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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小子记仇

    “古人有云,‘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便找到了这么个地方,还真是古人诚不欺我,别说,在这比在下面确实差别挺大,感觉离月亮近了不少。”夏小正坐在屋脊上,依旧抱着双膝,窝着身子,对站在廊道的老道笑道,“道长又为何这么晚还不歇息呢?”

    “这不肚子里的酒虫不安分了,出来找点酒喝。恰巧听见这边的响动,就过来看看,没成想是小友三更半夜的在这儿爬房!”

    这怎么听着感觉有点隔壁老王的作风啊!

    “道长真是会用词,不过我劝以后还是少用。”说着夏小正再次紧了紧包裹自身的大氅,“道长要是有兴趣,上来坐坐?”

    “喝了两壶酒,原本困意上来了,准备回去歇下的,不过小友盛情难却,就陪小友做一回雅士,赏赏月!小友稍等,老道这就上来。”

    夏小正笑了笑,心想老道士还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还盛情难却,不过嘴上却说道,“道长肯来甚好。”然后朝屋下喊道;“吉祥,梯子扶好了,别把道长给摔了。”

    话音刚落,一直窝在屋下的黑影站直了身子,甚是魁梧,比常人都高出半个头。

    老道士似是有些意外这里还有个人,楞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他走近了吉祥,仰头看着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吉祥,笑了笑,拍了拍吉祥的臂膀道,“可得扶好了,老道我这身子可经不起摔啊!”

    吉祥也不言语,也不催促,就那么两手紧紧地抓着木梯。

    等老道士上去之后,他便又蹲下来,团在那里,像座小山。

    老道士上去之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夏小正身边,撩了撩已经失去本来颜色的道袍,坐下来。

    这时,夏小正已经换了一个姿势,伸直了双腿,裹着大氅,也不看坐在自己身边的老道士,就是仰着头盯着天上的那轮圆月。

    “月升月落,月盈则亏。万事万物似乎也是如这明月一般,物极必反。”老道士没来由的感慨道。

    夏小正不由得看了老道士一眼。

    “道长还挺多愁善感的啊!”

    “不是多愁善感,而是事理,是万物之道。”老道士说完转过脸来,看着夏小正,问道,“小友怎么看这明月?”

    “道长何意?”夏小正看着老道士问道。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月就是月,月只是月。不过对于修道者来说,天地万物,都有其‘道’。天生万物,化万‘道’,蕴万‘道’于万物之中,明物中之‘道’,亦为修道。”

    夏小正听闻此言,笑道:“那请问道长,‘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算是悟道吗?”

    “悟到不一定就是悟道。”

    夏小正闻言恨不得翻白眼。大家都是袒裎相待的交情了,几斤几两都知道,就没必要故作高深了吧。

    不过见老道士这么入戏,现在戳穿他也太不留情面了,有些不太地道。

    于是夏小正附和道:“道长这话就高深了,我不是太能理解,还请道长明义。”

    老道士似乎没有听出夏小正话里的调侃之意,继续说道:“前者之‘道’,是了解,是明白,是彻悟;后者之‘道’,是理,是规则,是天地之力。一个人知晓某个理,某条规则,不能说就是悟道。打个通俗易懂的比方,一扇屏风后面有个婀娜多姿的美人正在沐浴,你就站在屏风的后面,试问你当真看到了吗?”

    夏小正听了老道士的话,沉思起来。看到了吗?看到了吧?为什么要加个‘吧’呢?那没看到?但是透过那扇薄薄的屏风,也确实领略到了美女的摄人心魄的风情啊!还是不明白。不过感觉此时的老道士也不像是在信口胡说。

    夏小正这次没有言语,示意老道士继续说。

    “只有撤掉那扇屏风,你才能真正看到沐浴后美人绯红的俏脸,曼妙的身躯,前面是怎样一个凸,后面又是怎样一个翘,你说是不是?在你没有亲眼看到之前,你脑子里出现的所有一切,有可能都是你自己以为的,只是你心里自以为如此。”

    老道士笑了,在夏小正看来,他这笑容里饱含着恶趣味。此刻夏小正心里真的是一万个草泥马在奔突。不知不觉又给带上车了。老子刚刚才有点入戏,你大爷的,这么快就本性暴露了!做个人好不好?

    夏小正此刻恨不得一脚给他踹下去。

    虽然自身已经断绝了修行的可能,但是内心其实对此还是十分在意的。对于修行一事,他从来都是抱着十二分诚恳的态度。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多年,搜罗来不少相关书籍,对这个世界的修道还是有了一些粗浅的了解。还以为老道士会给他深入地讲解,没想到最后却是虚晃一枪,回到女人身上。还是怪自己太年轻了,太容易相信人了。

    老道士好像从夏小正脸上看出了他的不屑,嘿嘿一笑,说道:“小友别认为老道我这是在胡说八道,万事万物本质都是一个‘道’,而不在于这个‘道’以何种形式出现。老道我以屏风后面的美人来向你阐明何为‘悟道’,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个‘道’是多么的正确。”

    夏小正不想跟老道士在这个问题上再做过多的纠结,反正老道士后面说的他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了。

    期待从一个在街上摆摊算命的老道士那里得知什么是道?如何修道?脑瓜子不是被门挤了就是被驴踢了。夏小正暗暗自嘲着。

    “道长云游四方,应该去过不少地方吧?”

    老道士闻言,再次雀雀欲试的样子,说道,“不是老道我妄言,整个天下,各处名山大川,无不留下老道我的足迹。大呈十六州,没有一个州是老道没去过的,喝过西河州的美酒,见过江州的钱江大潮,中州的泰岳之山老道也登过……不过要说最使人念念不忘的,还得是齐州的美人儿,齐州的美人儿啊那真是……”

    真是三句话不离女人啊!

    夏小正赶紧打断道:“除了大呈国,道长有去过大呈国之外的地方吗?”

    老道士大笑,“当然去过。北境之外,就是北原。北原跟我们大呈有些不同,北原那边是部落制。知道什么是部落制吗?”

    “大概知道。”

    老道士点点头,继续说道:“那边有很多部落,每个部落都有一个部落首领,除了部落首领,部落里还有祭司,部落首领和祭司共同治理部落。北原之地,只信奉唯一的神——原神。我们大呈与之相比就开化得多,万法百家,百家争鸣。”

    夏小正被勾起了兴致,问道,“道长见多识广,那你说,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的存在吗?”

    “有不有神老道不敢肯定,但是一定有超然的存在,就是那种超越我们凡人的认知,了不得的存在。”

    “道长为何如此说?”

    “等有一天,你走出这仓州城,就会知道自身对于这个世界自己是多么的渺小,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是多么的狭隘,可能会遭受到很多你感觉无能为力的事情,也会遇到不少让人理解不了的事情,到时候你自然就明白老道今日所说之话了。

    “北原有王吗?还是说各个部落各自为政,相互攻伐?”

    “如果要说王的话,可能就是大祭司了。在北原更北,紧邻北海之地,有一座神殿,大祭司就居住在神殿之中。据说他们信奉的原神有时会从那里降下神谕,大祭司接受神谕之后,就会传谕给部落里的祭司,然后通过各个部落的祭司传谕给北原的子民。”

    “北原之外就是北海吗?”

    “是吧?!传说是这样的。北海到底是海还是什么,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到过那个地方。其实这个世界之大,大到你想象不到,有许多未知之地,未解之谜。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个样子,还没有人知道;而对其知道得越多,了解的越多,就会感觉我们自身更加的渺小,甚至会恐惧,害怕。”

    夏小正很想吐槽一句:“这个世界是什么个样子?!还不就是个球。”

    “除了北原,道长你还有去过其他地方吗?”

    “西国,在大呈的西南方,毗邻青、吾二州。——你知道青、吾二州吧?在大呈立国之前,那两州之地属于女戚族和巫咸族,——或者说是巫咸国。一百二十多年前,大乐国——也就是大呈之前那个朝代,皇权势危,诸侯并起,诸侯为壮大己势,相互攻伐,连年争战不休,百姓苦不堪言,饿殍千里。

    “起于阡陌的承武帝,与同样出身市井的玉、衡、权、贞、战、魁、开阳七王,揭竿而起,战各州,扫诸侯。中原大战时,女戚族和巫咸族乘机发难,妄图蚕食中原大地。后来,诸侯平定,中原之战落下帷幕,承武帝当即挥军西南,征战女戚、巫咸二族,最终以常胜之军横扫二族之地,将青、吾二州纳入中原版图。”

    “听道长如此说来,承武帝真当是一代人杰啊,他的丰功伟绩定会彪炳千秋。不过说来奇怪,大呈开国也不过百余年,但如此雄韬武略之人却少有人提及,不知道是为什么?”

    老道士闻言,刚刚还闪着溢彩的双眼随即暗淡了不少,“这就是后话了,”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开国十余年后,承武帝不知为何,征兵西国,据说统帅三十万尖锐之师,除留玉王在都城辅佐储君处理国事之外,六王尽出,但结果却是三十万大军十不存一,权、战二王战死,贞、魁二王下落不明,回来的只有衡、开阳二王,而承武帝自己不知去向,生死不晓。

    “不过好在那一战,西国也遭受重创,没有余力乘势荼毒我中原,不然可能历史就得重写。西国之战后不久,坊间传出流言,说此战大呈之所以惨败,是因为贞、魁二王的背叛,传言说二王早已与西国暗通款曲,然后在战场上倒戈相向,与西国里应外合,使原本占据优势的大呈军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最终大败。

    “真相到底如何,不是亲历者,我们无从得知。承武帝之后,储君在玉王的扶持下顺利登基,但是也没有为贞、魁二王正名,所以流言更加的甚嚣尘上,人们也认定了这就是事实,最后就成了历史。历史是复杂的,即使是亲历者也有可能不是全然的知道事情的真相,更不要说不是亲历者的后人们了。”

    “道长似乎对这样的说法不是很认同?”

    老道士笑了笑说道:“我认不认同重要吗?老道想说的是,即使是被天下人都认可的事,可能不一定就是对的,——当然老道我可没有要与天下人为敌的想法。”沉吟了一会儿,老道士煞有介事地开口道,“如果有一天有一件事,天下人都说是错的,而你认为是对的,你还会坚持吗?”

    夏小正审视着面前的老道士,想知道他如此问自己只是随口一说,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用意。从那张略显清瘦的脸上,他好像看到了玩世不恭,也看到了严肃认真,又看到了几分戏谑,还看到了一点点的怅然若失。他头一回从一个人的脸上解读出这么多情绪来,可能这就是上了年岁的人,饱经世事之后,才会拥有的一张脸吧?

    突然,夏小正感觉周围的气氛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凝重,不经意笑着说道:“非得现在回答不可?”

    “也不是。这也是老道我突发奇想,才有这么一问,你如果现在不知如何回答,可以留着。”

    “那我就留着,等哪一天我找到答案了,再告诉道长。”

    “甚好。”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对了,道长的西国游历之行还没说完吧,要不给我继续说道说道?”

    “嗯嗯。”老道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根竹签,一边剔牙一边说道,“西国是要比我们大呈国还有更加广袤的一个地方。虽土地广袤但民生凋敝,那边好大风,土地贫瘠,不易耕种,百姓多以匠艺谋生。我们在街市上看到的琉璃灯盏、兽牙雕刻、兽皮彩绘、珐琅艺器等等,其实都是西国经贸过来的,说句实在话,西国的有些物件确实是精妙,好看又好玩。我就看过一个物件,一个手掌大小的木盒子,里面却可以发出婉转悦耳的乐曲声;还有一种可以伸缩的木棒子,里面中空,放在眼睛前面,就可以看到千里之外……”

    夏小正实在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然后努力平复情绪,问道,“道长你确定借助那个木棒子,可以看见千里之外那么远的地方?”

    老道士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当然。老道我当时也不相信,那个卖家就让老道试试看,然后老道我就半信半疑的将那木棒子放在眼前,还真就看到了千里之外的一棵树。”

    “我猜那棵树一定很大,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夏小正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吐槽道。

    “可惜老道当时囊中羞涩,不然定要将其买下。”老道士望着远方,怅然若失地感叹道,“那可真是一神器,假若有那神器在手,想来——哎,悔不当初啊,当时老道就是砸锅卖铁也应该将其买下的。”

    “道长为何对那东西如此情有独钟呢?”

    老道士瞥了眼夏小正,不屑道:“你不懂。”

    夏小正撇了撇嘴,也不反驳。

    “西国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特别的吗?”

    “西国那边也有很多修行者,且那边对于修行者有个统一的称谓:法师。法师们大多都喜欢穿着长长的白色袍子,袍子上有个帽兜,大白天的大街上也都头上蒙着那帽兜,显得神秘莫测。”

    “我猜也有可能是因为西国风大,戴帽兜是为了挡风沙。”

    老道士再次瞥了夏小正一眼,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继续说道,“西国与北原一样,百姓都信奉唯一的神,不过西国那边信奉的是三面神。”

    “西国有一座圣山,名为‘法王山’。每一年的年末最后一个月,信众就会徒步前往法王山朝拜,祈求三面神赐福,让他们在来年福泰安康。法王山现有三大法王——轮转法王、大宝法王、天目法王,传言法王是三面神的神使。在年末的最后一天,他们会代三面神向信众赐下神水。据说此神水可以祛病消灾。”

    “这么神奇的吗?不知道那神水对我这身体起不起作用?”夏小正摆出一副欲欲跃试的模样。

    老道士看见他那滑稽的模样,开怀笑道:“可能你得先改变一下你的信仰,然后再去想那神水对你有没有用!”

    “神水也是看人下菜碟的吗?”

    “不然呢,你又不是三面神的信众,祂干嘛为你祛病消灾?”

    夏小正有些无言以对。

    “如果那神水果真这么神奇,成为祂的信徒也未尝不可。只要能祛除我身上的痼疾,让我重现踏上修行之路,即使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考虑。”

    “你对修行为何如此执著?”

    “你不懂。”夏小正瞥了眼老道士,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老道士有些无言。小子,还挺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