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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趁着假期,筹办婚事

    趁着假期,筹办婚事

    腊月初学校已放了寒假,季长庚就集中时间在家忙结婚前的诸项事情的准备工作。木匠漆匠早在他办理了结婚证的头天就进了家门,领受了任务就各自尽心尽力忙碌他们的活儿去了。平时寂静空阔的屋子里,哧啦哧啦的拉锯声,砰嗵砰嗵的锤子敲打声在木板墙上汇集碰撞,在显得古扑的屋中四处萦绕,吵得人耳鸣心跳,尤其是刺鼻的油漆味儿到处弥散,更是熏得人头昏脑胀,然而这种聒耳的噪音和难闻刺鼻的漆味却鼓荡起了家中的热闹和喜庆气氛。尤其是放了寒假回家的季长庚的弟妹听说哥哥就要结婚了,家里要增添新的成员,心中别提有多兴奋,不亦乐乎地一会儿帮着母亲忙里忙外,一会儿围着手艺人问这问那。工匠捣弄出的响声和油漆家具浓烈的油漆味道,随着冬天刺骨的寒风也弥散到小半个街巷,人们便从这响声和刺鼻难闻的味儿里嗅到了信息,聚在一起带着几分神秘的气息,交头接耳地议论:“长庚要结婚了?这样仓促地急着结婚,怕是女人肚子里有货等不及啦……”

    “现在年轻人都大胆开放,走到了一起就禁不住自己,一拢身肚子就鼓了起来……”

    “唉,也正常。听说如今城里的年轻人在这方面更是随心所欲,在那方面胆大得很呢……”

    选定的结婚吉日是腊月根下的二十六。选成婚的吉日前,母子的意见不统一,儿子说随便挑选一个,年根下都是好日子,对坚持要去请算命先生选定日子的母亲说:“免了。免得麻烦。好多事都忙不过来还去选啥日子?我和月娥来定。”母亲晓得儿子不信迷信,表面上暂时依顺了儿子,暗地里还是抽出时间到算命的盲人那里走了一趟,算出的日子是二十六日,回来说与儿子听,他也没提反对意见,认同了母亲求来的吉日。赶在吉日到来前,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中准备停当了。结婚仪式的主持,季长庚与母亲商量起初也未达成一致,母亲要请与谌家交好的季医师,儿子说请季校长更好,他更懂礼仪,村子里红白喜事请他主事的也多,且会写写画画。母亲思索了片刻同意了儿子的意见。整个结婚的安排全由老诚持重处事缜密的季唐文来主持。他二十五日上午早早就来到了季长庚家,穿了身熨帖庄重的冬衣,脚蹬一双黑色皮鞋,头发往后梳得一丝不乱,显出一派儒雅风范,更是富有先生的气派。他一进门就向东家道了贺,随后庄重喜悦地坐在了那把褐色的八仙桌上,叫拢仍在忙碌的季长庚和何贵梅,秉承东家的意旨并提些自己的建议,随后周密细致地把撑厨的,接新娘子的伴娘,抬嫁妆的青壮年,烧茶煮饭,洗菜烧火,端盘跑堂的一应人手全部安排到位,写在了红纸上,心里才踏实。下午一些被请需要提前来帮忙的村邻中的男男女女都陆续到来了,帮着洗菜借桌椅板凳,碗盘瓢勺。酒席杀了头肥猪做席面子,是何贵梅一年前就开始为儿子结婚养的,其他的菜是指派专人开着个手扶拖拉机提前到县城里去卖来的。一些做事麻利又整洁的妇女和少数几个男人,有的用竹篮提着,有的两个人抬着箩筐,将买来的荤菜蔬菜弄到村前的湖边去洗濯。天公作美,在这寒冬腊月连晴了几天。下午,太阳朗朗地高照着,把一股寒气也驱散得毫无强势不显阴冷了,澄湖边那几块长长的青石板上蹲满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无所顾忌地谈笑着,爽然清越的笑声把那片水清树穆的湖畔营造得热闹非凡,激情涌动,笑语飞扬,更是把那被朔风摇曳着如破布一样的枯荷发出的沙沙声响给遮盖住了。在这样的喜气中,有的男人再也抑制不住被挑逗起的隐隐激情,便对挨在近旁的年轻妇女插科打诨吊膀调起情来,使湖畔的气氛更加热烈,洋溢出开怀的笑声。季唐文在屋中闻听了湖边的热闹,被这种气氛感染了,端着一个紫色的茶杯款款地来到笑语盈盈热情洋溢的湖边感受别样的情趣。他在季家挤挤一堂的屋子里头都吵昏了,厨房里呼啦呼啦的爆炒烩熘的烹饪声,小孩在屋里屋外窜动的喧嚣声,不断请问他的叫唤声,弄得他是头昏脑胀,难得有片刻的清静和安闲,逼着他只好到户外空旷热闹的地方来放松放松下心情。他走到女多男少濯洗的湖边,放下了平时做先生的凛然文雅的姿势,乐呵呵地与大伙儿打成一片,积极参与到众人的调笑打趣中,一阵不分老少尊卑的打牙逗嘴中,仿佛自己也年轻了许多。晚间饭后,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有有任务的人在客厅候着,厨房也只有厨师和几个主要的帮忙人员在忙活。季唐文俨然像一个指挥一场大戏开演的导演,坐在桌上一副思想凝重,情绪沉稳,深谋远虑的神情,先在头脑中把明天接新娘的动身时间和酒席开席时间默想了一下,接着对安排的伴娘再三叮嘱了要注意的事项和动身的时间,对抬嫁妆的,跑堂打托上菜的,专门燃放鞭炮又交待了一番。最后一个人才细致考虑接新娘路线怎么走。这里的风俗与众不同,接新娘来去不能走重复的路线,再难也要有一截是不重复的路,这就使得这个只有一条街巷的村子安排这样的路线较为困难,但他是绞尽脑汁,反反复复想了许久,才想到一条理想的路线。然后才胸有成竹地把季长庚和他母亲,以及自告奋勇找来襄助喜事的吕月荃等几个唤来,围坐在客厅的饭桌上,把自己的周密安排向东家作了个汇报,询问这样是不妥当,是否还有纰漏和疏忽之处,以免明天在乱哄哄的场景下出现差错不能补救,让人暗中嗤笑他办事粗心大意。何贵梅思忖了一阵,赞赏地说:“不愧是老校长,想事细致周全,诸事都想到了,没有遗漏的地方。路线就按照你想好的走,既张扬了热闹,又没走重复的路线。”季长庚也附和着母亲说安排周全,歉疚地说这两天辛苦了老师,使他劳了不少的神。季唐文把头侧过去,认真地对坐在右侧的吕月荃叮嘱道:“明天是重头戏,你年轻反应快,有些临时冒出来的要应对的事可要给我提个醒。”她坚定地颔了颔首,顿了顿又激赏地说:“在老校长当导演的大幕下,可能那种机会明天我是难得碰到的,我料定自己是清闲逍遥的。”她是个细谨细致的女人,做事有条有理又细腻周密,做人也是八面见光,所以被季长庚请来帮忙了,他的婚房的布置,以及床上的铺垫和被子的叠放都是她带着季长庚的妹妹弄得熨熨帖贴,弄出了十分喜庆的气象,何贵梅最后被请去验收时是赞叹不已。

    第二天,季唐文仍起了个大早。他穿戴齐全走到房外一看,又是个晴朗的冬日,不禁心中一喜。他今天依然像昨天一样刻意装饰了一下,衣着与昨天没有变化,但向脑后梳的头发更加蓬松平整了,油光闪亮,把宽阔光亮的额头全露了出来,脖子上因清早寒冷加了条浅酱色的半新围巾,使他愈加显出儒雅文质的气度和文人的风范。他从村街上拐进巷子来到季家。他们一家都已起床,厨师和厨房帮忙的也早他一脚到来,已经是热火朝天哧哧啦啦的一番嘈杂气象。他端着个茶沉静地不急不忙地到处看看,又呷了几口茶,就向季长庚交待了一番,申说新娘子就在同一个村子,也用不作太赶早过去迎亲,免得在女方待的时间过长,客不走主不安,等太阳升高了些,气温也升高了,严霜基本消融了动身也不迟。季长庚完全赞成他的合理安排,放心而欣然地说:“老师,全听你的。你办这事经验丰富,安排停当了,我们就照你的策划办。”他晓得到媳妇家顶多一二十分钟的路程,来去若不有意绕路最多一个小时就足够,不必去得那么早,早去了反而让女方家显出急迫感。迎亲队伍的出发,是在从从容容吃了特制的早餐,太阳升得有一竿多高后,大地弥散着融融暖意才舒缓地走进迤逦街巷的。没有小车,没有载货的汽车,甚到连辆崭新的自行车都没有,迎亲的新郎穿着也简单,没穿西装革履,没有锃亮的皮鞋,胸前没佩戴象征喜庆的大红花,只是穿了身崭新笔挺的的上灰下青的冬衣,但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喜溢眉梢地夹在一长溜长长的队伍中,然而让人一眼就看得出他的神采与众不同,是个新郞的模样。扛抬嫁妆的青壮年男人,肩头上都扛着帖了红纸或是缠了红绳的竹棍,一路谈笑自若地在街巷里悠行,笑声洒满了村街,喜气弥散到了野外。谌月娥父母也豁达明理,女儿嫁到伸脚就能抵达的本街巷,也没啥依依绵绵的不舍情结,更没像别的农村父母嫁女儿那样装模作样地哭嫁。他们早在昨晚就把一些陪嫁的物品准备就绪,迎亲队伍和新郎一到,一阵哔哔啪啪的欢迎鞭炮过后,就在司仪的安排下,礼仪性地让他们再吃了些东西,饭毕,让男方来人七手八脚地在平坦的院落里捆绑嫁妆。那些花花绿绿的被子、枕头,那些油漆了朱红色漆的木箱、桌子和梳妆台等,那些涂上了水红色的脚盆脸盆火桶等,在做事老练动作麻利的中年男人七手八脚的绑扎下,弄得妥妥当当,绑扎得一组一组的,在红通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新娘穿着艳丽的服装,搽了淡淡的粉脂,画了浅浅的眉毛,楚楚动人,分外艳丽,满脸喜色,被两个伴娘陪着款款地跟着扛抬嫁妆的队伍出了家门。动身之时,女方送亲的鞭炮不失时机地炸开,响声震撼着大地,烟雾弥漫在屋宇,喜庆扩散到整个村街。一条老季校长费尽脑汁规划出的既遵照了本地风俗,又避免了新娘到新郎家极近,营造不出长时间的结婚喜庆气氛的不足的迎娶新娘的路线恰到好处。线路迂回曲折,却让全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感受到村小校长结婚的不同寻常的喜气热闹。这条路线是先走一大段的街巷,然后从村街上一个宽宽的巷子拐到村外上圩堤,继续在大堤上兜圈,张扬喜庆传播热闹气氛后再回到村子,然后才到新郞家中。长龙似的抬扛嫁妆的队伍出了新娘家的院落后,由唢呐导前,先在街巷里款款而行。悠扬悦耳的唢呐奏出欢乐祥和的乐曲,将冬日里街巷里的冷清寂静彻底驱除了,也前所未有地将村民吸引到窄窄的村街的两边伫立,观看接亲队伍的气势和新娘新郎的风采。因是名闻遐迩的才子、本村校长的婚娶,人们也格外关注和兴趣十足地观看,村民们几乎是倾街而出观看热闹。在逼窄的村街里走了一段路,迎亲队伍就走出了村街,拐上了村外的圩堤。依然在哩哩啦啦婉转动听的唢呐引导下,在逶迤的大堤上行进,在更空旷的空间张扬激动人心的喜庆气氛。虽然上了大堤一支几十人的迎亲队伍显得单薄而瘦少,但唢呐吹奏出的欢乐气息依然激昂飘扬,依然吸引着不少村里的男女老少跑到街口村边观看,痴迷地领受那份热闹气息。迎亲队伍尽管在冬日明丽的阳光下在长堤上绕了一大圈,从新娘到新郎家仍没用上一个小时。季唐文在迎亲队伍临近季家,新娘驾到时,就指令放鞭炮的人燃放炮仗。噼噼啪啪的鞭炮炸响之时,在一片青烟中,他疾走到客厅的中央位置,严谨而郑重地主持必不可少的庄严的结婚仪式了。他指导一对新人站在宽敞却又是围得水泄不通的客厅正中,叫众人让出一条面对大门的空隙,就高声喊道:“一拜天地。”一对新人就虔诚地对大门折腰躬身,待一对新人转过身来,他又喊道:“二拜高堂。”一对新人就对满脸喜色坐在神龛旁的何贵梅作了揖,随后他又指使新婚男女面对而立,他又高声喊道:“夫妻对拜。”两个燕尔新婚之人,相互对望了会儿,会心地笑了,心中溢满幸福,深深地弯下了腰。就在那一瞬,季长庚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幻觉,仿佛对面站着的不是谌月娥,而是刘慧姣,她的形态她的笑容她的楚楚动人的脸面似乎与刘慧姣毫无二致;耳际顿时也响起了他与刘慧姣第一亲热时的郑重承诺:今生今世我只用生命爱你一个人,直到天荒地老……可是不曾想到世事反复无常难以意测,真心相爱各方面都很般配的一对人反而不能成为眷属牵手人间,变化莫测中月下老人却牵错了红绳,他与一个文化素养相差悬殊的女人结成了伉俪,这是他在读大学时做梦都不没有想到的事,婚姻原来真的是上天冥冥之中注定安排好了的?此时他浮想联翩,感慨万千……婚姻这部繁缛冗长的大书在一页页的翻过去,充满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屋里屋外围满了村子上看热闹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营造出这个村子见所未见的热闹场面,让一种祥瑞和谐的气氛随着冬日里温暖的阳光弥散在整个村街,又像春风一样吹拂湖边旷野。正午时,酒席准备停当,只等着主持人一声号令便可开席了。季唐文一会儿屋内,一会儿屋外,一会儿新房,一会儿灶房,额头上连忙带急都沁出了细汗,那条围巾再也不是一丝不乱地围在颈脖子上,而散乱下来,一头在胸前摆动着,那头原本梳理得油光有序的头发也零乱不堪了,两股更是因为到处跑动,微颤似累得感到力不从心,心中暗自叹息岁月不饶人。吕月荃走来小声地提醒他说:“老校长,菜肴都弄齐全了,可开席了。冬天寒冷,菜一出锅就冷了,不能久放。”季唐文闻知菜肴弄好了的提示,就下达指令开席。十几桌酒席客厅摆放不下,就摆到了正午明艳暖和阳光普照下的大门前宽敞的场坪上。渴望品尝美食的人们,早已忍受不了肚子的饥饿,菜还未上桌就蜂拥而上,将一张张桌子都围满了,热气腾腾的菜刚端上桌子,顿时屋里屋外的谈笑声、吆喝声、邀酒行令声不绝于耳,吵得人仰马翻,仿佛是在唱大戏一样。季唐文就是在这样的热闹中带着一对新人逐桌敬酒,尽到东家和新娘新郞应尽的礼仪。

    到了晚间,一个重要的节目就是闹新房。下午的后半截,随着客人散尽,偌大的客厅已显得十分的安静。但随着晚饭过后闹新房的时间临近,年轻人陆陆续续地到来,屋子里又挤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欢声笑语又充斥了整个屋宇。闭塞偏远的村子,青年人闹新房也想不出更多的花样,只是想贪婪地欣赏几乎是天天可见面的新娘子的化了妆的娇好容颜,以及不善辞的她在人生最难忘的喜庆中能讲点什么话。新娘子今日只化了淡妆,在本就好看的脸上搽了点淡淡的胭脂,眉毛也只是轻描过;衣着虽然鲜艳,但同新郎一样的朴实,水红的新棉祅,领口围了条大红的围巾,下穿灰色的新裤子,脚蹬一双簇新的黑色新皮鞋,但就是这种简朴新装也衬托出她清秀端庄的形体,使她透溢着一种自然的质朴美质。不善言词又害怕在大庭广众中抛头露面的她,站在众多的熟悉的年轻人面前仍然显出忸怩腼腆的神情,脸上窘得泛起了一层红晕,反倒使本就清丽的她显得格外好看美艳动人。然而本性笨嘴拙舌的人即使在人生最欢愉的时刻也是那样的言辞短浅,不会表达。她面对众人涨红了脸只憋出了一句话:“请大家闹新房高抬贵手,不要出太难的节目哈。”吕月荃主持着闹新房的仪式,她知晓新娘木纳害羞不会表达的底细,因此节目安排得简单而简短,只让新娘新郞表演了亲吻,讲述怎么相恋的,以及散发喜糖等节目,让新婚吉祥喜庆的气氛恰到好处地缭绕开来就早早收场了。她这样安排也是想让折腾了一天显出疲惫的一对新人早些就寝。那些前来想大闹一场的青年人,最终是意犹未尽地离开的,走在逼窄的街巷里,依然打趣逗乐,将浪声笑语挥洒在寒冷的冬夜,藉此发泄心中没有宣泄出来的激情。

    客人散尽,屋内复又恢复了安静。两人有些疲倦的新人走入新房,分坐在两把仍幽幽散发着油漆味儿的靠椅上。一对红烛跃动的火焰在新娘桃花般水灵灵的脸上闪烁,使得她光彩照人。新娘子感受不到这些,仍沮丧地忆想着刚才闹新房自己的迟钝呆板的表现,丧气地说:“长庚,今后我是你带不上场面的老婆,不能给你撑门面。”季长庚温厚而宽慰地抚着妻子的肩头,宽她心地说:“我们都是夫妻了,说那些事做啥。你只能在家烧茶做饭侍弄庄稼就行,女人嘛,自古以来就是相夫教子的多,何况在我们这个闭塞的地方。我对你别无他求,不要自责。”说罢,亲昵地把妻子抱到了柔软的床上。完全是温和温馨的抚爱,那种婚前激情四射的表现反而消失了,平时两个走到一起就热烈亲吻的人,此时倒变得温柔斯文拘谨起来,没有摇魂动魄的急迫和癫狂,就像春天温柔的暖风拂过大地一样舒缓,在一番温存的抚爱后,才相拥着甜蜜地酣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