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栾中蝉 » 第五回 停尸房初显本事 藩王府夜寻真凶

第五回 停尸房初显本事 藩王府夜寻真凶

    韦长安带着赵无患先去街上买了几件衣衫,接着将其领回家中,然后又往王府复命去了。

    直到傍晚时分,韦长安才回到宅院,见赵无患早已梳洗完毕,正在院子里练着拳脚功夫。看那模样,端的是剑眉凤目、配上一身短打衣衫,更显英武,和方才那般邋遢模样判若两人。

    韦长安见他练得颇有章法,不是那种街头卖艺的花拳绣腿,于是夸道:“好小子,没想到你这拳架子还打得有模有样的,难怪敢跳出来和贼人叫板。”

    见是韦长安回来,赵无患赶紧停下,迎上前说道:“官爷今天恁地早回来,不当差了?正好做了些饭菜,待我端来给官爷享用。”

    韦长安盯着赵无患左瞧右看,打趣道:“哟,如此俊朗的公子哥,让你当厨子,岂不是委屈你了?”

    没想到赵无患老气横秋道:“不委屈不委屈,江湖人风里来雨里去,有甚委屈的?如今承蒙官爷收留,总比风餐露宿什么的好多了。”

    韦长安哈哈大笑:“以后唤我韦大叔即可,‘官爷’两字大可不必。救你乃职责在身,不必挂在心上。不过嘛,我既然留你住下,就得问你些话,你可得老实回答。”

    赵无患心知韦长安是要摸自己的底,干脆道:“韦大叔问吧,无患必定老实回答。”

    韦长安点点头,问道:“你今年多大岁数?父母何在?”

    少年低下头,情绪低落道:“小的今年十五了,师父说我两岁时爹娘便没了,这么多年是他一手把我养大,教我做人的道理。”

    韦长安心想倒是个苦命的娃,不过既然有师父养育,那就得把来路给弄明白,于是问道:“你师父做何谋生?”

    赵无患倒也不遮掩,坦然说道:“师父是个游方道士,靠着占卜算卦、风水超度赚些铜钱。”说完怕韦长安想岔了,连忙又补了一句:“我师父可不是那些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赵无患生怕韦长安不信,还强调道:“有时候在一个地方待得久一些,周围十里八村的乡民们都跑来找他,大家都叫他活神仙。”

    “那你师父也算有点道行,不知你学了几成本事?”韦长安心想不过是个江湖方士,做的营生也不违王法,便放下心来。

    少年摇摇头:“连一成都没,我师父说占卜算卦泄露天机,必遭反噬,不许我学。”

    韦长安好奇道:“那你师父就不打算教你点啥?”

    赵无患掰着手指头数道:“除了算命不许学,其他的多了去了:拳脚枪棒、识文断字、江湖门道、兵法谋略……”

    韦长安恍然大悟:“难怪我看你这拳架子打得不错,想来定是你师父指点。”说完又反应过来:“等会等会,你还学兵法?!”

    赵无患胸脯一抬,两手叉腰:“怎么不学?你可别小瞧我!我以后是要当将军的人,这兵法可得先认真学会了。”

    “嗬!口气可不小,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韦长安只当是少年的随口一说,又问道:“为何你独自一人来的襄阳,你师父何在?”

    赵无患流露出一丝伤感,沉声说道:“师父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过了黄河师父就和我分开了,他说这辈子是条龙还是条虫,终究得自己闯出条路来。”

    这番话倒是让韦长安暗自称赞,能说出这样道理的师父也是难得,便轻抚着赵无患的头说道:“我这时常都空着,你且先在此住下,平日里打扫下宅院便是,若是以后有了其他出路,再做打算不迟。”

    赵无患微微点头,忽地想起中午的事,便开口问道:“韦大叔,城门口捉拿的那个刺客,到底是什么来路?”

    一提这事,韦长安闷闷不乐:“你不提我还忘了,之前王爷把我召过去,说下次出手留点力,别两三下给人打死了。我这心里不服,那贼人若是伤了残了我信,可怎么也不至于被打死啊。”

    “那王爷怎么说?”赵无患好奇道。

    “王爷说仵作已查验过了,乃断骨刺破心肺,吐血而亡。某还能说什么!”韦长安心里犹是不平。

    赵无患怕自己听错了,追问道:“韦大叔你刚才说刺客是吐血而亡?”

    “对啊!兵马司的林守备就在旁看着,还能有假?说那血大口大口地往外吐,眨眼就没气了。你说这刺客早不吐晚不吐,进了大牢才哇哇地吐?真是怪哉!”韦长安越说越郁闷。

    赵无患想了一想,又摸摸自己的胸膛和小腹,头甩得像拨浪鼓一样:“不对不对不对……”

    韦长安一听不乐意了,急道:“什么不对?某还用得着骗你这小孩?”

    “韦大叔误会了,我是说那刺客死得不对。师父曾告诉我,大口吐血乃肠胃之伤,非心肺之伤啊?”赵无患赶紧解释。

    “此言当真?你可别用言语来宽慰某!”韦长安情急之下,嗓门都大了不少。

    “当然是真的啦,我师父除了算命,还会些岐黄之术。况且数年前我曾亲眼见过,还能有假?”赵无患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

    韦长安仔细回想了一番,忙说:“不行不行,我得马上禀告王爷,这口黑锅我韦某可不背。”

    走了两步又回头叫道:“你小子也赶紧跟上,韦某嘴笨,到时你来和王爷解释。”

    天色渐暗,一匹令旗快马赶在闭城前入了襄阳,打马朝王府奔去。

    湘王本以为城门的刺客仅是一个飞蛾扑火的前朝余孽,却万万没想到是教人闻风丧胆的织网使。

    安平帝还是太子时就素与曹谦不和,登基后便列举其十大罪状,车裂于菜市口,暗谍组织也随之灰飞烟灭。如今已过了二十年,却又出现了织网使,这是巧合?还是阴谋?

    正想着其中关节,忽闻有人来报:“王爷,京城发来的书信。”

    湘王撕开火漆,取出细看,原是举荐安德全的折子皇帝已准了,再等几日便有正式旨意发到;另外还勤勉嘉奖了湘王一番,并宫中赏赐若干。

    看完后湘王心情稍好了些,递到京城的折子既是投石问路,也是表明心迹。看来新皇还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这样就好。治国如烹小鲜,凡事过犹不及,越是大事越要心平气静、小心应对。

    此时下人又匆匆来报:“王爷,侍卫统领韦长安求见。”

    湘王心道这韦长安真是个直脾气,下午点了他几句,定是回去没想通,竟然入夜后还找上门来。罢了罢了,待会抚慰夸奖他一番便是。这人做事也算勤勉认真,可别寒了对方的心。

    过了一会,只见韦长安领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走了过来。湘王愣了一愣,对韦长安打趣道:“好你个韦虎头,什么时候儿子都这般大了?快带上来给本王瞧瞧!”

    没成想韦长安听了这话,脸红得像猪肝一般,嗓门也轻了许多:“王爷这是哪里话,属下尚未成亲,又怎会有这么大的儿子。这孩子正是中午和刺客搏杀的少年,下官见他孤苦一人便暂时收留他,还请王爷恕罪。”

    湘王这才打量起了赵无患,点头赞赏道:“英气勃发,侠肝义胆,不错!不错!”

    然后又转问韦长安道:“怎地?下午受了委屈,这会是要带着个孩子来找本王哭鼻子?”

    只见韦长安一言不发,却对着赵无患不停地挤眉弄眼,湘王心下了然,转头问少年:“原来是你有话要对本王说?”

    赵无患双膝跪地、俯首磕头,正声道:“草民赵无患,见过王爷。今日之事草民觉得蹊跷,特来求见王爷!”

    “哦?”湘王有了兴趣:“先起来吧,你说说看,有何蹊跷之处?”

    赵无患站起来,将自己的推断又讲了一遍,湘王听后说道:“这些不过都是你的推测而已,如今刺客已死,你可拿得出证据?”

    赵无患斩钉截铁道:“有!不过要向王爷请道王命。”

    “什么王命?”

    “开尸验伤!”

    湘王听后略有犹豫,再次打量了面前的少年,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这有何难?韦长安,召集人手,咱们亲自走一趟!”

    待湘王一行人到达城南牢营,王府侍卫早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韦长安将值夜牢头叫出,喝问道:“今日送来的刺客,尸首何在?”

    牢头见如此多的人马,不知又有何事,忙问道:“大人此时来到牢营,有何贵干?”

    “刺客今日死因蹊跷,王爷命我等前来开尸验伤。”韦长安开门见山道。

    “这……”牢头略有迟疑:“这毁坏尸体,按律要杖责二十,小的也要革职查办,大人可想清楚了?”

    韦长安怒喝:“聒噪什么?王爷在此,还有人敢治你的罪不成?”

    牢头暗自腹诽:这刺客能惊动王驾两次,搞不好是抄家灭族的大事。忙回道:“巡城兵马司林大人令我等小心看管尸体,因此尸体还在尸房里放着。”

    韦长安大眼一瞪,说道:“那还傻站着干嘛?还不赶快带路?”

    牢头莫名其妙挨了顿说,又不敢发作,只得叫上仵作,带着湘王、韦长安和赵无患进入尸房。

    众人进了房间一看,刺客尸体被草席裹了摆放在地上,牢头毕恭毕敬道:“禀王爷,尸体就在这里。”

    湘王看了赵无患一眼,少年走上前对仵作鞠了一躬,客气道:“那就有劳大人了。”

    仵作见这少年能随王爷入内,定是身份不凡,可不敢当“大人”两字,赶紧说道:“公子折煞小人也,公子只管吩咐,小人必定照办!”

    赵无患绕着尸体观察了一圈,对仵作吩咐:“早时你判断是肋骨刺破心肺而亡,就先剖开胸膛看看吧。”

    仵作领了命,从肩上放下一个木箱,打开后从十几把摆放得整整齐齐、造型各异的小刀中取了其中一把,随后开始对着尸体忙碌起来。

    不过数息之间仵作就打开了胸腔,赵无患拿了火把凑近仔细查验:“肋骨断了三根,但心肺未见穿刺,胸腔内也无积血,不是死于心肺破裂。”

    仵作一听,暗道这可是行家啊,忙吓得不住磕头:“小的办事不利,险些坏了大事,求王爷饶命啊!”

    湘王只想尽快得知结果,无意和一个小吏计较:“此事罪不在你,你只需按照这少年吩咐即可。”

    赵无患又小心查验了一遍,见确实没有疏漏,继续道:“有劳吏使将腹腔也打开。”

    仵作又取出小刀,刚在腹部划了一下,一坨暗红色血块就从腹内滚出。仵作再把皮肉向外一拨,更多血块夹杂着一股冲天恶臭翻涌而出,众人捂着鼻子一阵恶心。

    赵无患正要上前查看,就听仵作惊恐道:“刺客肝脏、胃肠全碎了!”

    众皆哗然,赵无患用衣袖蒙着鼻子,蹲下认真查看一番,起身回禀道:“王爷,刺客肝肠皆已碎裂,这才是他真正的死因。从肝脏破裂到死亡只需一刻钟,因此问题就出在这牢营之内!”

    牢头一听吓得魂不附体,磕头犹如捣蒜:“小的对天发誓,绝不知道此事!中午是林大人亲自看着的,小人根本未曾近身啊!请王爷明察!”

    湘王未有多想,立刻下令:“即刻前往巡城兵马司,再着人召襄阳太守安德全来寻本王!”

    巡城兵马司离牢营也就两百余步,众人很快就入了兵马司的后堂,守备林轩已知晓了原委,忐忑不安地在堂内候着。

    待湘王坐定,盯着林轩上下打量,直看得巡城兵马司守备心底发毛,冷汗涔涔。正在双腿发软之际,湘王终于开口道:“林守备,今日你带刺客入了牢营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细细说来,可要想清楚了。”

    林轩强行按住心底恐慌,仔细回想了一遍:“军士将刺客带到时,下官见那人脸色如常、呼吸有力,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后来到了牢营内,县衙的刑吏先钩了他琵琶骨,这贼人用力挣扎,着实费了一番气力,戴嚼子的时候这厮还不停破口大骂。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却开始神志涣散、大口吐血,很快就死了。”

    湘王听了林轩的描述,缓缓开口道:“刑吏可曾击打过刺客腹部?”

    林轩闭目回想数息后回禀道:“下官隐约记得戴嚼子时刺客挣扎得厉害,刑吏便用右手在其腹部稍扶了一下,但未曾用力。”又仔细回想了数遍,果断道:“除此之外,再无人动过刺客分毫。”

    湘王看向韦长安,韦长安赶紧回道:“下官在军伍之内从未听过,有用手扶一下腹部就能将肝肠击碎的。”

    “有!”赵无患从旁走出,正色道:“师父曾经说起过,江湖上有一招独门武学,在接触瞬间便可将暗劲打入对方体内。从外看毫无异常,但那暗劲入体却是横冲直撞,只需片刻便能置人于死地,甚是阴狠毒辣!”

    湘王听罢猛地站起,喝令道:“韦长安、林轩听令!即刻发兵围住县衙,捉拿刑吏!”

    今日县衙刘老三办事出了纰漏,襄阳县令黄道宁本想问个究竟,回来后却没寻着人。而自己的右眼皮自入夜后又跳个不停,正胡思乱想间,却听见门外有沙哑人声响起:“刑房小吏刘老三,求见黄大人。”

    黄道宁开了房门,见刘老三站在门外,神情慌乱道:“小的今天办砸了差使,心中惶恐,在衙门外徘徊许久,现特来向大人请罪。”

    黄道宁将人请进门,没好气道:“老刘头啊老刘头,你也是四十年的老吏了,怎地如此不小心?偏在节骨眼上出了差错,教我如何向各位大人交代呐。”

    刘老三低着头,见不着是何表情,只听他闷闷地说道:“大人且放宽心,小的已经想到法子了,大人只需借出一样东西,即可风平浪静,保管不会被上官责罚。”

    “哦?借什么东西?快快说来!”黄道宁惊喜万分。

    刘老三霍然抬头,眼神狠厉,向着黄道宁飞扑而来,阴恻恻地笑道:“借你项上人头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