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师者（下）
“小羽自己去踢腿，踢完换腿继续耗。”刘筱月在许愿身侧坐下，两个人的动作都能看到。听着许愿越来越沉重的喘息，刘筱月也不放水，“抬得不够高，加十个！”算上加罚的，被老师盯着做了差不多两百个高质量的两头起，身后被打的位置一跳一跳地疼，许愿真是累得半死。刘筱月看着垫子上已经湿了一片，开口却还是跟不心疼一样，“吸腿跳开始吧，早跳完早休息。”见时间差不多就去给郭倩羽压腿。许愿做两头起时被罚的还不算多，但体力已经消耗殆尽，做这些跳跃动作的时候则是有些惨不忍睹。
“往上跳！是腿向上吸，不是身体往下啊！”跳了半天，数量竟是没怎么往下减。最开始说的两百个现在已经不知道加了多少。咬着牙跳完吸腿跳，许愿撑着膝盖，脑门上的汗水就往下落，在地上留下一滩水。跳不动了，真的，满脑子只有这个想法，可是还有两百个波比跳呢！刘筱月甚至不给许愿一点儿喘息的时间，“继续继续，不要停！”许愿想开口求饶，可她知道这样老师怕是会更加生气，只得埋头继续跳。双手撑地，腿向后跳时，不小心滑了一下，许愿摔倒在地。她瞥了一眼老师，刘筱月给郭倩羽压完腿，正靠墙坐着，手边是藤条。眼神里看不出对自己一丝一毫的心疼，那么平静，就如什么都没有看见。许愿有些难过，老师怎么这么冷漠？赌气蹲在地上，不愿再动了。一蹲下来，心里难受，胃里也开始翻腾起来。
“老师……”许愿这有气无力的一句却如一根棒子在刘筱月心里敲了一下。今天自己是怎么了？对女孩儿是不是太狠了？扭头看了看许愿，练功服已经湿透，贴在女孩儿背上。原本干净利落的丸子头也松了，掉出来几撮碎发。见女孩儿蹲着不动，又干呕了几下，更是自责。这几天跟着王老师给两个女孩儿上量，自己怎么也没多关照一下她们的情绪？而且天天这么练，总会有状态不好，不想练的时候，自己怎么也没帮她们排解排解？之前萧晨和自己说过，做老师真的不只是教教动作那么简单。也许当初不应该收下她的，这么好的苗子肯定有不少老师愿意收，何必让她在自己手里遭罪？万一她像自己小时候一样对练功产生了抵触情绪怎么办？这样一个好苗子可能就毁在了自己手里。
刘筱月有些纠结，自己罚的动作没有做完就让她休息，有失威严，可心里心疼女孩儿，只怪自己在气头上罚得太狠。还是起身走过去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由着她缓了一阵。许愿感受着老师温暖的手在自己背上轻轻落下，温度好像透过背上的皮肤、肌肉、血管，一点点渗入，抚平了心中的失落。从小习惯了将委屈自己扛着，现在跟着两位老师好像变的娇气了不少。
“累了没？以后压腿还会不会绷着不放松了？”许愿一听打了个寒颤，“老师……对不起。我就是……是真的有点害怕。”“嗯。怕什么呢？疼？其实我也怕，谁都不喜欢疼，不喜欢累，我理解。但是呢，你既然选择要学习舞蹈，就要学会去勇敢面对这些东西，而且不管你学什么都有要过的难关。好了，现在不要浪费时间，去压腿吧，我不再提高要求，刚刚的高度压到底。这两百个波比跳……就先欠着吧，记得是要还的。”“记得还的”许愿也不知道老师的气消了多少，只点点头，将腿架上垫子，身体往下沉。疼痛并不陌生，也一样令人恐惧。刘筱月的重量一点点压上来，许愿努力地放松迎着腿上的疼痛，没有挣扎。刘筱月明显能感觉到许愿的配合，也能感受到下压时因韧带的紧张而渐渐增大的阻力，知道女孩儿肯定是疼的。刚练过体能，许愿身上好像还冒着热气，已经是大汗淋漓，现在又因为疼，往外冒的汗就没停过。刘筱月也没有说什么去转移女孩儿的注意力，教室很安静，夹杂在郭倩羽踢腿时脚与地面有节奏的摩擦声里，是许愿细碎的抽噎。
压到底了，刘筱月还是开口问了一句，“还行么？”许愿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忍得住，却是没有说话，她不愿开口，因为她知道一开口，忍住的泪水一定会喷涌而出。静耗的几分钟里，泪珠还是一颗颗顺着脸颊往下流，汗水、泪水糊了一脸。
又是疲惫的一天，许愿和郭倩羽都是倒头就睡。刘筱月又和往常一样在练功房里耗腿，万千思绪，想与萧晨倾诉，她却不在自己身边，浓浓的想念填满胸腔。两人并不是离了对方就不能活的感觉，但挂念总是在不经意间涌上心头。
忽然感觉到一只脚踩上自己的后胯，虚虚挨着地的腿也紧紧贴在了地上。刘筱月知道是王老师来了。“老师……要不让您来教小许吧。我觉得我不会做老师。”“怎么了？”听着刘筱月一五一十地讲完。“觉得罚小许罚得太狠了？那你觉得不发脾气，多提醒几遍小许要放松就是更好的处理方式了吗？”老师的语气很平和，可刘筱月听着总觉得有些咄咄逼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腿上的疼也干扰着自己思考。
过了好一会儿，王若雯松开脚，刘筱月也自觉去把杆旁踢腿。王若雯才继续说到：“其实我觉得你做得不差，她做错了是该罚，你作为一个老师就得拿出点威严来。小许也能明白的，不用太担心她以后抵触练功，要对自己的学生有信心。嗯？”刘筱月还是没答话，王若雯也给她时间好好去想，直到踢完一条腿了，刘筱月才说：“我觉得我没有处理好自己的情绪，给她们压腿的时候看她们怕我生气的样子，心里有点难受。”“那你以前怕我吗？我那时候罚你和小晨难道比这轻了？”想起在老师的藤条下摸爬滚打的日子，刘筱月紧了紧握着把杆的手。王老师罚的哪会比这轻！“平时不怕，练功的时候还是怕的，但是我知道老师是为了我好。”刘筱月在王若雯面前好像说不出谎来，除了压软度时的几句“不疼”。
王若雯摸了摸刘筱月的头，一晃，当年的学生现在都做老师了，不免有些感慨。“小许也知道你是为她好的。谁不知道老师对喜欢的学生要求会更高？要是实在担心，和小许聊聊？不必自责的。做老师也没有那么难，重要的是对你收下的学生付出真诚的心。”刘筱月听了点点头，“嗯，我会努力的，谢谢老师开导我。老师……”见刘筱月心里舒服些了，王若雯也放心不少，只是不解这欲言又止，“还有事？”“没……也没什么”刘筱月支支吾吾哪是没事的样子？“有事就说！”“其实……就是我想萧晨了，我想回去住了。”王若雯听了不禁笑起来，“就这么个事儿还跟我吞吞吐吐半天？你和小晨什么关系我不知道？行，准了！就是你和小晨腻歪可别教坏学生！”刘筱月脸上微微发烫，低了头只顾踢腿。“别练太晚了，知道没？要是我十一点还看到练功房的灯亮着，别说我像以前一样打了啊！”刘筱月笑了笑，老师的严厉里总是透着温暖，“知道了！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对我还跟哄小孩儿似的？”“那还不是因为你总不听话么？”王若雯已经转身往门外走，对身后几句带了点孩子气的抗议摆了摆手。
王若雯走出练功房，心中自嘲到：“从收下小晨到现在，差不多二十年了，自己做老师也没做得多明白呢。当年如此严苛的自己竟还是有学生这么死心塌地愿意跟随。”从前自己坚信着学舞就是很苦的，对萧晨这么听话懂事的女孩儿都不懂得心疼。后来知道心疼了，却没有弥补的机会，在后悔的漩涡里打转。到现在王若雯依旧十分感谢萧晨的理解，“老师千万不要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我也从来没有埋怨过老师的严厉……我一直都很感激，因为老师让我的热爱有了结果。老师您不要心疼，我还想变得更好……”刚考上舞院的萧晨对她说的这段话让她少了几分迷茫。老师与学生是相互促进，共同进步的。
王若雯烧了壶热水，装进两个热水袋里，然后进了两个女孩儿的房间，给她们敷在腿上，以缓解肌肉的酸痛。郭倩羽醒了，迷迷糊糊说句谢谢又睡了过去，许愿是完全没醒，只皱了皱眉。这段时间两个孩子确实辛苦。暑假也不剩多久了，让她们调整几天吧。
练功房里，刘筱月也想了很多，怎样算是一个好老师呢？又该如何去做一位好老师？所谓传道授业解惑，何为道？如何授？很多事情总要去做了才知道不容易。如果是萧晨的话，今天会怎么做？又会对自己说什么？放了音乐开始跳舞，心思都在舞蹈动作上，也就没法想那么多了。
“往上跳！是腿向上吸，不是身体往下啊！”跳了半天，数量竟是没怎么往下减。最开始说的两百个现在已经不知道加了多少。咬着牙跳完吸腿跳，许愿撑着膝盖，脑门上的汗水就往下落，在地上留下一滩水。跳不动了，真的，满脑子只有这个想法，可是还有两百个波比跳呢！刘筱月甚至不给许愿一点儿喘息的时间，“继续继续，不要停！”许愿想开口求饶，可她知道这样老师怕是会更加生气，只得埋头继续跳。双手撑地，腿向后跳时，不小心滑了一下，许愿摔倒在地。她瞥了一眼老师，刘筱月给郭倩羽压完腿，正靠墙坐着，手边是藤条。眼神里看不出对自己一丝一毫的心疼，那么平静，就如什么都没有看见。许愿有些难过，老师怎么这么冷漠？赌气蹲在地上，不愿再动了。一蹲下来，心里难受，胃里也开始翻腾起来。
“老师……”许愿这有气无力的一句却如一根棒子在刘筱月心里敲了一下。今天自己是怎么了？对女孩儿是不是太狠了？扭头看了看许愿，练功服已经湿透，贴在女孩儿背上。原本干净利落的丸子头也松了，掉出来几撮碎发。见女孩儿蹲着不动，又干呕了几下，更是自责。这几天跟着王老师给两个女孩儿上量，自己怎么也没多关照一下她们的情绪？而且天天这么练，总会有状态不好，不想练的时候，自己怎么也没帮她们排解排解？之前萧晨和自己说过，做老师真的不只是教教动作那么简单。也许当初不应该收下她的，这么好的苗子肯定有不少老师愿意收，何必让她在自己手里遭罪？万一她像自己小时候一样对练功产生了抵触情绪怎么办？这样一个好苗子可能就毁在了自己手里。
刘筱月有些纠结，自己罚的动作没有做完就让她休息，有失威严，可心里心疼女孩儿，只怪自己在气头上罚得太狠。还是起身走过去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由着她缓了一阵。许愿感受着老师温暖的手在自己背上轻轻落下，温度好像透过背上的皮肤、肌肉、血管，一点点渗入，抚平了心中的失落。从小习惯了将委屈自己扛着，现在跟着两位老师好像变的娇气了不少。
“累了没？以后压腿还会不会绷着不放松了？”许愿一听打了个寒颤，“老师……对不起。我就是……是真的有点害怕。”“嗯。怕什么呢？疼？其实我也怕，谁都不喜欢疼，不喜欢累，我理解。但是呢，你既然选择要学习舞蹈，就要学会去勇敢面对这些东西，而且不管你学什么都有要过的难关。好了，现在不要浪费时间，去压腿吧，我不再提高要求，刚刚的高度压到底。这两百个波比跳……就先欠着吧，记得是要还的。”“记得还的”许愿也不知道老师的气消了多少，只点点头，将腿架上垫子，身体往下沉。疼痛并不陌生，也一样令人恐惧。刘筱月的重量一点点压上来，许愿努力地放松迎着腿上的疼痛，没有挣扎。刘筱月明显能感觉到许愿的配合，也能感受到下压时因韧带的紧张而渐渐增大的阻力，知道女孩儿肯定是疼的。刚练过体能，许愿身上好像还冒着热气，已经是大汗淋漓，现在又因为疼，往外冒的汗就没停过。刘筱月也没有说什么去转移女孩儿的注意力，教室很安静，夹杂在郭倩羽踢腿时脚与地面有节奏的摩擦声里，是许愿细碎的抽噎。
压到底了，刘筱月还是开口问了一句，“还行么？”许愿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忍得住，却是没有说话，她不愿开口，因为她知道一开口，忍住的泪水一定会喷涌而出。静耗的几分钟里，泪珠还是一颗颗顺着脸颊往下流，汗水、泪水糊了一脸。
又是疲惫的一天，许愿和郭倩羽都是倒头就睡。刘筱月又和往常一样在练功房里耗腿，万千思绪，想与萧晨倾诉，她却不在自己身边，浓浓的想念填满胸腔。两人并不是离了对方就不能活的感觉，但挂念总是在不经意间涌上心头。
忽然感觉到一只脚踩上自己的后胯，虚虚挨着地的腿也紧紧贴在了地上。刘筱月知道是王老师来了。“老师……要不让您来教小许吧。我觉得我不会做老师。”“怎么了？”听着刘筱月一五一十地讲完。“觉得罚小许罚得太狠了？那你觉得不发脾气，多提醒几遍小许要放松就是更好的处理方式了吗？”老师的语气很平和，可刘筱月听着总觉得有些咄咄逼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腿上的疼也干扰着自己思考。
过了好一会儿，王若雯松开脚，刘筱月也自觉去把杆旁踢腿。王若雯才继续说到：“其实我觉得你做得不差，她做错了是该罚，你作为一个老师就得拿出点威严来。小许也能明白的，不用太担心她以后抵触练功，要对自己的学生有信心。嗯？”刘筱月还是没答话，王若雯也给她时间好好去想，直到踢完一条腿了，刘筱月才说：“我觉得我没有处理好自己的情绪，给她们压腿的时候看她们怕我生气的样子，心里有点难受。”“那你以前怕我吗？我那时候罚你和小晨难道比这轻了？”想起在老师的藤条下摸爬滚打的日子，刘筱月紧了紧握着把杆的手。王老师罚的哪会比这轻！“平时不怕，练功的时候还是怕的，但是我知道老师是为了我好。”刘筱月在王若雯面前好像说不出谎来，除了压软度时的几句“不疼”。
王若雯摸了摸刘筱月的头，一晃，当年的学生现在都做老师了，不免有些感慨。“小许也知道你是为她好的。谁不知道老师对喜欢的学生要求会更高？要是实在担心，和小许聊聊？不必自责的。做老师也没有那么难，重要的是对你收下的学生付出真诚的心。”刘筱月听了点点头，“嗯，我会努力的，谢谢老师开导我。老师……”见刘筱月心里舒服些了，王若雯也放心不少，只是不解这欲言又止，“还有事？”“没……也没什么”刘筱月支支吾吾哪是没事的样子？“有事就说！”“其实……就是我想萧晨了，我想回去住了。”王若雯听了不禁笑起来，“就这么个事儿还跟我吞吞吐吐半天？你和小晨什么关系我不知道？行，准了！就是你和小晨腻歪可别教坏学生！”刘筱月脸上微微发烫，低了头只顾踢腿。“别练太晚了，知道没？要是我十一点还看到练功房的灯亮着，别说我像以前一样打了啊！”刘筱月笑了笑，老师的严厉里总是透着温暖，“知道了！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对我还跟哄小孩儿似的？”“那还不是因为你总不听话么？”王若雯已经转身往门外走，对身后几句带了点孩子气的抗议摆了摆手。
王若雯走出练功房，心中自嘲到：“从收下小晨到现在，差不多二十年了，自己做老师也没做得多明白呢。当年如此严苛的自己竟还是有学生这么死心塌地愿意跟随。”从前自己坚信着学舞就是很苦的，对萧晨这么听话懂事的女孩儿都不懂得心疼。后来知道心疼了，却没有弥补的机会，在后悔的漩涡里打转。到现在王若雯依旧十分感谢萧晨的理解，“老师千万不要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我也从来没有埋怨过老师的严厉……我一直都很感激，因为老师让我的热爱有了结果。老师您不要心疼，我还想变得更好……”刚考上舞院的萧晨对她说的这段话让她少了几分迷茫。老师与学生是相互促进，共同进步的。
王若雯烧了壶热水，装进两个热水袋里，然后进了两个女孩儿的房间，给她们敷在腿上，以缓解肌肉的酸痛。郭倩羽醒了，迷迷糊糊说句谢谢又睡了过去，许愿是完全没醒，只皱了皱眉。这段时间两个孩子确实辛苦。暑假也不剩多久了，让她们调整几天吧。
练功房里，刘筱月也想了很多，怎样算是一个好老师呢？又该如何去做一位好老师？所谓传道授业解惑，何为道？如何授？很多事情总要去做了才知道不容易。如果是萧晨的话，今天会怎么做？又会对自己说什么？放了音乐开始跳舞，心思都在舞蹈动作上，也就没法想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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