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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黑风裹雨来

    好不容易穿过人流带,又行驶一会儿,南周和婉怡终于是到了岳府。出来迎接的正是岳氏夫妇和岳规南,夫妇俩一见了南周,从前的各种猜疑瞬间消散,特别是他冥冥中的那股精气,让他两有种杜口裹足的感觉。就算额上沁着汗珠,岳涵也强装镇定地不去擦拭,带着笑容道:“欢迎‘汉世王’光临府上,里面请。”“嗯”南周挽着婉怡进入岳府,对岳涵说:“小婿此番带媖媖回家,还得承蒙岳父照顾,不必如此谦和,唤我名字便是。”“是”岳涵向府内伸手作请,道:“良婿先请到前堂候着,我已安排下人去收拾媖媖的旧厢房,很快便能入住了。”岳涵在前领路,岳规南在后,岳夫人柳青则陪着他两走。途中柳青问婉怡道:“媖媖在辽国住得可好?有什么不适吗?”婉怡道:“一切安好,谢谢娘的关心。”“那就好,那就好!”柳青笑道:“真是谢谢南周照顾我们家媖媖了!”“岳母此言差矣,小婿还得多谢媖媖对我照看有加呢。”南周牵起婉怡的手,说:“说起来,我还真得感谢岳父岳母把媖媖教得这样好,能做饭,会针线,可家务,通情理,达人心……最重要的是会用各种方式‘取悦’我。”柳青听到这儿,已是万分悔恨当初的决定。

    五人到前堂,南周和婉怡找了两个侧座坐下,随即有丫鬟为他们端茶送水上小吃。岳涵和其夫人坐堂上太师椅,岳涵问:“良婿这次带媖媖回家打算留几天。”南周说:“打算考完殿试两周后再走。”岳涵说:“良婿省试还没考就已经在盘算殿试了吗?!”南周说:“这几个月来一直有媖媖红袖添香,小婿习书甚好,有信心考过省试。”岳涵向南周敬茶,说道:“那岳父在这儿就先祝良婿金榜题名了,以茶代酒,请!”南周端起茶水回礼,“请!”岳涵放下茶具,道:“听闻良婿要来,我特地在‘影玉楼’订了一桌饭,就在今晚酉时。良婿到时一定要赏脸到场。”“好。”南周刚应下,外面就来人报道,“报告老爷,小姐的房间已经收拾完成了,随时可以住下。”“那快去给王爷带的东西搬去。”“是!”南周说:“时间尚早,小婿先同媖媖逛街去吧。”柳青说:“南周初来乍到,让我们安排些下人跟随去伺候着,关键时还能指指路。”“不必麻烦了”南周说:“这本就是我要和媖媖单独过的时光,何须别人介入。”

    南周和婉怡离开后,柳青凑到岳涵跟前,说:“老爷,这个怎样?要不把咱媖媖叫回来……”岳涵拍手道:“当初不是你想出的注意吗,现在反悔成吗?再说就算我们向媖媖说了,她不见其人也未必会回来吧。”柳青说:“这都到这地步了,怪我有什么用。老爷你应该想想媖媖她也到了婚嫁的年龄,是该找个好人家嫁了,不是嘛。”“不成,不成”岳涵连连作罢,道:“王爷和那个王妃可是伉俪情深,咱媖媖要介入他们两,也只能是白白受苦。舍不得,舍不得。又或是被王爷看出了端倪,该怎么办?”“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柳青最后忍不住叹道。

    话说自从岳氏夫妇听说耶律南周要到访的消息,便把岳媖媖安排到她舅舅家住着。她舅舅虽也住在京城,家里的生活条件却远比不上丞相家,为此她多次懊恼。当大小姐的日子久了,有一种逛街挥霍的习惯,曾几次背着她舅舅,舅母上街去。她舅舅劝她说:“媖媖啊,现在是特殊时期,你也别上街去了,免地生出事端。”可惜她没听见去。今天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在下午带着贴身丫鬟上大街去了。

    她束的是丱发,没戴簪饰,耳旁坠两银蝴蝶。身着淡紫色的齐腰襦裙,脚踩花边小弓鞋,戴着白纱帷帽露出白嫩脖颈。用一句“犹是娇花盼归水,羽衣翩舞照关情”来形容正是好巧的。她徜徉在宋的大街上,见这喜欢这儿,看那喜欢那儿,无比自在。她在人群中瞥见一位英俊男子的面容,刚想靠近观看时,那个人已不见了踪影,自此后逛街时总是失魂落魄的。身边的丫鬟看出了异样,便关心地问她:“小姐这是怎么了,这样的没精神?”岳媖媖说:“我很好,你回家去吧,我一个人就行。”那丫鬟也不再过问,乖乖回家去了。一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岳媖媖都没能再见到那名男子,她不免叹了口气。回家的路上,她还在想着那个人,没能注意前方有辆失控的马车向她驶来,车上的马夫不停向行人叫唤。待马车距离不到两个身位的时,媖媖这才回过神来,可是以她的情况完全不能自己脱身。“快闪开!”同样是电光火石间,早发觉情况的南周迅速向媖媖冲去,扑过去将她抱开,这才避免了一场悲剧。空中时,媖媖的帷帽是掉了去,所以她能看见南周的面貌,不正是先前的那位男子吗?两人跌至一处,媖媖是伏在南周身上的,南周知女人家清白的重要,不敢停滞多久,快速起身并向媖媖赔礼,道:“姑娘,刚才事发突然,不得已而冒犯了姑娘,还望海涵。”媖媖仔细看他的脸,大吃一惊,心想:“天下竟有这般男子!”南周见得不到回应,试探道:“姑娘?!”媖媖回过神,遂向他行万福礼,道:“不打紧。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没事就好!”婉怡这时赶了过来,上下检查南周,慰问道:“怎么样?没事吧?!”南周挽起她的手,说:“没事!”“你没事就好!”婉怡注意到媖媖,转身看她却正好与她对上眼。对岳媖媖来说,此时的感觉能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形容。婉怡有点错愕,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了,对媖媖说:“刚才我家相公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岳媖媖摆手,道:“没关系。”南周说:“既然姑娘没事了,我两就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去吧,天黑了,一个人在外不安全。”“是。”两人离去,媖媖尚在原地跂望南周的背影。

    “影玉楼”是一处靠近皇宫的饭楼,是唐朝的一位官员花重金修建的,到今天,是京城许多达官显贵用膳相聚的好地方。今日为迎接汉世王的到来,岳涵特地花了大价钱包下整个“影玉楼”。酉时一刻,南周和婉怡赶到这里,有专门迎接的队伍招待他们,所有事均有下人代做,无需本人操作。南周的房间据说是价钱最高的,果不其然:“珠光宝气星落地,雕栏画栋粉饰墙”,珠帘绣屏,金玉满堂,处处刻有云纹,件件泛起檀香。众人入席,呈上的是整整“洛阳水席”附带一些名贵的菜肴。宴会前,岳涵叫来几个艺姬作背后音乐,对南周说:“素闻王爷清雅,所以只点了些雅趣,没叫些浮艳的舞蹈。”南周说:“没错。”岳涵便道:“开宴吧。”

    宴毕,南周带婉怡回家,回头再望一眼这个“影玉楼”,是碧瓦飞甍,富丽堂皇,闪着皎月的光。南周闻婉怡道:“这顿吃得可好?”婉怡说:“可好了。冷热甜咸,荤素酸辣一应俱全,让人尝尽了滋味,辣的冒汗,酸的生津;道道以有汤水而出色,清爽利口,正适合菜多的场合。”南周说:“洛阳干冷,民惯以汤水御寒,再经宫廷推崇,成就了现在丰富的‘洛阳水席’。”

    南周和婉怡回到院子,发现屋子的灯亮着,进去一看,原来是红媱和早上的那名女子在收拾内务。她两见了南周、婉怡,一齐曲膝行万福礼。南周问那个女子道:“姑娘怎么在这儿?”红媱说:“田姑娘她替自己赎身后便祈求冯笑带她回王爷身边伺候着,冯笑开始是不同意的,奈何姑娘苦苦相求才作罢。”田蓝玉说:“王爷对蓝玉有救命、续命之恩,此等大恩,蓝玉如何能奔走而不思报恩。愿王爷矜愍愚诚,请守左右以百年,蓝玉不胜感激。”南周说:“这如何使得,你要留候我身边岂不耽搁了你?况田姑娘身边的人呢,他们也不会同意吧。”田蓝玉给他跪拜,说道:“蓝玉本是地主家的女庶女,母亲早亡,父亲多房。不久前父亲因犯事被抄家,他想回点钱便将蓝玉卖给青楼。所以于蓝玉看来,蓝玉身边已无亲人,此命唯自己做主。王爷于蓝玉有再造之恩,做主的命算什么?便是肝脑涂地又何以当之!”南周扶她起来但还要拒绝,婉怡却见此女是“一朵娇花带温情”,便说:“田姑娘若是真心的,王爷如何能视而不见,依妾身看来,王爷不妨就同意了他吧。”南周说:“王妃是不是跟我一条绳子上的,我说不愿,你怎么反倒替他说话?”婉怡对田蓝玉说:“田姑娘你先下去吧,晚上我会与王爷说明,让他留你。今晚你先和红媱同睡吧。”遂屏退她两个,自己去和南周说。其中她提到最多的不过是“君子有成人之美”。至明日儿,果不其然,天蓝玉留了下来,还是南周亲自去说的。田蓝玉微微低头,俯身向南周拜谢,说:“蓝玉谢王爷成全!蓝玉此后必尽心尽力服侍王爷。”南周摇手道:“你不必谢我,去谢王妃吧。就是她昨晚与我争着要收你。”田蓝玉遂拜向婉怡:“蓝玉谢王妃大情。”婉怡说:“不必行此大礼,蓝玉快快请起。”婉怡又说:“姑娘以后就在王爷身边伺候着吧。”南周说:“唉,这,这不对吧……这和我们晚上合计的不一样吧。”婉怡说道:“王爷身边岂能没有人时刻候着。再说王爷这么不让旁人靠着,莫不是有什么事妾身?!”南周无话说,婉怡对蓝玉说:“我家王爷可是养来的好闲手,今后姑娘留在王爷身边,他的小事还得麻烦姑娘照顾些。”蓝玉说:“这是蓝玉应该做的。”以后,南周的身边除了会跟着李冯笑外,还多了个尽心的帮手,姑且不提了罢。

    明早南周进宫拜见宋帝,中午和岳涵回来的时候恰好在正门前遇到他妻兄一家正和自家的人聊些什么。两人上前去,众人遂行礼问好。交谈过后才知道是他舅子要出远门做生意,要将自家的两个闺女留在他们姑姑家借住,柳青和岳涵自然是答应的。柳青说:“那就请闺女们出来吧。”于是下人拨开车幕,从里面缓缓走出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子,其中一位就是昨天南周碰见的岳媖媖。两女子下车后便向众人行礼。岳涵介绍道:“这位就是‘汉世王’,你们表姐的丈夫。”

    “原来是恩人”岳媖媖和她表妹一齐给他行万福礼,“‘苏小霜(苏小珊)’见过王爷、王妃。王爷、王妃万福。”“恩人?”岳涵问:“如何说起?”岳媖媖,即苏小霜,向他们说起昨天的事,四位家长闻此遂向南周致谢。南周表示举手而已。岳涵招呼众人入府吃午饭,他舅子表示天黑之前必须出城与人交面便谢绝了岳涵的挽留,带上他媳妇走了。剩下的人吃了一顿午饭。

    下午的时候,南周坐在那儿看书,婉怡不忍吵到他,便把蓝玉,红媱唤到院子,自己做起了针线。未时,岳媖媖独自来到这里。一见到她,南周的这三个内眷瞬间紧张起来。虽说自己是看不上眼前这个王妃的,岳媖媖还是给她行了礼。婉怡回礼,叫身边的两人出去买些线,两人知道缘由,乖乖退下。婉怡问:“表妹突然到访,姐姐没能及时接迎,真是不好意思。”岳媖媖以扇掩面,笑道:“姐姐别这么说。倒是姐姐你呀,在北边住了半年,现在又回来了,怎样?!在这儿住得还好吗?”婉怡说:“有王爷陪着自然是好的。”岳媖媖绕着她踱了两圈,上下端详了她一番,确实比当初见她的模样滋润了不少,一想到她是从荆钗布裙靠了自己变成现在的锦衣云裳的,就好悬没给她懊死。岳媖媖说:“看王妃姐姐的模样,确实是在北边过得很好。怎样,与妹妹说说呗!”婉怡如实回答,听到后面,岳媖媖越发觉得晕眩,险些就栽了下去。婉怡见她这般,也知其状况,说:“妹妹这是怎样了?!”岳媖媖说道:“没事,我只觉春寒料峭,一时没抵住。姐姐真是有了个好归宿,真羡慕姐姐。只是可惜妹妹这儿了……”这时屋里的南周开始叫人,婉怡应了声,对岳媖媖说道:“王爷叫我了,妹妹要不要跟我进去见他。”岳媖媖说:“不了吧,是王爷叫他王妃又不是唤他姨子。”婉怡说:“那我就去了。”

    婉怡入了屋,原来南周是没墨了,翻了抽屉也没有,所以叫人来去置办些墨石。婉怡说:“家中人都出去了,要不让妾身去办吧。”南周说:“算了吧,等她们回来了。”又问:“这下午本是无事做的,她们出去干什么?”婉怡才把和岳媖媖的事告诉他,说道:“她好像是喜欢王爷的,怎样?王爷心动了没?!”南周说:“虽说本王要忙学务,却也能空出手来好好治你一番,看你还说出这番‘背夫之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