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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回】断前缘窟涟别尘香,绝私情明日计愁梅

    纤袅握住小瓷瓶,泪水仿佛想要穿透。她还有什么选择?她什么都选择不了。九月廿八丑寅之时,纤袅提着提篮来到了景山东果园。弘昼似乎是早有料想,果真,几乎没有看到什么守卫。纤袅悄悄过去,推开门。弘晳亦未眠,见到纤袅,喜不自禁。

    “想煞我也!”

    “我也是。”纤袅轻轻一笑,“主要是重阳节那边的事情太多了。为了让他喝下那砒霜,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

    “所以最后,他还是喝了对吗?”弘晳问。

    “那是当然。”纤袅笑道,“如今王府正料理着丧事,我好不容易抽开身来见你。等料理好这件事,我便立幼子为嗣,也可以借机将你接出来。”

    “那甚好。”弘晳道。

    “这重阳过了,想必你也没喝过什么菊花酒吧。”纤袅拿出酒具,又拿出一个红盖头:“这一次,我想把我自己嫁给你。”

    纤袅盖上红盖头,面对着弘晳。这一刻,她的眼睛完全湿润。她尝试扬起嘴角,却被眼泪压了下去。

    她可以嫁给自己爱的男人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红盖头缓缓被挑起,纤袅忍住眼泪,微微一笑。纤袅倒上两杯菊花酒,其中一个杯子,里面早就铺上浅浅一层砒霜。因为是白瓷酒杯,故在昏暗烛光下是看不清楚的。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纤袅举起酒杯,“就当是合卺酒了吧。”

    一杯合卺,何缘交颈!

    双双饮下合卺酒,便算是夫妻了。放下酒杯的一瞬间,泪水浸润了她的心。

    “从现在起,你就真正的是我的女人了。”弘晳抱住她,“现在只等这个孩子出生了。”

    “等这个孩子出生之后,你跟我在一起,未来,还不知道有什么要面对。”纤袅叹气。

    “最后,我会名正言顺地迎娶你。”弘晳道,“你便是我的一切!”

    “这个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吗?”纤袅问。

    “等出来以后再告诉你。”弘晳道。

    “可是我现在就想知道。”纤袅道。

    “好吧。”弘晳在纤袅手上写道,“永琨,琨。王,乃琨之胜也。懔懔焉,皜皜焉,其与琨玉秋霜比质可也。”

    “永琨,我喜欢这个名字。”纤袅轻轻抚摸着腹中的孩儿,“他已经五个月了,早就想出来看看阿玛了。”

    “我也想见他。”弘晳贴在纤袅肚子上,“这个孩子一定很结实。以后我亲自教他读书习字,带他闯遍天下。”

    “是啊,什么事情都要跟着阿玛。”纤袅道。

    “我们三个人,以后永远在一起。”弘晳道,“我恨不得现在就抱抱我的好儿子。”

    “他出生了,你更爱我,还是更爱他?”纤袅问。

    “当然更爱你了。”弘晳道,“等我出去以后,我会把天下一切最美好的给你。”

    “你还想要皇位吗?”纤袅问。

    “谁不想要这天下殊荣呢?”弘晳道,“我自己的东西,总要争取吧。”

    “你非要那个位置吗?”纤袅问。

    “当然。”弘晳道,“得到之后,我会给你至高无上的尊荣。”

    “只是恐怕,这只能是一个梦了。”纤袅抱住他,“我们不说那些,就谈谈我们。”

    “说吧。”弘晳温柔地搂住她,“以后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你只管陪着我就是。”

    “我们若是一对凡人夫妻该多好。”纤袅叹气,“没有世俗名利,王权富贵。”

    “这是不可能的。”弘晳道。

    忽然,弘晳感到极度的头晕目眩,双手几乎麻木,根本搂不住纤袅。他只感觉咽喉上一种灼烧感,忽然一阵恶心,竟然将今日所用全部呕出来。纤袅悄悄抹掉眼泪,道:

    “你可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不,这不可能!”弘晳难以置信地看着纤袅,“忆昔,你怎么可以……”

    “对不起。”纤袅擦了擦淅淅沥沥的眼泪,“我曾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如今看来,是我见识少了。什么都是瞒不住的。我若要保住这个孩子,就留不得你。”

    “是啊,我早该想到。”弘晳苦笑,“最后,你还是选择了他是吗?我和她的赌注,你若是选择了他,我便不得好死。”

    “对不起……”纤袅转过身,撕心裂肺地哭起来,“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做,可是,这也是迫于无奈啊。桥松,凭感情,我自然选择你。可是,世上有几件事是可以感情用事的?对不起,对不起……桥松,我真的……对不起……”

    “这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弘晳强撑起身子,拉住纤袅的手,“可惜我不能带走你。下辈子,你愿意嫁给我吗?”

    “会的。”纤袅缩在他怀里,“对不起……”

    “我不怪你。”弘晳搂住她,“我不会怪你,永远不会。若有下辈子,我一定争取到你。听着,一定要一字不落地记住。就算我死了,我还是活着。你不能留在弘昼身边。想必这件事情他早已知道,他不会放过你的。到时候,你一定要离开那个牢笼!”

    “我走不了了……”纤袅泣不成声,“我会将这个孩子交给我的兄长抚养。和亲王不会放过我的,在那之后,我就来陪你!”

    “不要干傻事。”弘晳帮她抹掉泪水,“我相信你的兄长是可以绝对信任的,再此之后,让他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我要陪你!”纤袅痛哭流涕,“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我跟她的赌注输了……”弘晳瞥向镜子,“你选择了他,我将不得好死。就算你不给我喝下毒酒,我也会死。忆昔,以后,我保护不了你了。那面封煞镜,你拿着,千万不要打碎了。把镜子藏起来,锁起来。我不放心给别人,只有你拿着我才放心。”

    “这个镜子……王府里面好像还有一个。”纤袅道。

    “不要让这个镜子和你们王府的镜子在一块儿!”弘晳拿出一个桃木盒子,“用这个装好,可保你平安。”

    弘晳将封煞镜放进桃木盒子里,上好锁,将盒子郑重其事地交给她。忽然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喉咙里如火烧一般,呕吐起来。纤袅连忙为他倒上茶水,弘晳喝下几口之后,躺在纤袅怀里。之后,弘晳贴身拿出一个红梅绣包,里面取出一条染红了的冰飘花手镯,上面有几处裂痕:

    “我知道,破镜难以重圆。这玉镯子,是我以前送给你的,我尝试修复好了,你继续带着;这个荷包是你送给我的,为我绣的,就让我带上吧。”

    这一次,他的赌注输了。他被自己最爱的女人亲手杀死,最后死在她的怀里。

    “这一块琨玉,是我一直戴着的,就把它给我们的孩子。”弘晳再次从怀中拿出一根琨玉项链,“忆昔,我真的好……”

    乾隆七年九月廿八卯时,已革理亲王弘晳卒。

    这一刻,纤袅的眼泪流尽了。她为弘晳整理好遗容,弘晳仿佛安然地睡熟在自己怀里。纤袅感到他的身体逐渐冰冷起来,于是紧紧抱住他。

    “桥松,你等等我,等我们的孩子生下来,我就去找你,你别走那么快。”纤袅苦笑,“我们去你说的非幻仙源好不好?我们离开这个讨厌的地方。我要你带我离开,我找不到路。”

    可是他再也不会回应了。

    “你怎么不理我了?”纤袅问,“我已经把我自己嫁给你了,怎么刚刚娶了我,就不要我了?”

    她的泪水如同瀑布一般。但是忽然,纤袅抱住弘晳狂笑。

    “我怎么可能配得上你!我是痴心妄想得不到的,最后却两败俱伤!都是因为我啊!”

    她的哭声吵醒了太阳。直到一缕阳光射入,纤袅终于放下弘晳,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很好!”在得知弘晳死讯之后,弘昼终于稍微舒心一些:“他终于死了,我早就想要杀了他!这个讨厌的东西,终于死了,死得好啊!”

    纤袅目光呆滞地看着弘昼,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这个孩子,就暂且留着,之后就把这孽子送给你兄嫂抚养。”弘昼道,“至于你,你杀了四十六,你是功臣,应该将功抵罪。然而你的罪过远远超过了功。让我好好想想,怎么罚你。等这个孩子出生了,我再好好罚你。”

    纤袅被关在韫袭苑,雪璎也搬去了皓辰苑,永瑍也重新交给雪璎抚养。弘昼以嫡福晋有喜需静养为由,精简了韫袭苑的人员。楚桂儿的干儿子干女儿倒挺多,精挑细选后,便送去了韫袭苑。弘昼去皓辰苑看雪璎,顺便去看看永瑍。

    弘昼抱了抱永瑍,感觉重了些,道:

    “张得结实,以后啊,肯定前途无量!”

    “永瑍哪里算得上前途无量。”雪璎笑道,“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这不,嫡福晋又要为他添一个小弟弟了。”

    “永瑍,你先到一旁去玩。”弘昼将永瑍交给乳娘,又赶走别人。雪璎不解,因问:

    “王爷这是作何?”

    “雪璎啊,嫡福晋有喜,问自然高兴,为此我专门找来了算命先生。那算命先生说,嫡福晋肚子里面的是一个鬼胎,是会克父克母的,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嫡福晋。我让你从韫袭苑搬离,也是担心那鬼胎会伤害到你和永瑍。我专门把里面的人换了一批,让嫡福晋静心养胎。我在想,有没有什么法子,让这个孩子生不下来或者生下来就是死胎,但是又伤不到嫡福晋?”弘昼问。

    “王爷的意思是……王爷,这恐怕不好。用药的话多多少少对身子都会有损伤,就算身子上没有伤,还会有心伤的。”雪璎道,“没了孩子,便成为了她的一道心伤;若是她知道是您不想要那个孩子,又会徒增悲伤了。”

    “你只管说怎么让她生不下来那个孩子。”弘昼道。

    “若是服用大补阴丸,便会使胎位不正,最后容易出现小产、早产和难产。难产的时候,稳婆一定会问‘保大保小’,到时候您只需要自己选择就好。”雪璎道,“除了大补阴丸,茯苓、麝香也有类似的功效;此外,也可以通过按摩的手法导致胎位不正。”

    “以后在她的膳食和汤药里面多加一些茯苓;至于麝香,这个不好弄,费了银子买到一点儿没效果;我记得大补阴丸可以用来治疗阴虚火旺、体内阴精亏虚,你让你阿玛去请平安脉的时候诊一个相关的症状来,再让她把大补阴丸吃了;至于按摩,你就去,就说她胎位不正,你帮她按摩正胎。”弘昼道。

    “王爷,这种事情,奴才和阿玛是万万不敢做的啊!”雪璎跪下,“医者仁心,害人的事情,我们是做不得的啊!”

    “你尽管去做,不必担忧。”弘昼扶起雪璎,“你总不忍心看着我被克死吧?”

    思虑很久,雪璎同意了。夜,雪璎与崔奇哲谈论此事。

    “我想,这并不是什么‘克父克母’之说,这不过是王爷为了掩盖丑事找的借口。”雪璎道,“以我之见,想必是嫡福晋的私情被发现了,又怀了那个奸夫的孩子。”

    “因此王爷的意思是,表面上把那个孩子留下来,实际上背后把那个孩子弄没了。”崔奇哲思索道,“查查行房记录就可以知道这孩子压根儿不是王爷的,王爷也清楚。王爷假借养胎之名将嫡福晋软禁,又将韫袭苑的人换了一番。想必是王爷哄骗嫡福晋,说不会伤害那个孩子,才会找一个克父克母的借口来命我们让那孩子没的。嫡福晋也属实可怜,自己被骗了都不知道。”

    “王爷也挺可怜,被自己的嫡福晋骗地团团转。”雪璎道,“阿玛,听王爷的吧,那个孩子留不得。”

    “行吧,明日一早我就去请平安脉。”崔奇哲叹气,“王府的人有几个是不可怜的,有多少可怜人!这里处处勾心斗角,雪璎啊,你一定要学会明哲保身!你很聪明,但是切记,千万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知道了,多谢阿玛提醒。”雪璎道。

    “你知道就好。”崔奇哲语重心长道,“你也早点儿睡,别累坏了身子。嫡福晋产下克父孽种,她自己也活不了多久,王爷不会放过她的。你要掩藏好锋芒,吴扎库氏的位置,最后可是属于你的。”

    “我知道了。”雪璎道,“阿玛也早点儿休息。”

    崔奇哲行走在青砖上,初来的北风吹得他瑟瑟发抖。他内心沉重,他本不愿意这样做的。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