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鬼魅现扑朔
三日粮？陈虎觉得毛发耸立。
“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三天时间筹措新的粮食……派出去筹粮的将校怎么说？”
“方圆十里已无粮，只弄到些麸皮。恭喜虎爷，和当年汉末四世三公的袁术享受同等待遇。虎爷想喝蜜水没有，麸皮汤的话，马上就可以做出来。”
陈虎冲王轩郎狠狠甩着手，想把他话语中的晦气狠狠甩掉：
“该死的，你想让我做袁术？眼下已是暮秋了，到了冬天，拿什么养活弟兄们……”
“让连庆去秦淮河卖屁股。凭着他的姿色，可能都没有陈圆圆李香君什么事了。”
陈虎猛呛了一口酒，火辣辣地涌上喉咙。王轩郎在对面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窘态，给自己又满上了一杯酒。
“你倒是有闲心戏言。”陈虎擦拭着嘴上的酒渍，“我要说有你一半的定力，只怕唐璟龙的位子都得给我坐了”
“虎爷天纵英才。”王轩郎笑着为陈虎满上一杯，“莫说唐督师，就是隆尧皇帝也该退位让贤了。”
“好啊。”陈虎明知这是戏言，但苦中作乐，也不算坏事，于是接过对方递来的酒杯，“倘若真有那一天，我便封先生做个宰相，把东林党那帮子腐儒都弄来给先生弄来，让钱锡安给先生磨墨，牛牧斋给先生脱靴？”
“我不做宰相，到时候让牛阁老给我递几个柿饼吃吃便好。”
说罢两人大笑。王轩郎说的是虎林军中皆知的一个笑话:
有一次军中无事，几位将领闲聊说隆尧皇帝每天在做啥，秦海大大咧咧地说:“皇帝能干啥，他肯定每天往龙椅上一躺，说:牛阁老，给我拿块柿饼子吃吃！”
王轩郎当时被这话逗到喷饭。旁边的卢炤也被逗笑了，但他关注的点并不是柿饼:
“你说啥鬼话，皇宫里那么多人，皇帝要吃柿饼子，还用牛阁老递？要我说，他肯定每天手边放两碗糖，一碗白糖一碗红糖；皇帝每天拿个馒头，想蘸白糖蘸白糖，想蘸红糖蘸红糖……”
陈虎笑罢，心里蓦然又生出一丝悲凉。他和唐璟龙交往多年，王轩郎是读书人，他们都多少接触过一点达官贵人的生活。而这些普通将士，他们连什么叫富贵都不知道，能吃上柿饼白糖，在他们看来就已经是皇帝的日子了。
为了让弟兄们不再受苦，他陈虎一定要想出接下来的对策。这个要紧时候，偏偏眼前这个军师顾左右而言他。陈虎没有耐心再和他闲谈，决定逼他说出方法来：
“你说的没错。这些年跟着我，弟兄们别说白糖馒头，连柿饼都没吃饱过。我陈虎无能，累死三军。三日过后，要是还筹不到粮，我也只有把这颗脑袋砍下来。你拿着我这颗脑袋，去钱塘找牛阁老领赏去。”
“那可不行。”王轩郎依旧端着酒杯，嘴角似笑非笑，“目下朝廷上下，都被东林党的徒子徒孙把持着，他们连唐督师都不能相容，更何况是我们？在他们眼里，虎林军就是闯军。当年攻破京城，逼死先帝，早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虎爷天天让军士们读《三国》《水浒》，却难道忘了梁山的下场？”
亏你还记得。陈虎步步紧逼，索性把话说得更重：
“此话不假。可我记得，先生是隆尧年间加入虎林军的，当初逼死先帝的事，先生可没有份儿。倘若真的走投无路，投靠朝廷，我和军士们或许不得善终，先生则不必担忧，尽可以谋个好前程了。等到了阴曹地府见了闯王和汝侯刘宗敏，我也好有个说法：我们拿自己的头颅血，染了军师他一个人的官袍，也不枉我们兄弟一场了……”
听了这话，王轩郎放下酒杯，敛容说道:
“虎爷不必嘲讽于我。轩郎不第多年，莫说举人，连个秀才都没捞到，在儒林眼里早就是一文不值了。自入虎林军，披了这身灰衣，便与虎林军休戚与共，怎会生二心？”
“先生所言真切。”谢天谢地，这家伙总算吐出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了，“可目下军中无粮，我该怎么办？”
“筹粮的事紧急，轩郎自然知道。刚刚之所以不回应，是因为这里另有一件事，比筹粮的事更为急迫，虎爷不得不防。”
“什么事能比粮食还重要？”
“虎爷细想，火铳何其珍贵，凌霜军以前就很少有用，就算现在弄到了，也一定是小心使用，放在军中最核心的地方。可这次虎狼谷一战，为什么我们的骑兵刚刚入阵，他们就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从容布阵，用火铳反击？”
“你的意思是，他们提前知道埋伏，有备而来？！”
“虎狼谷设伏，是你我二人筹划多日的，事先也经过了缜密布置；几天前凌霜军的斥候出现在虎狼谷附近，也被我们小心瞒过了。那么，凌霜军究竟是怎么知道消息的呢……”
“有人泄密！”
“虎爷明鉴！”王轩郎眼里寒光森森，“眼下大败刚过，军心不振，就算虎爷三天之内筹到粮食，只怕众将士离心离德也是迟早的事；可如果虎爷能利用现在有粮的三天时间，揪出这个内鬼，把他拉出来剖腹挖心，拿叛徒的血祭奠阵亡的将士，那么军心士气必然为之一振！到那时候，进可以给虎爷腾出时间，从容筹粮，在山东站稳脚跟；退可以率军撤回中原，徐图后效。胜败乃兵家常事，可要是军中有了内鬼，只怕还不等凌霜军杀来，虎爷人头已被人献到洛阳紫宸了！”
找出内鬼，谈何容易？陈虎知道，虎林军虽以他为尊，但自己这个统帅从来没有绝对的权威，大事情上永远需要将士们一起拿主意，万一背叛自己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他该怎么查出来？就算能查出来，他真的能对付得了这些人吗？
陈虎在心底咒骂。咒骂叛徒，咒骂凌霜军，咒骂这场无休止的战争。他只想要一间农舍，几亩薄田，一个知心的妻子陪他生活。可这该死的命，夺走了他的一切，最后留给他一场打不赢的战争。
每一次咒骂的对象，最后都会变成那个女人，那个离开了他的女人。如果当初她没有走，如果她和他成婚，这一切本不该发生……
“该死……你该死！”
“将军说那个叛徒？他的确该死……”
“你和叛徒都该死。他背叛我，你让我知道了被背叛这件事……”
话没说完，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什么事？”陈虎问道。
“虎爷，巡夜军校擒获一名女扮男装的女子，她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向你面陈。”
王轩郎听罢，哈哈大笑:
“虎爷风流，不知又搞大了哪家姑娘的肚子，让人家追到这儿来了？”
陈虎脸色一臊，摆了摆手:
“告诉她，我已经安歇了，明天再见她。”
“她说，如果您不见她，就再也不知道虎狼谷是怎么输得了。”
“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三天时间筹措新的粮食……派出去筹粮的将校怎么说？”
“方圆十里已无粮，只弄到些麸皮。恭喜虎爷，和当年汉末四世三公的袁术享受同等待遇。虎爷想喝蜜水没有，麸皮汤的话，马上就可以做出来。”
陈虎冲王轩郎狠狠甩着手，想把他话语中的晦气狠狠甩掉：
“该死的，你想让我做袁术？眼下已是暮秋了，到了冬天，拿什么养活弟兄们……”
“让连庆去秦淮河卖屁股。凭着他的姿色，可能都没有陈圆圆李香君什么事了。”
陈虎猛呛了一口酒，火辣辣地涌上喉咙。王轩郎在对面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窘态，给自己又满上了一杯酒。
“你倒是有闲心戏言。”陈虎擦拭着嘴上的酒渍，“我要说有你一半的定力，只怕唐璟龙的位子都得给我坐了”
“虎爷天纵英才。”王轩郎笑着为陈虎满上一杯，“莫说唐督师，就是隆尧皇帝也该退位让贤了。”
“好啊。”陈虎明知这是戏言，但苦中作乐，也不算坏事，于是接过对方递来的酒杯，“倘若真有那一天，我便封先生做个宰相，把东林党那帮子腐儒都弄来给先生弄来，让钱锡安给先生磨墨，牛牧斋给先生脱靴？”
“我不做宰相，到时候让牛阁老给我递几个柿饼吃吃便好。”
说罢两人大笑。王轩郎说的是虎林军中皆知的一个笑话:
有一次军中无事，几位将领闲聊说隆尧皇帝每天在做啥，秦海大大咧咧地说:“皇帝能干啥，他肯定每天往龙椅上一躺，说:牛阁老，给我拿块柿饼子吃吃！”
王轩郎当时被这话逗到喷饭。旁边的卢炤也被逗笑了，但他关注的点并不是柿饼:
“你说啥鬼话，皇宫里那么多人，皇帝要吃柿饼子，还用牛阁老递？要我说，他肯定每天手边放两碗糖，一碗白糖一碗红糖；皇帝每天拿个馒头，想蘸白糖蘸白糖，想蘸红糖蘸红糖……”
陈虎笑罢，心里蓦然又生出一丝悲凉。他和唐璟龙交往多年，王轩郎是读书人，他们都多少接触过一点达官贵人的生活。而这些普通将士，他们连什么叫富贵都不知道，能吃上柿饼白糖，在他们看来就已经是皇帝的日子了。
为了让弟兄们不再受苦，他陈虎一定要想出接下来的对策。这个要紧时候，偏偏眼前这个军师顾左右而言他。陈虎没有耐心再和他闲谈，决定逼他说出方法来：
“你说的没错。这些年跟着我，弟兄们别说白糖馒头，连柿饼都没吃饱过。我陈虎无能，累死三军。三日过后，要是还筹不到粮，我也只有把这颗脑袋砍下来。你拿着我这颗脑袋，去钱塘找牛阁老领赏去。”
“那可不行。”王轩郎依旧端着酒杯，嘴角似笑非笑，“目下朝廷上下，都被东林党的徒子徒孙把持着，他们连唐督师都不能相容，更何况是我们？在他们眼里，虎林军就是闯军。当年攻破京城，逼死先帝，早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虎爷天天让军士们读《三国》《水浒》，却难道忘了梁山的下场？”
亏你还记得。陈虎步步紧逼，索性把话说得更重：
“此话不假。可我记得，先生是隆尧年间加入虎林军的，当初逼死先帝的事，先生可没有份儿。倘若真的走投无路，投靠朝廷，我和军士们或许不得善终，先生则不必担忧，尽可以谋个好前程了。等到了阴曹地府见了闯王和汝侯刘宗敏，我也好有个说法：我们拿自己的头颅血，染了军师他一个人的官袍，也不枉我们兄弟一场了……”
听了这话，王轩郎放下酒杯，敛容说道:
“虎爷不必嘲讽于我。轩郎不第多年，莫说举人，连个秀才都没捞到，在儒林眼里早就是一文不值了。自入虎林军，披了这身灰衣，便与虎林军休戚与共，怎会生二心？”
“先生所言真切。”谢天谢地，这家伙总算吐出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了，“可目下军中无粮，我该怎么办？”
“筹粮的事紧急，轩郎自然知道。刚刚之所以不回应，是因为这里另有一件事，比筹粮的事更为急迫，虎爷不得不防。”
“什么事能比粮食还重要？”
“虎爷细想，火铳何其珍贵，凌霜军以前就很少有用，就算现在弄到了，也一定是小心使用，放在军中最核心的地方。可这次虎狼谷一战，为什么我们的骑兵刚刚入阵，他们就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从容布阵，用火铳反击？”
“你的意思是，他们提前知道埋伏，有备而来？！”
“虎狼谷设伏，是你我二人筹划多日的，事先也经过了缜密布置；几天前凌霜军的斥候出现在虎狼谷附近，也被我们小心瞒过了。那么，凌霜军究竟是怎么知道消息的呢……”
“有人泄密！”
“虎爷明鉴！”王轩郎眼里寒光森森，“眼下大败刚过，军心不振，就算虎爷三天之内筹到粮食，只怕众将士离心离德也是迟早的事；可如果虎爷能利用现在有粮的三天时间，揪出这个内鬼，把他拉出来剖腹挖心，拿叛徒的血祭奠阵亡的将士，那么军心士气必然为之一振！到那时候，进可以给虎爷腾出时间，从容筹粮，在山东站稳脚跟；退可以率军撤回中原，徐图后效。胜败乃兵家常事，可要是军中有了内鬼，只怕还不等凌霜军杀来，虎爷人头已被人献到洛阳紫宸了！”
找出内鬼，谈何容易？陈虎知道，虎林军虽以他为尊，但自己这个统帅从来没有绝对的权威，大事情上永远需要将士们一起拿主意，万一背叛自己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他该怎么查出来？就算能查出来，他真的能对付得了这些人吗？
陈虎在心底咒骂。咒骂叛徒，咒骂凌霜军，咒骂这场无休止的战争。他只想要一间农舍，几亩薄田，一个知心的妻子陪他生活。可这该死的命，夺走了他的一切，最后留给他一场打不赢的战争。
每一次咒骂的对象，最后都会变成那个女人，那个离开了他的女人。如果当初她没有走，如果她和他成婚，这一切本不该发生……
“该死……你该死！”
“将军说那个叛徒？他的确该死……”
“你和叛徒都该死。他背叛我，你让我知道了被背叛这件事……”
话没说完，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什么事？”陈虎问道。
“虎爷，巡夜军校擒获一名女扮男装的女子，她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向你面陈。”
王轩郎听罢，哈哈大笑:
“虎爷风流，不知又搞大了哪家姑娘的肚子，让人家追到这儿来了？”
陈虎脸色一臊，摆了摆手:
“告诉她，我已经安歇了，明天再见她。”
“她说，如果您不见她，就再也不知道虎狼谷是怎么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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