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陈家，附近几十里方圆唯一的集镇，凤鸣镇的最大的鱼货商人，当然有最大就肯定有第二，第二就是陈记渔行对面的于记，当然还有其他的小商小贩的，毕竟周边渔村的海货都是需要有人去收购的，仅凭这二家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的，很多人都会以为这二家既然是同行，肯定是冤家对头，这话呢只说对了一部分，暗地里竞争呢肯定是有的，但是也不是全部，毕竟出了这个地方可能还会有更大的渔商，本地的那些小商贩们暗地里积蓄力量想取代他们的也不是没有，能够这么多年来一直稳如泰山，也有他们的道理，几代人互相的通婚合作，其实他们的利益更多的已经捆绑在了一起，明面上是二家渔行，私底下是一致对外的合作着，只不过不明就里的外人很多时候会拉拢一家去对付另外一家，看上去高明，实际上落进了人家的套笼，成了入网的鱼虾罢了。今天陈府来了四位客人，二个老熟人，二个陌生的面孔，程家的爷孙俩一直是陈家渔行想拉拢的对象，陈家主事的家主是他们府上的正值壮年的二爷，陈斯年，老太爷年岁已高，早就退居幕后，陈家大爷年轻的时候脾气火爆，擅长拳脚功夫，与人争斗，断了经脉，虽然调理的也是如同常人一般，但是毕竟受过重伤，不能过分操劳，再加上这些年精神萎靡，情绪低落，家里也就不再指望他能撑起门面了，还有位陈三爷，那端的是一位狠角色，平时里话不多，但是谁要是得罪冒犯了陈府，这个人消失不见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知道和这位三爷有莫大的关联，但是这位三爷再可怕，大家都知道，陈府的主心骨，能够掌握生死大权的是这位平时都笑眯眯的，说话见谁都是无比的客套的陈二爷，早年中过进士，外放过七品的官员，中原动乱的时候，辞官回到了乡里，据说还带了几个人回来，一直供养在府里，那些年官宦的累积也平安无事的给带了回来，看着跟回来的那几个人的眼神和气势，大家也明白一路上再是乱，估计也没几个不长眼的匪患感接近他们。有时候一个轻微的眼神，能把胆小的吓得肝胆欲裂。见过世面的人都会想象的到这些人肯定是从尸山血海里面走出来的，能驾驭这些人的陈家二爷就更是不简单，人畜无害的外貌不代表他潜在的深藏，越是不想让你知道，让你体会的，往往是最为危险的。陈老太爷还有二位姑娘，大小姐嫁给了本地所属的上面海盐县的县太爷做了大奶奶，二小姐就嫁给了对面于家的大少爷，现在也掌管着于府的后宅内院，这二家的势力在本地也是处于鼎盛时期，基本上附近方圆的方方面面都是要顾忌三分的，轻易是不敢得罪这二家人。听说是海龙村的程老爷子来拜访了，陈家老太爷亲自出来会客了。正好主事的二爷也出去了，老大轻易不出来会客，三爷除了一些事情，也不喜欢多余的管事。本来换作其他人，也就推了不见了，但是可能是年岁到了，老太爷听闻老熟人来访，还是勾起了往日的记忆，原来陈家的老太爷和程老爷子居然还是幼时的玩伴，发小，小的时候，亲近的不得了，一来凤鸣镇和海龙村相距的也不算远，靠海的人都是吃海生存，又经常的会在海边相遇，年纪相仿，一来二去，性格相投，二人又不喜欢计较，也就成了好朋友，后来年岁见涨，各自的性格也开始有了变化，岁月的积累也不再如同幼年的那般淳朴，家世的高低也就拉开了二人的距离，也就变得越来越生疏，后来有几年程老爷子出去讨生活，也就彻底断了来往，就是回到了村子里，虽然相邻，却也难得见上一回，见着了也是寥寥数句的客套话，即使再困难，程老爷子也不会张口求人，尤其是幼年时的朋友，不想因为某件事情让过去变了味道，也不想被从此看轻。陈老太爷也是你不张口，我也不多事，更多的是各自顾着各自的日子，人心多变，久在是非圈子里久了，人心也就复杂了，也就习惯性的计较起厉害了，但是这个世道，谁也不欠谁的，所以其他人也无法对说什么，只不过也就感叹一声，人心多变而已。上了年岁，难免会经常想起过往。想起旧日的往事，人往往随着岁月的增长，对这世间的眷恋也会变得越来越发的浓烈，对于过往曾经拥有过的记忆也会无比的留恋，可能感觉留给自己的岁月也不多了。

    陈家的大厅里，大家分宾主各自的落座，难得陈家的三爷在家，难得陪着自己的父亲出来会客，一来老太爷的身体虽然还是硬朗，但是多多少少还是需要有个人照应，为了表示孝心，还是陪了出来，二来也是好奇自己父亲的幼时玩伴，这么多年也没过来打个秋风，求个帮忙啥的，看来也是个有骨气的人，陈家三爷虽然阴狠，但是一向欣赏有骨气的人。二位老朋友刚见面，有些拘谨，陈老太爷是主家，还是率先打了招呼，几十年了，海牛，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难得见上一次，年纪大了，更是难得相见了，咱俩认识了大半辈子了，都快要入土了，你就从来没有登过我们家的门槛，我知道你的脾气硬，怕人说三道四，也怕我看不起你，今天怎么想的开了，想起来看看我这个老朋友了，是不是觉得我们这辈子都快要过完了，想起来我们曾经的交情，最后的时间来看看我？这些话问的程老爷子有点脸上发烫，毕竟这事自己也有点不够交情，太顾着自己的面子了，也就疏远了这段友情，但是今天又是有求于人，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后面跟着一个小姑娘，后面又是二张一老一少的陌生面孔，陈老太爷久在世面上经历惯了，知道自己的这位老友的脾气，所以他们一进门的时候，基本上就明白了今天不是无故登门，而是必然有事情，所以先拿旧日的交情套起来，吊着他们，自己的老朋友面子薄，看他怎么开口，当年自己的儿子儿媳妇出了事情，他都没有抹开面子来求助自己，今天上门肯定不是什么小事情，而且自己也不能为了旧时的交情，套住自己的家族，朋友再好，那也是朋友，家里人的利益相关才是最重要的，不然自己这一辈子的算计和奔忙是为了什么呢？自己不主动说，看他怎么开口。叶老夫子坐在一旁，也是静观其变，毕竟自己和这家人家没事交往，陌生人，开口必然会被拒绝，而且这个时候也不能轻易开口，只要是做生意的，总归会有个开价，有这个旧交情，说不定说话更方便些，只不过这个程老头和这家的老太爷有旧日的交情是自己没想到的，他居然一直没说出来，守口如瓶的，他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早点说出来，说不定可以商量个计较，有个准备，是不是做起事情来更方便些，不过现在也是可以静观其变，顺其自然的。看着不知道怎么开口的程老爷子，陈家老太爷端起了茶杯，大家请喝茶，来，大家请！然后转头吩咐到，三郎啊，吩咐下厨房，让多准备几个好菜，我要陪老朋友喝几杯，叫人出去寻二郎回来，说程叔叔来了，让他回来陪着喝酒吃饭。陈老太爷的客套，而且是过于的客套，让程老爷子有些变得手足无措了，他明白，就是再好的朋友，也是不需要这么的隆重的，毕竟二个人的门第相差还是很大的，自己也就是个穷渔民，今天能亲自出来见自己也就是很念往日的交情了，于是一咬牙，说了出来，少杰，这么多年，我一直念着我们年轻时候的交情，但是我不想变了味道。但是我也知道这是我自己死要面子，但是话也说回来，毕竟我们俩的家世门第都有着很大的差距，你现在的朋友家人，和我的周边四邻，都不是一个道上的人，我就是来找你，也是显得突兀，孤零零的一个人，不舒服。我知道我这么想也自私，但是我也不想难为你，更不想惹人嫌弃，我知道你不会，但是你也有周围的家人，亲戚朋友，这是我们俩都改变不了的，今天我过来，其实是有事情想求你帮忙，我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会为难你，但是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大家伙的事情，这个大家伙可能也包括凤鸣镇的你家和对面的于家。你说说看，什么事情，看看我能不能尽我的绵力，陈老太爷看着一脸郑重的朋友，但是忍住了情感的冲动，慎重的问道。你也知道，我这片海域的那条鲨鱼，为害一方已经几十年了，其实大家伙都想除了它，程老爷子说道：但是我们海龙村没能力，我也知道你们陈家和于家可以办到，但是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很大，这条鱼对你们的威胁也不算大，毕竟你们出海都是几百石的大船，所以也不会去惹这条鲨鱼，就这样，一直容忍它到了现在。陈老太爷这是听明白了，你找我帮忙不会是要去捕杀这条鱼吧？这么多年你们都没办法，现在有了？说完看向了凤娇和叶老夫子还有李凤栖。果然还是人老成精，几句话就猜出了端倪。是的，程老爷子点了点，然后把头转向了凤栖和叶老夫子，这爷孙俩前天救了我的孙女，是从海里那条鲨鱼的口中。他们可以牵制住那条畜生，再加上我们渔村的一些青壮年，我们应该有希望拿下那条鲨鱼，但是我们没有大船，凭我们的几条小船，恐怕难以应付，最后没抓住那条鱼，反倒是让它逃了，以后在海里报复起来，就得不偿失了，毕竟恩人他们爷孙俩不可能长此以往的住在我们这里。哦？那个小姑娘是你的孙女啊？真是俊俏，孩子都这么大了！陈老太爷感叹岁月的流逝，暗地里却是思忖，自己的这位老朋友敢来开口，多少还是有些把握的，但是自己凭什么要白白的帮他们呢？他们家里的事情还好说，自己和那群穷渔夫们却是没什么交情，船借了，有了损伤，他们怎么赔？吃饭都成了问题，不知道护养一条大船需要多少银子，自己可不能如同那爷俩一老一少的头脑发热。能从那条十几丈的鲨鱼口里逃脱，还能救出我这老友的孙女，那可不是简单的事情，不知道这二位是？程老爷子刚要介绍，叶老夫子摆了摆手，还是我自己来吧，他先让凤栖站起来施了个礼，这是我的徒孙，李凤栖，还未有表字，请老太爷见谅，我们是附近二百多里外的凤尾坡李家庄的人士，我这徒孙是李西坡李二老爷的公子，老夫姓叶，在府上添为西席，代子收徒，教授这个孩子。我有一亲孙，在福安县城的杨大老爷手下做了一幕宾（老夫子觉得李二爷的分量未必够，人家也未必认识，自己的孙子不管怎样，官府的二老爷，不管认识不认识，总归要给点面子）。陈老太爷听了点点头，自己倒是不认识那位李二爷，不过福安县的小叶先生他还是听闻过的，很受杨县令的倚重，前几年自己的二儿子去福安县办事的时候，去拜访县太爷，就遇见过这位小叶先生，想来这二位的气质穿着也不像个行骗冒充的样子，再说了要冒充也要冒充个大个的人物啊。面子多少要卖艺些的，但是怎么处置，还是需要自家人商量一下。沉吟一下，陈老太爷是表现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既然求人，总归要看看这桩事情能不能做，做了利益怎么收取，毕竟是老朋友，加上愿意帮忙的那二位，既然有些背景，总归要给点面子上的功夫，那么那不能轻率的开价，既然不吃亏，也不能得罪人，于是张口先表示一下慎重，拖一拖时间，老夫已经不管家里的大小事情了，现在的家里二郎做主，海牛啊，叶老先生，不是老夫推脱，你们也知道，这么一大家子人，难免需要有些章程，这个事情按照老夫的性子，帮也就帮了，但是现在我家二郎当家作主，什么事情，等他晚些时候回来再做定夺，当然老夫也会帮着陈明利害，这样我现在安排厢房，你们先歇息一下，三郎，你还是按照刚刚我说的，让厨房准备酒菜，去寻二郎回来。程老爷子站了起来，少杰老哥，你就别忙活了，我先去镇上转转，晚些时候再来拜访，就不叨扰了。陈老太爷赶忙拉住了自己的好友，你这说的是什么，来了就不用客套，真么的生分做什么，你这样的走了，不是骂我呢嘛，咱哥俩叙叙旧，不然甭找我帮忙，说完就拉着程老爷子走向了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