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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京华笔记:巴托里威治事件(三)

    在威尔伯日渐成长的那段日子里,老史沫特莱一直在源源不断地向村子里的人购买家畜,但他家里的畜群的规模却依旧没有明显的扩充。除此之外,他开始大量地购买和切割木料,准备修葺他那栋老农庄里那些以前从来没有被利用过的部分。

    老史沫特莱的农庄原本是一座盖着尖尖的老式砖瓦屋顶的、木头结构的、有着肮脏的被打碎了的玻璃窗的宽敞的大房子,而这座房子的后半段完全埋进了满是石头的山坡里,看上去好像是大山母亲(或者按照村子里迷信的说法,大山恶魔)出于对孩子们的包容而把那座大宅子抱在了怀里一样。一直以来,老史沫特莱与他的女儿宝菈都只使用一楼的那三间破得不太厉害的房间,除了那三间房间之外,剩下的宅子就只是一些被废弃的、神秘的建筑物。村子里的人们确信,史沫特莱那个老头肯定还有保留有大得吓人的力气,因为他一个人完成了修葺农庄所需要做的所有的繁重的体力劳动;他们也确信,老史沫特莱的大脑实际上还保留着原有的功能,甚至可能比他们原先想的要更加聪明,因为虽然他有时会疯疯癫癫地开始唠叨起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但老史沫特莱手里做出来的木工看上去都进行了全面的和谨慎的精巧设计与精准计算。

    其实,早在威尔伯刚出生的那一段时间里,村民们就注意到,史沫特莱他们家的一间工具房突然就变得整洁了,不仅装上了新买来的隔板,而且换了一个更加结实的新锁。现如今,在见识过史沫特莱家农庄废弃二楼的翻修工作之后,大家发现老史沫特莱其实一点也不比一个细心专业的木匠差。但当他们看到他居然用木板严丝合缝地封死了二楼修复过的所有窗户后,大家就觉得他的“疯病”还是没有好起来的迹象。不过也有许多人说,花力气去修复那栋房子本身就是疯子才会去做的这么一件事情。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老史沫特莱在一楼为自己那刚到世上的孙子整理出一个房间的举动倒算是挺合情合理的。有几位客人曾得到允许来参观过这个为威尔伯准备的小房间,不过老史沫特莱从来都严禁村子里的任何人上二楼参观那些窗户被封死的房间。

    在楼下他那个为孙子准备的房间里,老史沫特莱装上一排排高大坚固的杉木书架,并且按照某种显然被事先精细设计过的顺序将史沫特莱家所有腐烂的古籍与古文残本全都摆了上去。然而就在不久之前,他还习惯把这些书胡乱地扔在各个房间的墙角。

    “它们对我来说只剩下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小用处,”老史沫特莱在他孙子的房间里,一边拿着在厨房生锈炉子上煮出来的某种奇特的浆糊修复那些印有黑体字的碎纸,一边向村子里来参观的人解释说。“但我确信,威尔伯这孩子能更好的利用这些伟大的宝藏。他需要在他今后的人生里尽他最大的努力去修补好它们,因为这都是他在实现他的伟大目标之前所必须要学的。”

    二零零四年九月,在小威尔伯还只有一年零七个月大的时候,他的体格和能力就已经发育得几乎有些吓人。这个时候的他和四岁的小孩已经差不多高了,威尔伯不仅言谈流利,而且聪明得让人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他经常自由地在田野与丘陵里奔跑,除此之外,当他母亲宝菈去山野里闲逛的时候,他也总会陪伴身边。

    在家里待着的时候,他会勤勉地研读那些画在外祖父古书上的奇怪到不可名状的图案与绘画。在那些冗长而宁静的下午里,在金闪闪的的阳光照耀之下,老史沫特莱总会待在威尔伯的身边,手把手地指导他的学习。那个时候,老农庄的修缮工程已经算是彻底地完成了。但那些看到它的村民们都觉得有些纳闷,因为老史沫特莱居然把二楼的一面窗户改装成了一扇坚固厚重的大木板门。那扇门原本是一面位于东面山墙上的后窗,紧挨着房子后面的山坡。在那扇窗户被改装成木板门后,老史沫特莱还特意修建了一条带防滑条的木制走道将那扇木板门与地面连接了起来,以供他们家的人随时上下二楼。

    等到这些工作完成后,人们注意到那个自小威尔伯出生后就一直紧紧地锁着并且装上了无窗隔板的老工具房再度被废弃了。那座工具房的木门又被敞开了,无精打采地挂在门框上前后摇晃着,像是秋风中一片不知所措的枯叶。有一回,厄瓜多尔·索伦蒂诺去史沫特莱家卖牛。做完生意后,他走进那间工具房看了看。在工具房里,他闻到了一股让人心烦意乱的奇怪臭味,但是他以前只在丘陵山顶上那些印第安人石圈附近闻到过这种气味。据他所说,没有任何正常的东西会发出那种可怕的不可名状的气味,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不会发出那种不应该存在的气味。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巴托里威治居民们的住房与棚户里从来都不缺任何怪味。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村民们虽然没有见到任何怪事过,但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发誓说,群山里的神秘声音比以前变得更频繁了。虽然这种变化并不明显,但却一直以缓慢的速度在日渐地变得更突兀。

    二零零五年的“自然神大祭日”前夕,巴托利亚那发生了一连串的地壳震动,甚至就连住在列克星伯里的居民都有所察觉。又过了几个月,那年的驱鬼节的晚上,枪兵岭的山顶莫名其妙地燃起了一堆高高的红色的篝火。随着红色篝火的燃起,地下也随之传出了隆隆的轰鸣声。“那肯定是大巫师史沫特莱干的。”看到篝火燃起、听到地下的轰鸣声的人们都这么说。

    小威尔伯依旧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只有四岁的他看起来居然像是个十岁的小孩。他已经能够独立生活并且废寝忘食地阅读了,但是另一方面,他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了。长久不变的闭口不言和缄默把他彻底地给吞没掉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人们开始十分刻意地谈论起了威尔伯的长相。根据他们所说,威尔伯的那副山羊模样的面孔似乎逐渐显露出了某种不可名状的邪恶的迹象。有时候,他会突然嘟哝起某些难懂的古怪词语,或者用一种奇怪的旋律高声诵唱某些经文。听见他诵唱的人都会因为某种无法解释的恐惧而颤抖不已。许多人都注意到,家里的狗非常讨厌他,而且威尔伯还准备了一把左轮手枪,确保自己能安全地穿过村子。虽然他几乎从来没有使用过那把左轮手枪,但狗主人们并不会因此对他摆出什么好脸色。

    少数几个依然愿意拜访史沫特莱家的人发现,如今的宝菈常常独自一人待在一楼的房间里,默不作声,而窗户被木板封起来的二楼却常常会传出古怪的叫喊与脚步声,据那些去过的人所言,那种叫喊声和脚步声不像是任何动物能够发出来的声音。他们尝试过询问宝菈有关于那些声音的情况,但是她从来都不说自己的父亲与儿子在楼上到底在做些什么。有一回,一个爱开玩笑的鱼贩子想去打开那扇通往二楼的上锁了的木门,宝菈突然变得面无血色,同时显出了超乎寻常的惊恐神情,她在一声尖叫中扑了上去,把那个鱼贩子的手从木门上扳了下来。后来,那个鱼贩子和巴托里威治村中那些经常待在杂货铺里的游手好闲的家伙们谈起了这件事情,据他所说,他觉得自己听见史沫特莱家的农庄的二楼似乎有匹马在楼上来回踱步。听到这种信息,那些闲人们不由得胡思乱想了起来。他们想到了那扇被改装成木门的窗户和那条从地面直达二楼木门的走道,还有那些不断失踪的牲畜。然后,他们又想起了那些关于老史沫特莱年轻时候的故事,想起某些传说,那些传说宣称,如果一个人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向某些异教神明献上一头小公牛,那么他便能从土地中召唤出一些奇异的事物。想到这里,他们全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当时,人们注意到,村里每户人家的狗都很讨厌史沫特莱一家住的那座老农庄,这种厌恶就和它们冲着小威尔伯本人表现出来的敌意一样强烈。

    二零一一年,大陆战争开始了。本地临时征兵委员会的主席,农庄主煎生物化学家沃尔特·怀特,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他发现,自己很难从巴托里威治村中的年轻人里挑选出能够参加战斗的合格的人手,巴托里威治的年轻人甚至都没法满足新兵营的配额。这种区域性的大规模遗传性退化引起了普罗维登斯经济管理委员会的注意。委员会特地派遣了几位人口调查专员与医疗专家前往巴托里威治主持人口体质调查工作;巴托利亚那区的地区报纸的读者们应该还能回忆起这件事情。

    当媒体参与进调查后,记者们注意到了史沫特莱一家,这直接导致《普罗维登斯环球报》与《波利多斯广告人》编写了大堆极度夸张的周末故事栏目讲述了小威尔伯的极度早熟、老史沫特莱的“黑魔法”,好几架子的奇怪古代典籍、史沫特莱家那座老农庄的被封闭的二楼、当地的各种各样的离奇事件还有来自群山之间的恐怖声音。

    那个时候,小威尔伯已经四岁半了,而且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小伙子。他的脸颊和嘴唇上全是粗短的黑色刚毛,就连他的声音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低沉、沙哑起来。

    厄瓜多尔·索伦蒂诺带着从波利多斯等大城市来的一群记者与摄影师来到了老史沫特莱的住处,并且提醒他们,要注意那种似乎是从被封锁了的二楼渗下来的奇怪臭味。他说,那种气味就和老史沫特莱那间在农庄大修葺后被彻底废弃的工具房里闻到的一模一样,而且他觉得他有时候还会在那些位于山丘顶端的石头圆环附近闻到和这种气味一样的气味。

    当那些新闻和故事在报纸上被刊印出版之后,巴托里威治的居民们就把它们找来,一一读过,然后就开始咧着嘴巴,耻笑起文章作者们那些显而易见的事实性错误来。但是,他们也觉得有些奇怪——那些新闻作者为什么反复提起老史沫特莱用非常古老的纳尼亚金币来购买家畜?虽然史沫特莱一家接待了那些访客,但是他们的脸上总挂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厌恶神情。不过,他们也不敢粗暴地对待这些来自大城市访客,或是拒绝与外地客人们交谈,因为那会招来更多的关注。

    我当时在波利多斯大学任职,做着一个普普通通的魔法学教授。那个时候,我也读到了有关威尔伯·史沫特莱和他的家人们的文章和故事,可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不久后我居然会和威尔伯本人发生一段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