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家遭厄运，学业受阻

    家遭厄运，学业受阻

    父亲走得太突然了。那天他吃过午饭照例午休。他有午休的习惯，每天只要在床上眯上一阵，哪怕只有半小时，醒来时上半天的劳累仿佛就消失殆尽了，用毛巾放在脸盆里浸湿在脸面上擦几把，精神就焕发了出来，下地前就宛若一个出征的将军精力充沛了。这天午饭后他依然上床小眯，依然拉过薄被搭在肚子上，很快就打起了令人迷醉的呼噜，进入了梦境。梦中他扛着犁，牵着水牛走过那座结实的跨过澄湖的木石桥去犁田。来到自家的田里，他套好水牛“嗬儿起”地叫了一声，扬起鞭子啪地一声甩开后，牛就拉着犁犋悠然地启动了。黄褐色的泥土波浪一样翻过身来，水田发出叮咚叮咚悦耳的和谐响声，湿润的气息一缕缕地从水田中升腾起来，滋润着他灼热的胸膛，润滑着他滞涩的关节，使他感到一种劳动的松弛和快乐，一边嗬嗬嗬悠然地赶着牛，一边吭起小调来“……树上了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这当儿，西边天空忽然升起了一片浓厚的乌云，迅速地遮挡了火辣辣的太阳，本是明艳的天色立时变得阴沉了下来，还刮起了一阵强劲的风，吹得澄湖中的荷叶迎风起舞，沙沙作响。就在他感到浑身凉爽心情舒悦时，突然澄湖里窜出一条色彩斑斓的蟒蛇，只见厚实密集的荷叶从两边分。巨蟒径直向他游来，吓得他浑身颤抖，面如土色，慌忙丢掉犁犋逃命。蟒蛇沙沙地游走更快，在追过一条田埂时就迅疾地将他缠住在地上……他吓得魂不附体，直呼救命，惊呼了两句，挣扎了几下就啊地一声惊醒了，一看，人缠着被子已跌落到了床下。女人发现卧房中传出一声异样的惊叫声，接着是一声轰然的闷响，就惊疑地奔到房门前颤颤地推开门，眼前的一幕吓得她丢魂失魄，男人躺在床下只晓得嗷嗷地叫唤。她大声地喊来星期天回家的长庚，母子俩手忙脚乱中才把季唐鑫搬上了床。急得一脸虚汗的母亲倒没乱主意，吩咐儿子赶快去请医生。长庚转身出房，穿过厅堂，拐出小巷，在麻石路上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医生家跑去。

    医生住在街巷的东边位置，比较偏远，季姓名隋礼，是个中年人。他家世代行医，深得祖传的行医秘诀，又加上他喜爱这行平时刻苦专研，将祖传方法与现代医学相结合，虽没进过医学院专门学医，但也有了一定的造诣，常见的头痛脑热的小病也能对症拿药，打针治疗，并能望闻问切开出中药。虽然是个“赤脚医生”，但在上千号人的村子里却像一个名医被人们尊重，被村民视为救星。他最为人们钦敬的是良好的医德，不论穷人富人，官人和平头百姓，也不论亲疏远近，只要有人上门来延请，他就背上那个浅紫色的四方药箱随着病人家属而去，有时比病人家属还急几分跑到前头。他出诊不避严寒也不避醒暑。热日如火或严寒刺骨有人请他二话不说就动身；大雨如注，雪花乱舞要出诊也毫不迟疑打把雨伞背起药箱出门，就是深更半夜有人敲门请他急诊，他也是毫不留连热乎乎的被窝，急三火四地穿好衣服背上药箱就随延请人员出发，以良好的医德诠释着悬壶济世的内含。他淡泊名利，秉持济世救人的理念，穷苦人家看病后不能当场给钱，就记在账上，从不催款，由别人手头松活了送来，因大病穷困潦倒的人家，他只收药费的成本，从不赚取可怜人的钱款，当然阔绰的人家对他看好了病感激地慷慨出手，他也坦然地接到手中，毫无愧色地塞入口袋里。

    季隋礼医生听了季长庚上气不接下气地描述后，凭经验就意识到病情的严重性，背起药箱跟着季长庚一路小跑来到他家。季唐鑫在床上痛苦地呻唤着，脸上因痛苦而扭曲了，变得一片无血色的煞白，虚汗一层层从白纸似的脸上流淌出来。季医生先是掀开病人的眼帘看看瞳仁，然后接过他妻子何贵梅递过的杌子坐在床边，拉抻病人的左手号脉。他微闭着双眼，感受着病人手脉的跳动，脸上的神色由平静而转为严峻，随后变为紧张，对站在身旁急得慌恐无主的一家大小吩咐，得赶快将病人送往医院治疗，说自己既无诊这病的技术，又缺少设备。他初步断定病人得的是绞肠痧。

    在村人们的帮助下，经过大半天的折腾季唐鑫才送到乡医院，但因耽误了时间，病入膏肓抢救无效不幸逝世。季唐鑫的后事是在三代之内的血缘较近的季姓人家的鼎力帮助操持下才入土为安的。一个几日前还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悄然离世了，在湖洲的高岗上的坟地里占了一小块的地方，垒起了一堆湿漉漉的褐土。

    一个家庭突然失去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就像天塌下来了一样漆黑一片。何贵梅既感到切骨的悲痛，又感到前途一片迷茫，不知道这个缺少主劳力的家庭今后的日子将怎么维持下去，三个均未成人的小孩靠她的弱肩怎么养得成人。季长庚感受到了母亲的悲痛和肩上的千钧压力，主动提出了辍学回家来撑起支离破碎的家，母亲一时模棱两可，但思忖了半晌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她想起了季校长曾对他们夫妻劝说的话：“你们怎么这么糊涂，将成绩如此好的儿子的前途给断送……”她语气坚决地对儿子言明态度：“无任如何不能终止你的学业，家里再困难我来想办法。娘已不是糊涂人。”

    面对人生的十字路口，心情悲怆而又感到肩上压力山重的季长庚又走出暗淡的自家小巷，忧戚地走过一段麻石街巷来到了季老师的家中。老师将悲伤难去的他引到一张靠椅上坐下，怜悯地给他筛了杯茶，随着搬张椅了与学生挨着坐。等老师坐定，他说出了自己打算回家帮助母亲支撑家庭的想法：“家庭靠我娘确是难以维持了，我是家中老大，要责无旁贷地扛起养家的重任，打算辍学回家帮衬我娘。”老师毫不迟疑地反对道：“你肩上的压力大，我知道，想法也符合人之常情，但辍学了路还是不能走……”季长庚插断老师的话继续申说，父亲突然离世，家中将无强劳力，母亲的弱肩撑不起这个家，穷愁潦倒的家他若不来支撑怎能维持得下去。老师不假思索地说：“你这样做，是只顾眼前的饮鸩止渴行为。你辍学回家暂时是可缓解家中的困难，但你想过没有，你这么好的成绩考出去了将来对家中的帮助会更大更长久。你不能因小失大地考虑问题！这难道是你母亲的意思？”

    季长庚低声而悲凉地说：“这是我的想法，母亲也坚决反对我辍学。”

    季老师朗然地说：“你母亲现在思想倒变得开明了，明白了孰轻孰重，她是对的。你不能有丝毫缀学的念头，一定要去上学。你家中目前的困难我来找村支书反映反映，让村里酌情给予救济，帮助你家渡过难关。”季长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忧戚地离开了老师家。

    支书季隋义听了季老师的反映，只沉思了片刻，就毫不犹豫地表态：“这是根好苗子，品学兼优，如中途辍学，夭折的可能是个良才。他家中困难村里来想办法资助他把书读下去。他已进入高中离毕业也不远了。你去给他把事情说清楚，”支书是个开明爱才之人，此方面与季校长相通。他初中毕业后就回乡务农。翌年想参军的他，体检政审合格后就光荣地入伍了，进入部队的大熔炉锻炼。他在部队表现积极，光荣地加入了党组织。五年退伍回乡后担任了村里的民兵连长，一边履职一边务农。又过两年全国轰轰烈烈进入了改革开改时期，不几年农村也实行了联产承包制，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大大释放，他更是铆足劲甩开膀子在承包的土地上满怀希望地耕作，年年都是粮谷丰稔，家给人足，家境也看着富裕起来。他性格开朗，眼界开阔，处事公允，在全村近二十个党员中显示出贤达、开明、与时俱进的品格和勇于开拓的精神，担任民兵连长仅三年时间被全体党员推举为村支部书记。重任在肩，为了使一个长期处于涣散中的支部摆脱落后面貌，形成凝聚力和战斗力，他一上任就对支部大刀阔斧地进行整饬规范管理，率先垂范地发挥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使党员个个牢记宗旨起到带头作用，推动全村各项工作顺应改革的洪流向前迈进。他不仅关心支部建设和村民的发家致富，更是对本村落后的教育事业倾注力量推动向前，巴望在短期内有所起色。他心知肚明本村的教育极为落后，学风不浓，村民对孩子读书都不上心，致使村民整体文化素养低，文明程度低，村民更是显得愚顽，若不釜底抽薪地改变这种现状，村里就无从跟上时代的节奏，摆脱落后和愚昧而彻底过上好日子。所以他致力于这项工作，从担任支书起从未放松过。但由于沉疴太深，又受到种种因素的制约，几年的努力仍收效甚微。此事成了他一块沉重的心病。但他与季校长一样爱才若渴。眼下听说要接济一个读书有潜力家庭切实困难的学子读书，不假思索地就应承下村里一定要给予力所能及的接济。

    季长庚在季校长的鼓励支持下，在村支书承诺将接济他的情况下，在家庭遭遇不幸之后仍重返了学校，踏上了艰难而漫长的读书之路，并从此揭开了他人生历程戏剧性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