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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京华笔记:巴托里威治事件(一)

    在这篇记录当中,我将要记叙有关于几个月前的那个“巴托里威治事件”的一些事实和经历。这个事件在当时曾经引起轰动,甚至连外国报刊也争相报道。当然,这些被保王派和贵族派掌握的外国报刊不会放弃利用这一事件来攻击民主共和制,因此,关于这次事件的细节几乎被全部扭曲了。我是为了维护人民大众知晓事实的权利和维护共和主义而决定记录这次事件的。

    对于那些在巴托利亚那区的中、北部地区旅行的人,假如他们在吉迪恩角另一边的加斯珀峰处拐错了一个弯,那么他就会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古怪而偏僻的小乡村。与此同时,他们会发现他们脚底下的路将会逐渐延伸,伸向高处,而两堵被野蔷薇攀附着的碎石砌成的石墙则会从两侧悄无声息地渐渐靠近,挤压留在满是尘土的、凹凸不平的弯曲小路上的道道车辙。

    在巴托利亚那随处可见的针叶森林里,树木似乎都生长得格外巨大,而那些野草、荆棘与灌木也都生长得相当的繁盛茂密,一点儿也不像一个有人定居的地方。但奇怪的是,在这里,可供农民耕种的土地却惊人地稀少,而且都十分的贫瘠;零星散布着的房屋也全都令人惊愕地保持着统一风格的外貌——古老、肮脏和破败不堪。偶尔地,来此地旅行的人们也会看见一些饱经沧桑的、衣衫褴褛的耄耋老人孤独地待在破败不堪、近乎朽烂的门阶前,或者是站在零星分布着大石块的山坡或草甸上。不知为何,旅行者们总是本能地害怕这些老人家,完全不愿意向他们问路。据他们所言,这些老人实在太过沉默和鬼鬼祟祟,因此人们会莫名地感觉自己好像正在面对着某些不可名状的、禁忌的事物,并且极度希望自己千万不要与他们扯上任何一点关系。

    每当小路延伸到高处,让旅行者们看到位于密林之上峰峦叠嶂的群山时,聚集在他们心中的古怪的不安情绪就会变得更加强烈起来。根据他们的说法,那些山峦太过圆滑整齐、太过对称,反而给人一种不太自然的感觉,甚至于让人觉得有些生理上的不适。那些山头上大多竖立着一些由高大的天然石柱组成的奇怪的圆环。有些时候,蔚蓝无云的天空会格外清晰地映衬出这些石环的诡异轮廓。

    这些乡间小路时常会被一些深不见底的峡谷截断,而那些架设在那些深渊上方的简陋木桥却总让人觉得不太安全可靠。而当这些道路翻过山头,再度延伸向下端的时候,旅行者们会看到大片大片绵延不绝的沼泽。这些沼泽会让人本能地觉得反胃。如果是在夜晚,藏起来的夜鹰会从他们的藏身之处飞出来,开始短促的尖啸;不计其数的萤火虫则伴着由北美牛蛙的聒噪鸣叫所交织成的的无尽沙哑旋律开始翩翩起舞,此时人们几乎会觉得有些心里发毛。发源于半球形山峦之间的波利多西亚河上游蜿蜒地流淌在群山的山脚下。当美丽的、清澈的、闪耀着亮光的波利多西亚河穿过山脚下的草地时,你会感觉那好像是一条透明无瑕的美丽的蛇在那里活动着。

    当他们靠近山峦的时候,旅行者们往往会更加留意和小心那些覆盖着密林的山坡,而不是环绕着巨石的峰顶。这些阴森地耸立着的山坡看上去是如此幽暗和险峻,不由得让所有的过客都希望可以远远地避开它们。可是,他们没有路可以避开它们。

    随后,他们会看到一座廊桥,以及廊桥后的一座古老的小乡村。那座小乡村静静地蜷缩在溪流与圆山那几近垂直的陡峭山坡之间。乡村里一堆堆腐朽破烂的复折式屋顶似乎表明,这些建筑要比矗立在临近城镇的任何其他建筑都要古老得多,而这往往会让旅行者们十分讶异。如果他们靠近这座乡村一些的话,他们又会发现大多数房子其实早已荒废,并且已经坍塌成了一堆堆散发着霉烂气味和腐臭的废墟,即使那座有着破旧尖塔的凯尔特教教堂而沦落为小村庄里的一间邋遢的杂货铺。旅行者们大多不敢穿过桥上的阴暗走道,可是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别的选择。而等到他们穿过走道之后,旅行者们又会觉得村庄的街道上飘荡着一股淡淡的不祥的恶臭味——那种味道,就像是木板彻底朽烂并长出了一大块散发着恶臭味的细菌一样。每到这个时候,旅行者都会尽可能快地离开那个地方,顺着群山脚边的羊肠小道走下去,穿过山那边的平坦乡野,重新回到加斯珀峰,他们往往会觉得十分的宽慰。在他们往后的余生中,这些旅行者或许会在某天因为谈话或者阅读而得知自己那天路过了巴托里威治。

    外面的人总是尽可能不去拜访巴托里威治。自从某件恐怖事件发生之后,所有指向那里的路标就全都被本地的市政和区政委员会派人摘掉了。以普罗大众和文艺家们的审美眼光来看,那里的景色其实非常地优美,宛若人间仙境一般;但从来都不会有艺术家、文学家,或夏季游客涌向那里。

    在两百年前,在那个谈论魔女的血、对撒旦的信仰崇拜和林间精怪不会被别人嘲笑的时代,人们总习惯举出上述的那些东西当作疏远巴托里威治的借口。而在我们这个充满理性、科学和共和主义的年代里(自巴托里威治事件的真相被那些心系这座小镇以及全世界的福祉的人们故意掩盖掉了后)人们依旧会有意地避开那块令人害怕的地方,即便他们说不出哪怕一个确切的原因来。不过。或许有个原因能够解释人们为什么会避开那个地方(虽然那些不知情的外乡人并不知道其中的确切的缘由):生活在那里的居民全都堕落、颓废,让人感到十分的厌恶,就像普罗维登斯共和国其它许多如同一潭死水般的地方(比如奥茨茅斯)一样,这些人已经在退化和落后的道路上走得太远太远了。他们自己形成了一个新的民族甚至种族,与世隔绝、自我封闭,并且这些人在心理与生理方面都有着诸多因为近亲通婚导致的遗传性退化而带来的明显缺陷。他们的平均智力极其低下,而他们的历史里也充斥着公开的恶毒行径:原因不明、经历不明的谋杀;乱伦和近亲交配;以及某些几乎不可名状、不能细说的暴力与变态行径。

    那些老一派的上流阶层(以两三家于1692年从加利西尼亚搬到这里,持有贵族纹章的前莱塔尼亚贵族为代表)堕落得没有那么厉害,但许多家族的旁支早已深深地融入了退化愚昧的流氓的行列,以至于人们只能通过他们姓氏追溯到他们堕落前的贵族血统。哈利路与哈比夏家族中的某些人依旧会将自己的长子送去波利托斯或是贡比尼亚大学,但这些年轻人却很少会再回到这些生养了他们与他们祖辈的贵族宅邸之中。

    没人能完全地说清楚巴托里威治到底出了什么岔子,就连那些有能力了解近期恐怖事件的真相的人也是这样。但是在那些在民间被传颂着的古老的传说提到过许多事情,例如兽人或哥布林人举行的不洁仪式与秘会。在这类仪式和秘会上,兽人或者哥布林人会从圆形的群山中召唤出某些有着恐怖形状的骇人阴影,并且进行疯癫的狂欢和狂热的祷告,而地面下也会发出响亮的爆裂声和隆隆声来回应它们的祈祷。一七四七年,刚到巴托里威治莱塔尼亚正教教堂的亚比雅斯牧师曾经以“撒旦与他的小魔鬼们就在附近”为论题发表过一次令人印象深刻的、充斥着宗教阴谋论思想的布道。在布道中,他说到:

    “我们必须承认,在这里,许多恶魔们用来亵渎神明的行径已经变成了人尽皆知的事情,我们绝对无法否认。恶魔所发出的那些应该被诅咒的可恨的声音,如今正从阴深的地底下传来。有数十位尚在人世的可信证人可以为证。就在不到十四夜前,我就曾听到我家房子后面的山丘中传来清晰的、与恶魔进行的对话。在那里,山谷中回响着骨头打架的“咯咯”声、恶魔滚动发出的“碌碌”声、花季少女的痛苦呻吟声、鬼怪的狂喜的尖啸声以及毒蛇吐信发出的“嘶嘶”声。在这尘世,除了恶魔以外,肯定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能发出那种声音了。这些声音一定来自那些只有蔑视天主的巫师才能找到的洞窟,那些只有恶魔才能开启的恐怖巢穴。”

    在发表过这次布道后不久,亚比雅斯就失踪了。不过他的布道的原文倒是在秋田镇被刊印发表了出来,至今还能在报刊收藏家的书柜里看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今天,还是会有人报告说,他们听到群山里传出来了奇怪的声音,而这些报告如今依旧让无数地质学家、地理学家和其他一些学科的专家困惑不已。

    另一些民间传说声称,山顶石柱圆环的附近会飘荡出来自污秽的臭味,或者在一天之内的某几个小时里,站在巨大深谷底部某几个特定的位置上,能够模糊地听到呼啸而过的、听起来像是恶魔的阴风的诡异风声。

    还有一些传说试图解释关于魔鬼寻欢地的故事。这种传说声称,那是一片被山地恶魔诅咒了的荒芜山坡,在那个地方,不论是大树,还是灌木乃至一片草叶都无法正常生长。

    当地人非常害怕本地特产的为数众多的夜鹰,这些可爱的古怪的小东西总爱在暖和的夜晚站在树枝上发出怪异的鸣叫。于是,人们发誓说这些鸟儿是亡魂的接引者,它们总是立在枝头等待着那些垂死者的灵魂,并用怪异的叫声附合死者最后时刻挣扎发出的呼吸声。倘若它们能在灵魂离开身体的那一刻抓住死者消散的灵魂,它们便立刻振翅飞走,同时发出一串恶魔般的窃笑;但如果它们失败了,这些鸟儿就会在一片失望的沉寂中瞬间消失。

    当然,这些传说从科学和理性的角度来说显得既荒谬又落伍,但毕竟它们都是从非常久远的古老过去流传下来的。神秘故事和传说绝对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都有着真实的原型或者自然现象的依据。

    巴托里威治可以说是异乎寻常地古老。它比周边三十里内任何一个人类聚居地都要古老得多。时至今日,旅行者们也许还能在村子的南边找到哈比夏家族名下建于十七世纪的古老房子所残留的几堵地窖墙壁与一座烟囱;瀑布附近一八零六年修建的磨坊残留下的废墟变成了这个地方能够看得到的年代最晚的建筑物。

    这里的工业并不发达,当年轰轰烈烈的机械化浪潮在这里也只不过是只短命的蚱蜢。这里的工业仅限于手工工场手工业和家庭作坊手工业,这里的农业依旧是简朴的畜牧业和铁犁牛耕制度,这里的商业也仅限于人们用普罗维登斯钱币在各家买点日用品。

    在巴托里威治本地所有一切建筑中,最为古老的是那些位于山顶上,用简单凿刻的石柱堆建起来的巨石圆环。不过,这些东西通常被认为是兽人或者哥布林人而非殖民者的作品。目前流行的看法认为:这些地方曾经是兽人奥尔克部落的墓园。人们曾在这些圆环中,以及枪兵山岭上一个尺寸不小的圆桌状巨石附近,发现过许多骷髅与骸骨,这显然支持了现有的理论。不过,包括玛奇玛女士在内,仍然有许多人种学家固执地认为那些遗骸应该属于精灵人种,即便这个说法显得相当荒谬和不可思议。

    我们不得不仔细介绍一下有关巴托里威治的各种地理的和产业的特点,因为在我开始记叙巴托里威治事件前,了解这些环境特点可以帮助各位读者更好地理解和阅读这一篇记录,防止各位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发生被自己不了解的事物搞得一头雾水的情况,而那正是我所不想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