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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竹马

    街心花园有许多雪人,许多小孩爬上去玩,雪人就散架了。

    老师领着小孩回教室。

    汤维维坐在第一排,把腿伸到台阶上。

    老师用三角板敲了敲汤维维的腿。

    指着黑板上的初字看着汤维维问:“这个字念什么?站起来回答。”

    汤维维站了起来,看着那个字不知道念什么,脸憋得通红。

    老师示意汤维维坐下。

    问坐在靠窗边的马裤。

    马裤站了起来。

    用食指抠了抠鼻孔,“念初,老师。”

    老师说:“马裤同学回答正确,同学们鼓掌。”

    同学们就鼓掌了,声音很激烈。

    放学后,背着书包的汤维维快走到铁门口的时候。

    马裤追上说:“跟我一起去堆雪人怎么样?”

    汤维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清澈,看着马裤,摇了摇头。

    马裤再问了一遍,“一起堆雪人怎么样?”

    这次她微微把头低下了,两条马尾辫垂在了胸前。

    “汤维维你真美。”马裤说着一溜烟跑得没有了踪影。

    汤维维听到马裤说你真美,心跳加快了。

    抬起头发现马裤不见了,就匆匆地回家了。

    窗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爸爸点燃煤油灯。

    汤维维在椅子上坐下,安静的写作业。

    想到老师点名问自己那个字怎么念,自己不会回答,感到挺羞愧的。

    一遍遍的默读,在练习本上抄了好几遍。

    爸爸张口打了个盹。

    妈妈正慈爱的注视着汤维维在练习本上抄的字。

    过了一会儿打来了洗脚水。

    洗脚水冒着白色的雾气。

    妈妈握住了汤维维的玲珑小脚。

    用毛巾轻轻的洗擦。

    写完作业,脚也被洗好,上床了。

    爸爸把煤油灯吹灭了,爬上了床。

    一会儿妈妈也爬上了床。

    汤维维夹在两具温暖的身体中间,安然熟睡了。

    再上课点名提问,汤维维几乎回答正确,

    马裤也被提问过好几次,回答的都很正确。

    马裤转学了。

    汤维维升入初中。

    在初中的校园有时会望着双杠,双杠下的青草,回忆起逝去的童年。

    会闯进班主任的办公室。

    告诉他有人欺负自己。

    会为了小事生气。

    身体也有很大的变化了。

    偷偷的在被窝里体验身体发生微妙变化的刺激感。

    启蒙老师的形象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闯入梦里。

    她在梦里对自己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启蒙老师的微笑是那么的迷人。

    在云雾里后退不见了。

    汤维维从梦里惊醒,额头有很多冷汗。

    怅然若失的愣着。

    有一天,汤维维独自在家。

    突然看见窗外有影子徘徊,汤维维吓得大气不敢出。

    影子越来越近。

    在死一样寂静的屋里。

    叮叮咚,敲门声响起。

    汤维维不敢开门。

    那敲门声越来越响,节奏均匀。

    不敲的人开门不罢休,不知道是谁,又不告诉自己。

    爸爸妈妈没在家。

    汤维维知道躲不过便跳下床。

    跑到厨房拿了把菜刀。

    扬着菜刀,去打开门。

    吱呀门开了。

    站在门外的是个男人。

    有多高,汤维维需要仰头才能看见脸。

    看见了脸觉得很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不像是坏人。

    汤维维问:“你是谁?来干什么?”

    “我是马裤,你认不出来了?”

    马裤说完自己就进屋了,汤维维把门拴紧。

    再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

    脸型和气质没变。

    确认是马裤,汤维维才放下搁在胸口的菜刀。

    下厨准备做饭。

    马裤说:“你做什么饭,我不吃,我马上要走,我来是告诉你一声,我爸调到龙镇工作,我跟着去,也许从此不回这里了。”

    “我爸妈现在在家里呢,你爸妈也在我们这,跟我一块过去吧。我是来叫你的。”

    汤维维跟着马裤过去了。

    马裤的家,汤维维能熟悉的知道什么东西摆放在哪里。

    现在则都放在一起。

    父母见女儿来了很高兴,相互对视一眼,没有说什么。

    马裤的父母见汤维维,都啧啧称赞,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两家围在一桌吃了一顿告别宴。

    走时,马裤给了汤维维学校地址、邮编,说以后可以写信啊。

    马裤一家从此远离汤维维。

    汤维维常想象马裤的生活。

    却一直没有写信。

    自己也说不清缘由。

    渐渐的习惯了没有马裤一家的生活。

    汤维维再见到马裤是三年以后。

    那个高大男人的身影和三年前差不多。

    不一样的是有了棱角成熟感。

    马裤缓缓的迈开步子,眺望远方,问汤维维这几年为什么不写信。

    汤维维也望着前方,表情平和,心灵在尖锐的斗争。

    怎么为不写信找到借口。

    而有了借口却语塞了。

    只说也不知道怎么给忘了。

    马裤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窒息的沉默。

    分开了。

    汤维维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

    在夕阳即将下坠的时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学的操场跑道上。

    很多年前走的同一块地方。

    土地还是没变。

    万年青还依然如多年前青绿着。

    许多鲜花换成了另外的品种。

    花园还是当年的花园。

    校园如是。

    只不过不同的是。

    现在没有学子。

    没有喧闹声。

    看到了篮球架下坐着一位妇人。

    汤维维的心一紧。

    那妇人正看着自己呢。

    只见妇人盯着汤维维站起身朝汤维维走来。

    走几步停住了。

    汤维维也停住了,同时脱口而出,“老师。”

    汤维维认得这就是自己的启蒙老师。

    启蒙老师苍老了,头发白了,皮肤打皱了。

    只有眼神还透着当年的慈祥睿智。

    浑身散发着汤维维再熟悉不过的气质。

    启蒙老师被学生认出来了,自是狂喜,一时有万语咆哮在嘴边,瞬间语塞。

    汤维维也很激动扶着老师在操场上走。

    聊一些在学校的事。

    当夕阳完全下坠。

    汤维维才念念不舍的离开,心中有无限感慨。

    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

    那一个晚上。

    汤维维睡在校园后的土地上。

    早晨回家了。

    爸爸外出了,妈妈正推包谷米。

    妈妈指着石磨说:“你往洞里倒包谷吧。”

    汤维维说:“妈,我来推吧。”

    汤维维妈说:“好。”

    汤维维就推了,推了整个上午爸爸回来了。

    身上有很多白灰,放下背篓,拿出两张一百元的票子。

    爸爸说:“你这个月的生活费算是解决了。”

    “卖了几百斤稻谷,省着用,下个月的下个月再说。”

    那个时候汤维维已考上县城最好的高中。

    在校园感受到另外一种人生。

    那里是属于有钱人的世界。

    所以她更加拼命读书。

    今年期末考试拿到班级第一名。

    第二年班级第三名。

    第三年汤维维辍学了。

    汤维维来到医院。

    凝视着躺在床上的妈妈,妈妈瘦了有几圈。

    爸爸也瘦了很多。

    妈妈的眼睛闭着手苍白,戴上了能吸氧的东西。

    汤维维辍学了,去了广东打工。

    在电子厂那有很多机器的世界汤维维懂得了另一种人生。

    也许不算懂得算体验吧。

    没干几个月,妈妈的噩耗就传来了。

    妈妈临终前的一句话。

    就是孩子妈妈爱你,妈妈不想离开你。

    泪水顺着脸颊流了出来,妈妈说完便永远的去了。

    没了妈妈的家,汤维维更感到失落孤独。

    妈妈的音容相貌经常在梦里出现。

    永远忘不了妈妈给自己洗脚的样子。

    汤维维看到爸爸迅速矮小,瘦成了干巴巴的老头子了。

    爸爸倚在门口朝汤维维挥手。

    这多像很多年前爸爸送自己上学后分开朝自己挥手。

    天飘起来蒙蒙细雨,撑开雨伞,消失在雨中。

    爸爸有些伤感地返身进屋了。

    屋里是那么的冷清,冷清的没有一丝活气。

    汤维维又走了那么远。

    汤维维是始终要走的呀。

    她现在上车了吧,她现在离爸爸越来越远了吧。

    她是一定会离爸爸越来越远的。

    汤维维的爸爸觉得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去镇上逛。

    汤维维长久的告别了校园。

    在异乡的土地漂泊,辗转一座又一座城市。

    受到白眼、唾弃。

    超负荷的干活。

    谈了男朋友感情破裂,分手打掉孩子。

    被另一个深爱的男人抛弃。

    总之承受了作为女人该承受的一切。

    汤维维迅速成熟,在动荡的社会学会安身立命。

    汤维维又怎么能想到会再遇到马裤呢?

    当时汤维维在挑选衬衫。

    马裤也在挑选。

    扭头就看见了汤维维。

    “汤维维,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是啊,真没想到。”

    “你有没有找到合适的?”

    汤维维摇了摇头,“我刚来,还没,你呢?”

    马裤说:“我在你后面,我没找到合适的。”

    “要不我在外面等你,附近有一家咖啡馆,我请你喝咖啡。”

    “这家店里可能没有我要的那种款式,下次再买。”汤维维说。

    两人去了咖啡厅。

    人挺多的。

    马裤望着价格单问汤维维,“你喝什么咖啡?”

    汤维维说:“拿铁。”

    马裤对服务员说:“来两杯拿铁。”

    付了钱,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

    马裤喝了一口咖啡问:“这些年过得好吗?”

    汤维维笑得有些勉强,“凑合着吧。”

    “我看你跟以前没多大变化啊。”

    “是吗,你也一样。”汤维维说

    “你结婚了没有?”

    汤维维反问:“你觉得呢?”

    “看起来你不像结了婚。”

    “是吗,你看的还挺准的,你结婚了吗?”

    马裤说:“连对象都没有,在梦里结婚呢。”

    两个人笑了。

    聊各自的经历。

    聊一起玩耍的日子。

    聊各自的家人。

    临别前,马裤给汤维维写了联系地址和电话。

    “你可不能像之前一样忘记了。”

    “当然,我一定记得。”汤维维说。

    汤维维是没有忘记,但是一个电话都没有打。

    一晃三年又过去了。

    汤维维结婚了。

    丈夫是外企的商品出纳员。

    怀了孩子,汤维维就辞职了。

    生的是女儿。

    已经两岁了。

    平时带女儿去游乐园玩。

    去书店买书。

    更多的时候是在家里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日子平平淡淡心满意足。

    可是意外降临,外企倒闭。

    丈夫失业了。

    本来脾气就暴躁更加的坏了。

    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拿娘俩出气。

    大吵小吵没少吵。

    更可怕的事发生了。

    爸爸得了重病,需要做手术,而费用是天文数字。

    是亲戚打来的电话。

    汤维维当时就懵了,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快速收拾东西,带着女儿一刻也不停的往老家赶。

    在县医院的病房里看到了父亲。

    那真不是记忆里的父亲了。

    瘦的不成样子了。

    看到了女儿来了,父亲睁开了眼睛,轻声的对汤维维说:“我的生命快完了,不久就会去天国和你妈妈团圆。”

    “你要好好活着,把女儿照顾大,不要再为我治疗了。”

    汤维维泣不成声,握住爸爸的手说:“爸,我不许你说这么丧气的话。”

    “医生都说了,只要做了手术就没问题,而手术的成功几率是99.9%。”

    “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安抚好爸爸的情绪。

    汤维维从医院里出来,给亲戚朋友打电话借钱。

    亲戚朋友借遍了加上自己的全部积蓄才7万块钱。

    丈夫也到处借了,凑到了5万块。

    而动手术的费用是30万,连一半都不到。

    医院的负责人说没有30万块钱的手术费是做不了手术的。

    一分都不能少,但是手术是不能等的。

    汤维维快崩溃了,恨不得生病的是自己。

    在墙角蹲着,用双手扯着头发。

    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拨了号码。

    让汤维维谢天谢地的是,竟然通了,而且接电话的就是马裤。

    “这么多年过去,你号码还没换啊。”

    “是啊,之前我就让你别忘了给我打电话,这么多年过去你都不打,现在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汤维维说:“我爸得了重病,急需做手术,我亲戚朋友借遍了只凑够12万,还差18万。”

    “要是凑不够,我爸就有生病危险,你看你能不能给我借一点,然后找你的亲戚朋友给我借一点,我一定会给你还的。”

    马裤说:“你别急,钱我有,你现在是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一听马裤说这样的话,汤维维心花怒放。

    汤维维说了医院的名字。

    马裤来了,刷了卡。

    手术成功了。

    马裤给汤维维的丈夫安排了好的工作。

    马裤也结婚了妻子是云南人。

    汤维维爸爸的病好了之后,汤维维带着爸爸到马裤家里做客。

    第一次看到马裤的妻子。

    皮肤有点黑。

    但是很漂亮眸子很灵动。

    一看就是善良外向乐观有智慧的人。

    吃饱喝足。

    马裤问汤维维。

    “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启蒙老师叫我们回答问题。”

    “你回答不出来我回答出来了。”

    汤维维说:“怎么不记得,当然记得。”

    “放学了,回到家里我就默默的念那个字,抄写了好几遍。”

    “我还记得我走在铁门口,你要我跟你一块儿堆雪人,问了两遍。”

    “我没有答应。”

    马裤说:“我正要说这事呢,你先说了。”

    马裤的眼睛有点红了,说:“一晃好多年就过去了,那个地方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去了,在梦里去过几次,真的想去那里看看。”

    汤维维说:“那个地方我也很久没有去了,挺想念的,要不哪天有时间了,咱们一块去看看。”

    过了一段日子。

    黄昏。

    汤维维拖着行李箱站在了月台上,望着人群搜索马裤。

    马裤匆匆地赶来了,不时抬头看手表。

    在广场上打转的寻找,拨通了汤维维的手机才找到。

    坐火车,第二天早上到了。

    马裤买了两束鲜花。

    汤维维也买了两束鲜花。

    两人把一束鲜花放到汤维维妈的坟前。

    另一束要给启蒙老师。

    去小学看望启蒙老师。

    被告知已经退休回到了老家。

    打听到离这里挺远的。

    就决定不去了。

    在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转转聊起往事。

    仿佛回到那个时候。

    觉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