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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瘦县令遭无辜惨死 小少年享神仙日子

    巡城兵马司守备林轩当场点了两标军士共二百人,和王府侍卫一道,迅速围住了县衙。

    湘王骑在马上,抬头望着“襄阳县衙”的匾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对韦长安下令:“韦虎头,上前叫门!”

    韦长安腰挎直刀,三两步奔上了大门台阶,用力拍打着椒图门环,巨大的金属碰撞声在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拍了四五下,大门“吱”地开了条缝,门子探出头不耐烦道:“何人胆敢在外喧哗?也不看看是什么时辰!”

    韦长安根本不和他废话,猛地推开大门闯了进去。门子吃不住力,往后退了数步,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哎哟”直叫。刚要起身叫骂,就见大门外密密麻麻全是官兵,赶紧把吐到嗓子眼的话又吞了回去。

    林轩点了五十个军士,士兵们举着火把迅速冲了进去,没一会儿就把县衙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襄阳太守安德全得知王爷急召,忙带着四五个衙役,连轿子也不坐了,骑着马满头大汗地赶到了县衙,刚好见着士兵冲入县衙的场景。

    湘王将安德全唤至身边,自嘲道:“本以为城门口钓的鱼已经不小了,没想到还有一条真正的大鱼,就在你我眼皮子底下藏着呢。”

    “黄县令?不会吧!”安德全震惊得无以复加。

    湘王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安大人啊安大人,稍安勿躁,等下便知真相如何。”

    安德全后退半步拱手道:“下官以为王爷还是回府里等候消息为好,毕竟围攻县衙不是什么光彩事,传出去对王爷名声有碍,就怕……”

    “无妨。”湘王打断了安德全的话:“本王就是想看看,此人如此隐忍,到底有何图谋。”

    “啊!——”县衙里一道女人的尖叫声刺破长空。

    安德全一听声响,担心入内的兵丁惊扰女眷,也顾不得湘王在旁,急忙冲入县衙看个究竟。待到了后堂,只见韦长安腰挎直刀,和五六个军士站于左侧。右侧一个正值桃李年华的女子坐在地上呜呜哭着,女子脚边赫然躺着一具无头死尸。

    尸体头颅此刻已被割下,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桌上,而四周墙面上满是飞溅的血迹。

    安德全手脚冰凉,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失声道:“黄……黄县令?”又转问韦长安:“怎会如此?发生了何事?”

    韦长安神色凝重道:“入了县衙,林守备带人去拿刑吏,黄县令家眷正好出来被我撞见,便遣她来寻。谁知门一推开,就见着眼前这具尸首。下官看血迹尚未完全凝固,应是刚死不久。”

    安德全看那女子梨花带雨,尚有几分姿色,年纪却不似原配,只得试探道:“黄县令突遭不幸,还请夫人节哀。”

    女子收住哭声,趴在地上回道:“奴婢当不起‘夫人’二字,奴婢只是黄大人的妾室,伺候黄大人日常起居饮食。”

    安德全倒是知道,朝廷严禁六品以下主官携带正室出任地方,于是再问:“你在内堂难道就没听见什么动静?”

    女子抽泣道:“奴婢一直在偏室待着,未曾听到什么。直到刚才外边闹哄哄的响,出来才见到将军。”说完又哭了起来:“竟发生这样的事,夫人知道了定饶不了奴婢,怎生是好?”

    安德全正想宽抚几句,就见守备林轩匆匆入堂禀道:“大人,刑吏房内空无一人,只在床上发现一封书信。”说完才看清屋内的惨像,暗道这群前朝谍子果然是心狠手辣之辈。

    安德全迎着灯火拆开书信,见上面寥寥数语:“本已一别,何须再送;人头一枚,聊表谢意。岂知螳螂捕蝉,而黄雀在后?”

    安德全看完大惊失色,一边向门外跑去一边高声呼喊:“快护驾!王爷有难!!”

    赵无患在县衙外陪着湘王等待消息,没过一会儿便觉得无聊难耐,在那挠头瘙痒。

    湘王见他那副浑身不得劲的样子,心想终究还是个孩子心性,便说道:“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于你,可想要什么赏赐?”

    赵无患一听这话,立马恢复了那老气横秋的样子,正色道:“师父说为民除害乃替天行道!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能要赏赐呢?”

    湘王见他一本正经的端着,心里暗自好笑,打趣道:“不愧是行侠仗义的少年郎,不要便罢了!倒是显得本王肤浅了。”

    赵无患没想到装这一下赏赐就要没了,正想找个借口反悔,忽然听见身后一道微弱的破空声响起,赶紧用身子撞开湘王,大叫道:“王爷小心!”

    话音刚落,身边侍卫扯着衣袍一把将湘王拖下马来护在身后;另一名侍卫拉开硬弓朝着身后房顶就是一箭,可惜夜色昏暗未中目标。

    房顶上传来一阵渐行渐远的沙哑挑衅声:“原来是你这小子两次坏了老夫的事!宋家狗贼,人头暂且寄你项上,咱们后会有期!哈哈哈哈……”

    巡城兵马司的军士们赶紧寻着声响追击过去,王府侍卫则围着湘王小心戒备。

    湘王挣脱侍卫,来到赵无患身边,见他左肩上插着一把柳叶飞刀,血已染红了四周衣衫,忙关切道:“可有大碍?”

    赵无患挨了一刀正疼得龇牙咧嘴,听到王爷关心才想起来查看伤口。见出血鲜红且无麻痹之感,放下心来道:“还好刀上无毒,没什么大碍,就是疼。”

    此时县衙内一众人等前呼后拥地冲了出来,见湘王无事,众人心中稍安。

    安德全将县衙内黄道宁遇害及刑吏留书之事报于湘王知晓。湘王见今日贼人处处占得先机,最后还敢主动出手挑衅,不由得怒火中烧:“全城大索三日,定要拿住此贼!”

    湘王有令,谁敢不从?襄阳城这三日被翻了个底朝天。巡城兵马司倾巢出动自不必说,韦长安还从城外荆州军那借来两个营协同搜查,却均是无功而返。

    湘王冷静下来后也明白,这暗谍在襄阳城呆了几十年,身份暴露后还有恃无恐,定是早已谋划了退路。所谓的全城大索不过是做做样子,顺便敲打一下城内的鸡鸣狗盗之徒罢了。

    赵无患道破了刺客的真正死因,挖出了深埋于官府的前朝余孽;而后又护驾湘王,挨了一记暗算的飞刀。怎么说都是立下了泼天大功,当晚就给带回了王府好生安顿,过上了神仙日子。

    这三日别说下床了,连吃饭都没自己动过手,全是如花似玉的婢女们轮流伺候着起居饮食。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哪见过这阵势?直把赵无患给臊得脸红脖子粗,心想要是师父在这,看着这么多美女环绕,定是要喜得眉开眼笑了。

    可赵无患怎么也欢喜不起来,整日里躺在床上,万事有人伺候,别提多别扭了。不让那些婢女动手吧,一个个地跪在地上不停说着:“公子恕罪,是否嫌弃我等做得不好?”搞得自己像是一个大恶人一样。

    但自己却又是个好动的性子,从早到晚无所事事,简直都要憋出病来了,心想这齐人之福也不是人人都爱享受的。正想着如何能出去溜达溜达,就听见外面候着的婢女齐声道:“见过王爷。”

    湘王入了屋,见赵无患躺在床上,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还以为是伤势加重,连忙关心道:“你的伤好些了吧?在这王府里可还住得习惯?要是缺什么,跟下人们知会一声便是。”

    赵无患“哧溜”一下从床上滑到地面,跪地恭敬道:“小的谢王爷大恩!肩上的伤已无大碍,这几日小的过得有如神仙一般,不敢再有所求。”

    湘王见这小子下床的动作如同泥鳅一样,心里暗自好笑,脸上却故作惊疑:“既然如此,为何刚才本王瞧你一副愁眉苦脸、精神不振的模样?”

    赵无患的脸拉得老长,扭捏道:“就是太好了点儿,憋闷得慌。”

    “哦?那看来是本王招待不周啊。”湘王继续逗弄道。

    “没、没、没!”赵无患赶紧解释:“草民就是苦惯了,还不习惯这被人事事伺候的日子。也是小的命贱,每日里不动弹几下就浑身不舒服,倒是让王爷费心了。”

    湘王这几日也向韦长安打听清楚了赵无患的事,听到他这样回答,难免有些动容,于是说道:“查明了刺客的死因,又舍命救了本王,怎么赏你也不为过。无论是钱财还是前程,本王都可以给你。”

    这番话既是实话,却也是试探。在湘王看来,如果赵无患选择钱财,不过是个目光短浅、胸无大志之人,那就给他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铜钱,也算是扯平了;如果选择前程,倒是可以栽培栽培。

    看着赵无患听完这句话后眉开眼笑的模样,湘王也随之笑了起来,只听那少年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王爷所言当真?我要什么都可以?”

    湘王笑得更大声了:“不骗你,只要本王办得到的,都可以!”

    就在湘王和赵无患交谈时,襄阳府衙里收到了一条驿站的消息,惊得整个衙门鸡飞狗跳。大小官员扔了手里的公务,忙着在大堂摆设香案、扫屋净街。

    没过一会,从京城来到襄阳宣旨的天使便到了衙门,以安德全为首的众官员早已跪伏于大堂,准备迎接圣旨。

    传旨内官见一应事务准备完毕,清了清嗓子,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国家施仁,养民为首。尔荆州襄阳府太守安德全,勤勉为政、宽宥百姓、褆躬淳厚、垂训端严。赈皇恩于沾足之外,裕流民于转散之中。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兹以安德全擢升为荆州牧,总理政务。望尔不负圣恩,钦此。’泰安二年七月廿八日。”

    众官员高呼:“吾皇万岁!”

    安德全磕了头,把双手举过头顶,恭敬无比。内官先将圣旨合拢,然后小心交给安德全,才面带笑容说道:“杂家恭喜安大人升任州牧!”

    周围大小官员也围上来道贺,安德全一一答谢,又将急着返京复命的内官送出衙门,才转身回了后堂。

    朝廷的诏书终于送到了手里,即便是提前知道了自己将要被封为州牧的消息,但诏书上的明文宣旨才是真正的一锤定音。

    自大栾开国以来,都是藩王替代州牧行使职权,自己初入官场才没几年,就成为了天下州牧的第一人,这可是真正的封疆大吏,远非寻常三品官职可比。此消息一旦传出,不知得让多少读书人捶胸顿足,哀叹命运不公。

    手捧诏书,安德全激动得浑身发抖,读书科举为了什么?不就为了有朝一日大权在手,实现胸中抱负么?

    不过安德全心里也很明白,这州牧之位不是那么好坐的。要是只顾着抱朝廷的大腿而冷落了湘王,只怕自己就要落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想要在荆州大展拳脚,就必须要得到湘王的鼎力支持!想通了其中关节,安德全向外大呼道:“来人!备轿!”

    此时正在询问赵无患要何赏赐的湘王,像是当头挨了一道闷棍,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眉开眼笑的少年。

    “你刚才说什么?”湘王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否则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蠢笨”之人。

    “回王爷,小的说想要从军,还请王爷成全。”赵无患还是眉开眼笑道。

    疯了,简直是疯了,这小子的脑门必定是被门板夹了。放着一辈子用不完的钱财不要,放着能改变身份的前程不要,竟要傻乎乎地去当那吃苦受累的大头兵?

    湘王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按住要把这不知好歹的小子暴打一顿的想法,满怀期盼地再次确认:“一辈子花不完的钱,不要?换一个出身,不要?”

    赵无患连忙摇头:“钱财当然好,但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不要也罢;王爷若要送我前程,便让小的从军吧!”

    湘王收起了玩笑之心,肃声问道:“可否告知本王,为何你执意要从军?”

    赵无患目光坚定道:“师父说我爹娘因时局混乱而亡,我想从军,我要当将军!只有这样我才能斩杀奸佞、维护朝纲,让天下太平!”

    湘王心想到底是个孩子,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尔虞我诈、艰难困苦。不过也不想因此而回绝他,毕竟这少年颇有志气胆气,自己倒是可以帮他一把。

    湘王拿定主意后开口道:“想从军?这对本王来说易如反掌。不过如今你伤势未愈,待你恢复之后,再入行伍不迟!”

    少年闻言大喜,湘王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问道:“听韦统领说你师父精通算卦,那你可识得易经六十四卦?”

    “当然识得!师父虽不让我学,但我偷偷在旁看过,寻常卦象自不在话下。”赵无患自夸道。

    “那你看看这纸上是何卦象?”湘王将手里纸条递了过去。

    少年接过纸条,只一眼便说道:“这是凶卦啊。”

    湘王眉头紧皱:“该做何解?”

    “此卦应做雷水解:雷为动,水为险,为大凶之兆,或有血光之灾。”赵无患说完将纸条还给湘王,又紧张地追问了一句:“难道是王爷你求的卦?”

    湘王轻轻弹了一下少年脑门:“你想哪去了,此卦是那日从刺客身上搜出,乃前朝谍子惯用的消息传递之法。本王只是想看看有什么发现罢了。”

    赵无患这才放心回道:“既然是谍子用来传递消息的,想必另有暗语才能解读,这样看是看不出什么门道的。”

    湘王也只是在赵无患这碰碰运气,并未报多大希望,听这么一说,便暂时放下了此事。

    恰好下人来报襄阳太守安德全求见,湘王转头对赵无患交代道:“你且在王府安心养伤,别落下什么病根,否则就当不了将军啦!你可明白?”

    少年又要磕头道谢,湘王一把拉住他:“怎么?不想伤赶紧好了?等你真的入了军营,再来跪谢本王不迟!”说完双手把袖子一卷背于身后,哈哈大笑着离开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