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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午夜惊魂

    因为问剑辞的事,梧桐苑已很久没有消停过了。

    夜,如漆黑的墨汁,不见星辰,深不见底。

    但整个梧桐山庄上下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批人马了……”凤来阁的莫知千无力道。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休息了……”飞凰堡的李昭然捶着腰叹道。

    这些日子,他们已经很累了。自从问剑辞的消息流出梧桐苑,隔三差五便有一批人马摸上梧桐苑,翻箱倒柜的找问剑辞。

    江湖上的人始终觉得,他们参不透那问剑辞,是因为梧桐苑流出的内容有假,或者存有上下联,内容不全面。

    梧桐苑的人实在哭笑不得,但这种事本来就是没有办法解释的事情。

    起初他们还觉着这是一场误会,许多南武林人士被抓到后,解释一番就放了。

    结果没多久这些人竟然心存不甘,又摸到山上来,而且变本加厉,事情被传的越来越广。

    “死性不改,那就死吧。”柴凤仪冷着脸,下了格杀令。

    “不得口令,擅入梧桐苑者,一律杀无赦!”

    她本意是杀一儆百,以杀止乱。结果这一封山,江湖上的人更认为梧桐苑做贼心虚,问剑辞中必藏有猫腻。

    结果是来的人越来越多,水平也越来越高,只不过大多都是些江湖散人,也有些小帮小派,但自始至终尚未有大规模组织性的进攻出现。

    这些日子,光是杀人埋尸,梧桐苑后山的土,几乎都翻了个儿遍。

    “唉……我觉着,咱们又没做亏心事,没有就是没有,就让这些龟儿子扒拉呗……”李昭然的飞凰堡,远在川蜀之地,莫知千第一次听到性子柔和的李昭然居然说起了那边儿的粗话,哈哈一笑学着他的语气骂道:“格老子的你懂什么?他们自然是扒不到问剑辞,但梧桐苑坐管南武林三道五水十二江,旗下买卖暗桩,存款借账一应情报信息全在这山庄里,岂能让这些个龟儿子随便扒拉?”

    “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李昭然已经困的直打哈欠。

    莫知千吩咐手下,将这第三批来梧桐苑盗窃人的尸身扔到了后山,拍了拍手上泥土道:“这个你大可放心,总有干净的时候。江湖上,很多人或者很多事,经常一夜成名的多了去了,可也没见都能持续多久。这梧桐苑的问剑辞当下是火了,我保证再有一两个月,这火啊,就慢慢降下来了。”

    李昭然一听头都大了,“还得一两个月?飞凰堡那边,我一堆事都还没处理。”

    莫知千咂咂嘴道:“这你没办法,江湖上的人这样探法,别说梧桐苑,谁都受不了。整天没日没夜的,保不齐以后还有些大规模嘞。南武林帮派林立,你当为啥都是些小喽啰来找茬儿?”

    李昭然打着哈欠,把剑擦了擦,心不在焉的问道:“为啥?”

    莫知千道:“因为没了风来山庄,整个南武林大小帮派已经开始慢慢重新洗牌了。他们整天打打杀杀,忙着勾心斗角,没心思整这问剑辞的事。但等那些儿个杂七杂八的帮派一旦瓜分完毕,立了旗来,保不齐就开始对付梧桐苑了。”

    “照你这样说,一时半会咱们也走不了了。”

    “还走呢!估计过几天凤来阁和飞凰堡那边还得派人来,等过了这事,到时那风来山庄的地盘,谁吃的谁吐出来。”

    李昭然叹了口气道:“原本咱们几家可以好好盘算下怎么归拢风来山庄的地盘,现在好了,天天顶着个门神的差事。”

    莫知千无奈道:“还不都是那程立风整的。”

    李昭然叹道:“你说这风来山庄跟梧桐苑对付了一辈子,临死了还不让人消停。”

    莫知千听着也来气道:“你说这偌大个梧桐苑,连管事的都没有,竟让咱俩外地人干这事。那些个入了股的老东西,关键时刻一个也不见,竟是些虾兵蟹将在守山。”

    李昭然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平时说这话倒也算了,最近庄主回山了,就别乱讲了。梧桐苑现在也不光咱俩,那玄女、朱雀、青鸾、白凤、幽凰有几位已经回山了。只是人家身份高贵,不屑的出来干这门神的活计。”

    莫知千不屑道:“什么鸡鸭鹅的,不见得能强我多少。”

    李昭然沉思一会儿,煞有其事的道:“说得对,也不见得强我多少。”

    两人相视一眼嘿嘿的一笑。

    玩笑归玩笑,两人立了立身子,门神的活计还得好好干。

    莫知千叹了口气道:“人生就是这样,总有很多事,你不想去做,却不得不做。”

    李昭然道:“请说出你的故事。”

    莫知千笑道:“就比如我俩空有一番睡觉的心思,现在却睡不了。”

    李昭然道:“这个不算,你若真想去睡,我可以替你守夜。”

    莫知千沉思道:“那倒也是……再打个比方,假如某天我背叛了梧桐苑,你一定不想对我动手,却又不得不动手。”

    李昭然笑道:“你又错了。”

    莫知千眉头一扬,皱眉道:“怎么?你还幸灾乐祸的对我动手?嘿,你这小子,亏我平日里教导你指引你,倒是个白眼儿狼。”

    李昭然笑道:“真有那天我也不会动手,我会辞去梧桐苑职务,到江湖上走走。”

    莫知千宽慰的笑了笑道:“不亏是好兄弟,为了不使我为难,选择抽身而退,倒也算讲义气。”

    李昭然叹了口气道:“也算是吧,因为我跟你这种叛徒称兄道弟,实在没脸再见梧桐苑的人了。”

    莫知千道:“嘿,你小子,嘴功见长啊。”

    李昭然拱手道:“是莫兄教导有方。”

    俩人都嘿嘿笑了笑。

    莫知千看着不远处那山中水潭旁边立着的人影,向李昭然努了努嘴道:“你瞧,那老板又睡不着了。”

    李昭然奇道:“他这几天,怎么经常在那儿站着,还时不时的比划什么。”

    莫知千干笑道:“那谁知道。”

    李昭然道:“这大晚上的,梧桐苑又摊上这事,他也不怕危险。”

    莫知千笑道:“你倒不用担心他,他身上穿的那凤凰羽,听说连攻城的穿云弩都射不透。而且百毒不侵,万病不染,梧桐苑早期扬名天下,就靠这个呢!”

    李昭然摸着下巴道:“我倒也听说过,就是一直在奇怪一件事。”

    “奇怪什么?”

    “你说这一份莫名其妙的问剑辞,江湖上就有那么多不怕死的亡命徒来争夺,何况这种先天至宝?怎么到现在也没听说有人为抢这凤凰羽而搞的武林血雨腥风。”

    莫知千哈哈笑道:“我说你老弟这就有所不知了,这凤凰羽听说传自西域天竺之国,是九天玄女娘娘赐给他们王室后裔,用来庇佑他们的。听说这凤凰羽同王室后裔签下血契,非王室后人穿不得。你看那周身红彤彤的一片,看起来可不就是血吗?”

    李昭然一听,浑身觉得膈应,“真的假的?”

    莫知千沉思了一会儿,想了想,煞有其事道:“那谁知道。”

    李昭然嘿的一声笑骂道:“格老子的。”

    两人又嘿嘿一笑,颇有点苦中作乐的意思。

    莫知千道:“不管怎么说,反正就是因为血统这么个原因,武林各派还有江湖人士也都不再打这么个主意。至于这凤凰羽怎么个滴血认亲法,我就不懂啦。我只知道,除非他自愿,你要是硬给他扒下来,非得连着皮不可。”

    李昭然道:“真有这么神奇?”

    莫知千笑道:“那谁知道。”

    李昭然气的脏话都出来了,“你他娘的能说点靠谱的不?”

    莫知千道:“我都是听说,谁扒过这玩意儿。要不你试试?”

    李昭然刚想骂一声,这一张嘴,不由得想到,这些个日子在梧桐苑别的没学好,粗话倒慢慢爆出来了。

    “两位辛苦了。”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猛的响起。

    两人一惊,只见梧桐苑主尉迟敬明已来到身前,刚才只顾着插科打诨,全没注意尉迟敬明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二人刚才还见他在溪水潭边比划动作练功夫,这么一分神便飘了过来,心下也是暗暗佩服这梧桐苑主的轻身功夫。

    李昭然和莫知千拱手肃立道:“见过庄主。”

    尉迟敬明拱手笑道:“近些日子可多亏两位了。”

    李昭然拱手笑道:“庄主客气了,本是我们分内之事。”不由得仔细端详了一下那凤凰羽。

    凤凰羽周身红白分明,白的如鹅毛般细腻光滑,映着烛光闪闪,周身成了金色一般。红的如成熟的石榴籽般晶莹剔透,仔细看的话,真像那久远的武林至宝,血菩提。

    尉迟敬明见李昭然盯着这凤凰羽看,笑着脱了下来道:“李壮士若对它好奇,何不穿上试试。”

    李昭然赧然一笑,慌忙摇手道:“在下眼拙,没见过这等至宝,不由的失了神,庄主见笑了。”

    尉迟敬明哈哈笑道:“梧桐苑、飞凰堡和凤来阁向来都是一家人,两位壮士但有需求一定告知,可别扭扭捏捏,显的太外气了。”

    莫知千嘿嘿笑道:“这位李兄弟年轻识浅,方才讨论了会儿庄主的凤凰羽,庄主莫怪。”

    尉迟敬明哈哈笑道:“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接着往溪潭那边瞧了眼,神秘兮兮的说道:“说到这,我倒还真发现一件稀罕事。”

    李昭然好奇道:“什么?”

    尉迟敬明不解道:“不知谁在崖那边立了一面大镜子,你说奇怪不奇怪,之前是从来没有的。”

    莫知千纳闷道:“什么大镜子?”

    尉迟敬明道:“你们没发现吗?那边儿溪潭对崖上。”

    李昭然和莫知千对梧桐苑也不算太熟悉,听尉迟敬明这么一说,也没想太多道:“那不晓得,平日里也没太注意。可能那对崖石头太光滑,这天又这么黑,火光这么一照,映出了人影也说不准。”

    尉迟敬明听他俩这么一说就知道这俩人不了解情况。

    他见到的分明就是一面镜子。

    虽然天黑,但这镜子照的也仔细,可不是什么投影。他方才到那溪边,玩性大发,还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会儿动作,顺带着纠正了一下功架。

    尉迟敬明笑道:“镜子是镜子,人影是人影,这点我还是分得清的,这几日我已见过很多次了,又不是看花了眼。”

    李昭然听他说的真切,便想了会儿道:“那可能是现在柴二当家管事,她为了方便山庄里的人照顾自身仪表,才在对面整了面镜子吧。大家都知道,柴当家的是个讲究人。”

    尉迟敬明常年在外,很少打理庄中事务,也不怎么管事,听李昭然这么一解释也有道理,也就不再放到心上。当下拱手告辞,到后院休息去了。

    李昭然和莫知千两人见他走的远了,也心下好奇,便一起到溪水那边瞧瞧,只不过往对崖瞅了半天,不仅没见到什么镜子,连人影都没,空旷旷的一片。俩人对视一眼,心下纳闷,想着估计是没找对地方。

    俩人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换班休息,回屋的路上,见到柴凤仪正在那溪边梳洗,忍不住过去问道:“柴当家的,你怎么对着水影照起来了,庄主说这附近有块大镜子,不知道是不是您安置的,用那个多方便。”

    柴凤仪正挽着头发,闻言眉头一皱道:“什么镜子?我那屋倒有一个,不过坏了。”

    莫知千和李昭然纳闷道:“昨儿晚上尉迟庄主说对崖那边有个大镜子,照的很清楚的。”

    柴凤仪往对崖看了看,笑道:“这倒奇了,我每日都在这儿梳洗,从未见过什么镜子,真要有这个,还用得着你说啊!”

    俩人再次往对崖那边仔细看了看,确实空旷旷一片,崖壁也不甚光滑,怪石嶙峋。俩人觉得好生奇怪,心想要不要告诉尉迟庄主一声。那尉迟庄主是个夜猫子,白天又睡不醒,因为这么个小事把他吵起来也不合适,想着等晚上再讨论吧。

    尉迟敬明其实也睡不踏实,总觉得怪怪的,下午早早的醒了,去到溪边寻那面镜子。只不过,这次再怎么也找不到了。心下纳闷,便去找柴凤仪询问。柴凤仪一听,又好气又好笑道:“今儿是怎么了,这么个小事儿,这么多人问。我可从来没让人在梧桐苑安置镜子,如果有,那也是下边的人自己整的。你要真瞧着有,那也方便了不是。”

    尉迟敬明觉得奇怪,心下不甘,便守在溪潭,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他虽然年龄有点大,但接连两三个晚上都看见了,怎么可能只是眼花呢?

    眼瞅着太阳西沉,暮色渐浓,尉迟敬明裹紧凤凰羽。虽然他本人武功不弱,但有了这凤凰羽护身,他已很多年不曾出手了。可现在坐着,却总有点坐立不安的感觉,紧张,呼吸急促,甚至还有点儿害怕。

    直至天黑,月明星稀的时候,尉迟敬明也没有再看到对崖那面镜子。心想:会不会山庄里的人见这两天询问的人太多,怕惹上事,私下给拆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倘若真是下边人私下做的,那也解释的清楚。他既已想通了这点,便长吁一口气。整了整衣服,心下暗笑自己神经兮兮,紧张半天。

    他这一起身,忽然发现不对劲。

    他方才不动,倒没觉得旁边有人。他这一起身,发现这不远处竟也有人坐在这,跟他同时起身。

    他心下一惊,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结果他后退,那人也后退。

    他想坐下,刚一弯腰。那边人也开始弯腰,动作一模一样。

    尉迟敬明干笑一声道:“我说怎么白天找不见这镜子了,原来给人挪到这了。”

    不知何时,那面大落地镜,已从对崖被人挪到这边的丛林中了。

    尉迟敬明裹了裹凤凰羽,心下十足的戒备,大着胆子朝着那镜子走了过去。

    任谁大半夜看到一面镜子,就算知道镜子中的人是自己,也会觉得很怪异,心下莫名的紧张。

    紧张什么?谁也说不清。

    大晚上一个人照镜子的时候,你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

    尉迟敬明往前走着,和那镜子越来越近,也和镜子中的人越来越近。

    他走着走着忽然站定,镜子中的人也站定,这之间大概有十步距离。

    这时候如果有旁观者看到,一定会把人吓死。

    其实那镜子中的人最多和尉迟敬明只有八分相似,但那个时候的人们并不经常照镜子,对自己的模样,甚至还没外人熟悉。

    尉迟敬明仔细端详了一下,总感觉不对,只是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转身想走,与其说想走,简直可以说想逃。他觉得不应该逃,这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走着走着不自觉的步子就快了起来。

    他大踏步快走着,但还是不由自主的扭头看了一眼那镜中人。

    只这一眼,尉迟敬明全身毛孔仿佛炸开了般,冷汗瞬间流了满身。

    那镜子中的人虽然姿势还是和自己一模一样,但唯一不对的是,他转身走,按道理说那镜子中的人应该是转身反方向走。

    但现在那镜子中的人虽然还是扭着脖子往后看,和尉迟敬明动作一样,但一个身子却是正对着尉迟敬明的方向。

    等于说这镜子中的人刚才头朝后在追着他。

    尉迟敬明纵横江湖至今,还从未见过这等诡异至极的现象。

    他陡然间明白了一个细思极恐的事,刚想喊人,一张嘴却发现已发不出声音。

    那镜子中的人也张着嘴,脸上惊恐骇极的表情正是尉迟敬明的写照。

    尉迟敬明此刻忽然感觉身体已不受控制。

    那镜子中的人抬手,尉迟敬明也跟着抬手。镜中的人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衣着,尉迟敬明也跟着打量了一番自己衣着。

    他俩好似互换了角色。

    “砰”的一声,好似金属丝带断裂的声音在心中响起。

    他俩之间好似有什么牵绊突然断了。

    那镜子中的人,嘿嘿一笑,猛的跳到尉迟敬明面前,一抬手,朝着尉迟敬明脑袋一按。

    尉迟敬明的一张脸已因恐惧变的扭曲狰狞。

    直至此刻心下才了然,这附近从来就没什么镜子。

    但眼前这人的衣着打扮,甚至连身上穿的凤凰羽几乎都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说几乎?

    因为他坚信就算这人能模仿他的一切,但凤凰羽举世无双,绝非人力可为。但因为夜色的缘故,他竟然从未发现破绽。

    所以这镜子中的人才总是在晚上出现。

    他此刻明白这些已毫无意义。

    那所谓的镜中人按着他的脑袋,只感觉周身血液全部汇聚在自己头顶,头疼欲裂,简直不堪重负,马上要炸开一般。

    镜中人手掌心突然爬出许多黑色气息,游走在尉迟敬明五官周围,但一到脖子那,便哧溜儿一下跑的没影了。

    那凤凰羽百邪不侵,但却护体有限,只能保到脖子那,是以这镜中人将尉迟敬明周围血液都抽到了头部。

    又几道黑色气息像小蛇一样探头探脑的爬出,从尉迟敬明五官渗入头部。尉迟敬明整个头部连同面部一阵扭曲,像水一样波动了几下。黑色气息又窜回到那镜中人手里,顺着袖子又爬到镜中人五官处,渗了进去。那镜中人的头部面部也是一阵扭曲波动。不一会儿,再看时,这两个人外形模样,就连身高气质都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镜中人又打量了自身一番,看着面前早已连魂都没了的尉迟敬明,顺手便解下了他身上的凤凰羽,穿在了自己身上。

    这一解开凤凰羽,尉迟敬明好似彻底散了三魂六魄,面部五官慢慢塌了下去变的平整光滑。

    那认人识主灵性无双的天地至宝,仿佛立刻便认了他,周身羽毛如呼吸一样,明灭几下,归于沉寂。

    次日,李昭然和莫知千两人在山庄闲逛,说是闲逛,其实是私下在找那什么镜子。这俩人都是好奇心极重,四下瞅了一天什么也没找到。

    按尉迟敬明的作息规律,白天他是很少出门,可是今天却早早的便起了床。

    李昭然和莫知千二人走过去打了声招呼,便道:“庄主,我们在这山庄附近找了一天,也没见着你说的那块镜子,而且下边的人也从来没私下做过这事,您到底是在哪儿发现的,可真奇了怪了。”

    谁知尉迟敬明脸色一变道:“什么镜子?”

    二人面面相觑,好奇道:“前天您不是说,溪流对崖上有面大镜子吗?”

    尉迟敬明脸色一沉道:“我几时说过这话?”

    “咦?”二人登时一头雾水,不明就里,但顶头上司既然这么说,再计较这么个事,倒也不至于。当下二人便干咳一声道:“是了,我们理解错了庄主的意思,多多包涵。”

    尉迟敬明干笑,脸色略有尴尬道:“我那是看花了眼,就是个人影,我当成了镜子,你们竟然还真去找了,哈哈哈。”

    李昭然和莫知千听到庄主自己说看花了眼,这才心下了然。他二人打从一开始便认定他是看走了眼,但见他说的那样真切,也不好意思计较太多。

    这时门下有人通报,青云山的邓小楼前来拜访。

    尉迟敬明眉头一皱道:“这人不是归山好多年了吗?来这做什么?”

    莫知千道:“庄主有所不知,眼下南武林发生了好多怪事,江湖上说是谢家的谢知意,请得他出山了。”

    尉迟敬明笑道:“那谢家小子倒是好本事。他既出山,又来咱们这儿做什么?”

    李昭然道:“程立风和邓小楼好像关系不错。他现在来这儿,怕是跟风来山庄的事儿有关。”

    尉迟敬明沉思了一会儿道:“喊他进来。”

    尉迟敬明跟邓小楼早年也曾有一面之缘,时隔二十多年,再看到邓小楼竟是如此陌生,一时间竟差点认不出了。

    可邓小楼不知怎么,一见到他,本来百无聊赖的一双眼睛,在落到他身上的凤凰羽时好似发现了什么,突然精芒暴起。再看向尉迟敬明时仿佛直看到他灵魂深处般,看的那样深沉。看得他身体里不知什么东西一阵阵躁动不安,心脏直突突的跳。

    邓小楼见他失神半天,笑道:“尉迟庄主有这凤凰羽加持,可是越活越年轻了。”

    尉迟敬明回过神来,干笑一声拱手道:“邓兄弟见笑了。多年不见,邓兄弟仍是丰神俊朗,让人好生羡慕啊!听闻邓兄弟早已归隐山林,此番来到弊庄,不知有何指教?”

    邓小楼笑道:“倒也说不上指教,近日听闻长生殿的人正在觊觎庄主身上的至宝,特来告知而已。”

    尉迟敬明哈哈一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劳邓兄弟大驾。你要说他们来抢我后山那些古玩意儿我倒还有点担心,你要说这个,我倒半点儿也不在意。听闻那长生殿是外邦蛮子,不了解情况也是正常。别说是来抢这身凤凰羽,我就是递到他们手上,他们怕是一穿着也立刻烧成灰烬。。”

    邓小楼听着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不错,凤凰羽认主一事,南武林已是人尽皆知,但还是小心为上。秦岭太白剑派的至宝已被夺取,这凤凰羽,我怕他们也是志在必得。”

    尉迟敬明大手一挥笑道:“这事已有耳闻,就不劳邓兄弟费心了。”

    “如此,便告辞了。”邓小楼拱手道。

    柴凤仪带着李昭然和莫知千等人送邓小楼下山,见邓小楼一路捋着白发,众人知他习惯,也不再寒暄。临到山脚下,邓小楼这才问道:“最近山庄里可有怪事发生?”

    李昭然和莫知千对望一眼,莫知千摇了摇头道:“还是那问剑辞的事,最近倒是消停了一些,不过这问剑辞现在传的南武林人尽皆知,倒不算得什么怪事。”

    李昭然想起那问剑辞笑道:“也不知怎么传的,现在大街小巷单那问剑辞的版本已有十七八个之多,甚至还有汇编成的书,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邓小楼沉思道:“这样真真假假反而是好事,众人越是眼花缭乱,越是意兴索然,不出一个月就消停了。”

    李昭然和莫知千皆是叹了口气。

    邓小楼突然问道:“尉迟庄主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半个多月前。”

    “这半个多月可有什么异样?”

    “邓先生怎么突然问这些?”柴凤仪问道。

    “没事,他身上的凤凰羽毛有一片开了叉,不知他有没有发现,倒不便明说。”

    这凤凰羽灵性至极,常年流光闪烁,整洁光滑,此刻竟然开了叉,邓小楼感觉有点蹊跷,而且尉迟敬明给他的感觉也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众人倒没在意这个,当下拱手道:“多谢前辈告知。”

    邓小楼扬扬手,转身欲走,见不远处野店边停放着一辆马车,仔细瞅了下装扮奇道:“这倒像是风来山庄的车子。”

    柴凤仪道:“不错,一直没人来认领,只好扔在这荒郊野外。”

    邓小楼闭目沉思半晌,轻轻捋着一丝白发道:“可否请柴长老仔细讲一下近些日子风来山庄和梧桐苑的事情。”

    柴凤仪沉思了一会儿,觉得倒也没什么不可讲的,便一五一十的,从如何发现恭长老被杀,如何与风来山庄对质,以及后来问剑辞莫名其妙失踪等诸多事件细细讲给邓小楼听了。

    邓小楼也不打断,只听到问剑辞失踪时,眉头皱了一下。待柴凤仪讲完之后才缓缓道:“你们觉得这件事是程立风做的吗?”

    莫知千纳闷道:“若以程立风在江湖上的口碑来说,他倒不像能做出这事儿的人。”

    柴凤仪道:“现在想想,程立风若非十足的坦荡,大可不必亲自留在梧桐苑为质,风来山庄高手如云,梧桐苑真要拿他,哪能如此简单?

    邓小楼忽然道:“你说这件事起因是程立风接到一封‘秋水在梧桐苑’的信,现在那封信呢?”

    “程立风怕泄露出去,引起帮中弟子不安,当场毁了。”

    邓小楼道:“跟他一同前来的那位副庄主彭方呢?”

    莫知千冷笑道:“这人倒真是个好兄弟,程立风把身家性命托给他,他却跑了,不仅跑了,还号令风来山庄全部撤到长江以北,旗下一应生意,尽皆抛售。”

    李昭然也冷笑道:“程立风交了这种人,身败名裂也怪不得谁。”

    邓小楼对此事不置可否,只看着山那边废弃的马车沉思良久,接着问道:“那看管秋水剑的家童呢?”

    “说是失足落水死了。”

    他们当时听得程立风如此说法,只觉的这不过是程立风故意挑事的说辞,还大加讥讽。但现下再提及这些荒唐的说辞,却莫名觉得背后透着层层诡异难解之缘由。

    程立风名誉存亡关头,那家童怎会失足落水而死?

    他托付性命的结义兄弟,又怎会突然离他而去?

    风来山庄几十年霸业,竟一朝分崩离析。

    眼下因没了风来山庄制衡,南武林黑白两道开始重新洗牌。

    柴凤仪这一时间也想了很多事,无奈道:“倘若程立风真是被冤枉的,那这事儿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这句话其实已不用说,南武林现下情况已说明了一切。莫知千道:“看现状,是想让南武林各帮派之间再起利益纷争。。”

    柴凤仪道:“南武林再起纷争,对谁家有好处?”

    大家都身在南武林,也想不起谁能从中渔利。

    莫知千道:“南武林起纷争,那自然对南武林外的人有好处,没看现下已经涌进很多外地人马吗?”

    谁知邓小楼却摇摇头道:“不对,风来山庄一倒,首先获利的自然是梧桐苑。”

    众人听他这么一讲,猛的一阵后背发凉。按理说风来山庄作为梧桐苑在岭南最大的竞争对手,风来山庄倒了,那自然是梧桐苑获利最大。可事实上,他们从未操控过这件事。

    可梧桐苑家大业大,又岂是他们几个说的算的?保不齐那些各大帮派入了股的老东西想扩点油水,暗中合计制造阴谋,扳倒风来山庄,这些事情难说的很。

    邓小楼道:“现下南武林可还有风来山庄的人?”

    柴凤仪摇头道:“现下就算有,他们脱了风来山庄衣服,没了帮会辖制散在各地,也难找的很。”

    邓小楼道:“我现在有些事情,急需找风来山庄的人询问。”

    柴凤仪叹道:“那你只能去……”

    邓小楼道:“不错……”接着道:“这段时日南武林怕是不得安生了,诸位还需谨防长生殿。”

    众人见他提到长生殿,面色都似一股阴云笼罩。这些时日关于长生殿的情报他们已收集不少,但始终想不明白,梧桐苑与他们素无纠葛,怎就突然盯上了凤凰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