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猝不及防，恩人求爱

    猝不及防，恩人求爱

    第二天下午刚放学，季长庚就到村街上唯一一家卖百货的小店买了桔子、菠萝罐头、蜂蜜和四包精制糕点，还在家里抓了只老母鸡装上满满一袋，晚间吃过晚饭，就趁着月色送到恩人家。谌月娥和她母亲在家，看着季校长客客气气地提着这么多的东西来谢恩，便显出受宠若惊的神情。谌母抢在女儿前说：“季校长，你真是见外，月娥做了点举手之劳的事，何必如此的破费，还要谢什么恩。”季长庚不失感恩地说：“月娥救了我的性命，做了功德无量的事，应当酬谢，这是最起码的礼仪。我娘在准备一桌便饭，明晚请你们一家过去坐一坐，表示我们的一点感恩的心意。”母女俩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反对：“太多礼了，免掉，免掉！”季长庚诚恳地说：“我娘都差不多准备齐全了，就不要拂扫我们的一片诚心吧。”谌母定夺说：“既是那样，明晚上就让月娥一个人过去，其他人断然不会去的。无功不能受请嘛。”

    接下来的一天，太阳落山断黑了一段时光，大地笼罩着一层青纱似的雾气，季长庚出于礼貌特地去请谌月娥一家过来吃饭，他家其他成员不肯受请，就让谌月娥一个人履约而来。菜肴的丰盛程度不亚于刘慧姣来的那次，除了鸡鸭鱼肉，还有三个时令新鲜蔬菜，八个盘碟都堆得满满当当，散发着诱人垂涎的浓郁香味，也浓厚地弥散着农家人请客的热闹气息。谌月娥刻意打扮了一番，瀑布一样的漆黑头发梳得很顺溜，自然地披在背上；一件洁白的衬衫穿在窈窕的身材上显得十分熨帖，衬出她的标志，只是将一张光洁的常照太阳的脸映衬得有些黝黑；一条浅灰色的新裤子穿在她修长的腿上，更显出她的苗条；脚蹬一双浅跟的白色凉鞋，这身合体的打扮使这个农村女子显出几分婀娜。若不知底细的人看着她这身具有大家风范得体的穿着，准会认为这是个知性女性。同时被请的有支书、季医师、季校长和吕月荃等几个人。他们在谌月娥后一步陆续进屋，见到她都不约而同地称赞她的机敏、沉着和遇事的冷静，情急生智地救下了一条才高八斗的生命，真是功莫大焉，弄得不善言词的谌月娥歉然地应允了几声，羞赧得脸色红到了脖子，显得不知所措起来。大家围坐上了桌子，季书记和校长被请到上首就坐，何贵梅与谌月娥坐一条凳上。季长庚脸上一扫这段时间以来沉积在心间的痛楚、忧戚和颓丧的阴霾，情绪欣然地给各位斟酒，强调今晚不管是谁，也不管是否能喝都得饮些他陈放几年的白酒。来客包括谌月娥在内也只得客随主便，各人面前的酒盅斟满了清泠泠的白酒。季长庚先尽东道之谊，立起身敬了全体客人一杯，接着母子俩先后敬了谌月娥，以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她忸怩地表示不能饮酒，想浅尝辄止，但其余几位客人寻开心地不肯放过她，申说做了件如此功德无量的大事，就应理所当然地接受敬意，弄得忠厚的她几盅酒下肚脸上是一片绯红，人也有些昏沉了。何贵梅瞅着她如霞的脸面，竟心生怜爱，眼前就出现了幻觉，觉得这个姑娘就像前不久来探望儿了的俏丽女子，甚到比那个娇滴滴的弱不禁风的女子更朴实淳厚，更显慈善亲和，更适合做她的媳妇。她单纯简明寡闻浅见的头脑延展着想，儿子若找这样做农活干练的女子做伴侣，他们家的诸多农活和家务事就会做得井井有条的，里里外外也无需她操什么心了。她早几年就十分中意这个姑娘，儿子没考上大学前就很想对儿子说破此事，但怕遭到一心致力于学习儿子的嗔怪未曾开口。儿子考取大学后，知趣的她也知道儿子的命运发生了变化，不宜说这件事了，便隐忍地把这件事沉入心底了。刘慧姣那次荒唐地离开她家，她明白儿子回村教书也只能局限于村子里或农村找媳妇了，第一个想起的就是眼前漂亮善良的姑娘，但仍没有在儿子面前点破，言明要找哪个女孩做媳妇。现在这个婉丽的女子救了儿子一命，照说两人的机缘应该成熟了，她打算瞅准时机把这项事说破，早点促成他们的秦晋之好。谌月娥的眼光不意与她的眼光相碰了一下，似读到了一种热切的期盼，就羞怯怯倏然地背开了。

    酒席散后，客人陆续散去，何贵梅叫住了落在后头的谌月娥，就叮嘱儿子送她回家，说是怕她喝多了路上出事。这正是她微醺中求之不得的事。清爽的夜风挟裹着成熟期稻子散发的母乳般的令人贪婪的气息，使两个脸色都已酡红的年轻人心情为之爽快惬意轻松。刚走到村街一个岔出的通往村外的路口，谌月娥壮着胆子羞羞怯怯地征询紧挨着她走的季长庚意见：“长庚哥，夜还不深，我能邀你到大堤上去走走吗？”她虽然喝了些酒，脚下有些飘然，但心中却很清醒，第一次借着酒兴说出了平时不敢言说的话。季长庚爽朗而欣悦地说：“那怎么不行呢。正好可吹下夜风醒醒酒哩。”他们走下了村街，走上了通往圩堤的坎坷不平的泥巴路。心中有几分羞涩胆怯的谌月娥一直勾着头，想着昨天她那么贴近救赤裸的季长庚一幕，不由得脸上烧辣辣地泛起了羞赧色，心又骤然地怦怦直跳，但她努力克制骤起的紧张情绪，使自己恢复到正常状态，鼓了鼓勇气羞怯地说：“长庚哥，我想告诉你一……一件事……蛮要紧的……”季长庚见她扭扭捏捏吞吞吐吐说句话都作难的样子，忙温和地鼓励道：“你有什么事尽管放开说，要知道你现在是我的救命恩人，现在又是我们俩单独在一块，还有什么话要遮遮掩掩不好开口的。”她得到了鼓励，才继续说：“近段时间来我家提亲的人特别多……”季长庚偏侧头向她噢了一声，接着轻淡而随意地说：“一家养女百家求嘛。你长得这么漂亮，又贤淑善良，做农村的诸事又老练，想找你这样品质的人自然就多些，怎么不会有接二连三的媒人上门提亲呢。何况在我们村子里像你这样年纪的姑娘不少孩子都几岁了，现在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谌月娥又变得嗫嗫嚅嚅起来，羞羞怯怯地似怕袒露心迹，小声地说：“可……可……可是我心中有……有……”敏锐的季长庚已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热忱的鼓动她说：“月娥，胆量放大些，现在外面的年轻人胆都大得很，性格十分开放，少见为了说句话而闪烁其词的。”她得到了怂恿鼓动，胆子立时又壮大了些，丢开了羞涩，深情而颤颤地说：“可我心中一直装着你，一直羡爱的是你……”她最后的话音细弱得若不是他站在下风头，就被风刮走了，听不真实。尽管这是他意料之中的话，但还是不由地心中一阵震颤，身上的血流也加快了，心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速，头脑也在快速地转动。这个姑娘对他怀有情意他早就有所领略。她长得美貌标致，又善良勤劳吃苦能干，这些他早耳濡目染，但美中不足，也难以弥补的是，文化确实低得让人难以接受，与他不说有天壤之别，起码是大有径庭。说实在话若不回村教书，他绝不会找一个这样文化相差甚远的姑娘为妻而造成婚后难以沟通的。可现在要回村来长期教书，决意改变本村教育落后的面貌，实现自己的人生夙愿，又有哪个漂亮又有文化素养的姑娘肯跟他呢？前面明摆着的曾海誓山盟的恋人都无法接受这里的环境，要求他离开这里随她而去，他哪里还有机缘遇上理想的女子？严酷的现实只有逼着他若想成家只有屈身低就低文化的农村姑娘，正像母亲提醒的那样，要想在村里教书只能找本村姑娘过日子。眼前的姑娘若只从长相、品性和年龄来说，只有她是最合适的，何况她现在是他的救命之人，相当于再生父母，面对恩如再造之人的真诚求婚，他还有什么可优柔迟疑的呢。季长庚没细想多久，真诚而沉静地说：“月娥，有你这样好的姑娘喜爱我，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感到无比幸福。”谌月娥瞬间感到一种梦想实现的巨大幸福感向她袭来，觉得身上的血直往头上涌，每根神经都在快乐地跳动，身子更是控制不住地微微哆嗦着，脸上也是火辣辣的。惊喜万分地问：“长庚哥，你答应了我的求爱？你不嫌弃我文化低？你可是发自内心的同意了？”季长庚恢复了平静，豁然而充满爱意地说：“我是真心地答应你的。你文化低可有闪光的一面。你善良勤劳能吃苦，你适应这里的环境。”谌月娥挨靠了季长庚，心中仍是有些信心不足，显得怯怯而虚弱地说：“我一直喜爱你，但因自己书读得太少，太没文化，不敢向你开这个口。我还是害怕我们文化相差太大到时结婚后没有共同的语言，会引起你的失望和失落感。”季长庚实在而低沉地说：“那我今后就尽量忽视不能填饱肚子的文化，不与你谈论这方面的事情，只用心爱你的长处，欣赏你闪光的一面，过柴米油盐的日子就是。”谌月娥沉吟了良久后，扬起头来探究地问：“这样不就长久的委屈你了吗？听说你过去恋的姑娘很有才华是吗？我看到过她，长得是天仙般的美貌，称得上绝佳美女，你们怎么又忽然脱掉了呢？”季长庚思忖了片刻，将自己初恋情人的品质和如何相恋，以及是如何断绝关系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向她述说了，最后说：“可村子里还传出一些流言蜚语，说我是在外面找不到好的单位才回到村里来教书的，我的恋人是嫌弃我家穷，嫌我人本份不晓得通权达变抛弃我而去的。这简直是冤屈了我的一片好心，也玷污了刘慧姣的崇高品质和纯洁的爱情嘛。”谌月娥长舒一口气十分惋惜地说：“你丢掉在城里的那样好的工作回村教书真是可惜了，也只有你能这样做。你单方面割断与初恋情人的爱也显得过于绝情了，多惋惜呀，定会伤害她不浅，人家是真心爱你的。”季长庚忧戚中透着凛然的气质说：“可为了兑现承诺，反哺生我养我的村子，回报给予过我成长和求学帮助的好人和村里我必须这样做。人活在世上不容易，有时为了志向和应有的尊严，不得不放弃即将到手的利益和心中的挚爱。”谌月娥不无叹惋地说：“可你也太舍己了，决心下得太大了……”季长庚做出欣然的神情，亲昵地说：“现在有了你，我的夙愿就可完成了。”他伸出右手揽住了恋人的腰际，感受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动，顿感一股热流在身上涌动，一种炽热的情在心中升起。但他抑制着陡升的激情，仍平静热烈地与恋人交谈，企图消除她心中的卑怯和自馁。深入地谈了一段时间，见夜深了，便对恋人说：“夜已很深了，我们回家吧。”谌月娥跟在他的身后，对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十分中意，对分手竟依依不舍起来，但看夜色确实很深了，恋人又催促起来，只好无奈地依从恋人往朦胧的村子返回。夜空没有月亮，大大小小的繁星一起闪烁，把一片迷蒙的清辉洒在天空和广袤的湖区，显出一片神秘的色彩和幽䆳的气象；远眺村庄更是模糊的一团，一片黑影就像是洇漫在白纸上的一块淡墨，浓重而混沌。谌月娥壮着胆子羞卑而幸福地牵住了恋人的手，身子微微颤栗着，感到今晚的巨大收获是确立了自己与季长庚的爱情，实现了长久的愿望，心里是如饮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