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不辞辛劳，忠诚履职

    不辞辛劳，忠诚履职

    季长庚自担任了校长后，明显地感受到压力大了，深刻体会到副职和正职有着天壤之别。过去做副职的几个月时间里身无重压，感觉还是比较轻松的。现在身为校长，各种课还要教好，对老师和教学要管理，学校的大小事情都要事无巨细地对接安排得有条不紊。这些责无旁贷的职责他都得履职到位，而且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尤其是到乡里文办去开会更是一项顶花精力和吃苦的事情，路又远又破烂，得到通知就要风雨无阻含辛茹苦地往返。过去老校长在恶劣的天气中就借故不去开会，自然也不有谁会指责批评他。但他责任性极强，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会议和当场布置的任务的机会，所以从不以自己是全乡路程最远路又最难行为借口而缺席或迟到会议。多少年来他为了事业和信守人生准则，譬如为及时掌握上级会议精神而不缺一次会议，为观摩好的教学方法而外出取经，为请外地优秀的小学教师到本村来教学示范讲学，风霜雨雪中不知默默地品咂了多少辛苦和旅途劳顿，至于在村内为小学的事挑灯夜战，苦口婆心说服对搞好教学意见相左的村里上层人物，殚精竭虑谋划未来所吃的苦都是不值行一提的小事了。

    接近快放寒假的一日，他又收到了到乡文教办开会的通知。这时进入了天寒地冻的时令，严峻的寒潮时不时侵袭南方，造成恶劣的天气。开会的那天，他清早就起了床，听见凄厉哀怆的北风在屋角打着唿哨，令人顿时周身寒彻，不寒而栗。他走出屋子，天空是一片暗淡的黄色，像一口硕大无朋的铁锅笼罩着大地，强劲而凛凛的朔风恣睢地在倒扣的锅内肆虐。“看样子就要下雪了，得早点动身。”季长庚对自己提示着，胡乱地吃了点母亲起早弄的早餐，就骑上自行车赶路了。他一路如烟地往集镇赶。骑行了几里路，因不断用力，身上已是热气腾腾，脸颊鼻子虽然冰凉，但头上却冒着热气。快到乡文办时，天空这才下起了小雪籽，飘飘洒洒将大地下得一片迷蒙混沌，肃杀的气象弥漫着大地，也罩住了路两边房子密集的村子。他虽是离乡文办最远的一个村的校长，却是来得最早的参会者。文办在乡里中心小学旁边的后面稍高的位置，是一幢红砖红瓦的平房，房前生长着一棵树冠如盖的青幽幽的樟树，此时在雪花的飘落中也显得迷迷茫茫落落穆穆。他踏上红砖铺就的十几级台阶，走进右手的一间主任办公室，看见文办张洪福主任正在炭盆里生火，就与他招呼了一声。不一会儿，炭火开始旺起来，横七竖八的黑色木炭架在上面爆出哔哔啪啪的轻微响声。张主任见季长庚是一身寒气，就关心地说：“快，坐下来烤火烘暖身子。你路程是最远的却是来得最早的一个。这下雪天真难为了你。”张主任年近不惑，戴着一副黑框的近视眼镜，对季长庚投去一缕敬佩的眼光，就关切地叫他靠近些烤火。他自从得知季长庚放弃城里的优越条件主动回乡教书的事情后，对这个后生的奉献精神很是钦敬，后来得知他才气出众更是佩服至极，几次开会后在一旁谦然地对他说：我坐在台上作报告传达会议精神或布置任务，只要见你坐在台下心中就怯怯地生慌，因为觉得自己是在班门弄斧。季长庚也格外谦虚，虚怀若谷地说：“主任，你过奖了，我不过虚有其名。”

    季长庚本能地伸出双手，在炭盆上烘了烘，很随便地问：“主任，不知今天会议长不长？”张主任望望门外，忧戚地说：“会倒不算长，没想到遇上这样下雪的天气。大家要受冷了。”

    二十多分钟过后，与会人员全都到齐。会议在张主任办公室隔壁的会议室举行，张主任布置各小学要组织好学期结束的考试事宜，抓好寒假的家访和学生的寒假的自我学习，同时强调了寒假的安全工作。吃过午饭后，雪是愈下越大了，无数像白色蝴蝶般悠然飘动的雪花，将天地间下得一片混沌，寒冷的地面上早就铺了一层白皑皑的雪，房顶上也是一层明亮亮的白色，树叶上也落满了莹莹白雪，雪将一切污秽的东西都遮得不见了踪影，使驳杂纷繁的世界变成洁白的一片纯净。吃完了中饭身上暖乎乎的季长庚，面对一片冰天雪地和寒冷没有迟疑和怯惧，他来时就预备了雨衣和油布，将会议上分发的一沓资料用油纸包裹严实绑在自行车的后架上，自己穿上雨衣戴上白纱布手套轻盈地骑上了车子，拨响了一阵叮铃铃清脆悠扬的铃声，就驶离了文教办的房旁。一路上雪花雪籽打在冰冷的脸上冰冷，更是微微生痛，寒气无孔不入地往他袖口领口裤腿里钻，但他根本就不把这点寒冷放在心上，这种恶劣寒冷的天气对他这个在艰苦上磨炼长大的年轻力壮的人似乎构不成苦累。骑了一段时间，他反感到浑身热乎乎的，脸上也烧辣辣的，仿佛体味的不是数九寒天中大雪纷飞的艰辛赶路。他不时抬头放眼四望，顿然感到，此时苍茫天地间，仿佛自然的萧瑟昏沉、凄清冷寂中蕴藏着生命的力量与光明，亦聚集着时空的苦难与辉煌。他的脑子异常活跃，十分灵活，忆想自己不长的人生的跌宕起伏的经历，愈加坚信自己的人生信条：活着唯有不畏艰险筚路蓝缕地奋斗，才能压倒各种困难，体现人生价值，活出生命的意义。他骑行到了通往自己村子的那条泥泞路上，也就是刚拐下岔路口一会儿，车子轮胎就粘上了泥巴，阻力很大，需要加倍地用力踩，可就在下一个缓坡时，车子哧地滑溜一下，车龙头未把住就侧翻了，人连车子嘭地一声重重地摔倒在了铺了一层雪的路上，他半个身子被自行车压着了，眼前腾起了一片黑雾，头脑中立时嗡嗡直响。他躺在地上一声不吭，连连喘着粗气，就像一只被乱箭射倒的猎物一动不动。片刻之后他才试着爬起来，摸了摸两只脚踝处，还好不像崴着了，就掸去身的雪花和泥巴，继续往前骑行，骑一阵，就下车拨去车胎上粘着的泥巴，再往前骑，直到天快断黑才回到家中。谌月娥早就心急如焚地在他家等着，几次撑着雨伞到村口去张望也没见他的影子，后来只好不出家门在屋里焦急等待。昏黑中见恋人进了家屋，心上一块悬着的石头才落了地，连忙帮他推车把自行车架好在堂屋内，接着给他把粘了雪花和泥巴的雨衣脱下来，不无惊奇地问：“噫，怎么粘了这么多的泥？”季长庚轻淡地说：“下雪路面滑，在湖区的路上不慎摔了一跤。”谌月娥心疼地说：“唉，雨雪天外出开会真的是吃苦，下次遇上恶劣的天气就请个假。”季长庚宽未婚妻的心说：“那多不好，开会也是有时间性的，并不是每次都这样苦不堪言的。工作就当认真对待。”谌月娥找出了罩衣强令他换下外面浸湿的衣裳，接着提醒说：“我看要实现你的心愿，今后还会遇到更多的困难。”季长庚惊讶地瞅了恋人一眼，随即换了一种坚毅的声调说：“干事创业没有不吃苦不遇上困难的，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既然执着地选择回乡，我就有了经受苦难和磨砺的思想准备。”谌月娥来了点少有的幽默，打趣地说：“为了却心中的夙愿兑现一个承诺，你看你付出了多少昂贵的代价，损失了多少个人利益。放弃了热闹的城市生活，还丢掉了可心的美女且不说，屈身低就的却是一个没文化的女人，后悔吧？”季长庚坚定地说：“我还从未做过后悔的事情。我个人若作出了一点牺牲能换来村里教育事业的发展，人们的文明意识有所提高，此生将无憾。”谌月娥似得到了一种心理安慰，心中像吃了蜜一样甜滋滋的饴然，也不再与恋人多说啥了，奔出卧室到厨房端了盆炭火，两人这才挨着坐在一起烘烤起来。两个人在热腾腾的火堆边两手亲昵的抚摸着，接着两张脸面又自然地偎贴在了一起，显出一种特别地恩爱之情。忽然间，谌月娥挪开了那张火辣辣的脸面，羞涩中带着焦灼，似又孕含着渴望的神情，细声而羞涩地告诉他：“长庚，我有了。”季长庚先是一阵惊骇，后又平静下来，惊凝地说：“怎么那么巧一下就碰上了？”他不想未婚妻这么快怀孕，刚接过小学校长的担子，千头万绪的事等着他去理头绪，小学循序渐进的发展他要去擘画，许多具体的事情等着他去把眉目理清，短暂时间哪来精力顾及自己的婚姻之事。这件突兀发生的事真是弄得他措手不及毫无思想准备，若让未婚妻去做人流嘛，她是村子里年纪最大的还未结婚的女青年，早点结婚生子在情理之中，也是她的愿望，再说母亲也在盼望着抱孙子；若任其妊娠，就得及时结婚，准备婚事的时间就极其仓足匆忙，人生的大事喜事就会办得顾此失彼左支右绌。他反复思索了许久，左右权衡之后，最终拿定主意还是趁着寒假有一段空闲时间把结婚大事办了，也了结人生的一桩大事。他郑重其事的说：“既然有了，我的意见趁着放寒假的闲暇时光，就急事快办地完婚。你的意见呢？只是眼下什么准备都未作，手头的钱也不足。”谌月娥听说要结婚，感到一股幸福的暖流冲击着自己的心扉，浑身热乎起来，这是她早就盼望的事情，顿时焦灼的心情也恢复了平静，朴实而单纯地说：“出了这事就早点结婚吧。我看你娘也早作了些你结婚的准备工作，家具都置得差不多了，栏里肥猪也有。事情来得突然，能简单就简单点算了，也不要讲究什么大排场！”何贵梅其实对儿子的婚事早就急在心上，若不是他出去读书，村里像这样二十几岁的后生，大多都生了两个娃了。这个远水隔世的村子，不少男青年二十岁不到就成了家，姑娘十八九岁就生娃。早在一年前她也未征询儿子的意见就自作主张请来木匠，将柜子凳子杌子床头柜等家具置备停当了，棉絮也打了几床，心想这些结婚必不可少的又费时费力的东西备置就绪，儿子谈了对象即使是随谈随结，也不会慌手慌脚的。季长庚还是不无忧虑地说：“家具被子等东西我娘是未雨绸缪地早作了准备，这我知道，可结婚的房呀电器呀，家具油漆呀等等，什么都得短期内办妥，而且又进入了寒冬腊月，少有好天气，你说急不急？”谌月娥爽快地说：“婚房就就着你这间房子，把隔着的木板墙打开，不就是间大房间了？”季长庚朗然地说：“既然简省了你没有意见，我们就等天气晴朗了先去办理结婚手续。”第二早饭时，他就把这个决定说给了母亲听，最后说：“学校放了寒假，我正好有时间忙这事，过年家里添个人也添了份热闹。”母亲甚是高兴，继而又蹙起眉头来，忧愁地说：“家里没准备一点办喜事的钱，置办杂七杂八的东西，油漆家具，布置新房哪去弄钱？”季长庚宽慰道：“唉哟，妈吔，这个不用你着急。月娥表了态，去争取家里的支持，一些从简，彩礼免了，有种热闹喜庆气氛就可以了。她还偷偷对我说，把她积攒的私房钱拿给我用，不足的部分我去借。眼前急着要做的事就是明后天就要请工匠漆匠进门。”母亲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一脸愁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声言事无巨细听从儿子的安排。

    季长庚带着谌月娥到乡政去办理结婚证是一个晴朗宁静的冬日。那天，太阳刚冒红谌月娥就心悦神怡地来到了季长庚家。两人草草吃过早饭就推着自行车上路了。原野盖着一片浅白的严霜，散发着寒冷和肃杀的气象，款款升高的太阳，将一缕薄薄的暖意传递到地面，也在缓慢消融皑皑白雪似的厚霜，同时让行人感受到了阳光的幽微温暖和灿烂红艳。尽管空气中如幽灵一般的寒气在到处游戈，令人手脚冰凉，然而谌月娥的心中却是热腾腾甜蜜蜜的。她脑海像放幻灯一样闪现出与他在一起的或是向往或是亲热的点点滴滴。他上大学前与他晚间在澄湖边相遇引起的失望的痛楚，他带着恋人在村头交谈的亲密，他取鱼遇险抢救他的惊惧和焦急，向他表白爱的心迹的慌恐和羞涩，以及第一次亲吻时的羞怯，这些都令她久久回味。现在这个她自少女时期就渴望得到的白马王子般的人和崇拜的偶像终于被她紧紧地抱在了怀中，只等到一二个小时办下了结婚证书，他们就是合法夫妻了，就可以同床共枕的甜蜜地睡在一起，就可以同心一致地过男教女耕的日子了。她感到自己是幸运的，命运冥冥中垂青了她，让她心想事成了，只经过不多的波折就如愿以尝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与心中的白马王子牵手了。她虽然读书极少，但有些道理却想得透彻明白。她闲暇时深入地分析过村子里的一些家庭，得出了一个结论：一个女人选择男人是很重要的事情，女人能不能过得体面轻松、滋润舒悦关键看男人。有的精明漂亮的女人若嫁了个懦弱无能的男人，一生只有过着窝囊受气的日子，总也抬不起头来；有的贤慧聪颖的女人若遇上个懒惰贪玩的男人，一辈子受苦受气也没有仰首伸眉的时光；有的练达持重的女人若配一个粘粘糊糊缺乏见识的男人，永生永世也就别指望家中红火，呈现扬眉吐气的光景……找到了季长庚她认为自己是慧眼识珠，攀龙附凤了，他既一表人才，又文墨深厚，既智慧过人，又亲善和气。唉，只可惜自己的文化太低无法与之相匹配，不知成家后天长日久地在一起，他对她会产生怎样的想法？世人说男人是容易见异思迁的，事业有成或是发迹了情感就会发生变化，他若不能长久地宽容她的缺点婚后是否也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就无法推测了。唉，她又在心里轻叹了声，责怪自己道：总把事情想得那么远那么复杂做啥，这不是杞人忧天吗？她将头深深埋在未来夫君的宽厚软和的背脊上，开始有一搭无一搭地与他说着村子里的新闻轶事消磨着时光。

    乡里办理结婚登记手续的是一个三十刚出头的英俊的男干部，认识季长庚，敏锐的他明白季校长带个妙龄女子的来意，瞟了瞟谌月娥，乐呵呵地夸赞说：“季老师，郎才配美女哦。”季长庚腼腆地笑了笑，表示接受夸奖，心中掠过一阵苦涩的喜悦之情。他欣然地从袋子里拿出一包糖子放在年轻干部的办公桌上。那个青年问了问情况，就潇洒地在通红的结婚证上哗啦哗啦地划写着，字体飘逸而潇洒。写毕，叫两人按上手印，随后盖上了公章，一份庄重的结婚证就轻而易举地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