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栾中蝉 » 第七回 荆州牧表露心迹 扬州王暗通三藩

第七回 荆州牧表露心迹 扬州王暗通三藩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看安大人这精气神,莫非今日遇到了什么好事?”湘王进了正厅,看安德全眉梢间掩盖不住的喜色,于是开口问道。

    安德全见湘王出现,忙拱手道:“下官拜见王爷,冒昧求见,还望王爷恕罪。”

    湘王先请了安德全入座,才不慌不忙道:“都说你安大人性子谨小慎微,本王也觉着如此。如今都做了朝廷的三品州牧了,怎地还如此多礼?”

    安德全讶异道:“原来王爷都知道了?”

    “前几日便收到了京城传来的消息,估摸着朝廷的旨意就算慢一点也该到了。安大人今日难道就是来向本王报喜的?”湘王反问道。

    安德全在路上早已想好说辞,因此毫不掩藏:“回王爷,下官寒窗苦读三十年,外放太守才短短数年就成为州牧,这都多亏王爷的提拔栽培,下官必鞠躬尽瘁以报王爷的大恩大德!”

    湘王呵呵一笑:“安大人无需如此,不妨实话告诉你,举荐一事看上去虽是在提拔你,但又何尝不是在帮本王自己呢?”

    “王爷此言何意?”安德全不明就里。

    湘王也不打算瞒他,开口说道:“皇上已登基一年,听闻太傅与中书令于国事上颇有不合,京中又有削藩的传言,在本王看来此事或被拿来大做文章。若真如此,我荆州最好先退一步,以观后续。”

    安德全心想这应是王爷的真实想法了。荆州紧挨着京城,万一朝廷拿荆州开刀,那湘王就被动至极。倒不如放低姿态与朝廷做个交易,这样既能把握州牧的人选,不至于脱离王爷的掌控,又避开了朝廷的猜忌,湘王这招以退为进可以说是秒极。

    见安德全仿佛已经想通了前因后果,湘王又说:“举荐你为荆州牧,也是见你这数年来兢兢业业,一心为公。把荆州交给你,本王才能放心。”

    安德全急忙收拢心思道:“下官定不敢辜负王爷重托!”

    湘王点点头,没有过多纠结此事,而是问道:“最近政事上可有难处?”

    安德全连忙禀道:“有王爷关心,自无难事。荆州境内的流民各地府衙也已安置妥当,并照王爷的意思分发了土地。但现已过了播种晚稻的季节,新安置的流民尚需撑到来年的口粮。”

    “还需多少粮食?另外襄阳城内物价几何?”湘王问道。

    “根据各地官府报来的数字,还需八十万石粮食。现今城内猪肉鱼虾每斤值钱七八文、牛肉水鸡每斤值钱四五文、柴禾一贯铜钱能买三十担。米价稍贵一些,大约每斗值钱六十文。”安德全早已做好了准备,如数家珍。

    “物价尚可,粮食倒不是问题,如今你已升为州牧,本王亦会将一应政事交还于你,你可自己做主。不过这拨下去的粮食你可得看紧点儿,要是被我知道谁把手伸到这上边来,本王可要唯你是问。”湘王提点道。

    “王爷请放心,下官自会紧紧盯着,绝不会出任何差池!”安德全赶紧保证。见湘王暂无其他交代,想了一下又说道:“昨日还收到一份朝廷邸报,除我荆州外,皇上要在所有藩王封地悉数恢复州牧一职,吏部正在筛选官员,估计下个月就要全部放出去。”

    湘王神情一滞,安德全忙说:“之前削藩还只是传言,如今看来怕是……”

    湘王想了想,对安德全说道:“皇上此举是有些急躁,按说手里已握着六州之地,怎么也该缓个几年,再做打算不迟,如今吃相未免太难看了点。其余诸王倒还罢了,吴王和燕王可不是好惹的,只怕是要横生枝节!”

    安德全也推敲过朝廷这样做的意图,便将心中所想告知湘王:“下官以为,这或许是朝廷有意为之,或许是要引蛇出洞?”

    “幼稚!”湘王不屑道:“皇上以为扫灭了几个打得奄奄一息的藩王,就天下无敌了?只怕他要引蛇出洞,却没能耐收拾,落得个反被蛇咬的下场!”

    “按理说太傅是老成持重之人,怎会出此下策?”这是安德全难以理解的地方。

    “一朝天子一朝臣,看来太傅在朝中也要说不上话了。”湘王道出内中玄机。

    安德全思索片刻,干脆硬着头皮说道:“听闻朝廷还要编练军队,咱们不如趁着这个机会……”

    “安大人。”湘王打断了安德全的话:“当前民事缓不得,兵事却急不得。咱们还是要先想办法,让荆州境内的流民把这个冬天熬过去,其他事待明年开春后再说吧。”

    安德全之所以谈及兵事,不过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又见湘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顿时心神领会,告了声退,便离开了王府。

    州牧大人见过湘王,自是心里放下了块石头。而巡城兵马司的黄大牙今日心情也是大好,连腰都挺直了许多,究其原因,还要从那刺客之事说起。

    那日王爷下了索城令后,巡城兵马司的弟兄们将襄阳城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刺客同党,倒是把城里的泼皮无赖抓了不少。

    军士们一顿劳累,只能将无名怒火撒在这群街溜子身上,那板子“啪啪”落在屁股上,打得这群游手好闲之徒哀嚎连天,衙门仿佛变成了杀猪场一般。

    大索三日无功而返,本以为上官震怒,兄弟们难免被臭骂一顿。没想到过了半旬时日后王爷发话,城门口刺客被擒之事,当值的兄弟们立了大功,除了赏赐之外还可休沐半天。论功行赏之时,大家都说多亏黄大牙发现及时,才让刺客显出原形云云,直夸得黄大牙飘飘欲仙,连骨头都轻了好几斤。

    “没想到我黄大牙还有今日!”自己的性子自己再清楚不过了,本就是个惫赖懒散之人,又素无大志,只想浑浑噩噩地能混一天算一天。但当自己亲眼看到守备大人赞赏的目光,听到同袍们发自内心的道贺,再捧着这沉甸甸的铜钱时,黄大牙心想,或许自己不该再这么懒散下去了。

    “丙队的兄弟们!”黄大牙大喊了一声:“我平时嘴贱惯了,承蒙众兄弟照顾,没跟我一般见识。黄某也不是不分好歹之人,今日就由我做东,让兄弟们聚一聚,请诸位一定赏脸!”

    陆成栋走过来揽着黄大牙,笑道:“咦?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咱队里谁不知道你黄大牙,一文钱都要掰开当两文钱用,今日刚得了这许多铜钱,难道是嫌捧着烫手,想赶紧扔出去?”

    “哈哈哈……”队正这番话引得兄弟们都大笑起来。

    黄大牙却没有笑,他看着众位同袍认真说道:“我知道,众兄弟们都看不上我黄某,觉得我这人油腔滑调、嫌苦怕累、还爱贪小便宜。但是今天,当我从守备大人手里领过赏钱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黄某人也可做那昂首挺胸的男子汉!”

    陆成栋用力拍了拍黄大牙的肩膀,颇有感触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队里最惫赖的人今天终于开窍了。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该好好吃一顿?”

    “是!”众人高声回应。

    “不过!”队正提高了嗓门:“咱们既然是同袍,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天的饭钱不能只让黄大牙一个人出,大家伙都凑一凑,一起寻个吃饭的地儿去!”

    众军士欣然接受,凑了一百多文钱。陆成栋说道:“够了够了!咱们今日不饮酒,吃一顿足够用了。”

    军士们不依不饶:“今日好不容易才能休息半日,怎能不饮酒呢?定要一醉方休!”

    陆成栋止住了同袍们的吵闹,耐心劝解道:“军中不可饮酒,况且我等只休半日。要是待会醉醺醺地回到营中,惹出祸事,须教守备大人难看。”

    众人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刚拿了赏赐就大醉而归,让上官不喜终非幸事,皆心服道:“还好有队正点拨我等,否则恶了上官还不知祸从何来。”

    黄大牙嘴又痒痒了:“那是,咱们几人中,就数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见过血,那眼界岂是我等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可比?”

    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调侃黄大牙哪里配说自己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一群人嘻嘻哈哈,一路打闹着往街上去了。

    巡城兵马司的兄弟们一路寻来,找了个不那么贵的食肆,入内坐定后点了十几道家常菜肴。

    小二见这么多军爷进店,脸拉得跟黄瓜一样,杵在门口一动不动。

    陆成栋也不跟他废话,拿出铜钱“啪”地拍在桌上,小二一见,赶紧屁颠屁颠地过来记了菜名,乐呵呵地跑到后堂去了。

    等待上菜的时候黄大牙问道:“听说那日刺客被刑吏用古怪手法所杀,连仵作都没看出来,却被一个毛头小子瞧出了破绽?”

    一个五大三粗的络腮胡汉子接过话道:“那可不是?听说那小子就是在城门口跳出来给那刺客一拳的小流民。乖乖,可没看出来,这小乞丐竟还有这等本事。”

    又一个军士说道:“这还不算什么,我听说那刑吏还想暗算王爷,被这小乞丐用身体挡了去,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黄大牙听了眼睛睁得老大:“他要是能活下来,王爷还不得好好赏他一番?”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军士们纷纷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有的说王爷定会赏赐黄金万两、土地连片;有的说是妻妾成群、美女如云;有的说是召入府衙,赐个官身。

    大家七嘴八舌,恨不得将自己能想到的、这世间最美好的赏赐都说出来,仿佛受赏的人就是自己一样。

    正当大伙儿把气氛烘托到高潮之时,却听见黄大牙结巴道:“看看看看……”

    陆成栋笑道:“哎——平时能说会道的黄大牙这会儿怎么结巴啦!”

    黄大牙没理队正,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把后面的话吐了出来:“看街边过来的那个燕颌虎须的猛汉,是不是那天在城门口的那个?”

    陆成栋赶紧凑到窗边,眯上眼睛细看道:“嗨,还真是!你们看他旁边那小子,是不是那天在城门口的那个小乞丐?”

    众人一看果然如此,于是又七嘴八舌道:“还真是!没想到收拾干净了还挺俊俏的,看这小子生龙活虎的样,肯定屁事儿没有!这下可发达了,不知王爷会给他什么赏赐。”

    说着说着,眼看两人朝着食肆走来了,黄大牙惊道:“哎!他俩不会是要到这儿来用膳吧?”

    话音刚落,韦长安和赵无患还真的进了食肆,朝着陆成栋一众人等走来。

    待到近处,赵无患双手一抱,环视众人,大声说道:“巡城兵马司乙旅甲标丙队军士赵无患,见过队正,见过各位同袍!”

    就在食肆内的军士们被赵无患的这番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之时,城外的汉江却一刻不停地流经襄阳往东南而去,在江夏汇入长江,再向东奔流约一千多里,便到了扬州的治所——建康府,吴王宋迁便住在这建康城内。

    扬州土地肥沃,又盛产海盐和丝绸,自古便是东南富得流油的鱼米之乡。吴王镇守于此,尽收财货之利,王府内自然是奢华无比:青松翠柏掩映亭台楼阁,假山怪石依偎池馆水榭;湖边雕栏玉砌,楼外飞阁流丹;屋内千烛夺目,梁上宝玉生辉;似是仙宫落凡尘,人间哪得几回闻。

    本该无忧无虑、尽享人间富贵的吴王,此刻却面色阴沉地坐在椅子上,将手里的朝廷旨意两把撕成碎片,大怒道:“孺子小儿!安敢如此!”

    宋迁身旁站有一人,约莫三十四五岁年纪,正是王府长史张一文。见吴王陡然发怒,便从旁问道:“王爷大动肝火,所为何事?”

    吴王咬牙切齿道:“宋则端这个无耻小儿,屁股底下龙椅还未焐热,就想着怎么掀本王的桌子了。他莫不是忘了,手里还欠着我儿一条性命!实在是欺人太甚!”

    “嘶……”长史倒吸一口凉气,惊问:“朝廷真要削藩?”

    吴王“腾”地一下站起来,怒道:“宋则端这小儿要向天下各州派驻州牧!他要敢把手伸进扬州,本王定要让他难堪!”

    张一文看着吴王这副暴躁的样子,暗想削藩传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疑惑道:“皇上哪里来的底气?如今中原残破,竟还有心思打各路藩王的主意?太傅一向老成持重,怎会由得皇上胡来?”

    吴王冷笑道:“狗屁的皇上,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而已!听闻中书令胡居仁刚上任没多久就和太傅在国事上处处作对,削藩一事说不定便是此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看来这位中书大人野心不小啊!此事若被他做成了,朝堂之内还有谁能与他争锋?”张一文沉吟道。

    吴王双眼微眯,口中哼道:“宗藩制度乃先皇所定,哪有这么容易废除?再说宋则端这小儿一向优柔寡断,根本不足为惧。”

    张一文忧虑道:“王爷绝不可轻视此事,就算皇上优柔寡断,但这胡居仁恐怕不好对付。之前皇上决意南下夺位,便是此人一力促之!”

    “本王就算重视了又如何?他何安国在京城被人天天顶着作对都不着急,本王着急个卵!”吴王越想越火,嘴里骂骂咧咧。

    张一文对吴王这番牢骚充耳不闻,小心问道:“朝廷派出的州牧到了建康,若是问王爷要权,王爷交还是不交?”

    吴王大眼一瞪:“交?交个屁!本王若是老老实实交了权,和猪狗又有何差别?难道就靠每年朝廷拨的常例过活?还得天天看那些官员的脸色?亦或是一纸诏书,就让本王死无葬身之地?”

    “那王爷的意思是……?”张一文欲言又止。

    吴王靠在椅背上,看似悠哉道:“给燕王、蜀王和凉王都去个信,也该跟我这几个兄弟拉拉家常,好生商讨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