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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瘾君子”拓跋珪逆天改命

    上回说到,拓跋珪在“柴壁之战”中,以他出色的战场把控能力和敏锐的应变能力,将后秦摁在地上摩擦。

    但是,这场柴壁之战,也让拓跋珪患上了严重的心病,而且,这病一患,就是无药可救的晚期。

    在柴壁之战正式爆发之前,后秦精准打击了北魏前线最重要的物资储备库——干壁,导致北魏遭受重大损失。当时,拓跋珪以大局为重,将“北魏出了内奸内鬼的这口气”暂时咽了下去,等到柴壁之战之后,拓跋珪为了治疗他的心病,轰轰烈烈地启动了一场“秋后算账”系列行动。

    北魏当时究竟出没出叛徒?

    其实吧,不好说。

    后秦精准打击干壁,可能是后秦侦察兵刺探到的;也可能是后秦抓来北魏的军民严刑逼供出来的;还可能是姚平歪打误撞到的。

    但是,咱们的拓跋珪皇帝,凭借着自打6岁以来,经历无数次“总有刁民想害朕”的丰富经验,坚定、肯定以及确定:“我们中出了一个甚至几个叛徒”。

    于是,柴壁之战的过程中和柴壁之战之后,患上“受迫害妄想症”的拓跋珪,开始暗中搜查、收集大臣们“叛变”的证据,为将来处死“假想敌”寻求理论依据。

    但拓跋珪忙白活一顿,并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大臣谋逆通敌的确凿证据,这种悬而未解的结果,对于拓跋珪来说,更加煎熬。拓跋珪感觉自己每天都行走在刀尖上,每天都被提着刀的逆贼躲在暗处,用阴冷的目光偷瞄着自己的后背。

    为了消除隐患和排解恐惧感,拓跋珪在以下三个方面做出了大动作:

    这三个大动作简称为:改革、革命、改命。

    我们先聊聊拓跋珪的改革。

    拓跋珪之所以要改革,是因为北魏独特的政治格局造成的。

    虽说北魏是雄霸北方的国家,拓跋珪也是名正言顺的北魏开国皇帝,但北魏的政治格局,却跟当时所有的帝国都大相径庭,因为北魏的政治格局是“部落联盟制”(有点类似大洋彼岸“漂亮国”的联邦共和制)。

    这个“部落联盟制”,是指通过“部落选举大会”,在最有实力的部落中,选举产生盟主,自愿参与结盟和被打服、被迫加盟的部落首领,成为部落联盟的议事成员。拓跋珪当年就是通过“部落选举大会”选出来的。

    这种“部落联盟制”固然有民主、集思广益、调动各部落积极性等优点,但在那个弱肉强食的战争年代,它的缺点也极其突出:

    其一,不利于思想统一。拓跋珪想要发兵打仗,先得把各部落大佬们召集到一块商议。拓跋珪在上面讲话:因为什么什么原因,我们要去打谁谁谁。各位部落大佬们在下面纷纷掏出计算器:算一下这一仗,自己的部落有没有油水可图。对自己部落有利,双手赞成,对自己部落没好处,那肯定举双手双脚反对。这样一来,有些该做的事,迟迟得不到表决通过;有些不该做的事,为了众部落大佬的利益,拓跋珪还得硬着头皮去做。

    其二,不利于国家稳定。各部落大佬们手头,可都是握着自己原部落的军队和子民的。北魏混的好了,拓跋珪带着众部落喝酒吃肉没问题;但凡北魏有点风吹草动,这帮部落大佬们带着原部落的军民们推波助澜都是轻的,很有可能分崩离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公元396年,后燕皇帝慕容垂亲征北魏,北魏的各部落差点一哄而散就是最好的例子)。

    其三,不利于中央集权。政治上有一项亘古不变的原则:“由谁产生、对谁负责”。拓跋珪是由各位部落大佬们投票选举产生的,所以理论上来讲,拓跋珪要对各位部落大佬们负责。这就造成了各位部落大佬腰杆邦邦硬,跟拓跋珪称兄道弟,完全不顾及君臣礼节;还有一点,北魏中央,是不给这些部落和部落大佬们发工资的,他们的收入来源,完全是跟着拓跋珪出去打仗、劫掠,谁抢到了算谁的,也不需要向北魏中央缴税。这就造成了这些部落个个油满肠肥、不断壮大,拓跋珪的北魏中央面黄肌瘦、不断萎缩。

    针对“部落联盟制”带来的种种弊病,拓跋珪决定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

    第一,分散各部落。你们这些部落大佬,不都个个手握实权、自己打自己的小算盘么?那就把你们拆散了!拓跋珪在北魏设置六州二十二郡,将各部落的军民分布到全国,以此冲淡部族势力;另外,拓跋珪还在这些州郡安插北魏中央部队,以此监视各地方是否有不臣之心。

    ((拓跋珪)徙六州二十二郡守宰、豪杰二千家于代都,其外四方、四维置八部师以监之。)

    第二,强调君命神授。你们不是说我拓跋珪是由你们选出来的、要对你们负责么?瞎说!我拓跋珪是上天的儿子,我们家历代都是皇帝。拓跋珪一举打破了中国历代皇帝追尊的记录:拓跋珪从他开始,往前捯饬了整整27代,全部被追尊为北魏皇帝。

    ((拓跋珪)追尊远祖毛以下二十七人皆为皇帝。)

    第三,严肃君臣关系。北魏作为一个带领众多草原部落走向中原的国家,原本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君臣关系比较随意。拓跋珪觉着,中原这套森严的等级制度特别好,皇上就是皇上、大臣就是大臣,君和臣、大臣和小吏,是有天壤之别的。你谁啊你?少跟朕称兄道弟的。拓跋珪参照中原等级制度,设置了王、公、侯、伯,四等爵位,又设置五等至九等五级官员,并为公爵和官员们制作官服官印。自此,北魏的官场开始尊卑有别、逐步走向正轨。

    ((拓跋珪)命朝野皆束发加帽。)

    拓跋珪的改革之后,北魏朝局为之一新,权力和权益,不再分散到各个部落首领手里,而是被拓跋珪和北魏中央牢牢抓在手中。也正是有这碗酒垫底,拓跋珪开始了他的“革命”。

    权臣们搞革命,那是要“革”皇帝的命;皇帝搞革命,那肯定就是要“革”大臣们的命了。

    拓跋珪一路从革命和反革命中走来,经历过和见过太多无情的背叛;“干壁失守事件”之后,如果拓跋珪揪出来那个“假想敌”还好说,正是因为没有找到那个“肯定存在”的叛徒,拓跋珪开始变得冷酷无情,他对他身边所有的人都不再信任。

    由拓跋珪一手主导的、针对北魏重臣的“革命”,就此拉开帷幕。哦,对了,这个时候,拓跋跬已经磕上药了,神志时而清醒、时而亢奋、时而疯癫,拓跋珪成为“瘾君子”的详细过程,稍后再讲。

    拓跋珪先是盯上了之前被他送到后秦求亲的使者——贺狄干。后秦在柴壁之战败给北魏后,姚兴为了向拓跋珪求和,乖乖送回了贺狄干。

    拓跋珪一想:“朕踏破铁鞋、挖地三尺都揪不出背叛北魏的人,而你贺狄干熟知北魏军队动向、部署。柴壁之战之时,你又身在后秦营中,天时地利人和,都让你占了,搞不好,你就是那个内鬼吧?”

    很快,拓跋珪就以“贺狄干行为举止有点像中原人”这种蹩脚的理由为罪名,处死了贺狄干和贺狄干的弟弟。

    杀完贺狄干,拓跋珪又翻起了二十多年前的旧账。当年拓跋珪刚刚光复“代国”、被选举为部落联盟大酋长的时候,拓跋珪的叔叔拓跋窟咄曾向拓跋珪发难,拓跋珪差点命丧黄泉。而就在拓跋珪岌岌可危之际,大臣莫题曾主动向造反头子拓跋窟咄示好,并说出了“三岁犊岂能胜重载邪?”这样的虎狼之词。

    想到这茬,拓跋珪恨得牙根痒痒,以“莫题衣着华贵”这种蹩脚的理由为罪名,处死了莫题全家。

    再后来,疑神疑鬼、嗑药成瘾、嗜血成性的拓跋珪,杀大臣的名目就更多了:

    有因为“汇报工作时步履、气息不稳”被杀的;有因为“工作汇报里有错别字”被杀的;有因为“随地吐痰不讲卫生”被杀的;有因为“听讲座打瞌睡”被杀的……(这可不是我瞎编的,这真真就是拓跋珪想出的理由)

    总之,但凡拓跋珪觉着某大臣的行为异常,拓跋珪必然会革掉这大臣的老命。

    接下来,我们再聊聊拓跋珪的第三项大动作:“改命”。

    别看拓跋珪又是追尊祖宗27代,又是强调自己是“太阳之子”“上天之子”的,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就是个和所有人都一样的凡胎肉体。是凡胎肉体,就难逃生病、衰老、死亡。

    为了让自己延年益寿,拓跋珪成为中国历史上少数同时推崇佛教、道教、占卜三种不同意识形态的皇帝。

    一方面,拓跋珪大肆修建佛寺,亲自征召僧朗、法果等得道高僧讲授佛法;另一方面,拓跋珪大肆修建“仙坊”,设置“仙人博士”一职,聘请道教大师为自己和群臣讲课,让道士们为自己炼制延年益寿的丹药。

    但后来,拓跋珪发现:佛教的“轮回转世”说,得等他死了以后才能验证是真是假;道教炼制的“重金属严重超标”的丹药,拓跋珪让死囚犯们试吃之后,基本都挂掉了。所以,拓跋珪渐渐对佛教和道教都失去了兴趣,他又将逆天改命、延年益寿的希望寄托在“中医”和占卜上。

    咱们先聊聊拓跋珪迷恋的“中医”。

    拓跋珪迷恋上一剂中药方子,名曰:寒食散。这寒食散,是东汉著名中医大师张仲景发明的。这药方,本是给伤寒病人治疗用的,但东西晋的王公贵族们,很快发现这方子的另一个用途:吸食寒食散后,身体开始燥热、亢奋、阳气冲天……但是药三分毒,寒食散的副作用在于:如果不能及时发散掉体内的热性,就会被“热毒”逐渐侵蚀身体和精神。

    有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阳气冲天”啊?至于副作用嘛,过完瘾再说……所以,寒食散这方子很快风靡东西晋贵族圈。聚会时,贵族们通常先吸食寒食散,然后喝酒、吹牛,待到寒食散的药效伴随着酒劲渐渐发作,他们开始浑身燥热,最后以集体裸奔或者“集体运动会”作为聚会结尾。

    后来,寒食散这方子传到北魏,拓跋珪吸食寒食散后,很快就成为寒食散的忠实粉丝。但问题是,拓跋珪作为一国之君,既不能靠裸奔散热,也不能喝到酩酊大醉,用白酒的寒性中和寒食散的热性。

    因为寒食散的热毒无法发散出来,拓跋珪越吸越上瘾,越吸中毒越深。到了后期,“瘾君子”拓跋珪,甚至时常产生幻觉,对着空气怒吼怒骂,拿着刀剑刺砍空气……

    下面聊聊拓跋珪第四种“改命”方式:听信占卜,趋利避害。这也是危害性、破坏性最大的改命方式。

    有个巫婆通过占卜,告知拓跋珪,拓跋珪将遭受“清河万人之难”。

    拓跋珪继续追问巫婆:“啥叫清河万人之难啊?”

    巫婆神秘兮兮地答:“天机不可泄露。”

    这可把拓跋珪给愁坏了,整日茶不思、饭不想,除了嗑药就是思索如何破解这一“世纪难题”。

    一天,拓跋珪猛拍大腿,兴奋地说道:“朕想明白了,朕想明白了!清河,是指清河郡;万人,是指清河郡的万人居民中,有刁民想害朕!”

    本着“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拓跋珪派遣部队,将清河郡上下,无论男女老少全部杀光。(唉……女巫一句话,可怜的清河郡百姓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成为了拓跋珪“逆天改命”的祭品。)

    但问题又来了:清河郡的百姓全被屠光了,可人头数没凑够一万。

    这种小事难不倒“瘾君子”拓跋珪,寒食散一吃,拓跋珪亲自动手,见人就杀,说啥也要凑够这一万个人头。(唉……身为一国之君,亲自动手滥杀自己的子民,拓跋珪算是亲手把他的一世英名都毁了。)

    (有神巫诫开当有暴祸,有清河万民之难。(拓跋珪)乃灭清河一郡,常手自杀人,欲令其数满万。)

    好了,现在清河郡被屠光了,万人也凑够了,那拓跋珪“逆天改命”成功了吗?或者说拓跋珪化解掉“清河万人之难”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