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文臣皆可杀
唐璟龙抬起头，望着昏暗的天幕，那段尘封多年的记忆再次被唤起。
崇祯年间，唐璟龙失去了心爱的女孩。在家人的安排下他来到京城，娶了锦衣卫指挥使王道森的女儿，王洛笛。
岳父王道森并不那么喜欢他。唐璟龙知道，岳父更喜欢小虎这样淳朴的武人。但没办法，选女婿要看的从来不只是顺眼，而是家世与前途。
王道森是先帝的老臣，和阉党有些牵连，因此在东林党主政的当下并不吃香，他必须给自己找一个有背景的女婿做靠山；唐璟龙在中原时就是有名的青年才俊，曾经在保护皇室中崭露头角，但父亲唐毓泽在京城没有势力，炙手可热的东林党看不上他，他想让儿子在京城立足，只能寄希望于暂时失势的王道森。王家虽然目下不得势，但毕竟经营多年，根基和人脉还是有的。
王家是余威尚存的老臣，唐家是根基尚浅的新贵，于是就这样，一桩政治联姻诞生了。没有感情，只有利益。撮合这场婚姻的据说就是海寂方丈，他是王道森的多年好友，自然乐于玉成。
看到妻子的第一眼，唐璟龙就知道，她不是自己中意的那种女孩。自己喜欢小兰这样爽朗凌厉的巾帼红颜，而妻子王洛笛尽管出身将门，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贤惠女子，在自己面前永远是温柔恭顺，举案齐眉。
唐璟龙安慰自己，这样的女人正是你的贤内助。要是换了小兰，她能忍受相夫教子的枯燥生活吗？你应该知足。更何况，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那就是实现自己匡君辅国的理想。
余升，唐璟龙开始在京城积极游学，寻找志同道合的伙伴。
现实很快让他失望了。内忧外患下，京城仍然一片歌舞升平。朝廷没钱打仗，官僚豪绅们可有的是钱大摆筵席，夜夜笙歌，美其名曰风雅；官员大多蝇营狗苟，得过且过，偶尔有几个想上进的，图的也是党同伐异，升官发财。
东林党官员们倒还比较正派，但这些人并不接纳唐璟龙。原因很简单，唐璟龙祖籍河南，而东林党大多祖籍江浙；岳父王道森是锦衣卫，还和阉党有牵连。在讲究门户偏见的东林党人看来，这些都是原罪，都是唐璟龙被排挤的理由。
至于大明皇帝朱由检，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皇帝，也已经被纷繁的国事折磨得日渐憔悴，喜怒无常。
唐璟龙对官场十分失望。如果说此时的大明朝廷里，还有谁能让他眼前一亮的，那就是原三边总督孙传庭了。
孙传庭是大明军界的传奇人物。崇祯九年，他率军大破西北民军，俘虏第一代闯王高迎祥；崇祯十一年，他更是在商洛全歼民军，第二代闯王李自成仅率一十八骑仓皇逃窜。
可这样的胜利，并没有给他带来荣耀。崇祯皇帝求全责备，怪他没有俘杀李自成本人；随后他更是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被革职下狱，一直关到了现在。
由于岳父的关系，唐璟龙可以到监狱探望孙传庭，二人经常在一起探讨军国大事，通宵达旦。对于唐璟龙的见识与胆略，孙传庭赞不绝口。一次谈话中，孙传庭沉重地说：大明文恬武嬉，要是再不有所作，大祸不远了……
孙传庭的担忧不幸应验了。就在当年，死灰复燃的李自成率军席卷中原，所到之处，饱受官府欺压的民众云集景从。随后大军兵围开封。百官束手无策，崇祯皇帝只能再从诏狱里请出孙传庭，命他即刻南下剿贼。
唐璟龙跟随孙传庭的军队南下，一路上抑制不住的兴奋：终于可以上战场了！可到了地方唐璟龙才发现，真正的战斗根本不在战场上：大明的官军人数不足，缺乏训练；粮草，军械和饷银也严重短缺；再加上瘟疫横行，师老兵疲，根本不堪一战……
军田不是没有，都被地方士绅侵占了；军饷不是没有，都被各级官吏贪了；兵源也不是没有，潼关总兵贺人龙手下骁勇善战，可贺人龙自己却是个老兵油子，侵扰百姓时勇猛如火，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孙传庭告诉唐璟龙：大明二百多年来重文轻武，武将们前途暗淡，索性破罐破摔，只知道捞钱和欺压百姓。太平时节尚且无事，只要战乱一起，马上就是全面溃败。
孙传庭上任后，先是以雷霆手段斩杀贺人龙，收取兵权，随后大刀阔斧地训练军队。本来要是假以时日，让孙传庭准备充分再出去迎战闯军，大事也许尚可挽回。遗憾的是，崇祯皇帝一向做事浮躁操切，再加上文官们弹劾孙传庭“拥兵自重，延误战机”，致使崇祯帝连下诏书，催其出战。无奈之下，孙传庭只能带着未经训练的新兵，仓促迎战兵强马壮的闯军……
结局不言自明。官军一溃千里，全军覆没。孙传庭战自杀殉国。而文官们传言他诈死，连谥号都没有给。
年轻的唐璟龙，就这样亲眼见到了尸山血海，见到了这个国家从上到下的种种黑暗。
唐璟龙本来想跟着孙传庭一起自杀殉国，可孙督师给了他最后一道军令：
“活下去！我可以死，大明不能亡！只有活下去，才能保住大明的一线希望！”
因为这句话，唐璟龙忍辱负重，带着在军中结识的青年将士们逃回了北京。在路上，唐璟龙还救下了一个落难的余姓孤儿，为他起名余升。这个孩子后来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回到北京，迎接唐璟龙的是屈辱与诬陷。然而他告诉自己，必须唾面自干。你要和那些你讨厌的文官们周旋，要和光同尘，这样才能留下有用之身，完成你想做的事。
于是，唐璟龙以这些共患难的青年将士为基础，慢慢组建出一支可战之师，这就是后来龙吟军的雏形。
孙传庭的战死，以及他受到的一系列不公正待遇，彻底寒了有志之士的心。从此，地方督抚拥兵自重，朝廷大臣只求自保，以至于闯军在中原，山西，河北一带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的百万大军杀奔北京城下。平日里趋之若鹜的文官们，争先恐后地打开城门向新皇帝献媚，没有一个来勤王。崇祯帝在绝望中火烧了皇宫，砍杀了自己的嫔妃和几个女儿后，悬梁自尽。只留下一张血淋淋的绝笔书：
“诸臣误朕，是文臣人人可杀！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崇祯年间，唐璟龙失去了心爱的女孩。在家人的安排下他来到京城，娶了锦衣卫指挥使王道森的女儿，王洛笛。
岳父王道森并不那么喜欢他。唐璟龙知道，岳父更喜欢小虎这样淳朴的武人。但没办法，选女婿要看的从来不只是顺眼，而是家世与前途。
王道森是先帝的老臣，和阉党有些牵连，因此在东林党主政的当下并不吃香，他必须给自己找一个有背景的女婿做靠山；唐璟龙在中原时就是有名的青年才俊，曾经在保护皇室中崭露头角，但父亲唐毓泽在京城没有势力，炙手可热的东林党看不上他，他想让儿子在京城立足，只能寄希望于暂时失势的王道森。王家虽然目下不得势，但毕竟经营多年，根基和人脉还是有的。
王家是余威尚存的老臣，唐家是根基尚浅的新贵，于是就这样，一桩政治联姻诞生了。没有感情，只有利益。撮合这场婚姻的据说就是海寂方丈，他是王道森的多年好友，自然乐于玉成。
看到妻子的第一眼，唐璟龙就知道，她不是自己中意的那种女孩。自己喜欢小兰这样爽朗凌厉的巾帼红颜，而妻子王洛笛尽管出身将门，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贤惠女子，在自己面前永远是温柔恭顺，举案齐眉。
唐璟龙安慰自己，这样的女人正是你的贤内助。要是换了小兰，她能忍受相夫教子的枯燥生活吗？你应该知足。更何况，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那就是实现自己匡君辅国的理想。
余升，唐璟龙开始在京城积极游学，寻找志同道合的伙伴。
现实很快让他失望了。内忧外患下，京城仍然一片歌舞升平。朝廷没钱打仗，官僚豪绅们可有的是钱大摆筵席，夜夜笙歌，美其名曰风雅；官员大多蝇营狗苟，得过且过，偶尔有几个想上进的，图的也是党同伐异，升官发财。
东林党官员们倒还比较正派，但这些人并不接纳唐璟龙。原因很简单，唐璟龙祖籍河南，而东林党大多祖籍江浙；岳父王道森是锦衣卫，还和阉党有牵连。在讲究门户偏见的东林党人看来，这些都是原罪，都是唐璟龙被排挤的理由。
至于大明皇帝朱由检，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皇帝，也已经被纷繁的国事折磨得日渐憔悴，喜怒无常。
唐璟龙对官场十分失望。如果说此时的大明朝廷里，还有谁能让他眼前一亮的，那就是原三边总督孙传庭了。
孙传庭是大明军界的传奇人物。崇祯九年，他率军大破西北民军，俘虏第一代闯王高迎祥；崇祯十一年，他更是在商洛全歼民军，第二代闯王李自成仅率一十八骑仓皇逃窜。
可这样的胜利，并没有给他带来荣耀。崇祯皇帝求全责备，怪他没有俘杀李自成本人；随后他更是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被革职下狱，一直关到了现在。
由于岳父的关系，唐璟龙可以到监狱探望孙传庭，二人经常在一起探讨军国大事，通宵达旦。对于唐璟龙的见识与胆略，孙传庭赞不绝口。一次谈话中，孙传庭沉重地说：大明文恬武嬉，要是再不有所作，大祸不远了……
孙传庭的担忧不幸应验了。就在当年，死灰复燃的李自成率军席卷中原，所到之处，饱受官府欺压的民众云集景从。随后大军兵围开封。百官束手无策，崇祯皇帝只能再从诏狱里请出孙传庭，命他即刻南下剿贼。
唐璟龙跟随孙传庭的军队南下，一路上抑制不住的兴奋：终于可以上战场了！可到了地方唐璟龙才发现，真正的战斗根本不在战场上：大明的官军人数不足，缺乏训练；粮草，军械和饷银也严重短缺；再加上瘟疫横行，师老兵疲，根本不堪一战……
军田不是没有，都被地方士绅侵占了；军饷不是没有，都被各级官吏贪了；兵源也不是没有，潼关总兵贺人龙手下骁勇善战，可贺人龙自己却是个老兵油子，侵扰百姓时勇猛如火，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孙传庭告诉唐璟龙：大明二百多年来重文轻武，武将们前途暗淡，索性破罐破摔，只知道捞钱和欺压百姓。太平时节尚且无事，只要战乱一起，马上就是全面溃败。
孙传庭上任后，先是以雷霆手段斩杀贺人龙，收取兵权，随后大刀阔斧地训练军队。本来要是假以时日，让孙传庭准备充分再出去迎战闯军，大事也许尚可挽回。遗憾的是，崇祯皇帝一向做事浮躁操切，再加上文官们弹劾孙传庭“拥兵自重，延误战机”，致使崇祯帝连下诏书，催其出战。无奈之下，孙传庭只能带着未经训练的新兵，仓促迎战兵强马壮的闯军……
结局不言自明。官军一溃千里，全军覆没。孙传庭战自杀殉国。而文官们传言他诈死，连谥号都没有给。
年轻的唐璟龙，就这样亲眼见到了尸山血海，见到了这个国家从上到下的种种黑暗。
唐璟龙本来想跟着孙传庭一起自杀殉国，可孙督师给了他最后一道军令：
“活下去！我可以死，大明不能亡！只有活下去，才能保住大明的一线希望！”
因为这句话，唐璟龙忍辱负重，带着在军中结识的青年将士们逃回了北京。在路上，唐璟龙还救下了一个落难的余姓孤儿，为他起名余升。这个孩子后来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回到北京，迎接唐璟龙的是屈辱与诬陷。然而他告诉自己，必须唾面自干。你要和那些你讨厌的文官们周旋，要和光同尘，这样才能留下有用之身，完成你想做的事。
于是，唐璟龙以这些共患难的青年将士为基础，慢慢组建出一支可战之师，这就是后来龙吟军的雏形。
孙传庭的战死，以及他受到的一系列不公正待遇，彻底寒了有志之士的心。从此，地方督抚拥兵自重，朝廷大臣只求自保，以至于闯军在中原，山西，河北一带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的百万大军杀奔北京城下。平日里趋之若鹜的文官们，争先恐后地打开城门向新皇帝献媚，没有一个来勤王。崇祯帝在绝望中火烧了皇宫，砍杀了自己的嫔妃和几个女儿后，悬梁自尽。只留下一张血淋淋的绝笔书：
“诸臣误朕，是文臣人人可杀！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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