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 6
“你早就知道。”
“不算吧。”亓钰笑着，“阿嫂不是也察觉到了吗？”
不停地换人医治，情况越来越糟，但喝的药都永远一样，甚至还不是药童煎出来的药，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亓玉回想起那日亓钰也在床前喂药，自己还从他手里接过药碗，“难道是？“
亓钰挑挑眉，“如果是我，你觉得我有什么必要告诉你？“
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讳莫如深，大抵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人。
房间的气氛一下降到了冰点，她和亓钰就这样不说话，那碗棕色的药就这样一直放在这里，没人去动它。
“阿嫂打算怎么办？“亓钰率先打破了这个僵局。
“不知道。“亓玉说的是实话，若真如她所想，其中缘由无法解释，若另有其人，她也无从查起，只是眼下还是要保住亓朗的命。
只不过，这药该当如何。
正当她愁眉不展之时，亓夫人到了。
亓玉唤了海棠进屋，给了她一个眼神暗示，海棠就拿着药碗往门口跑，不留神没看到亓夫人，面对面撞上，药撒了她们一身。
“海棠该死，海棠该死，海棠只顾看药不慎冲撞了夫人，求夫人大人大量饶过海棠。”
这边海棠叫喊得情真意切，亓夫人心底本是不悦的，但她又是亓府的人，自己若处罚重了，是拂了亓府的面子。接着亓玉又跑出来，见一片狼藉，地上破碎的药碗和亓夫人身上的脏，以及跪在地上的海棠。
“见过母亲，“亓玉先向亓夫人行了礼，又对着海棠一顿训导，最后对着满脸不耐烦的亓夫人说，“我家海棠毛手毛脚，您多担待，她也是为了公子的病着急，这才出了岔子，我回去定当严加管教。“
见亓夫人不说话，亓玉不动声色地踢了踢海棠，示意她接着演下去。于是便听见海棠一个劲地磕头求饶，亓夫人只好挥了挥手说，罢了。
亓玉心下一喜，面上仍是忧心忡忡，吩咐海棠去让后厨再端一碗药来，又劝着亓夫人赶紧回去换身衣服。
“若是母亲再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亓夫人却不上套，说来都来了，要看再走。
内里一切正常，只是不知道亓钰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对了，礼儿。”
“母亲请讲。“
“最近他弟弟可来看他。“
亓玉晓得他们兄弟情深，却不知道为何亓夫人要问她，只道：
“二少爷倒是常来。“
亓夫人没再多问，看了看亓朗沉睡的模样后就回去了，临走前叮嘱亓玉定要日日喝药，此次她寻到良医，定能医好。
“等他身体好转，你们夫妻二人才算得圆满。“
亓夫人走后，亓玉见海棠一直不归，心下疑惑，喊人去寻也无果，夜已经深了，她独自回到房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亓玉透过窗户去看，只见茫茫的夜，黑色的搅成一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她听雨而眠，等她睡着的后半夜，海棠才冒着雨回来。
海棠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亓玉，见她已经睡着，帮她掖了被角才离开，等门被轻轻合上的时候，床上的人又睁开了眼。
亓玉睡眠浅是小时候落下的，和嬷嬷住的时候半夜总会起风，偶尔会有狗叫，总是吵得她睡不安稳。
刚刚海棠无意间碰到她的手那么凉，现在的海棠似乎和之前的海棠不太一样了。她看得懂眼色，也知道轻重，甚至连饮食起居都照顾得愈发细致，自己的习惯她拿捏得一清二楚，仿佛之前粗笨的人不是她一样。
人是会变的，亓玉小时候也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只是世事无常，她命途多舛，如今锁在这像所囚笼的府中，日日不得安宁。
第二天早上，亓玉没有追问她去了哪里，海棠也没说，只是海棠替她束发时看到了她袖里手臂上的疤痕。
青紫连成一片，看起来伤受得很重，而她却闭口不谈，笑着和自己说笑话。
亓玉觉得自己有一点笑不出来了。
似乎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和她有着厚厚的屏障，亓府的人不能信，亓府的人要提防，时不时出来捣乱的夫人，已经卧病在床的名义夫君，通通都让她心力交瘁，现在似乎连海棠也不能信了。
亓玉想了想，还是装作无意地说出了口。
“昨晚怎么没见你回来。“
“太晚了，小姐睡了。“
神医只是摸了摸亓朗的脉，便问到平时吃的是什么药，亓玉摇摇头，一旁的亓钰若有所思，吩咐厨房拿了药来。
他闻了一闻，当下就写了药方交给边上焦灼的亓夫人，亓夫人看了看便问：
“依先生所看，我家公子多久能好。“
“短则数月，长则数年，看公子的造化了。“亓夫人客客气气把人请出去的时候，也让下人按照药方去抓了药，一日三遍，顿顿不少，就这样喝了月余，发热迹象便开始减退。
已经步入冬季，屋内炉火烧得旺，床榻上的人也逐渐退烧，认知也逐渐清晰，又请来郎中把脉问诊，说公子的病已经好了大半，接下来好好修养便能恢复完全。
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这个好消息当中。
亓玉还记得亓朗第一次看到她，愣了一愣，由于她每日的悉心照料，他的病好得很快，昏迷发热时期，他尽管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依旧知道自己应该是结了婚，那位妻子正日日夜夜地照顾着他。
“想必您就是亓小姐。“
“正是。“
“亓公子可有哪里不适？“
“多谢小姐的照顾，我已觉得身体好得多了。“
“无事，“亓玉顿了顿，“这是我的义务。“
“亓某有一事，想要冒昧问一下亓小姐。““请讲。“
“亓将军，就是我阿爹，可曾回来，或者有没有书信来往。“
这一下问倒了亓玉，她才细细地想起，似乎进了府上，便好像从未见过亓将军。
她摇了摇头，想来他刚醒身子也疲乏，就吩咐下人端上来一碗银耳粥，端着就要坐过来。亓朗连连拒绝，“亓小姐，这……“
“你若不习惯，当我是下人便好。“亓玉说得轻飘飘。
“这……这如何能行？“
“从我嫁入这家开始，我便是你的娘子，不论是名义上还是旁的什么，这是事实，现在都无法改变。“
“可我……“
“公子不必多虑，我嫁来不过才半年多。“亓玉目光深沉，“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
亓玉搁下碗，拂了拂身子，“想来夫人知道此时定然喜悦，我去告诉夫人。”
亓朗点了点头，看着亓玉出了门。
出了门之后却没有往亓夫人的住处去，而是派了两个人去通秉一声，自己先回了房间。
这几月忙里忙外，亓玉睡着的时间少之又少，本想回来休息一下，怎料推开门便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门，穿一身黑袍，头发梳得板正听到开门声也不回头，坐在桌案边淡淡地喝茶。
原本昏昏欲睡的亓玉看到这一幕猛然清醒，自己刚刚遣散了下人，现在不论房内房外都只她孤身一人。
“阿嫂最近辛苦得很呐。“
来者是亓玉。
“你怎么在这？“
“听闻哥哥病好了，我坐弟弟的自然要回来看看他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不是吗？“
“那便去隔壁看吧。“
“阿嫂，怎么这么急着赶我走，难道不想知道究竟是谁下得药了吗？“
“与我无关。“亓玉走到床边坐下，“左右你哥哥的病好了，对我而言便是好结果。“亓玉大方地对上亓钰的眼睛，“至于你，请你现在就从我房间离开。“
“别那么急嘛。“亓钰笑了，拍了拍手，就有人拖着一个人来了。那人浑身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洁白的衣服上染了血，似乎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湿漉漉得晕染了一大块地板。
“阿嫂不看看这是谁吗？“
亓玉定睛一看，脑子里的一根弦就此崩了。
竟是海棠。
难怪自昨晚后，她便再没出现过，今早还奇怪她怎么整夜未归，平日里就算睡前不见她，第二天早上她总是等在门外梳妆的。
海棠紧闭着眼睛，几绺头发粘在脸上，惨白地毫无生气。亓玉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探，却只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鼻息。
“你把她怎么了？！“亓玉的声音猛然拔高。
“我想你要搞清楚，阿嫂。“
亓钰一字一顿。
“海棠，她是我的人。“
“不算吧。”亓钰笑着，“阿嫂不是也察觉到了吗？”
不停地换人医治，情况越来越糟，但喝的药都永远一样，甚至还不是药童煎出来的药，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亓玉回想起那日亓钰也在床前喂药，自己还从他手里接过药碗，“难道是？“
亓钰挑挑眉，“如果是我，你觉得我有什么必要告诉你？“
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讳莫如深，大抵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人。
房间的气氛一下降到了冰点，她和亓钰就这样不说话，那碗棕色的药就这样一直放在这里，没人去动它。
“阿嫂打算怎么办？“亓钰率先打破了这个僵局。
“不知道。“亓玉说的是实话，若真如她所想，其中缘由无法解释，若另有其人，她也无从查起，只是眼下还是要保住亓朗的命。
只不过，这药该当如何。
正当她愁眉不展之时，亓夫人到了。
亓玉唤了海棠进屋，给了她一个眼神暗示，海棠就拿着药碗往门口跑，不留神没看到亓夫人，面对面撞上，药撒了她们一身。
“海棠该死，海棠该死，海棠只顾看药不慎冲撞了夫人，求夫人大人大量饶过海棠。”
这边海棠叫喊得情真意切，亓夫人心底本是不悦的，但她又是亓府的人，自己若处罚重了，是拂了亓府的面子。接着亓玉又跑出来，见一片狼藉，地上破碎的药碗和亓夫人身上的脏，以及跪在地上的海棠。
“见过母亲，“亓玉先向亓夫人行了礼，又对着海棠一顿训导，最后对着满脸不耐烦的亓夫人说，“我家海棠毛手毛脚，您多担待，她也是为了公子的病着急，这才出了岔子，我回去定当严加管教。“
见亓夫人不说话，亓玉不动声色地踢了踢海棠，示意她接着演下去。于是便听见海棠一个劲地磕头求饶，亓夫人只好挥了挥手说，罢了。
亓玉心下一喜，面上仍是忧心忡忡，吩咐海棠去让后厨再端一碗药来，又劝着亓夫人赶紧回去换身衣服。
“若是母亲再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亓夫人却不上套，说来都来了，要看再走。
内里一切正常，只是不知道亓钰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对了，礼儿。”
“母亲请讲。“
“最近他弟弟可来看他。“
亓玉晓得他们兄弟情深，却不知道为何亓夫人要问她，只道：
“二少爷倒是常来。“
亓夫人没再多问，看了看亓朗沉睡的模样后就回去了，临走前叮嘱亓玉定要日日喝药，此次她寻到良医，定能医好。
“等他身体好转，你们夫妻二人才算得圆满。“
亓夫人走后，亓玉见海棠一直不归，心下疑惑，喊人去寻也无果，夜已经深了，她独自回到房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亓玉透过窗户去看，只见茫茫的夜，黑色的搅成一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她听雨而眠，等她睡着的后半夜，海棠才冒着雨回来。
海棠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亓玉，见她已经睡着，帮她掖了被角才离开，等门被轻轻合上的时候，床上的人又睁开了眼。
亓玉睡眠浅是小时候落下的，和嬷嬷住的时候半夜总会起风，偶尔会有狗叫，总是吵得她睡不安稳。
刚刚海棠无意间碰到她的手那么凉，现在的海棠似乎和之前的海棠不太一样了。她看得懂眼色，也知道轻重，甚至连饮食起居都照顾得愈发细致，自己的习惯她拿捏得一清二楚，仿佛之前粗笨的人不是她一样。
人是会变的，亓玉小时候也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只是世事无常，她命途多舛，如今锁在这像所囚笼的府中，日日不得安宁。
第二天早上，亓玉没有追问她去了哪里，海棠也没说，只是海棠替她束发时看到了她袖里手臂上的疤痕。
青紫连成一片，看起来伤受得很重，而她却闭口不谈，笑着和自己说笑话。
亓玉觉得自己有一点笑不出来了。
似乎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和她有着厚厚的屏障，亓府的人不能信，亓府的人要提防，时不时出来捣乱的夫人，已经卧病在床的名义夫君，通通都让她心力交瘁，现在似乎连海棠也不能信了。
亓玉想了想，还是装作无意地说出了口。
“昨晚怎么没见你回来。“
“太晚了，小姐睡了。“
神医只是摸了摸亓朗的脉，便问到平时吃的是什么药，亓玉摇摇头，一旁的亓钰若有所思，吩咐厨房拿了药来。
他闻了一闻，当下就写了药方交给边上焦灼的亓夫人，亓夫人看了看便问：
“依先生所看，我家公子多久能好。“
“短则数月，长则数年，看公子的造化了。“亓夫人客客气气把人请出去的时候，也让下人按照药方去抓了药，一日三遍，顿顿不少，就这样喝了月余，发热迹象便开始减退。
已经步入冬季，屋内炉火烧得旺，床榻上的人也逐渐退烧，认知也逐渐清晰，又请来郎中把脉问诊，说公子的病已经好了大半，接下来好好修养便能恢复完全。
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这个好消息当中。
亓玉还记得亓朗第一次看到她，愣了一愣，由于她每日的悉心照料，他的病好得很快，昏迷发热时期，他尽管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依旧知道自己应该是结了婚，那位妻子正日日夜夜地照顾着他。
“想必您就是亓小姐。“
“正是。“
“亓公子可有哪里不适？“
“多谢小姐的照顾，我已觉得身体好得多了。“
“无事，“亓玉顿了顿，“这是我的义务。“
“亓某有一事，想要冒昧问一下亓小姐。““请讲。“
“亓将军，就是我阿爹，可曾回来，或者有没有书信来往。“
这一下问倒了亓玉，她才细细地想起，似乎进了府上，便好像从未见过亓将军。
她摇了摇头，想来他刚醒身子也疲乏，就吩咐下人端上来一碗银耳粥，端着就要坐过来。亓朗连连拒绝，“亓小姐，这……“
“你若不习惯，当我是下人便好。“亓玉说得轻飘飘。
“这……这如何能行？“
“从我嫁入这家开始，我便是你的娘子，不论是名义上还是旁的什么，这是事实，现在都无法改变。“
“可我……“
“公子不必多虑，我嫁来不过才半年多。“亓玉目光深沉，“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
亓玉搁下碗，拂了拂身子，“想来夫人知道此时定然喜悦，我去告诉夫人。”
亓朗点了点头，看着亓玉出了门。
出了门之后却没有往亓夫人的住处去，而是派了两个人去通秉一声，自己先回了房间。
这几月忙里忙外，亓玉睡着的时间少之又少，本想回来休息一下，怎料推开门便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门，穿一身黑袍，头发梳得板正听到开门声也不回头，坐在桌案边淡淡地喝茶。
原本昏昏欲睡的亓玉看到这一幕猛然清醒，自己刚刚遣散了下人，现在不论房内房外都只她孤身一人。
“阿嫂最近辛苦得很呐。“
来者是亓玉。
“你怎么在这？“
“听闻哥哥病好了，我坐弟弟的自然要回来看看他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不是吗？“
“那便去隔壁看吧。“
“阿嫂，怎么这么急着赶我走，难道不想知道究竟是谁下得药了吗？“
“与我无关。“亓玉走到床边坐下，“左右你哥哥的病好了，对我而言便是好结果。“亓玉大方地对上亓钰的眼睛，“至于你，请你现在就从我房间离开。“
“别那么急嘛。“亓钰笑了，拍了拍手，就有人拖着一个人来了。那人浑身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洁白的衣服上染了血，似乎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湿漉漉得晕染了一大块地板。
“阿嫂不看看这是谁吗？“
亓玉定睛一看，脑子里的一根弦就此崩了。
竟是海棠。
难怪自昨晚后，她便再没出现过，今早还奇怪她怎么整夜未归，平日里就算睡前不见她，第二天早上她总是等在门外梳妆的。
海棠紧闭着眼睛，几绺头发粘在脸上，惨白地毫无生气。亓玉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探，却只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鼻息。
“你把她怎么了？！“亓玉的声音猛然拔高。
“我想你要搞清楚，阿嫂。“
亓钰一字一顿。
“海棠，她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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