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章 大诏（一）

    徐阶、高拱听说消息后马上赶来，向朱载坖行礼后，徐阶说道：不知陛下对大诏何处不满，请陛下明示，臣等好修改。朱载坖笑了笑，说道：徐阁老不必急，朕对这正旦大诏确有想法，今日也是与诸位阁老和张先生一道商议。徐阁老，朕有一事不明，严嵩是何等样人？徐阁老毕竟与他共事多年。徐阶有些尴尬，沉吟半天说道：严分宜才思敏捷，固非常人也！然其在内阁，一意媚上，遇事推诿塞责，政事具委其亲信如鄢懋卿、赵文华等，其子严世蕃揽权受贿，败坏风气，至于国事夷陵，天下骚然。朱载坖点点头，问道：先帝英察果断，岂能容忍其揽权，朕闻严嵩也曾弹劾刘瑾，且其不蓄姬妾，于文字颇有造诣。果是如此乎？徐阶有点尴尬的说道：严嵩确实弹劾过刘瑾，其刚入仕时，也以清名受知。至于文字之事，严分宜固然一代大家也，其书中正雅致，大气圆润，其诗自然平和，颇有淡泊之气。然其人受知于夏贵溪而背之，信于先帝而欺之，此固大奸大恶也！朱载坖问道：徐阁老、高阁老、以为杨新都、张孚敬、夏贵溪何等样人乎？徐阶说道：杨新都能决善断，真救时宰相也，然其性格刚强，不能容人，遂不能见信于先帝。高拱说道：张孚敬虽不能持见，然其为政颇有可观，其在位时，上能见知于先帝，下能调和群臣推行善政，虽有所诟病，不过白璧微瑕尔。至于夏贵溪，颇类杨新都尔，若人主尽信之，能尽其才，若不能信之，当委方面之任，以当其用。朱载坖问道：徐阁老，严嵩如今多大类？徐阶答道：严分宜如今八十有七矣！朱载坖感叹道：已逾耄耋，常言道人活七十古来稀，何况八十有七矣！今严东楼已伏诛，鄢懋卿赵文华等各得其咎，严嵩垂垂老矣，丧妻失子，朕欲令地方州县妥加赡养，不失国家优老之意，二位以为何如？徐阶起身说道:陛下，国家虽有优老之道，然严嵩大奸大恶，岂能以平常论之？陛下三思！朱载坖笑道：徐阁老莫急，朕意如此，先朝因言得罪之臣，一并开复，其中忠义死节之臣如杨继盛、沈炼等，立庙祭祀，后代存者予世职，而先朝功高德盛之臣，莫过于王文成公，朕意加王文成公新建侯，陪祀孔庙，以砥砺天下士子，徐阁老以为如何？徐阶突然跪下激动的说道：老臣谢陛下加恩阳明先生！老臣代天下王门学子谢陛下。朱载坖温言说道：徐阁老言重了，王文成公亦国朝之功臣，立德立言立功可为三不朽也！加恩赏赐以旌表功臣，砥砺士气，原是朝廷应当应分之分，若我朝能有数个有王文成公一面之才者，朕其甚慰矣。徐阶笑道：如阳明先生一般者，何其难求也！陛下求治之心，老臣知之矣。朱载坖长叹一声说道：先帝英察睿断，为政刚猛，朕不及也！先帝在时，朕亦常惴惴，此事高先生知之。故朕继大统，欲示之以仁，先朝诸臣互相倾轧，往往致杀身之祸，朕心何忍。如严嵩之辈，行将就木，垂垂老矣，朕欲网开一面，令其善终。如胡宗宪之属，有功有罪，朕欲录其功而略其罪，开复原官，加以旌表。徐阁老以为何如。徐阶沉吟半晌后，长叹一声说道：陛下有此仁德，老臣感佩。臣岂能阻拦。朱载坖说道：还要谢徐阁老成全才是啊。徐阶摆手微笑。

    不一会在礼部当值的张居正也来，徐阶这才说道：不知陛下对正旦大诏有何不满，召臣等前来。朱载坖说道:朕刚刚看过了正旦日大诏，历年以来都是如此？张居正说道：禀陛下，历年以来确是如此。朱载坖说道：朕以为这正旦大诏，失之于宽，失之于泛，大诏中没有明年朝廷要做什么，求直言具体哪个方面，尽是泛泛之言，朕以为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在大诏中明确说明明年朝廷主要要做什么，求直言在哪个方面，要上疏者切中时弊，言之有物，要用阳明先生知行合一，经世致用之意。诸卿以为何如？徐阶答道：陛下圣断，老臣佩服，只是明年朝廷主要之事，内阁尚未讨论，大诏数日后即用，缓急之间，难以速成。朱载坖笑道，今日不是召徐阁老、高先生、张先生来商议吗？你我君臣今日就在此处商量个结果，张先生草诏即可。徐阶又说道：此等大事，应召九卿重臣，廷议方可啊。高拱说道：徐阁老岂不闻嫂溺叔援之道，现在正旦日近，诏书亟待，若拘泥成法，岂不是要耽误诏书，应当权变，先由陛下与我等商议，昭告天下，明年再如徐阁老所言，大九卿廷议即可。朱载坖颔首说道：高师傅所言是理，今年时间紧凑，朕就与诸位先商议下。徐阶只好无奈的点点头，说道:明年最大之事，无过于先帝陵寝大工，陛下以为何如？朱载坖点头称是，这是自然，其他还有哪些大事？高拱说道：朝廷当下最大之事，无过于理财了。今年先帝礼仪和陛下大典，国库空虚，若不开源节流，朝廷难以维持。徐阶接过话来说道：陛下，理财虽急务，然不宜宣之于大诏，以追逮赋即可，陛下以为如何？朱载坖点头说道：徐阁老老成谋国，朕自无不可。徐阶于是继续说道：朝廷之大事，无过于河工、漕运、九边、备倭之事。河工首在得人，原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潘季驯丁忧去职，河工无人矣！朱载坖说道：可否夺情起复？河工大事也！朱载坖心里想到，潘季驯这种人才，能早用就早用，能大用就大用，要是黄河出事，那可就麻烦了。而且要利用潘季驯兴修一批水利，让中原成为粮食产地，减轻漕运压力。毕竟这会潞王、福王还没影，河南还有救。高拱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如潘季驯等急用之臣，当夺情起复，为国效力。朱载坖说道：潘季驯原官何职？徐阶说道：潘季驯原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总督河道。朱载坖说道：加潘季驯都察院右都御史、工部尚书赐王命旗牌、天子剑、钦差关防总督河道、河工及水利等事。晓谕地方州府，于河工、水利如不尽心，朕不吝族诛！予潘季驯母诰命、地方州府代朕祭奠，望其移孝作忠，尽心王命！徐阶说道：族诛是否太过了，陛下？朱载坖正色说道：决堤如失土，地方州府敢懈怠者，朕必诛之，高拱也说道：徐阁老长于江南，不知河南之苦，黄河每次改道，无不是数十万生灵涂炭，若懈怠河工，是置数十万百姓于不顾，此等昏官，杀之正当！朱载坖说道：九边之事，诸位如何看？一说到这个，无论徐阶、高拱、张居正都是一脸无奈，徐阶说道：陛下，国朝自土木之变以来，兵势不振已近百年矣，近年以来俺答屡次寇边，至于京师戒严，先帝震动，幸赖九边将士用命，督抚诸臣赞画，数年以来，虏兵未得破口，今年七月，兵部杨尚书筹划，我军于万全右卫大挫北虏，固原、延绥、宣府、大同、蓟镇五镇精兵，大破阿斯坦，斩首九百，缴获不计，是近年少有之大胜。朱载坖心里在想，出动五镇大军，斩获不过九百，明军也是真菜。朱载坖问道：此役谁为首功？徐阶答道：宣府镇总兵马芳为首功。朱载坖突然想起来这个人，倒不是想起来他，而是他儿子马林，在萨尔浒之战中大败，朱载坖不由得感叹虎父犬子啊！朱载坖问道：马芳是何等样人？毕竟在朱载坖心目中，这个时代的军神是戚继光戚少保，其次是俞大猷，马芳还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高拱答道：马芳本宣府人，少时被虏北去，后逃回从军，积功升宣府总兵官。其人善于骑射，麾下号称马家军，多次出塞与蒙古交战，极为悍勇。朱载坖问道：那这马芳倒是极善用骑兵的？高拱回答道：马芳善用骑兵，也善练骑兵，麾下精通骑射，能与虏骑抗衡，为九边诸镇之冠。朱载坖突然对他有点好奇。这么说此人能堪大用，毕竟骑兵是目前战争之王，他的认知里，明军确是缺乏优秀的骑兵指挥员，如此可否召他陛见？徐阶说道：陛下暂时不可，阿斯坦部于冬季经常进犯宣府，此时召马芳，恐宣府有失。朱载坖哦了一声，对高拱说道：高师傅记得，宣府安定下来后，召马芳陛见！朱载坖正想继续讨论时，陈洪来了说道：陛下，该尽午膳了！是否叫孟冲给诸位先生也准备些。朱载坖点头道：给诸位先生也准备午膳，吃过后朕再于诸位先生聊，朕就不与诸位先生一起了，免得诸位放不开。

    徐阶、高拱、张居正告退去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