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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甫入学院,心潮涌动

    甫入学院,心潮涌动

    季长庚离开了村子,心怀向往地来了学院。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市级城市。长到这么大,他到自己的县城连高考也只去过三次。一到这个比县城更大更繁华更壮观的城市他就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兴奋和好奇,两只眼睛是目不睱接,东瞅瞅西望望。刚下火车时,那有着遮雨建筑的干净宽敞的站台就给了他宏宽气派的感觉。走在其中顿感一股现代气息扑面而来。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五颜六色的服装,嘈嘈杂杂的声音,车站外鳞次栉比的高大建筑都是他见所未见过的景象。感受着目所未睹的景物他激奋的心湖像是投进了一块巨石,泛起层层涟漪,一阵阵撞击着他的心壁,使他这个情感丰富之人心潮澎湃,百感交集,豪情顿生,他自言自语地对自己说:“能到这么好这么繁华的地方来读书,定要珍惜难得的学习时光把书读好,多积累些知识好回报乡梓。”他挑着一个小担子出了站台后从一截长长的过道里挤出车站,左顾右盼中没有看到学校派来的接待新生的举着牌子的人员,便猜想可能是他来早了,学院还未作安排。但他并不慌惑,他动身前就向别人问准了学校的具体位置,知道离火车不很远,晓得去。他用条短短的小巧竹扁担,挑着一头是他季支书送给的一个崭新的通体金黄的木头箱子,一头是一个大半新的带拉链的凡布袋子的担子,悠然地在街上行走着寻找公交车站。季支书是个细心人,看见季长庚到老远去读大学都没有一个像样的装衣物的东西,趁着到县办事的机会,到县最大的百货公司给他挑选一个浑身金黄,四个角都包上了金色护角铁片的上乘木箱,那天到他家赴宴时就赠送给了他,诚挚地叮嘱道:“到了外头,还要像在家一样,一如既往地把书读好,为全村后生树立榜样。”动身前,他没劳驾母亲动手,而是自己思路清晰地收捡要带的物件。现在要远到一二百里外的地方去读书,中途不可能回家,夏天冬天的衣服都要带齐,他除了带上眼前浣洗的夏衣还将冬天的毛线夹衣棉衣棉裤都带上了,塞满了整整一箱子,袋子里就装着他喜爱的一些书籍,一部分是他读中学时读过的书,此外就是前几天季唐文老师赠送给的几本文学和工具书。办酒席的前一天,季老师特地提了一小袋子书来到他家,真诚地对他说:“没有什么好送你的,特意给你买了几本你喜欢的书带到大学去看。”他知道老师的良苦用意,是希望他到了大学也不要放松学习,专心致志地学好知识。他接过书时,感激而心领神会地对老师说:“老师,我一定挤出时间熟读你送的书,同时学好自己的专业,不辜负你的殷殷期望。”

    尽管立秋了,天气的酷热却未消减多少,似乎比之炎热的夏天也并不逊色。季长庚感觉城市里比起湖滨要热几分。他挑着个并不重的担子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走了一阵,感到身上热气腾腾,头上大汗淋漓,身上的热汗也把衣服粘住了,缠在身上浑身都不舒服。他在一颗高大的法国梧桐遮着的一快宣传牌下伫足休息了会儿,对着那块硕大的明晃晃的玻璃照了照,隐约看见自己的脸色是黑黝黝,比常年挖煤的似乎好不了多少,头发也不那么黑油油好看,整个人的形象不像是刚高考结束时呈现的白皙和洒脱英俊的学生模样,这种形象都是在家没日没夜的劳累所致。但他清楚不过只要不栉风沐雨的劳作,在室内呆着一二个月不晒太阳自己很快就会恢复到原有的好看的面貌,仍是个不缺英气的白面书生。然而眼下只有那件雪白的的确良衬衣还让他显出一点倜傥姿态。那是怜困惜贫的赤脚医生给他买的,这个心慈的医生一直都怜悯着他们家哩,出手也阔绰。

    他等了十多分钟才来了趟到学院的公交车。他心情激动地挑着小担坐上公交,只行驶了十多分钟就来到了校园旁。校院内的景象与喧哗的街道上却截然不同,是寂悄悄的一片沉静,仿佛就像是一座幽静的度假胜地。座座楼房在碧绿的树木簇拥遮掩中静静默立着,一排排法国梧桐、洋槐和樟树等挤挤挨挨耸立在校园内,树下是纵横交错的林荫道,给人一种幽径通古的感觉。整个校区半是树木半是高高低低的楼房,寂静无比,恬然安谧,优雅别致,他看得是赏心悦目眉开眼笑。他环视了无比幽静的校园,才觉得自己是来得最早的几个学生之一,学校里根本见不到更多学生的身影。他到报到处报了名,拿了该拿的东西和住宿的钥匙,就轻巧地挑着担子往寝室走去。他的住所分在绿树掩映的一座六层楼的四楼。他挑着担子爬上了四楼时已气喘吁吁。打开寝室门,里面静悄悄冷清清,阒无一人。无疑他是最先入住的一个人。寝室打扫抹擦得干干净净,床铺和写字台上也是纤尘不染,窗子也擦得明明亮亮,毫无疑问这是学院为迎接新生提前做了准备工作。他不无激动的踱到窗子边,举止四望,刚下火车时那种兴奋的心情已漾升了起来。他站在有生以来从末登临过的高楼居高临下极目眺望窗外的景色,一颗沉静的心不禁又翻腾起激越的浪花。星罗棋布的城市建筑,四通八达的大小街道和蜿蜒在城内的曲折小河尽收眼底,那密密麻麻的楼房,街道上车水马龙的汽车,以及熙来攘往的行人绘就了一幅生动的图画,顿时在他眼里比《清明上河图》还要繁华多姿;学校左手旁盘桓着一条穿城而过的小河,不算很宽,水也不算清澈,上面从近而远架着五座桥梁,方便两岸车辆人员通行;窗子正对的远方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厂区,上面立着无数高耸入云的窗囱,冒出股股浓烟,里面如火如荼的生产情景就无法看清了。噢!一幅多么壮观繁丽而具有现代气息的画卷,让他这个极偏僻的地方走出来的人,生长这么大才第一次一饱眼福。他不由地想起他们村子里坐井观天的农人,他们当中大多数一辈了也没走出过那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湖洲,又目不识丁,怎么感受得到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多繁华又变化多么日新月异呢,不知晓世事又怎么晓得重视知识,敦促孩子读书呢?人不感知世界增加游历怎么行?永远都会鼠目寸光。季长庚联想丰富地在窗前观看了良久才转身将带来的衣裳书籍放到自己的柜子里,随后关上门到楼下去了。他饶有兴趣地仔细观赏校园的每块地方,想先熟悉下他将要生活学习三年之久的环境。他心情舒悦充满好奇地徜徉在宁静雅致的校园里,沿着曲径通幽的林荫道缓步而行,一处处地兴趣十足地观看着。曲路上浓密的树叶将毒辣的太阳遮挡得几乎看不到影子,到处弥漫着凉幽幽的微风,便让他感到宜人的清凉。他走到一栋教学楼前驻足,楼前花木扶疏,一块快被矮砖墙围着的草地绿草如茵,生机盎然,与各色花卉共同营造出学府别有洞天的雅致;再到食堂,虽然还没有什么学生到来,却开了火,只是开的窗口不多,窗内有寥寥的几个厨师在漫不经心地忙着手头的活儿;静寂的厅堂内,一排排整洁的红色和绿色相间的座椅和金黄色的长条形的桌子排列有序,像列队的伙夫静默地等待着什么;走出食堂穿过一段林荫道踱到学校的西北角,他不禁一阵惊喜,看到了一栋三层楼的贴着栗色瓷砖的图书馆,馆门虽关闭着,似乎能闻嗅到了一股浓郁的书香味道,顿然让他心情为之振奋,心想只要图书馆开了门,自己定要进去饱览群书。图书馆地处偏僻一隅,既远离教学楼,又与学生宿舍隔着几条林荫道,四周环境幽静,树木环绕,花卉飘香,是一处看书的理想之地。最后他顺着曲径走了一段长长的曲路,到达了校园的东南边沿,这里是一片没有房子只有树木的幽静地带,如同一个小型的公园,其间还点缀了一个别致的小亭。他继续往前走了近百米,猛然间欣喜地看到树遮林护间有一方几亩的荷塘,荷叶荷花摇曳生姿,心里顿然漾升起无以伦比的亲切感,脑海里就闪现出家乡澄湖里那无穷无尽的荷。一片葳蕤的高高底底的荷与家乡澄湖里的没有两样,只是叶子的颜色稍淡些,没有澄湖里的荷叶那样深绿,但密集的荷叶和艳丽的荷花仍摇曳出千姿百态的妩媚姿势,一下子令他仿佛回到了家乡……整个校园他走马观花般熟悉了一遍,身上也汗流涔涔了,就带着些许疲累往宿舍返回。上到四楼,寝室的门却敞开着,他不禁心中一喜,准又来了同学!他快步跨入寝室,看到一个男生背影对着他正躬着背静默地在铺床。那个学生听到了脚步声敏锐地转过头来,四只透着友好光芒的眼碰到了一起,瞬间都不知如何表述第一句话语。季长庚明白这是自己的同学,很快镇定下来,落落大方地向对方问了一声好,又自我介绍道:“我也是今天刚到不久,叫季长庚,是一个农村来的学生。我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对外面的世界不很熟,今后还请多关照哦。”

    那位同学见季长庚如此热情、爽快、坦白,也一扫初次相识的陌生和拘泥,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道:“我叫汪虎生,刚刚才报完到来到寝室。能成为同学并住进一个寝室真是有缘。我也是农村来的,我们今后相互学习,彼此照应吧。”

    季长庚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又不无幽默地对初次见面的同学说:“你名字取得好,虎虎有生气呀,将来是要一鸣惊人的。”汪虎生谦然地说:“你真会说话,叫人听了心中就不无欢喜。”话毕两人不禁哈哈地朗笑起来。季长庚友好地动手帮着同学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收拾到他的柜子里,汪虎生也不虚伪装着地拒绝,一边将衣物放入自己的箱柜,一边坦诚地对同学说:“季长庚同学,我在家做家务极少,浆洗折叠衣服的事都没沾过什么手,出来我娘就担心我这方面的自理能力。”

    季长庚轻淡不屑地说:“唉哟,虎生同学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么难读的书你都读下来了,这么好的大学都考上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你高智商的头脑下不就一学就会了,是小菜一碟。我在这方面在家时倒是做得不少,你只要跟着我学几次保证就会无师自通。”

    汪虎生舒了口气,宽畅爽快地说:“你那样能干,能和你在一个寝室,我就不用担心了,也好写信告诉我娘不要杞人忧天地再挂念什么了。”

    收拾停当了汪虎生的衣物、书籍等东西天色还早,一缕阳光从宽大的西边窗子斜射进寝室,使室内更加明亮,也平添了些许暑热感觉。季长庚见太阳还蛮高的,欲将进门前就想好的去晋见长江的事去付诸实施。长这么大他还从未没见过浩荡的长江呢,现在已到了长江边上,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趁有富裕的时间去一睹烟波浩渺的大江,见识见识自然壮观的美景,也好了结一桩心愿。

    他用征询的口吻对在心不在焉翻书的同学柔声问道:“虎生同学,你愿去看长江啵?我想去一睹长江的风采。我还从未晋见过波澜壮阔地长江呢。”

    汪虎生到过这座城市几次,也见过长江几次,对晋见长江没有多大兴趣,何况天气又这么热,但刚认识的同学初次诚恳地邀他一道去,还是不忍拂扫他的兴趣,不假思索地应允了,爽朗地说:“走吧,离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也可到外去散散心。”

    两人步行到水阔茫茫的江边,头上都沁出了一层热汗,浑身都热气蒸腾汗腻腻的,顿感浑身燠热不大舒爽。然而季长庚抬眼触及浩浩荡荡,金光跳跃,气势非凡的大江,一身的疲乏燠热都荡然殆尽,睁大着眼欣赏着壮阔的江水出神。他神情激昂,心潮起伏地走近江堤,只见那主汛期过后的长江仍江浪鼓荡,波涛滚滚,浩浩荡荡,款款东流,到远处与天相接,呈现一片空灵的意象。顿时他豪情满怀,心潮澎湃,难抑慷慨激昂的胸次,在心中呼唤:啊!长江,初见你我就被你的恢弘气势征服了,被你的壮观景象迷醉了。你不愧是一条举世闻名的世界级的大江大河。我目睹了你才感受到了你蕴藏的厚重美质和气贯长虹的磅礡气势,以及宽厚豁达的非凡气度,宠辱不惊的稳重沉着品质。是你用丰富的乳汁养育了两岸的人们,创造出彪炳千古的辉煌,积淀下中华厚重而悠久的历史。季长庚伫立江边思绪如潮地抒发自己的胸襟,让自己超然自逸地感受着江风的吹佛,江水的滋润,江韵的陶染,带着朝圣般的心绪,让自然大景洗涤心中的俗念,冲涮思想中的猥琐,震撼闭塞地方学子孤陋寡闻的心灵。

    在举目千里的长江堤岸上观赏了一阵,感慨了一番,炽烈橘黄的夕阳就接近了西边远处低矮逶迤的黛蓝色群山,他这才唤喊在一旁观货船卸货的同学返校,说时间不早了得赶回学校吃饭,因为还有蛮远的一段路程。等到两人大步流星地穿过街道的闹市区赶到学校,太阳已沉落了好一会儿,但把那彤红的晚霞铺展在辽阔的西天,营造出云蒸霞蔚的灿烂气象,映衬得校园也像涂了一层金色,分外妖娆,分外空灵,分外美丽。两人走进冷清清的食堂,各自打了份白饭和一碟西红杮炒蛋坐在人员寥若晨星的饭厅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季长庚的思绪似乎仍然沉浸在观江看河的激昂亢奋之中,边吃边询问汪虎生同学:“虎生,你观看浩荡长江时有什么感想吗?”

    汪虎生吞下一口饭后,平静淡然地说:“不就是一条大一点的江河嘛,我都看过几次了,还能生出什么激动和感慨。”他顿了顿,言犹未尽地又接着说,“我看到你在全神贯注地目睹长江时,似乎情绪激昂,一脸的欢欣鼓舞的神情,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高兴惊异,表现出对大江的无比崇敬,就感到诧异。也许你是第一次观赏长江,也许你是一个敬仰自然而情感丰赡的人。”

    季长庚坦诚地说:“你还真说对了,我崇尚自然敬畏自然,更为它所蕴藏的壮美而倾倒,所以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会用心用情欣赏自然之景。”

    汪虎生嘿嘿嘿地笑着,轻灵地说:“你也许有烟霞之癖,或者说钟爱自然山水成瘾,所以表现得与众不同。”

    季长庚真诚而豁朗地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我喜爱自然风光,可能是内在性格使然。”

    汪虎生平稳而沉静的说:“现在好了,你考上了大学,只要用心将书读好了,就可天高任鸟飞了,使心中爱好恣意施展,实现你亲近自然的梦想。”

    季长庚沉吟了片刻,低沉而诚实地说:“可我的理想并不远大,读完了书没有到外面去闯荡的打算,离开村子前我已向父老乡亲郑重承诺学成后仍回到我们闭塞的村子里去做个教书匠。”接着他将自己村里所处环境和教育情况,以及自己向父老乡亲怎样承诺的情形原原本本地向同学述说了一遍。

    汪虎生惊谔得眼睛瞪大到了极限,像是遇到个怪异的不可琢磨的异物,现出极为吃惊的表情,疑惑地问他:“不可能吧。你一个师范生去教小学,而且是回到闭塞得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小学去任教,做出这样自找苦吃的承诺不可能吧?”他思忖了会儿,又振振有词像是点拔似地说,“我们千考万考,从几十个考生中才脱颖而出,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大学,是多么的不容易。今后就是由组织分配也是到不错的环境教书呀。不是我们自诩,能考取大学,应该算是读书的学生中出类拔萃的人。我们闻鸡起舞地苦读才跳出农门,又到这市里的学府深造三年,不算人中龙凤,也算是百里挑一的,若还去教小学,那不是明摆着浪费人才,又委屈自己吗?我才不会那么傻哩,大学毕业了一定想方设法到更好的环境去教书去工作。古人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季长庚沉默地没有再表达什么。他知道自己再千言万语的述说,也不能使同学理解他的夙愿和乡土情结。两人用完了餐就走进了暮霭沉沉的校园,换了话题,在夜色沉沉曲道幽幽的校园内畅谈了共同感兴趣的话题,感到疲倦了才走向寝室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