而且吐一次还不够,又连续吐了两次,几乎要把胃袋给翻出来。。。

    他用树枝把地上包裹里的一小瓶酒挑了出来,艰难地用粗糙的书皮蹭掉了木塞,然后一口气全灌了下去。这酒真难喝,就像冰冷的尿,还充满了尿味儿的泡泡。但至少它的苦味暂时盖过了鼻腔里的臭味。等到酒精勉强起了点作用后,约翰扔掉了酒瓶,撑起几乎要死的身体,用那把钢斧子挖了一个浅坑,将爱丽莎夫人埋了进去。

    他用木棍缠上藤蔓,做成了一个简陋的十字。但约翰自嘲一笑,这个世界没有那个教会,所以也没有那个风俗。他把它插在坟墓前头,想了想,把刚才的酒瓶捡了回来,挂在了十字架上。

    他什么字也没有刻,而是稍微用水清洗了一下,换了一身衣服,将那些沾满烂泥的破烂永远丢进了烂泥之中,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在他心里,仿佛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从他身边离开,永远地留在了墓碑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