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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趁阴气活丧诓诸臣,无事忙寻乐劫库银

    楚桂儿不断打量着兰蕙,隐隐约约又闻到清香陶醉的香气。兰蕙感觉有些不自在,便加快脚步欲走。

    “敢问夫人芳名?”楚桂儿问。

    “算不上什么芳名,不敢污了公公清听。”兰蕙道,“名字这件事情,只有娘家和婆家人知晓,外人是不可告诉的。”

    “是我冒昧了。”楚桂儿道,“还请夫人责罚。”

    楚桂儿本来跟在兰蕙身后,又时不时僭越与她并排。最后到达皓辰苑,杏雨出来迎接,兰蕙与杏雨按照国礼拜见又换为家礼。只见那杏雨牵起兰蕙的手,上下打量,笑道:

    “以前就听嫡福晋说过家里的嫂子,如今见过了,果真美若天仙呢!”

    “福晋谬赞。”兰蕙轻轻一笑,“在这里还要麻烦福晋了。”

    “不麻烦,夫人在这里是贵客,我们自然要好生招待。”杏雨微笑,“东厢房和西厢房都已经打扫干净,夫人看看哪间房更心仪,我马上让人把行李搬来。”

    “有劳福晋了。”兰蕙道。

    “西厢房夏季西晒,冬季直接受到西北冷风吹袭,不如夫人住在东厢房吧。”杏雨道。

    兰蕙道谢之后走进东厢房,只见中堂墙上挂着四幅画,分别是明朝文徵明的《冰姿倩影图》,明末清初蓝瑛的《长春图》,元朝高克恭的《墨竹坡石图》,明朝唐寅的《菊花图》。

    “这四君子齐聚一堂,果真雅致。”兰蕙轻轻一笑,又见四周摆放着兰花,不由得会心一笑。

    “嫡福晋说过,您最爱兰花,故专门命人寻来了各种兰花。”杏雨笑道,“您别说,嫡福晋最爱梅花,尘香苑里面可全是梅花啊!”

    “她素喜梅花,在我们府里面,也有很多梅花树呢!”兰蕙笑道,“可惜梅花只有冬春才开,兰花开的时间也短。”

    “四君子中梅与兰花期最短,却是最多人喜爱的对象。”杏雨道,“现在我让人把您的东西送来。”

    兰蕙默默答应了。

    楚桂儿回到稽古斋,倒茶时,竟不小心倒了出来。弘昼本不在意,又见楚桂儿心不在焉,问道:

    “你又忧心什么了?跟我说,我满足你!”

    “不过一些琐事,不劳烦主子挂念。”楚桂儿重新倒好茶。

    “你可别骗我!你若骗我,天下人都骗我了!”弘昼笑道,“跟我说,我保证帮你完成!莫不是看上哪个女人了?”

    楚桂儿点点头,又摇摇头,红着脸,只是笑笑。

    “跟我说,我帮你讨到!”弘昼道。

    楚桂儿不说话。

    “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莫不是我的格格?”弘昼问,“你去那边随便挑,若是喜欢,就送你了。”

    “不是。”楚桂儿有些不好意思,“奴才还不知她名什么……她是……副都统大人的儿媳妇儿哈达那拉氏……”

    “哦……她呀……长得确实标致,就是有点儿难办。”弘昼思索,“不仅要让嫡福晋同意,还要让副都统一家同意,最难的是从瑚成那里同意……我记得嫡福晋有个叔叔在紫禁城当差,叫什么……雅图。要不从他入手?”

    “奴才本不该觊觎贵人,只是……实在是……”楚桂儿叹气,“我实在是喜欢。”

    “得想法子让她自愿,又不能让吴扎库氏知道。”弘昼道,“要不你送她些东西?”

    “奴才想,送东西似乎没什么用,奴才决定不急,先等几年。若是几年消磨了这年头也好,若是不能……到那时候应该也想出法子了。”楚桂儿道。

    “做了法事之后,嫡福晋倒正常多了,也不怎么哭哭啼啼。只是她对我似乎已经埋怨很多,就是嘴上不说。”弘昼叹气,“帮我准备一下,毕竟阴气重,那便以毒攻毒。”

    话说那和亲王府,几日过后,白烛高照,哭声一片。乍一看,满地白雪,竟是白压压一片穿着孝服的人。溢春苑中堂一口楠木棺材,满是独具匠心的雕花,其上镶嵌着翠玉黄金。梁上拉一条白布,棺材后有一个巨大的“奠”字,一群妻妾依照地位次序跪在中堂,左右两边依次按照品级跪着侍从、公公、嬷嬷和丫鬟。前来吊唁的大臣们排在院中,满脸惊异地将银票交给楚桂儿。此事须臾便传入紫禁城,弘历闻之,亦摸索三分,命总管太监李玉代为吊唁。李玉至那和亲王府,见一群假哭大臣,竟觉有些好笑。

    “和亲王嫡福晋何在?”李玉问道,“奴才奉皇上圣旨,前来吊唁,奉上葬银,厚礼葬之。”

    一连叫几声,亦不见人来。正纳闷,忽然一阵香气袭来。原来纤袅听闻弘昼搞活丧,竟像是做了烽火戏诸侯的主角,见大臣们惊愕的表情,便悄悄露出笑意。并未见到纤袅来,却听见了纤袅的笑声。原来纤袅今日见了兰蕙,心情极好,只见:

    【暗红华服,三钗东珠,金银玉簪绕钿髻。玛瑙手串白玉配,镶翠花盆细流苏。刺绣龙华琥珀珠,赤唇胭脂。香风袭来未见人,颦颦徐来纤袅腰。柳叶眉下媚眼娇,体态风骚,青葱十指,领如蝤蛴,肤如凝脂。】

    “这和亲王:不是死了吗?嫡福晋怎如此盛装?”李玉脱口而出。

    “大胆!在皇上身边办事还动不动把‘死’字挂在嘴边,这叫‘薨’。”纤袅上下打量他一番,“今日你冲撞我家王爷,你可莫忘了,皇上可以杀了你,王爷同样可以杀了你!没下头的狗奴才,还不想要上头了吗?”

    这李玉一听,这还得了!连忙跪下:

    “福晋饶命!请您代奴才致歉王爷,好让王爷地下安心!”

    棺材里忽然传出来一阵笑声,纤袅亦捂嘴偷笑。众大臣一脸惊恐,那弘昼竟从棺材里爬出。一群大臣似见了鬼要跑,却被王府侍卫持刀拦住。

    “大喜!阎王爷念本王品德高尚,不收本王!”弘昼笑道,“诸位大臣,本王又重返阳间,何不喜哉?如此大喜,礼从何来?”

    诸臣脸俱白,因送丧银而剩不多,只能取下扳指、手串;无钱财者皆写欠条。

    “王爷何欺骗于诸臣乎!”李玉问,“既假死骗钱财于诸臣,又骗圣上以治丧,何不欺君之罪?”

    听此一言,弘昼亦窘之。纤袅见其神色,忽捂头言:

    “忽感眩晕,似见勾魂无常,阴曹地府。恐阴气过重,见那白烛焰颤,恐传晦气于李公公,传晦气于皇上。”

    听其言,弘昼忙扶其往屋走:

    “我亦忽汝身也!吾愧也!今京城天花盛行,本王治民间疫,竟忽视府中内人,愧也,愧也!”

    纤袅也摸头,忽惊叫:

    “怕不是出痘了!”

    李玉听其言,见其色,遂离府。

    李玉走后,纤袅亦是头疼。弘昼亦笑言:

    “莫装,尔等儿戏,本王一眼识破。”

    “那李公公何等之辈?方才被你我诓骗,一会儿想通辄回,见你我说笑,岂不是坐实欺君之罪?我亦去妆痘,假染于痘疫。”纤袅轻轻一笑。

    “苦汝心也!原来,你也有聪慧的时候!”弘昼马上将纤袅抱起。

    “唉呀,你快将我放下来!”纤袅道,“我得去把痘画上去,不然穿帮了。”

    纤袅忙让琅玕拿来胭脂盒,对着镜子点起痘来。忽而用刺绣丝绸手帕捂住头:

    “唉哟,疼死我了!”

    “像,真像!”弘昼一边夸赞,一边将纤袅扶向床躺着。

    纤袅本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在床上待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忙扯了扯弘昼的衣袖:

    “王爷,我在这床上躺着也不是事,您给奴才拿一串冰糖葫芦吧!”

    “不是跟你说过多少次民间的东西配不上我们这种身份的品味吗?我去让疱房给你准备冰糖燕窝。”弘昼轻轻一笑。

    “王爷,奴才未及笄时便嫁与你,我也曾在噶哈里骑马呢!”纤袅忙哀求道,“好王爷,好相公!”

    “你怎么叫也没用,不会给你买的!”弘昼笑道。

    “夫君,最好的夫君!”

    “不买。”

    “大郎,你买不买?我去看看药房里面……”

    “行,行,给你买!”弘昼无奈又故作生气,“免得哪天你拿砒霜药死我了!你嫁给我这些年我每日好吃好喝供着你,你这么没良心,为了一串冰糖葫芦竟要谋杀亲夫……”

    纤袅一听,以为玩笑开过头,弘昼真的生气了,连忙跪下。这可是人人宠着让着的御弟,谁都不放在眼里。他叫人今日死,就绝不会拖到明日。若让他误会自己要“谋杀亲夫”,自己已经噶哈里部便都人头落地,忙起身跪下请罪。

    这时李玉越想越不对劲,满洲皇族贵族自小便要种痘,这吴扎库氏又岂会染疾?此时才发觉被耍,忙辄回。楚桂儿见人来,忙使笑:

    “李公公怎么又来了?不忙着去伺候皇上?”

    “咱家忽然想起一事,欲见王爷福晋。”李玉不怀好意道。

    这和亲王平常骄奢淫逸,嚣张跋扈,皇上皇太后偏又宠着,自己也受过他不少气,早看他不顺眼。一个无心皇位的逍遥王爷,每次觐见皇上总会先敲自己一笔,走之后又敲一笔,他的钱包可吃不消。李玉这么想着,也不顾阻拦,闯进内院。闻其脚步,纤袅花颜失色,忙躺下。李玉在窗口一晃,见纤袅似乎昏迷不醒,脸上亦是起痘;而那弘昼守在一边,戴好面纱,吩咐底下人煎药,自己同时又在拜痘疹娘娘。见此情景,只好回宫,不在过多言语。

    又一日,弘昼百无聊赖,见东阿司门门口一群官兵拉着几车宝泉局制好的钱币要送往户部。弘昼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忽而灵机一动,忙让侍卫拦住银车搬回王府:

    “本王例行检查,看看你们有没有贪污,有没有投机倒把。你们先回去,检查完了我让人给你们送回户部。”

    扔下此话,押送库银的侍卫太监还没有反应过来,东阿司门便被关住了。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就算弘昼不怕死也总会拖累一群人陪葬。于是连忙将库银被劫一事禀告弘历。

    弘历听闻此事,大怒,决心一定要严惩弘昼。按律,劫国库的钱是要根据情况轻重程度发配的。又想到钮祜禄氏疼爱弘昼,又不敢真的把他发配边疆。于是便跟大臣商量之后,便打算让弘昼去盛京守陵。一听闻此事,弘昼慌了。这库银劫了可不好还,离了京城远去盛京,这还怎么了得?纤袅知道他的忧虑,马上备上礼物去了寿康宫。进了寿康宫,见一妇人端坐,只见:

    【石青补服,镶金旗鞋,手持紫檀木手串,指配进贡宝石戒。正襟危坐朴素饰,屋内檀香阵阵飘。奇珍异宝供上台,南海东珠珊瑚树。人参灵芝补骨脂,鹿角点翠苏绣绸。墨玉手镯孔雀丝,霓裳羽衣送慈母。】

    纤袅请安后,忙将一支点翠钗戴在钮祜禄氏头上:

    “额涅,您真好看。您看您,就是那天仙下凡啊!”

    “我一大把年纪了,哪比得上你们这些娇嫩的花儿啊!”钮祜禄氏乐呵呵笑道。

    “额涅,我现在好妒忌您!”纤袅故意生气,“您是一天比一天年轻,一天比一天好看!”

    “你这丫头,就会拿我打趣!”钮祜禄氏笑道,“干脆你就在这寿康宫陪我几日?”

    “奴才自然想每日陪着额涅。只是……王爷做错了事情,皇上罚王爷去盛京守陵,我自然要跟着,恐怕不能孝顺额涅了!”纤袅抹泪。

    听其言,忙问缘由,纤袅道:

    “前些日子王爷给奴才花了好多银子治病,花了不少钱,最近又给两个孩子找先生。去了盛京,恐怕便没有这条件了。可怜我那些孩儿还小,长大后要整天跟着阿玛不务正业了!”纤袅继续诉苦抹泪,“莞儿在密太妃手下扶养,我这当额涅的平常见她一面都难,去了盛京,这以后,这以后……这还哪儿来的以后啊!”

    钮祜禄氏大怒,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后,忙安慰纤袅,又命人去叫弘历。毕竟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