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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章 机锋

    抵达所谓驿馆的张居正一行人,不禁被驿馆的豪奢所震惊。驿馆紧邻莫愁湖,一派江南园林的格局,水榭楼台,假山环绕,外面还有精锐官军护卫,俨然一派豪奢景象。张居正问徐陟道:师叔,这怕不是南京馆驿吧!

    徐陟一笑,说道:张阁老说笑了,这是魏国公的别院,当年太祖皇帝将这莫愁湖赐予中山王,历代魏国公都在此修建别院,听闻张阁老驾临南京,魏国公将这处别院腾出,用作张阁老的行辕,略显逼仄,还请张阁老见谅。

    张居正笑道:如此豪奢的别院,本官还是第一次见到,何谈逼仄?魏国公盛情,本官无以为报。徐陟笑道:南京众官对张阁老可是仰慕已久,张阁老少年科第,风流俊逸,要是在这秦淮之上,那可是最受追捧的。张居正笑着说道:师叔说笑了,本官哪懂什么风月之事。

    徐陟将张居正送到行辕,说道:张阁老一路劳苦,下官就不叨扰了,晚间下官再请张阁老,南京同僚为阁老接风洗尘。张居正含笑把徐陟送走,这才步入行辕,游七赶紧去安排各种事宜。张居正和王锡爵他们在这别院内闲逛。

    张居正信步走在院内,说道:魏国公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连太祖御赐的莫愁湖别院都让给我等居住,对我等不可谓不厚了。王锡爵说道:恐怕还是和开海一事有关,南直隶各处都有魏国公的产业,且魏国公、定国公虽为两支,实系一家,朝廷开海,魏国公获利极大,自然关心。

    张居正问道:魏国公在南直隶有什么产业?申时行说道:魏国公府的产业,无所不包,从各处的田庄土产,到丝绸瓷器、盐铁茶园,各行各业,都有魏国公府的产业。张居正点点头,和他们一块欣赏这园林风景。

    张居正突然停下脚步问道:汝墨、元驭,你们都是本地人,此番回乡,要不要回家看看?王锡爵、申时行对视一眼,说道:国事为重,下官等不敢因私废公。张居正点点头,不过你们毕竟熟悉乡情,本官想让你们回乡一趟,了解下南直隶海贸情况,尤其是元驭,主要是问问其获利几何?风险几何?汝墨家在苏州,看看苏杭丝织,每岁可得多少。

    申时行、王锡爵领命,张居正接着说道:倒也不必太急,今天先看看南京风物再说,一应文牍之事,就只有先麻烦维桢(许国字)了。王锡爵、申时行、许国都领命而去,张居正也自去休息。来到自己的院落里,张居正让游七守在外面,拿出了朱衡的信。

    朱衡在信中没有别的话,只有几个名字,耿定向、陆光祖、赵锦、张元勋。张居正笑笑,把这封书信烧毁。叫来游七问道:陆指挥现在何处?游七说道:陆指挥去南京锦衣卫交接了,还没到这里来。张居正笑道:恐怕袁吉没那么容易对付。游七说道:陆指挥口含天宪,自无不成,就算有什么不顺利,不还有老爷吗?

    张居正喝了口茶说道:陆绎不如陆炳深沉,不过过于深沉就没了锋芒,本官用的就是他的锋芒。取笔墨来,本官要上疏陛下。

    一直到下午时分,徐陟再次上门,请张居正一行赴宴,张居正他们换上便服,跟随徐陟前去赴宴。徐陟说道:为了迎接阁老,魏国公在东园设宴宴请张阁老,我等才有缘入这东园一观,还是托了张阁老的福。张居正笑道:师叔说笑了,是魏国公错爱,叔大愧受了。

    在白鹭洲上的东园内,一众官僚聚在一起,魏国公徐鹏举、南京守备高淮坐在上首。见张居正来了,赶紧起身迎接,突然从旁边出来一个人影,向张居正行礼道:标下李庭竹,见过阁老!徐鹏就有些不悦的说道:临淮侯这是什么意思,今日老夫设便宴为张阁老洗尘,不谈政务,你这么出来,有些轻浮了吧!

    李庭竹没回答徐鹏举,继续说道:标下见过张阁老,恕标下未能迎接阁老。张居正含笑说道:临淮侯客气了,本阁刚到南京,魏国公错爱,为本官接风,还未来得及见过临淮侯,他日再与临淮侯见面可好?李庭竹这才起身说道:那标下候阁老召见。李庭竹刚准备回到自己座位上,勋贵里南河伯方炳低声说道:真他妈现眼!

    李庭竹问道:谁说本候?勋贵里定远候邓世栋、灵璧侯汤世隆、怀远侯常文济也站出来喝到:哪个东西背后嚼舌头,有人生没人养的狗东西!方炳正准备骂回去,徐鹏举用眼神示意方炳,然后对张居正说道:张阁老,今日只谈风月,不论其他,可好?张居正笑道:客随主便,本官今日听魏国公安排。徐鹏举说道:那就先入席吧!

    张居正和徐鹏举、高淮入席后,各色酒菜开始上桌,乐舞也开始了,徐鹏举率先敬酒道:阁老大驾光临,鹏举不胜惶恐!蔽舍简陋,恐不称意,万望海涵。张居正饮了酒说道:魏国公客气了,以当年太祖赐中山王别业招待,居正不胜惶恐。高淮此时也举起酒杯说道:阁老、魏国公,些许小事,就不必一直推迟了,陛下既然委我们三人守备南京,就该同心协力,办好差事,不负皇命。

    张居正和徐鹏举都点头称是,一起饮酒,徐鹏举说道:金陵六朝古都,文物繁盛,南京南京胭脂,不输北地绝色,本爵看张阁老孤身赴任,江南潮冷,孤衿难捱,这些女子都是本爵的家生子,不是章台烟花,阁老大可放心,选几人照顾起居,虽然勤于王事,也要善保此生啊!张居正连忙推辞:本官哪忍夺魏国公所爱,本官蒙陛下信重,肝脑涂地以报圣恩,何敢惜此身!

    高淮说道:张阁老勤于王事,咱家佩服,阁老有什么方略,可以提前告诉我们,我们也好配合阁老,报效陛下!徐鹏举也点头,张居正说道:本官此来,主要是开海和备倭,开海一事,待本官了解情况后,与王侍郎商议后制定方略,再与二位一同商量上疏,至于备倭嘛,二位久在江南,倭患之事,想必比本官清楚,可有建议,本官也好具折上奏陛下。

    徐鹏举说道:老夫忝掌南京五军都督府,守备南京,倭患最猖獗之时,乃是嘉靖三十年左右,而今倭寇已经渐次平息,少许流寇,不足为虑。张居正在心里冷笑,好你个徐鹏举,当年南京振武营兵变,你被乱军呼为“草包国公”如今还有脸说什么倭患平息。

    张居正笑着说道:全仗魏国公运筹帷幄,高公公谋划,才使得东南安定,不过二位久在东南,东南海贸,到底是何情形,二位可知?徐鹏举笑着说道:阁老这就所问非人了,国朝厉行海禁,先帝在时,因争贡之役,连朝贡都断绝了,哪里来的海上贸易,只有些许无知莽夫,甘冒奇险,走私货物,这本爵就不甚知之了。高淮说道:大凡我中国之丝绸、茶叶、铁器,贩运至外邦,最少有三倍的利润,但是海上风险甚大,一般人哪敢轻易出海,能出海者,都是亡命之徒。

    张居正说道:高公公之言是正理,没有重利,何人敢冒奇险,朝廷之所以同意开海,就是为了收取税银,开拓财源,以资国用。其中如何操作,还待本官细究详情,与王侍郎商议后在拟定草案,送与魏国公和高公公参详。徐鹏举和高淮也表示同意。

    徐鹏举说道:今日说好了不谈公事,结果还是说了这么久的公事,不可再说了,今日为张阁老接风洗尘,只谈风月了。徐鹏举要是说起这南京城里的好玩之所,那是头头是道,秦淮河的金牌会员非他莫属。一时之间倒也宾主尽欢。

    不一会,一个国公府的管家向徐鹏举汇报事情,只说了几句,徐鹏举脸上有点尴尬,说道:张阁老何等身份,他现在何等身份怎么能跟张阁老说,他的事情,本爵自会想办法的,今日是为张阁老接风,他的事暂且放放,叫他耐心等待。

    张居正有些好奇的问道:是何人让国公如此头疼啊?徐鹏举一脸无奈的说道:还不是刘世延,他想见您,可是今日为您接风洗尘,谈他的事情,可不是扫了您的雅兴吗?高淮也是摇头说道:这个刘世延啊,为了他这破事,一天是上蹿下跳的,着实让人头疼。

    张居正问道:何事让两位如此头疼啊。徐鹏举说道:此事我是羞于提起,高公公您给张阁老说吧!高淮说道:这刘世延,本是诚意伯刘基的后代,嘉靖十三年袭爵掌南京后军都督府,当年振武营兵变,刘世延身为掌府都督,压制消息不报,先帝大怒,削了他的爵位。这不是陛下登基,他寻摸着能不能向陛下求个恩典,把这诚意伯复爵,一天天的到处求告,甚是不忍。

    徐鹏举也说道:当年的事,刘世延确有大罪,不过这诚意伯,乃是太祖皇帝钦赐,有罪也该他刘世延承担,削了诚意伯,确实是太重了,这临淮侯、怀远侯、定远侯、灵璧侯祖上都被太祖削爵,本是罪人之后,先帝都赐了爵位,诚意伯家一直小心谨慎,没什么差错,怎么连爵位也削了。

    徐鹏举继续说道:本来这事吧,该我和高公公上奏陛下的,可是当年振武营兵变,我两也有责任,哪里有脸向陛下求这个恩典,只是这刘世延,在南京各处求告,实在是凄凉,这不,肯定是听说您来了,想着您是陛下潜邸的讲官、天子的近臣,想请您在陛下那里美言几句,可是今天实在不是时候,哪有您刚到南京,就来说这事的,这刘世延,也太不像话了,待我去说说他,免得他到时候再资扰您,那像什么话!

    张居正心里明白,徐鹏举这就是请托呢。自己刚来,得卖徐鹏举这个面子,到时候好让他欠自己人情。张居正说道:魏国公,也不必苛责刘世延,你且告诉他,就说他的事,魏国公已经告诉本阁了,本阁看看当年的案卷,要是能有所还转,本阁一定看在魏国公、高公公的面子上向陛下上疏,为他求这个恩典,比较功臣之后,国家也要有所善待嘛!

    徐鹏举说道:张阁老高义,鹏举不甚感激!这个人情,算徐某欠您的,日后有什么魏国公府能帮得上忙的,张阁老但讲无妨。高淮也举杯敬酒,一时间觥筹交错,气氛十分融洽,双方都是尽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