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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藕粉

    暮色降临。

    冷风吹过,湖岸水杉与湖中枯败的残荷一同摇晃着,天地一片昏沉。

    远方有声音传来,“哾唠哾唠”,那是赶鹅的,又间喝着大鹅嘹亮极具穿透力的鸣叫,这就是湖区,靠水吃水,真要说起来,养鹅的比养鸭的多。

    许长鸣拎着竹竿,一路将鸭子赶回来,关在小屋后面的鸭圈,许岩牵着母亲的手跟妹妹一起在后面,之后不久,火光亮起,又燃起袅袅炊烟。

    这是一段十分安宁的岁月,没有手机,没有WiFi,甚至没有电。

    小小的房子,独自坐落在湖边,距离最近的住户也在数百米开外,一家四口,与鸭为伴。

    或许这是很苦的,但许岩并不觉得,因为有父母,为他挡住了严寒,让他不至忍饥挨饿。

    比较难为情的是,睡觉之前,要洗屁股。

    都奔四十的人了,被母亲捉着洗屁股,不洗还不行,这羞耻感,感觉仅次于被强行喂奶。

    至夜幕彻底降临,呜咽的风声中,一把白瓷调羹,些许棉油,一根手工搓成的灯芯,点燃,火光开始跳跃,照亮童年的世界。

    “a。”

    “啊!”

    “o。”

    “哦!”

    “e。”

    “额!”

    “……”

    开始了。

    虽然都是小学没读完,但许长鸣认得很多字,还能写一笔好字。

    徐丽兰则借着昏暗微弱的油灯,拆起了旧毛衣,然后重新织打。

    这是一个时代的记忆。

    毛衣哪怕破了旧了,也是不能扔的,而是会改大小,重新织过,织成毛衣,织成线裤。

    相比之下,买新毛线是很奢侈的事情,一般就算是买了,也只会用在孩子身上。

    某一刻,忽然又放下,招呼许岩:“石头,过来。”

    “嗯,不要。”许岩在另一头,抱着许长鸣胳膊,拨浪鼓一样摇头。

    徐丽兰冷笑,直接上手:“不要也得要,疼死了,快点。”

    许岩:“……”

    胳膊拧不过大腿。

    小胳膊小腿,更是拧不过大胳膊大腿。

    或许等妹妹断奶就好了吧,黑暗中,许岩眨巴着眼,漫无边际想着。

    忽然又问:“妈妈,你睡着了没?”

    “嗯,快睡着了。”

    “妈妈,你生我的时候是不是很疼啊?”

    “是啊,大出血,差点死了。”

    “妈妈……”

    “还有完没完,赶紧睡,闭上眼睛不许说话,不然打你屁股!”

    “哦。”

    许岩缩了缩脖子,立马就乖了,老老实实睡觉,居然也很快睡了过去。

    翌日,天气晴好,北风不顾,当许岩醒来时,母亲已经在外面忙碌了。

    因为今天不用大老远去卖蛋,所以相对要轻松一些,送完饭回来,便开始洗衣服,洗妹妹换下来的尿片。

    许岩规规矩矩坐在旁边,歪着小脑袋,某一刻,忽然又站了起来,拿了一片水瓢大的大蚌壳,拿了一截洗净的莲藕,用干净的鹅卵石,捣捣捣捣捣。

    徐丽兰抬头看了一眼,好笑:“不捶螺蛳壳壳改捶莲藕啦?”

    “嗯,螺蛳壳壳腥味太重了,脏。”许岩一本正经,说着还煞有介事端来一个木盆,把捶出来的渣渣和浆液都倒进去。

    徐丽兰暗乐,却也没有阻拦。

    小孩子嘛,是这样的,再怎么也比玩腥臭腥臭的螺蛳蚌壳要好。

    至于莲藕,反正这湖里有的是,随要随挖,不花钱,不叫事。

    于是不知不觉许岩就捶了一盆,完事又往里面倒水,揉啊揉,搅啊搅。

    这下徐丽兰就不能忍了,绷着脸道:“捶莲藕可以,不能玩水啊,天这么冷,容易冻到的。”

    许岩想了想,很快又眉开眼笑:“那我烧点水,不冻到就行了。”

    “柴呢?”

    “我自己捡,林子里好多树枝的。”

    “……”

    就这么说着,许岩还真就迈着小短腿抱起了树枝,末了又问母亲要了一块白色干净的纱布。

    徐丽兰看着好笑,却也没想太多,等她洗完把衣服晾上,许岩这边已经完事了。

    不知用了多少莲藕,得到的,就一盆浑浊的浆子,一包洗了又洗挤了又挤还捶了好多下的藕渣。

    “玩够了?”眼见许岩终于收手,徐丽兰手伸到他背心摸了摸,眼眸饱含笑意又不无嗔怪的说道。

    许岩呵呵笑:“没有,不许动我的,回头我还要玩。”

    徐丽兰白了一眼:“嗯,还要玩,那你的字典呢,昨天刚买了,今天就不要了?”

    “要啊,妈妈你教我吧,我学得很快的,昨天晚上爸爸教的我都记住了。”

    “真的假的?”

    “真的啊,不信你考我,我肯定都知道。”

    “……”

    玩闹结束,冬日阳光笼罩的湖边,很快传出童稚的读书声,时不时又夹杂着轻快的笑声,婴儿的啼哭声。

    对于许岩来说,这是一段极为美丽的时光,曾经他也很渴望快快长大,但这一次,他一点都不着急。

    他也有足够的耐心。

    如果教他识字的是老师,如果此时他身在课堂,那他肯定肚子疼,屁股疼,想方设法的逃离,可教他的是妈妈,他就可以坐上一整天,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次日照旧。

    天气依然晴好,没有纸尿裤,洗尿片是固有的日常,而这个时候,经过长达二十四小时的沉淀,木盆里的浆液已经分层。

    “妈妈你看,底下有东西。”

    其实许岩什么都知道,他也不是在玩,而是正儿八经在做藕粉。

    但看上去他什么都不知道,一副十分惊讶为什么会这样的样子。

    徐丽兰也不懂。

    起初她也没当回事,只以为是小孩子看什么都新鲜惊奇。

    直到许岩把水倒掉,露出盆底一片洁白,才有几分惊讶:“还真是,什么东西,好像是粉呢!”

    许岩连连点头:“我看也像。”

    说完压低了声音:“妈妈,你说这会不会就是藕粉啊?”

    “我哪知道啊,妈妈又不是这一片长大的,是不是,得问你爸。”

    徐丽兰莞尔,说完又笑道:“不过多半不是,要真这么简单,你爸不可能不会,妈妈也不可能没吃过。”

    很神奇。

    天然的湖区,大片大片的野生莲藕,可父亲不会做藕粉,母亲也没吃过。

    但是很遗憾,这就是事实。

    就是没人会做。

    哪怕时间往后推移三十年,这湖里也有的是野生莲藕,没人挖了去卖,没人挖了加工。

    顶多就是有那么一小撮人,比如老许,闲着没事挖点回家吃。

    毕竟湖藕好炖,粉粉的,一炖就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