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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大意失境城

    话说南周被困在东市,两面受敌,似将支撑不住。忽有士兵报道:“将军,敌人势大,现已将城池四面包围,西城的敌人现在也打到县衙还在向东城赶来。”南周只是摆摆手让他退下,萧内影上前说道:“现在情况十分危急,将军我们该怎么办?”南周说:“我等唯有奋力反抗,等待河清军来救。”南周遂起身,徐徐抽出环首刀,丢掉刀鞘,说道:“内影将军吩咐下去吧……”“将军莫不是要……”萧内影立即单膝跪下,抱拳说道:“王爷尊贵,断不能牺牲,内影愿竭尽全力,拼却性命不要也要保王爷突围!”全军将士皆手持刀钺,单膝跪下,附和道:“我等皆不怕牺牲,以求王爷无恙。”南周环顾左右,险些落泪于是仰天说道:“诸位皆英勇之士,我耶律南周能做你们将军实乃荣幸,然‘良将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毁节而后生’,我既为将怎不能与诸位患难与共,焉能背弃。”士兵皆呼:“将军……”南周说:“诸位不必多言,我意已决。”左右皆泣,南周道:“党项有铁骑,我等难以突围,现只要死守东城,以巷战拖住敌军至河清军来便能获救。”于是仔细吩咐各军把守街区街道。

    李元备领军从西面进入城中,方行不久,前方有士兵来报:“辽军巷战,我军骑兵不能开道。”李元备道:“命士兵点火,烧尽房舍便可使骑兵可进。”其副将陈安谏道:“将军不可,城中尚有百姓,用火烧岂不是滥杀吗?”李元备说:“此郡主令也。”陈安说:“郡主只说生擒汉世王,何曾说过伤害无辜百姓啊。”李元备说:“依郡主令,已在南边设兵拖延辽军救援部队,必须尽快擒住那南周,不得已而为之。我意已决,尚有多言者,斩!”

    县城本就是座小城,房舍相连且多为草木,一用火烧,那真是雄焰冲天,牵殃数里,漫天彻地,其间嘶喊声不绝于耳。待能供辽军藏匿处悉数烧尽,李元备遂下令全军继续填进。辽军因一边要守东城,一边要防李元备,难以挡住李元备的攻势,很快将南周最后一支部队围困。南周站在自己最后军队的前面,李元备则骑着高马慢慢从夏兵中走出来,他望着最后的辽军,说道:“汝等已是残兵败卒,现在交出耶律南周便能饶你们一死。”耶律南周于阵前厉声说道:“一息尚存,战斗不止!”李元备见其身穿金甲,又是仪表非凡,料他必是耶律南周,乃喝道:“耶律南周我杀的就是你!”陈安慌张,劝道:“将军不可,郡主明确要生擒汉世爷,不可以杀!”李元备大怒,出手把陈安推下马,道:“耶律南周害我兄弟,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今唯有亲手杀了他方解我心头之恨。左右不要劝,休怪我无情。”遂一声令下,全军向前杀出。

    眼看军队将要覆灭,南周及诸位将军无一不恼,带头杀得更加激烈。李元备见状,遂拈弓搭箭,瞄准南周射去。乱阵喧哗,南周哪有防备,被一箭正中肩窝。辽军中有将领见南周受伤,一时分心,被敌人杀害。南周倒地,萧内影马上回神将他扶起,“将军,没事吧?”幸亏南周穿了盔甲,这一箭并未伤骨,他摇晃着起身,一把将箭支拔出,对内影说道:“我中箭瞬间想起家中的妻,离家之时曾许诺她一定回家,但今日我将命绝于此,他日有何颜面与她在泉下相。”内影说:“将军是为国而死,王妃为妻必觉光耀,他日泉下将军何愧之有?”南周微闭双目,说道:“有纸笔否,我要留信给她?”内影一边退敌,一边说:“现在的情况哪能有纸。”南周于是从袖口割下一块布,用匕首刺破手指在布写字:

    “这已是我出征在外的第二十四个月,现在我兵败被围即将被害,实在想在我魂归之前再见你一面啊。我知你身体孱弱,难堪思苦,且要保重自己啊。我死后请卿向辽帝传告不要为我报仇,莫害两国百姓。将死之际,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可惜只能等来世了……”

    南周写完将布收入怀中,继续与将士们作战,战至最后只剩下南周一人,李元备还在往前压兵,将南周围住城墙下。这真是血海深仇,杀得昏天黑地,四面飘血,在这不大的地方倒下的人举不胜举。血泊中倒兵断剑慢慢堆成山,南周仍然屹立不倒,挑衅道:“尔等就这点本事吗?”李元备拍手喊道:“想不到汉世王你武艺如此高超,实在令人佩服。如此我便陪你玩玩。”李元备回头看向自己的副将,身覆重甲的副将会意遂骑马排开西夏兵走向南周。南周目睹地方副将径直走来,定是来者不善,只能紧握宝刀严警代战。副将下马提枪冲来,等他冲至面前,南周向旁边闪躲,伺机刺出一刀。副将扫枪以攻代防,南周紧急一个后滑步躲闪与他拉开距离。两人各持刀枪绕圈走动,西夏副将突然一个冷目,冲过来就是一招披头下盖,南周横刀拼力去挡。副将不断向下施压,南周摇闪下潜顺便丢弃长刀,抽出腰间匕首,趁机使出一计正蹬。副将硬接下一脚,抬枪刺来,南周后退闪避。副将连续刺枪,被南周数次乌龙游身躲过。南周看准时机抓住枪杆,随即旋身压枪反手持刀刺中副将的面门,副将吃痛,南周顺势夺枪将他一脚踢开。眼见长枪被夺,副将稳步后抽出身后大刀应战。南周持枪冲去,率先一个旋风转单手扎枪,副将驾刀防御挑开,南周顺转身扫枪,副将提刀拦截压身扫刀。南周跳开又是一计披头杀,副将连忙后退。南周一边刺枪,一边逼近,副将转身提枪,趁势从旁边砍来。南周旋身横戈御下,顺势平枪扫击。副将来不及躲闪被打中头部,南周继续追击,使出撩花上挑枪击飞他的武器,顺便扫中他的面门。趁其受击吃痛,南周使用下劈枪,一来将副将打到摇颤,二来将枪头压在地上,继而转身踢枪打出崩枪一击,成功刺穿副将的胸甲,一下穿他的心腔。在场所有人,除了南周无不震惊,南周一把抽出长枪,副将向前扑倒,倒在血泊中没了动静。南周喝道:“就这点水平吗?!”

    李元备见状,又派出三名身着轻甲的将领上前围剿南周。三位将领从三面对南周发起攻击,南周舞花扫枪御下首轮进攻,遂正式与他们战斗,李元备却趁他们缠斗之时偷偷拈弓射箭击穿南周右小腿,南周吃痛,旋身舞枪退至一边持枪正步。四人慢慢移步寻找机会,这时南周从地上的血水里看到有一人从他身后袭来,随即一招回枪刺死了他。另外两人见南周背朝他们,各自提枪冲杀过去,南周向前猛冲,腾空旋身落地持枪正步面朝他们,左右点劈枪化解了他们的攻击,趁势舞花过背翻身劈枪,又杀死一人,顺势扫枪划开最后一人的咽喉。至此南周是筋疲力竭,不堪地单膝跪下,双手持枪立地,最后是强忍疼痛艰难站起,不过因失血过多开始出现昏厥的症状。李元备不肯罢休,又派出所有士兵,依旧被南周杀退,但此时他的状态也到了极点。李元备亲自带兵杀出,南周不堪伤痛,手中的枪掉在血地上,身体也顺势倒下。李元备叹道:“果真英杰也。”遂命左右上前带回南周的身体。军中后阵慢慢开道,李白义赶到,怒叱道:“李元备!你敢不听我令吗?”李元备闻声回首,见白义御于白马上,右腿顺势跪下,抱拳道:“耶律南周杀我兄弟,此是大仇啊。”白义说:“若非我计,汝岂可损其一兵一卒,还不退下!”李元备虽有不甘,但仍依命退下。李白义驱马来到南周前下马察看,见其惨状不免泪崩,她将南周身体扶起,颤巍巍地伸手检查他气息脉象,尚有微弱生机,遂破涕为笑,说道:“王爷有命!王爷有命啊!”

    待河清军和冯笑的支援部队赶到时,西夏军已经撤离,冯笑找遍县城上下最后在一具烧焦的尸体旁找到南周的青边环首刀和血书,再看这具尸体穿的是南周的金甲便以为这是南周,遂屈膝跪地,频频叩首大拜,哭道:“冯笑愚笨,中了敌军奸计致使王爷兵败身亡啊,冯笑万死犹轻!”

    等南周阵亡的消息传至南京辽南王府,婉怡颤颤地攥住下人递交上的血书,黯然失魂,神伤可怕,伏棺痛哭流涕。家中男儿无一不泣,何况女眷。从此整个王府仿佛蒙上一层灰,没有半分生机活力,寒冬的天更是暗淡无光。婉怡紧攥着南周的血书在红媱、蓝玉的搀扶下回屋休息,坐在榻边,忽见腰间平安符似有光亮,一时忍不住将平安符取下护在怀里大哭,惹得红媱、蓝玉也哭。婉怡一直哭到夜晚方休,她那被泪浸湿的衣袖,随便一拧就是一把苦咸的水。

    是夜,蓝玉为婉怡打点,服侍她上床睡觉,挑了灯,合上房门。三更时分婉怡仍未入眠,她取下脚踝上的金铃,想起南周出走那一天不禁又潸然泪下。叫嚣的寒风肆意妄为地拍打着房门,他们看见门缝一个劲地往里挤,脆弱的门不过一会儿就守不住了,吱呀吱呀地被打开。好不容易把自己熬到睡觉,却想不到是另一种折磨的开始:她梦到了冷调的良人在那等她,她刚跑过去他却消失了又出现在别的地方,反复几次,直到她筋疲力尽时他反而主动走来轻轻牵起她……

    翌日正午,婉怡仍沉醉在自己的梦里,酣睡在泪浥的被褥里。红媱沮丧地来找婉怡,站到床边轻轻呼唤她。婉怡起床,睡眼惺忪的,迷糊地说道:“红媱,你来了……”红媱擦擦眼角,说道:“王妃,已经正午了。王爷的殡礼还需你出面呢。”闻言,婉怡才醒悟到了现实,又哭道:“若料到是这样的结局,我当初死也不会放王爷出征。红媱,知道吗?王爷在离家前跟我说‘不出三年我定回来’,他是回来了,可恨却是他的遗体。”婉怡咬着帕子哭,久久难平复。红媱说:“王妃别哭了,一切还要向前看。”红媱捧上白色素衣,婉怡洗漱后穿上赶去灵堂守灵。

    情侣间到底是爱情难了,婉怡守寡后,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单调,慢慢地人也跟着寂寥起来,茶饭不思,日渐消瘦,无意间糟蹋了身子。直至后来病卧不起,双目无神,青唇白面,只会无主地空流血泪,似要将死。

    贺兰山一战后,辽夏两廷正式议和,两国边界和平,辽南王辞务和一直跟在身边的三个儿子回到辽南王府,婉怡亦回到自己的汉世王府住。宋国很快收到南周战死的消息,岳媖媖还自欺欺人,偏不相信南周已逝,非要跑到北方汉世王府见婉怡。婉怡那时在书房看《往昔记》,红媱进来说道:“王妃,苏小霜小姐到访,正在府外等候。”婉怡放下书籍,说:“先请苏小姐到前堂,我这就过去。”“是”红媱退下。宋嫏嬛问道:“王妃,不知这位苏小姐是谁?”婉怡起身,边走边说:“苏小霜是我的表妹,素来爱慕王爷。今儿突然登门拜访,定是为了王爷的事。”婉怡与嫏嬛刚到前堂,岳媖媖马上迎上去,问道:“汴梁皆传王爷战死,妹妹不信,想找姐姐讨个答案。”婉怡说:“王爷确实陨落了。”岳媖媖逼她一步,说道:“我不信,王爷洪福齐天,怎会英年早逝?定是你不愿负昨日之言,故意诓骗我的!”婉怡叹气,从怀中拿出南周的血书交给她看,说:“我不曾诓你,这是王爷留的血书,你且看吧。”岳媖媖拿过来,凑到眼前看,看毕,脚下踉跄险些栽倒,呜咽地说:“这不是王爷的字迹,你骗我……你骗我,他怎么会死呢?我不信!”婉怡说:“妹妹也曾陪在王爷身边数日,怎会认不得王爷的字。”岳媖媖再也忍不住了,抱住婉怡痛哭,喑哑道:“可怜我的王爷,可怜我的命啊……”婉怡只是抚着她的背,静静地淌眼泪,宋嫏嬛站在旁边也是用香帕点泪花。

    事后,岳媖媖决定暂住王府,以祭拜南周的魂灵。夜晚,婉怡来找岳媖媖,岳媖媖问道:“姐姐,实不相瞒,两年前我回到汴梁后父母开始催婚。我知道自己年龄渐大,婚嫁一事不能拖延,但仍心系王爷,于是特往临安灵隐寺拜求姻缘。主持说我此生必嫁中意之人,我问此人是谁,其笑曰‘望尽似犹见,哀多如更闻’。我知道这个人就是王爷,因此至今日不肯出嫁。”婉怡看她,说:“妹妹如此做,令父母怎会答应?”屋檐下,岳媖媖凭栏,说:“我以死相拼,父母才肯罢休。”婉怡问:“令父母是事先为妹妹择了佳郎吗?”媖媖冷笑,道:“何来佳郎?那个崔氏不过是徒有其表,依其父母而活的酒囊饭袋罢了。”婉怡说:“妹妹好眼界,竟将人看得透彻。”媖媖自嘲道:“姐姐过誉了,妹妹若真有那等眼界,当年也不会找姐姐你代嫁了。”婉怡问:“妹妹当时为何不肯嫁?”媖媖说:“做足了大小姐,凡事只想走捷径不忍吃苦,恰那时西夏国诽谤辽国,故不愿赴嫁。不像姐姐你呀,可是替我‘岳媖媖’挣足了名声。”婉怡说:“我独自生长在深院,不敢想此生能过上王妃的命,错蒙恩典。”媖媖说:“人道是‘造化弄人’,果然不假。”婉怡问:“王爷已殁,妹妹今后如何打算?”媖媖闭目,想了想说道:“中意之人已不在,我于世上也无甚意义,今后我将在父母身边侍奉两年及时再削发作尼姑。妹妹反问姐姐之意如何?”婉怡想想,说道:“自我嫁给王爷,无时不思念院中母亲,想去看望又恐事情败露而致使两国矛盾。今后我将继续留在汉世王府,若有机会看望母亲一定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