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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桓玄之乱(下)

    上回说到,一直对东晋朝廷有敌意的桓玄,趁着东晋朝廷和孙恩叛军打得难解难分,吞并了盟友殷仲堪、杨佺期,成为了东晋西部地区的大佬,与东晋朝廷分庭抗礼。

    公元402年,刘裕连战连捷,最终吓得孙恩跳海自尽,孙恩之乱算是彻底平息,东晋朝廷终于可以抽出手来对付桓玄了。

    东晋朝廷方面,意气风发的“小青年”司马元显,也没等东晋东部局势彻底趋缓、回复和发展一段时间的生产,立即启动了“全国总动员”,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集体讨伐割据西部、不听指挥的桓玄。

    司马元显任命北府军老大刘牢之,为全军总统帅、征西将军、江州刺史,带领东晋全部力量讨伐桓玄。

    桓玄方面,当场吓尿,他既没想到东晋朝廷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平息了孙恩的叛乱;更没想到东晋朝廷能以这么快的速度把全国的矛头都指向自己。

    桓玄的谋士卞范之,对桓玄说道:“桓将军,其实您没什么可担忧的。”

    桓玄本就又急又燥又怕,卞范之还跳出来说风凉话,气得桓玄差点抽卞范之两个大嘴巴子,桓玄怒气冲冲地说道:“人家朝廷已经举全国之兵来伐咱们了,你竟然说没什么可担忧的?你小子是被吓傻了还是急着送死?”

    卞范之不急不躁地说道:“桓将军,他们朝廷,说是举全国之兵,但他们的‘全国之兵’能有多少?晋国的西部,是咱们地盘;晋国东部的可战之军,早就被孙恩压榨干净,有啥可怕的?咱们要是怂了,必将被朝廷打得烟灰飞灭,咱们搏一搏,单车才能变摩托啊!”

    桓玄听进去大半,情绪缓和很多,但还是觉着不妥,追问道:“可……可我们跟朝廷兵戎相见,成了的话还好说;一旦不成,那可是谋逆的重罪啊!咱们有必要冒这个险么?要不,咱们凭险自守?”

    卞范之摆摆手,说道:“桓将军此言差矣,我们此行,是除掉祸乱朝纲的司马元显,是匡扶正义之举,怎么能说成谋逆呢?”

    卞范之一席话,点醒了桓玄,桓玄心想:“对啊,人家(毫无存在感的弱智儿)司马德宗是皇帝,司马道子是宰相,你司马元显只不过是宰相的儿子,你算哪根葱?什么时候轮到你小子搁那指指点点、指手画脚?以清君侧为名发兵,没毛病吧?”

    但桓玄还是犹豫:“好像还是有问题,毕竟人家东晋朝廷还有北府军呢,这北府军可不是好惹的。”

    卞范之还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继续说道:“北府军的核心在于刘牢之,刘牢之为了担任北府军的一把手,在大敌当前之际,都能背叛他的上司王恭。背叛这事,就跟出轨一样,只有1次和1+N次,只要咱们开出的价码合适,刘牢之肯定能背叛东晋;只要刘牢之不帮东晋朝廷,咱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桓玄的表情和心情,简直是从八级暴风雨,突然转成了风和日丽的阳光午后,当即全盘同意了谋士卞范之的建议,并立即安排他的亲信劝说刘牢之。

    刘牢之被桓玄的使者一顿忽悠后,深感这位使者说得太他妈有道理了,刘牢之得出的结论是:“不管北府军与桓玄交战的结果是胜是负,自己都将是个输家。”

    刘牢之是这么考虑的:

    如果北府军输了,桓玄赢了,东晋朝廷肯定也就保不住了。东晋朝廷都没了,桓玄能留着自己过年?

    如果北府军赢了,桓玄输了,那个特别能内卷的东晋朝廷肯定会这样酸溜溜地评价刘牢之的北府军:“哦!击退前秦苻坚的是北府军、击退后燕慕容垂的是北府军、击退“五斗米教”孙恩的是北府军、击退“西部军阀”桓玄的还是北府军!你们北府军想干嘛?就你们厉害是吧?”届时,北府军必将被“卷王”东晋朝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功高盖主的刘牢之,还能有好果子吃?

    基于这种考虑,刘牢之决定:“做一只‘黄雀在后’的黄雀,等桓玄这只‘螳螂’捕完司马元显这只‘蝉’之后,自己再推翻桓玄,坐收渔翁之利。”

    刘牢之的决定,引起了外甥何无忌、心腹刘裕等人的强烈反对,他们纷纷劝阻刘牢之要忠于朝廷,不要助纣为虐。

    奈何刘牢之心意已决,严词呵斥何无忌和刘裕等将领,并派遣儿子刘敬宣作为使者,诈降桓玄,自己则命令北府军屯兵不动,静待时局变幻。

    (玄使牢之族舅何穆说牢之……牢之怒曰:“今日取玄如反覆手耳;但平玄之后,令我奈骠骑何!”牢之遣敬宣诣玄请降。)

    刘牢之和他麾下的北府军,作为东晋朝廷最重要的一颗砝码,竟然在大敌当前之际临阵倒戈(其实是内奸跳反),眼睁睁地看着桓玄军在北府军眼皮子底下顺江东下,直抵首都建康,让胜利的天平无情地倒向桓玄这边。

    没了“救火队长”刘牢之保驾护航的弱智儿皇帝司马德宗、酒鬼宰相司马道子、小青年司马元显,有哪个能是桓玄的对手?

    桓玄军就跟旅游似的,轻松加愉快地突破了司马元显“纸糊”的防御工事,又轻松加愉快地拿下了东晋的首都建康。

    桓玄入京后,毫不客气地命弱智儿皇帝司马德宗下诏,封自己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事、扬州牧、徐州刺史、假黄钺,总揽东晋军政大权。

    拿到至高无上的权力后,桓玄列数司马道子、司马元显这对父子的罪恶,流放司马道子,并在途中派人杀死;在菜市口处决司马元显、司马尚之、庾楷等等司马皇室和跟着司马皇室混的世家大族代表人物。

    桓玄大权也夺了、政敌也清除了,刚准备长吁一口气,享受政变的劳动成果,却猛然感到背后一凉:“不对,还有个人必须除掉!”

    谁啊?

    答:刘牢之。

    放眼整个东晋,对桓玄威胁最大的就是手握北府军的刘牢之了。

    而且桓玄一点没冤枉刘牢之,因为刘牢之本就是待桓玄篡权后,再反将桓玄一军。

    这一步棋,是桓玄赶在“黄雀”刘牢之之前落子了:

    桓玄在篡权成功的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任命刘牢之为会稽郡太守。

    让原来的全国部队总司令担任某市市长?不得不说桓玄也是够狠的。

    刘牢之这边反叛桓玄的部队还没准备好,自己手头的军权就让人拿去了,刘牢之脑瓜子嗡嗡的,只能召集心腹大将一起商议该何去何从。

    会上,刘牢之对心腹们说道:“这桓玄,刚上位就夺我军权,日后必将继续加害我们,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不如割据江北地区与他对峙。”

    (玄以刘牢之为会稽内史。牢之曰:“始尔,便夺我兵,祸其至矣!)

    刘牢之在北府军中素有威望,一向都是一呼百应。但这次,刘牢之起了个头,众将领却都集体低头看脚,竟然没有一个人接话,场面一时无比尴尬。

    大家集体沉默了好一会,一个叫做刘袭的参军,开口说道:“刘将军,你之前反叛王恭,投靠司马元显;然后反叛司马元显,投降桓玄;现在又要反叛桓玄,自立为王。难道您是想打破‘三姓家奴’吕布创造的记录吗?我目光短浅、脸皮也薄,实在是没勇气再跟着您混下去了,祝您官运亨通、升官发财,小的就先告退了。”语毕,刘袭拂袖推门而出。

    刘牢之手下的其他将领,也觉着继续跟着已经被桓玄夺了军权、被桓玄列到“黑名单”里的刘牢之混,没前途了,于是纷纷效仿刘袭,用脚投票、开溜了……

    (于是牢之大集僚佐,议据江北以讨玄。参军刘袭曰:“事之不可者莫大于反。将军往年反王兗州,近日反司马郎君,今复反桓公;一人三反,何以自立?”语毕,趋出,佐吏多散走。)

    刘袭一席话,让曾经无往不胜、风光无限的北府军老大刘牢之臊得面红耳赤、无语凝噎;刘牢之的手下们几乎一哄而散,只留下刘牢之这个光杆司令留在座位上,望着眼前的空气发呆。

    为了保命,刘牢之率领少量亲信打算逃往北魏,但在路上,刘牢之越想越气、越想越怕、越想越窝囊,心一横,找了一棵歪脖子树,上吊了。

    这位曾经北府军第一猛将、第一总帅刘牢之,就因为一时脑袋发热,一步棋走错,而身败名裂、跌入深渊,最后死得都是那么窝囊。如果他没有投降桓玄,坚定地和东晋朝廷站在一起、对抗桓玄,是非成败,亦未可知。好了,就不放马后炮了,咱们接着看看“上垒”成功的桓玄。

    桓玄刚篡权的时候,表现出一副道貌岸然、与东晋军民同甘共苦的模样:他罢黜奸臣、提拔忠义之士,提倡节俭、暂停一切军事行动。

    东晋的百姓们,以为终于迎来了一位英明的统治者,大伙儿刚准备给桓玄点赞、送锦旗,却发现,桓玄这货,好人才当了不几天,就露出了他的青面獠牙和丑恶嘴脸。

    原来,桓玄“罢黜奸臣”只是一个幌子,在他“罢黜奸臣”的同时,对他之前的政敌、原北府军的旧将疯狂打压报复:

    桓玄先后杀害了吴兴太守高素、高平相竺朗之、彭城内史刘季武等一批政敌;杀害了刘袭、孙无终等北府军旧将,并继续搜捕暗杀其他对他篡权表示不满的东晋旧臣和北府军旧将。

    整个东晋陷入了一场弥漫全国的白色恐怖之中……

    咦?桓玄是不是漏了两个人?

    刘牢之的儿子刘敬宣、北府军的大将刘裕,可都是刘牢之的心腹啊,桓玄为什么不对这两人动手?

    原来,刘敬宣自知桓玄必不会容他,在父亲刘牢之被夺去军权之际,就逃到北魏政治避难去了;而刘裕嘛,更是艺高人胆大,他直接逃到桓玄的帷幕之下“政治避难”。

    刘裕摇身一变,成为桓玄众多“舔狗”中的一员,整日对桓玄溜须拍马、放彩虹屁。甚至劝说桓玄,赶紧让弱智儿皇帝司马德宗禅位,让桓玄称帝。

    (裕曰:“楚王,宣武之子,勋德盖世。晋室微弱,民望久移,乘运禅代,有何不可?”)

    刘裕的马屁拍得桓玄心花怒放、心猿意马。公元403年,桓玄封自己为楚王、相国、加九锡,改了年号、自立百官、将东晋最富庶的十个郡划为私人领地。

    几个月后,也就是公元403年11月,桓玄感觉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就大大方方地穿上了早就缝制好的龙袍,逼迫弱智儿皇帝司马德宗准备好禅位诏书,将东晋司马家的宗庙牌位打包送回了司马睿的老家山东琅琊郡。

    估计司马睿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苦心建立的东晋,到了末了,会变成“从哪来、滚回哪去的凄凉局面”(哦,对了,接下来他们还会更惨)。

    公元403年12月3日,桓玄筑祭坛告天,正式登基为帝,暂时结束了东晋朝廷87年昏庸奇葩的统治(其实说统治,并不恰当,因为这87年,司马皇族基本被架空,也没怎么摸过军政大权)。

    那么,桓玄建立的楚国,将会何去何从呢?又为啥说桓玄是“暂时”结束了东晋王朝的“统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