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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新附客户

    吴大用一拍大腿:“嘿,说起这个,你二叔我就来劲”。

    “听县司里的官吏们给我这个村正专门宣告过,还让我张牓通告村里,害你阿耶身死的那场武阶驿大战后,旧历年间一直胜少败多的唐军,又恢复成太宗朝天下雄师,连续打赢了几场大战。”

    “开元二年的武阶驿之战,是由咱大唐三箭定天山薛仁贵薛大将军的儿子薛讷郡公领军,前前后后折损对方数万人,获马牛羊十数万头,还擒了对方一员主将。”

    “名字叫甚六指,六指,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手掌多一个手指?”

    “也算是在战场上给你阿耶报了仇了!”

    “开元三年,张孝嵩张御史又在西域破了亲近吐蕃的拔啥子国新王,名字拗口,记不得了,屠三城,俘斩数千人,帮老王夺回王位,跟当年我和你阿耶去参加的姚州之战一样,还传檄诸国,勒石记功!”

    “前年底,去年初,吐蕃再次攻打咱剑南道北边的松州(四川松潘县九寨沟旁),被松州都督孙仁献俘虏数千人。”

    “去年七月,郭知运郭将军又在陇右九曲之地大破敌军,给圣人献俘上万人。”

    “短短几年间,剑南道、陇右道、西域三个方向传来捷报,听说,吐蕃的皇帝,叫赞普,派使节到长安向圣人上表,称圣人阿舅,自认舅甥,说是请求看在几年前嫁过去咱大唐公主的面儿上,两国停止交战,还献上一大堆贡品”。

    吴大用抚摸着自己有旧伤的左腿,可能是回忆起十一年前,亲身经历过的姚州之战,有些伤怀说道:

    “圣人仁德,对于各地俘获的吐蕃人,下令不准杀伤,京兆府一带人口多,不需要括户,俘虏散给各地,先充为客户(唐代佃户称呼)耕田,劳作一到两年,表现好的可入唐籍编户。”

    “松州之战的俘虏陆续送到剑南道各州、各县、各乡。”

    “县衙一个县尉还文绉绉的说圣人下敕曰恻隐之心,庶无隔于华夷,我田舍汉一个,识字少,三郎,你在东岩师那里读书,给二叔讲讲这句圣人之言是啥意思?”吴大用叉手高高举起,遥遥对着北方一礼。

    吴指南想了想回答道:“二叔,意思就是,以后这些人之中,表现好的吐蕃客户以蕃胡内附者入大唐户籍帐,也可视为我大唐子民,对他们,就像自己人一样,不要过多责难,毕竟,他们之中大部分是被吐蕃贵族强迫来参战。”

    “二叔,何时分配?送到我们兴吴村有多少人啊?”

    “嘿嘿,今年正月下旬,整个北坝乡,六七个村子有四十来个人,因为我有勋官身份和参战经历,兴吴村多得了,有八人,还有两头牛。”说到这,吴大用一脸自豪,用手势各比了一个八和二:

    “刚来的时候,他们之中好几人都好像不适应咱这水土,每日病恹恹的,有气无力,害我担心他们是不是得了疫病,打算去请教东岩仙师或上报州里医学博士。”

    “还好,过了几日,就恢复了精神头,咱兴吴村多了八个壮劳力,真好。”

    “就是其中六个人都听不懂咱说的话,我也听不懂他们的蕃语,幸好另外两人稍会唐语,通过他俩,我连比划带猜,也能把事情说个七七七八八。”

    “二叔,那这些新附客户住在村里何处?”吴指南继续追问道:

    “那八人还不是咱唐人,按律不得起房架屋,村子里不是并入寺户有三家人吗,我气恼他们逃户行为,就把他们的房屋征了,分发给其中六个吐蕃人。”

    “哼~~~让他们浮逃入寺户,事先不跟我这个族长、村正商量,没把我放在眼里呗,那就吃住都去寺庙里吧。”

    “如若今年田税交纳不足,我被县里笞了三十,看我不好好折腾这三户人,别看入了寺户,我管不到,他们的祖田还在村里地界上。”

    “你二叔我啊,打过仗,蕃胡内附者正式成为唐人前,多少有点信不过,所以把他们分散居住,五户成一保,每一保安排居住二人,其他几户都给我盯着。”

    “剩下两名会唐语的吐蕃客户,我看着比其他几人懂礼节,就安排住在你家老屋,我亲自盯着,对了,我也顺便安排他们两人在帮着打理你家田地。”

    “三郎,说到这,没提前告诉你,你莫怪二叔我。”吴大用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

    “没事,二叔,家里老屋四年没人住了,我听说,少了人气的屋子衰败得快,有人住着,还养屋,再说,屋里也啥家什,重要之物都搬到东岩师长短堂里去了。”吴指南对于重生以来一天都没居住过的老屋也没什么感情,无所谓的回答:

    “三郎今日回来,一是清明要去阿耶阿娘坟前祭奠,二是专程过来看望二叔,二叔这几年帮小辈照看田地,辛苦了,东岩师特意嘱咐我,带了一些扬州石蜜来。”

    “来,二叔,你尝尝,甜着啦。”吴指南取出还剩下大约半斤石蜜的草纸递过去。

    又和吴大用闲聊了几句后,借走了一把钐(shan)镰,准备到坟头上除除草。吴指南起身告辞,向着村北父母双亲合葬的坟头方向走去。

    路过自家那“凡天下之田,五尺为步,二百有四十步为亩”二十亩永业常田的时候,远远看见田里有人在弯腰劳作,应该就是那两个吐蕃新附客户。

    吴指南没想过和对方打招呼,顺着田间小路,转向山丘背阴的一面,父母的坟茔就在山坡下,周围群山环抱,弯弯曲曲的郪江、涪水与数条支流交汇在不远处。

    这还是老师赵蕤根据《葬书》堪舆出的一处宝地佳穴。

    汉朝之前的堪舆术,以观察地形为主,占卜吉凶为辅。到了流行厚葬的西汉,受当时盛行的阴阳五行学说影响,把动土的人事与天体运动相联系,产生“黄道”、“太岁”、“月建”等宜忌,认为“阴宅”位置关乎子孙后代的命运,出现了《图宅术》、《宫宅地形》、《堪舆金匮》等著作,这也是后世发掘的西汉大墓里“黄泉道”、“相思道”多有北斗七星或墓室分布成七显两隐之局,古人认为北斗“主死”,南斗“主生”。

    魏晋时期,堪舆术除承袭阴阳五行、天人感应诸法以外,尤其讲究审察山川形势和墓穴方位、向背及排列结构。最偏重的倾向就是葬地选择越来越重视。晋人郭璞所撰《葬书》,明确提出“乘生气”之说,认为逝去之人可通过土中“生气”与在世子孙产生感应,从而左右他们的命运。

    到了唐、宋两朝,堪舆术发展成“宗庙”与“江西”两大流派。

    “宗庙派”起源于秦汉之时,取八卦五星以定生克之理,重推算而轻地形观测,颇为玄虚,远不如“江西派”广泛。

    “江西派”始于晚唐赣人杨筠松,重于观察山川地势,以龙、穴、砂、水为四大目,影响最为深广,杨筠松弟子及之后传人还著有《撼龙经》、《疑龙经》、《青囊奥语》、《发微论》等,与《葬书》一道,成为堪舆之人必读之书。

    因各朝代不同的认知水平、对“古人事死如事生”差异化理解,形成了较为鲜明而又各异的墓葬形式。

    唐半山,宋弯弯,汉墓出在山尖尖,商周出在河两边,秦汉大墓......

    当日,赵蕤观察山形地势后说道:“此地有山垄之势,后有盖山,前有照山,左右两畔有夹耳之山,四应登对啊”。

    等到了坡上更加惊奇:“得水为上,藏风次之,数水合汇,水在前为人建,山随水势抱弯弯,佳穴定在此山前”。

    最后拿出“土圭”测位,看着前后两座山,更是感叹道“前后相生不相克,好一处‘父母山’,还形成了弥足珍贵的‘牛眠地’,三郎,你个小竖子今后更要加倍努力,你吴家这运道,奇了!唯一遗憾的是,你阿耶遗骸未曾迎回,孤阴不长啊......”。

    被老师赵蕤把此地说的如此之好,遂把吴指南阿娘的墓葬于此处,其后父亲吴大力殓衣薄棺合葬。

    对于这些历史文化中的糟粕、唯心之论,吴指南前世生长在种花家鲜艳的五星红旗下,接受过完整社会主义教育,看过神舟登月,了解过什么是乘波体超高音速“东风快递”,内心肯定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自然也没有兴趣向赵蕤学习这些封建迷信。

    来到父母坟茔前,从布袋里取出一块熟猪肉,一壶剑南烧春等祭奠物。

    阿耶为国捐躯,本应按照“少牢”之礼祭奠,可是地处西南丘林地区,羊肉那是稀缺物,一切从简。

    吴指南酹酒相敬,紧了紧头上的麻絰带,好好给自己这具身体的双亲磕了几个响头。

    坟头上以及四周因为春雨的滋润,疯长起一簇簇野草,吴指南起身后,抓起镰刀,正蹲下准备割除杂草,清理一番,耳朵里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救~~命~~啊,杀~~人~~了,假乌蛮人袭杀唐人了!”

    吴指南依照本能吃鸡伏地魔惯性,连忙窜进一旁高高的草丛中,扒开一道缝子,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

    一个农人短褐衣裳打扮,还有些面熟,正从河岸边往吴指南的方向逃命跑来,在他身后不远处,三个人紧紧追着,都是山林猎户打扮。

    三人成品字型围追其后,前面一人着尖毡帽、圆领开衩齐膝衣,麻练鞋,左手擎着一张反曲角弓,右胯斜扣着一副黄色皮革糅制,可同时容纳箭枝与弓,一体化的箭箙(fu)弓弢(tao),随着奔跑,上下起伏,十分醒目。

    而另外两人,也就距离前面一人三四个身位,从两侧包抄而来,同样的衣着,只是头上裹着的是粗布巾,没有装备弓箭,分别握住一把横刀。

    三人奋力追赶,目带凶光,盯着越追越近的目标,脸上狰狞的神态也更加明显。

    “大白天就敢持械行凶?倒霉啊,在家养伤已经几个月不出门,今天一出门就遇见现场追杀,肯定是李白那个命中克星带来的霉运,回去吐他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