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京华笔记：巴托里威治事件（五）
接下来的冬天发生了一件令人感到奇怪的事情。威尔伯第一次离开了巴托里威治，旅行去了那座肮脏乡村外面的世界。威尔伯与贡比尼亚大学的安娜斯图书馆，莱塔尼亚的帝国国立图书馆，纳尼亚博物馆，哈姆-哈姆-阿比比大学以及波利多斯的波利多斯大学图书馆都有书信来往，但是当他试图向那些图书馆借阅一本自己非常渴望得到的古籍时，所有的图书馆都拒绝了他的申请。
最后，威尔伯只得亲自走一趟。于是这个衣衫褴褛、不修边幅、肮脏不堪还操着一口粗野的方言的乡野小子动身去了距离巴托里威治最近的波利多斯大学。这个足足二米四十三厘米高，肤色黝黑，长着一副山羊脸的怪人，带着一个从奥斯托杂货店里买来的一个黑色的廉价旅行袋，来到了波利多斯，想要参阅一本长久以来一直被锁在波利多斯大学图书馆里的可怖典籍——由大玄国传奇女诗人东雪莲编撰，北美王国传奇文学家阿克托别-东波罗斯翻译，并于十七世纪在莱塔尼亚出版的莱塔尼亚文版《混沌赋》。在他来到波利多斯之前，威尔伯从未见过哪怕一座城市，但他并没有在城里做哪怕一分钟的逗留，一心一意赶到了波利多斯大学。
当时，他出现在校门前时，我正在图书馆里整理一些古文典籍，图书馆离校门口有一段距离，但我大老远儿的就听见了学校里那只长着硕大白色尖牙的看门犬怀着异样的狂暴与敌意冲着这个陌生人咆哮了起来，将拴着自己的结实铁链绷得笔直，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但威尔伯却毫不在意，从它的面前走了过去。
威尔伯来到图书馆门口，用力地敲了敲大门。我听到了大门的响声，于是放下了手头上的整理工作，走到门口去，把大门打了开来。
当我打开门时，我只看到门外像山一样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黑影。我的身高是一米八十厘米，在整个波利多斯大学教职工当中算是很高的了，但是威尔伯整整比我高出一个头来，让我感到有一种极其强烈的、让我感到脊背发凉的压迫感。威尔伯向我表明了他的来意，我不好拒绝他，于是就请他进了图书馆。
威尔伯随身带着外祖父留给他的那本由迪克西博士翻译，价值连城、文笔通顺、符合原意，却并不完整的纳尼亚文版《混沌赋》。当我拿出我的外叔公传给我的那本莱塔尼亚文版本的《混沌赋》，并准许他进行查阅时，他立刻把两本书都打开来，开始对照两本书籍，并试图在莱塔尼亚文文本上寻找到自己手头上那本不完整的典籍上的第七百五十一页所记载的内容。在他进行对照和搜索的过程中，我不下三次地打断他手头上的工作，并向他询问了一些问题，包括威尔伯到底想要从这本文学著作当中寻找一些什么东西，但是威尔伯看样子很警惕我，他没有向我透露太多信息。
威尔伯承认，他现在正在《混沌赋》中寻找某种仪式或咒语，那个仪式或咒语里面包含了一个可怕的名讳——阿蒂-阿德斯。但是威尔伯在这两版文本当中发现了许多有较大出入、相互重复与模棱两可的地方，这让他觉得十分地困惑，因此他很难做出决定到底要按照哪种文本所表述的内容进行。
当威尔伯抄下自己最终选择的咒语时，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他抄写的那部分文章，早就熟读这本书的我一下就知道了他看的是什么内容，不由得打了一阵冷颤，他看的部分，我在这里翻译一下，那个篇章的大概意思如下所述：
“人类，飞禽，走兽，鱼虾，虫豸；
“水中和陆地上的草叶，水中和陆地上的树木，水中和陆地上的花朵；
“这八样东西，都是如今天下的众生，也都是如今天下的主人。然而宇宙是那样的广大、深远，混沌是那样的无限、永恒，难道这八样东西是永远的主人吗？
“宇宙中所有行星上的生物和宇宙中所有的事物都绝不是独立运行的，宇宙中一切事物都依靠着'道'来运行，而旧日之主就是'道'的执行人。
“没有旧日之主，宇宙万物不可能产生；没有旧日之主，宇宙万物不可能运行；没有旧日之主，宇宙万物不可能消灭。
“旧日之主曾经存在过；旧日之主至今依然存在；旧日之主必将永远存在。
“旧日之主不在我们的宇宙之中，旧日之主存在于我们的宇宙之外。
“宇宙中有一扇门。这扇宇宙之门连接着宇宙的内外。
“阿蒂-阿德斯是门的看守人；阿蒂-阿德斯是门的钥匙；阿蒂-阿德斯是门本身。
“过去决定于阿蒂-阿德斯；现在决定于阿蒂-阿德斯；未来决定于阿蒂-阿德斯。
“阿蒂-阿德斯知道知道旧日之主曾经在什么地方出现；阿蒂-阿德斯知道将在什么地方灭亡。阿蒂-阿德斯知道旧日之主曾经存在于什么地方；阿蒂-阿德斯知道旧日之主现在存在于什么地方。
“世人可以通过阿蒂-阿德斯的踪迹知晓旧日之主什么时候靠近、什么时候离远、什么时候静止，但世人永远无法得知，也不能得知旧日之主的真实的容貌。然而世人可以通过旧日之主子嗣的容貌来旁窥旧日之主真实的容貌，知晓旧日之主真实的形状。
“旧日之主的子嗣的容貌和旧日之主一样百般变化。有的旧日之主的子嗣和人类一模一样，有鼻子和眼睛；有的旧日之主的子嗣和旧日之主一模一样，没有固定的形体和容貌。
“人类如果在合适的时间，在合适的天气，在合适的土地上，施行合适的仪式，念诵合适的咒语，那么他们将会破土而出，无声无形地穿过大地，所到之处将寸草不生，生灵涂炭，但是不会有人看见他们。
“风的声音'呼呼'响起，转述他们的声音；地的声音'隆隆'响起，诉说他们的意志。
“城市和森林都将要在他们的铁蹄之下轰然毁灭，但是城市里的人和森林里的鸟永远不会见到他们的铁蹄。
“广阔无垠的宇宙中，伟大的梦境知道他们的存在，但是什么人知道梦境的存在呢？永恒不灭的混沌中，宇宙的万法知道他们的存在，但是什么人知道万法的存在呢？
“在北方的冰冷的雪地之中有他们残留下来的遗迹，但是什么人知道那些遗迹的存在呢？在水下的沉默的城市之中有他们曾被崇拜的雕像，但是什么人知道那些城市的存在呢？在南方的湿热的群岛之间有他们遗留下来的足迹，但是什么人知道那些群岛的存在呢？
“呵！伟大的妈祖！透过那混沌，你是旧日之主的母亲！一切生灵由你而生，一切生灵由你而存，一切生灵由你而亡！
“众生统治天下，宇宙统治众生，旧日之主统治宇宙，'道'统治旧日之主。
“万物没有一个是不遵循'道'而运行的。
“旧日之主是'道'的执行人，'道'是旧日之主的统御者。
“天理报应，生死循环；天道轮回，存亡有命。
“当宇宙群星连成为一条线的时候，大门将被打开，阿蒂-阿德斯将张开双臂，恭敬地迎接旧日之主的回归！
我曾经听人说过和在一些报刊上看过很多很多有关巴托里威治的鬼怪故事和威尔伯·史沫特莱的身世（特别是他有着极大的弑母嫌疑的这码事），因此当我看到这篇文字时，我的背上一下子起满了鸡皮疙瘩。
我当时就感觉，我面前这个人，这个丑陋、肮脏、邋遢又阴沉的人似乎并不是像他的出身那样，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弟，威尔伯·史沫特莱似乎和一些更深刻的宇宙中的事物（也就是那些“旧日之主”）有着巨大的联系。我突然感觉有一种对威尔伯的本能性的厌恶油然而生。
“张京华先生。”他终于把埋在书中的头抬了起来，说“我估计，我必须将这本书带回家去。我必须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尝试上面的东西，但我没法在这里尝试。如果让那些世俗的条条框框禁止我，让我不能继续下去，那么这对于你我而言将会是个不可饶恕的严重的大罪。先生，请你允许我带走它吧。我发誓，没有人会知道这里面的区别。不用你说，我会好好保护它的。您要知道，不是我把这本迪克西的版本弄成这样子的……”
“哦，不，不不不不，你休想。”我把我外叔公那本莱塔尼亚文版本的书夺了回来，义正严辞地拒绝了他，“先生，不论你想把这本书拿回去做什么，都恕我不允许。”
威尔伯·史沫特莱眼见事情到此为止，脑门上已经开始有了暴突的青筋，双手也开始用力地揉搓起来。但或许鉴于波利多斯大学的有武装的保安离这里的距离不十分远，所以他只得努力轻描淡写地回答说：
“啊，啊！好吧，好吧。如果你这么觉得，也许，贡比尼亚大学不会像你们这么小气。”他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威尔伯站起来，大步跨出房间，弯腰穿过了图书馆大门的门框，离开了图书馆。
随后我就听见，波利多斯大学大门口那只硕大的看门犬所发出的疯狂的咆哮声，然后就透过窗户看见了史沫特莱像一头大猩猩一般迈着大步跑过了校园。而后，我再一次地想起了自己曾听说过的那些疯狂传说，以及普罗维登斯那些报刊在周日版上刊登的有关巴托里威治的恐怖的古老故事；还有玛奇玛小姐以前拜访巴托里威治时了解到的本地的民风与人情。某些并非来自洛玛大陆（或者，至少不是来自三维空间里的洛玛大陆）的无形之物正裹夹着恶臭与恐怖涌过巴托利亚那的幽暗深谷，并且可憎徘徊在那里的青翠群山的顶端。
自从我开始阅读《混沌赋》以来，我便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而此刻，我想，我已经觉察到了。我觉察到一场恐怖入侵的某些可怕部分正在显现，并且瞥见世界正朝着某个古老且曾经沉寂过的梦魇所统治的邪恶领地迈出了可怕的一步。
怀着嫌恶的心情，我用因为生气而颤抖的双手把那本《混沌赋》放进了柜子，把柜门锁好。威尔伯虽然早就已经离开了，但是图书馆里弥漫着一种无法辨认的，令人反胃作呕的邪恶恶臭。
“人类能通过旧日之主留下的污秽知晓他们的存在。”我突然回忆起了我曾经在《混沌赋》上看到过的一段句子。我突然惊恐地发现，现在图书馆空气中的味道和我大学时期和盖尼米德·乔伊斯一起去的暮色森林空气中的气味，以及当时在奥茨茅斯那间鳎魟教教堂附近闻到的气味，几乎是一模一样。发现了这一点后，我再度想起了威尔伯——想起他那张毛孔粗大的粗糙的丑陋山羊脸，还有那个浑小子的那些不祥的神情，然后我就想起了那些关于威尔伯的传言。不知为何，我当时感觉那些传说简直搞笑极了。
“乱伦？”我自言自语道，“老天爷啊，我的老天爷！这群无知无识的穷乡僻壤的大傻瓜！如果让他们见识见识亚瑟·梅林的《森林神秘录》，那么他们肯定只会以为是一起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巴托里威治式的丑闻。”
我知道我现在必须要赶快通知其他收藏有各版本《混沌赋》的大学图书馆的负责人有关威尔伯·史沫特莱到来的消息，防止他们中的任何人出于心软和怜才的冲动而把他们的书交给那个可怕的危险分子。我几乎是狂奔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拿起电话致电给那些大学图书馆的负责人。一开始，那些大学图书馆的负责人对我说的事情感到十分的疑惑，但或许是我在通话的过程中的惊恐和愤怒的语气把他们给吓到了，于是他们纷纷答应了我。
接下来的一周里，我因为威尔伯的事情而焦虑，开始神经衰弱和出现严重失眠。根据我身边的同事和我教育的学生们的反映，那段日子里我开始咬指甲，有时候会忘带一些书本和资料什么的，有的时候我甚至会出现突然冒冷汗和突然开始无端发抖的情况。令我庆幸的是，那段日子的恐惧和恐惧带来的异常的身体状态没有给学生们的求学和大学的事业带来什么恶劣的影响。
有一次，大学里的人类学教授，玛奇玛小姐，或者是出于对我的关心，亦或是出于对我最近几天的工作状态的不满，跑来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将我所知道的关于威尔伯的事情和我通知其他大学图书馆的负责人的这码事告诉了她，她于是安慰我说，她相信那些负责人们一看到威尔伯那张丑脸就会拒绝把他们的书借给他看的。
不出玛奇玛小姐所料，在第二周的《普罗维登斯学术》周刊上报道了这样的一则信息：“洛玛大陆多所大学在本周被一其貌不扬的高个人士骚扰。据悉，这位来自巴托利亚那区巴托里威治村的年轻人名为'威尔伯·史沫特莱'，根据被骚扰大学的负责人所言，该名年轻人多次到这些大学的图书馆借阅一本古代大玄国典籍，并多次被这些大学图书馆的负责人拒绝并驱赶。至于该本典籍的名称和内容，被骚扰大学图书馆负责人均不愿透露。”
当我看到这篇报道的时候，我就感觉自己心头上挂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威尔伯·史沫特莱失败了。他没能借走任何一本《混沌赋》来实现他那疯狂的祭祀仪式，也没能够召唤任何一位古神。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但是根据那天晚上发生的一件事情来看，我失算了。
最后，威尔伯只得亲自走一趟。于是这个衣衫褴褛、不修边幅、肮脏不堪还操着一口粗野的方言的乡野小子动身去了距离巴托里威治最近的波利多斯大学。这个足足二米四十三厘米高，肤色黝黑，长着一副山羊脸的怪人，带着一个从奥斯托杂货店里买来的一个黑色的廉价旅行袋，来到了波利多斯，想要参阅一本长久以来一直被锁在波利多斯大学图书馆里的可怖典籍——由大玄国传奇女诗人东雪莲编撰，北美王国传奇文学家阿克托别-东波罗斯翻译，并于十七世纪在莱塔尼亚出版的莱塔尼亚文版《混沌赋》。在他来到波利多斯之前，威尔伯从未见过哪怕一座城市，但他并没有在城里做哪怕一分钟的逗留，一心一意赶到了波利多斯大学。
当时，他出现在校门前时，我正在图书馆里整理一些古文典籍，图书馆离校门口有一段距离，但我大老远儿的就听见了学校里那只长着硕大白色尖牙的看门犬怀着异样的狂暴与敌意冲着这个陌生人咆哮了起来，将拴着自己的结实铁链绷得笔直，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但威尔伯却毫不在意，从它的面前走了过去。
威尔伯来到图书馆门口，用力地敲了敲大门。我听到了大门的响声，于是放下了手头上的整理工作，走到门口去，把大门打了开来。
当我打开门时，我只看到门外像山一样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黑影。我的身高是一米八十厘米，在整个波利多斯大学教职工当中算是很高的了，但是威尔伯整整比我高出一个头来，让我感到有一种极其强烈的、让我感到脊背发凉的压迫感。威尔伯向我表明了他的来意，我不好拒绝他，于是就请他进了图书馆。
威尔伯随身带着外祖父留给他的那本由迪克西博士翻译，价值连城、文笔通顺、符合原意，却并不完整的纳尼亚文版《混沌赋》。当我拿出我的外叔公传给我的那本莱塔尼亚文版本的《混沌赋》，并准许他进行查阅时，他立刻把两本书都打开来，开始对照两本书籍，并试图在莱塔尼亚文文本上寻找到自己手头上那本不完整的典籍上的第七百五十一页所记载的内容。在他进行对照和搜索的过程中，我不下三次地打断他手头上的工作，并向他询问了一些问题，包括威尔伯到底想要从这本文学著作当中寻找一些什么东西，但是威尔伯看样子很警惕我，他没有向我透露太多信息。
威尔伯承认，他现在正在《混沌赋》中寻找某种仪式或咒语，那个仪式或咒语里面包含了一个可怕的名讳——阿蒂-阿德斯。但是威尔伯在这两版文本当中发现了许多有较大出入、相互重复与模棱两可的地方，这让他觉得十分地困惑，因此他很难做出决定到底要按照哪种文本所表述的内容进行。
当威尔伯抄下自己最终选择的咒语时，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他抄写的那部分文章，早就熟读这本书的我一下就知道了他看的是什么内容，不由得打了一阵冷颤，他看的部分，我在这里翻译一下，那个篇章的大概意思如下所述：
“人类，飞禽，走兽，鱼虾，虫豸；
“水中和陆地上的草叶，水中和陆地上的树木，水中和陆地上的花朵；
“这八样东西，都是如今天下的众生，也都是如今天下的主人。然而宇宙是那样的广大、深远，混沌是那样的无限、永恒，难道这八样东西是永远的主人吗？
“宇宙中所有行星上的生物和宇宙中所有的事物都绝不是独立运行的，宇宙中一切事物都依靠着'道'来运行，而旧日之主就是'道'的执行人。
“没有旧日之主，宇宙万物不可能产生；没有旧日之主，宇宙万物不可能运行；没有旧日之主，宇宙万物不可能消灭。
“旧日之主曾经存在过；旧日之主至今依然存在；旧日之主必将永远存在。
“旧日之主不在我们的宇宙之中，旧日之主存在于我们的宇宙之外。
“宇宙中有一扇门。这扇宇宙之门连接着宇宙的内外。
“阿蒂-阿德斯是门的看守人；阿蒂-阿德斯是门的钥匙；阿蒂-阿德斯是门本身。
“过去决定于阿蒂-阿德斯；现在决定于阿蒂-阿德斯；未来决定于阿蒂-阿德斯。
“阿蒂-阿德斯知道知道旧日之主曾经在什么地方出现；阿蒂-阿德斯知道将在什么地方灭亡。阿蒂-阿德斯知道旧日之主曾经存在于什么地方；阿蒂-阿德斯知道旧日之主现在存在于什么地方。
“世人可以通过阿蒂-阿德斯的踪迹知晓旧日之主什么时候靠近、什么时候离远、什么时候静止，但世人永远无法得知，也不能得知旧日之主的真实的容貌。然而世人可以通过旧日之主子嗣的容貌来旁窥旧日之主真实的容貌，知晓旧日之主真实的形状。
“旧日之主的子嗣的容貌和旧日之主一样百般变化。有的旧日之主的子嗣和人类一模一样，有鼻子和眼睛；有的旧日之主的子嗣和旧日之主一模一样，没有固定的形体和容貌。
“人类如果在合适的时间，在合适的天气，在合适的土地上，施行合适的仪式，念诵合适的咒语，那么他们将会破土而出，无声无形地穿过大地，所到之处将寸草不生，生灵涂炭，但是不会有人看见他们。
“风的声音'呼呼'响起，转述他们的声音；地的声音'隆隆'响起，诉说他们的意志。
“城市和森林都将要在他们的铁蹄之下轰然毁灭，但是城市里的人和森林里的鸟永远不会见到他们的铁蹄。
“广阔无垠的宇宙中，伟大的梦境知道他们的存在，但是什么人知道梦境的存在呢？永恒不灭的混沌中，宇宙的万法知道他们的存在，但是什么人知道万法的存在呢？
“在北方的冰冷的雪地之中有他们残留下来的遗迹，但是什么人知道那些遗迹的存在呢？在水下的沉默的城市之中有他们曾被崇拜的雕像，但是什么人知道那些城市的存在呢？在南方的湿热的群岛之间有他们遗留下来的足迹，但是什么人知道那些群岛的存在呢？
“呵！伟大的妈祖！透过那混沌，你是旧日之主的母亲！一切生灵由你而生，一切生灵由你而存，一切生灵由你而亡！
“众生统治天下，宇宙统治众生，旧日之主统治宇宙，'道'统治旧日之主。
“万物没有一个是不遵循'道'而运行的。
“旧日之主是'道'的执行人，'道'是旧日之主的统御者。
“天理报应，生死循环；天道轮回，存亡有命。
“当宇宙群星连成为一条线的时候，大门将被打开，阿蒂-阿德斯将张开双臂，恭敬地迎接旧日之主的回归！
我曾经听人说过和在一些报刊上看过很多很多有关巴托里威治的鬼怪故事和威尔伯·史沫特莱的身世（特别是他有着极大的弑母嫌疑的这码事），因此当我看到这篇文字时，我的背上一下子起满了鸡皮疙瘩。
我当时就感觉，我面前这个人，这个丑陋、肮脏、邋遢又阴沉的人似乎并不是像他的出身那样，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弟，威尔伯·史沫特莱似乎和一些更深刻的宇宙中的事物（也就是那些“旧日之主”）有着巨大的联系。我突然感觉有一种对威尔伯的本能性的厌恶油然而生。
“张京华先生。”他终于把埋在书中的头抬了起来，说“我估计，我必须将这本书带回家去。我必须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尝试上面的东西，但我没法在这里尝试。如果让那些世俗的条条框框禁止我，让我不能继续下去，那么这对于你我而言将会是个不可饶恕的严重的大罪。先生，请你允许我带走它吧。我发誓，没有人会知道这里面的区别。不用你说，我会好好保护它的。您要知道，不是我把这本迪克西的版本弄成这样子的……”
“哦，不，不不不不，你休想。”我把我外叔公那本莱塔尼亚文版本的书夺了回来，义正严辞地拒绝了他，“先生，不论你想把这本书拿回去做什么，都恕我不允许。”
威尔伯·史沫特莱眼见事情到此为止，脑门上已经开始有了暴突的青筋，双手也开始用力地揉搓起来。但或许鉴于波利多斯大学的有武装的保安离这里的距离不十分远，所以他只得努力轻描淡写地回答说：
“啊，啊！好吧，好吧。如果你这么觉得，也许，贡比尼亚大学不会像你们这么小气。”他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威尔伯站起来，大步跨出房间，弯腰穿过了图书馆大门的门框，离开了图书馆。
随后我就听见，波利多斯大学大门口那只硕大的看门犬所发出的疯狂的咆哮声，然后就透过窗户看见了史沫特莱像一头大猩猩一般迈着大步跑过了校园。而后，我再一次地想起了自己曾听说过的那些疯狂传说，以及普罗维登斯那些报刊在周日版上刊登的有关巴托里威治的恐怖的古老故事；还有玛奇玛小姐以前拜访巴托里威治时了解到的本地的民风与人情。某些并非来自洛玛大陆（或者，至少不是来自三维空间里的洛玛大陆）的无形之物正裹夹着恶臭与恐怖涌过巴托利亚那的幽暗深谷，并且可憎徘徊在那里的青翠群山的顶端。
自从我开始阅读《混沌赋》以来，我便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而此刻，我想，我已经觉察到了。我觉察到一场恐怖入侵的某些可怕部分正在显现，并且瞥见世界正朝着某个古老且曾经沉寂过的梦魇所统治的邪恶领地迈出了可怕的一步。
怀着嫌恶的心情，我用因为生气而颤抖的双手把那本《混沌赋》放进了柜子，把柜门锁好。威尔伯虽然早就已经离开了，但是图书馆里弥漫着一种无法辨认的，令人反胃作呕的邪恶恶臭。
“人类能通过旧日之主留下的污秽知晓他们的存在。”我突然回忆起了我曾经在《混沌赋》上看到过的一段句子。我突然惊恐地发现，现在图书馆空气中的味道和我大学时期和盖尼米德·乔伊斯一起去的暮色森林空气中的气味，以及当时在奥茨茅斯那间鳎魟教教堂附近闻到的气味，几乎是一模一样。发现了这一点后，我再度想起了威尔伯——想起他那张毛孔粗大的粗糙的丑陋山羊脸，还有那个浑小子的那些不祥的神情，然后我就想起了那些关于威尔伯的传言。不知为何，我当时感觉那些传说简直搞笑极了。
“乱伦？”我自言自语道，“老天爷啊，我的老天爷！这群无知无识的穷乡僻壤的大傻瓜！如果让他们见识见识亚瑟·梅林的《森林神秘录》，那么他们肯定只会以为是一起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巴托里威治式的丑闻。”
我知道我现在必须要赶快通知其他收藏有各版本《混沌赋》的大学图书馆的负责人有关威尔伯·史沫特莱到来的消息，防止他们中的任何人出于心软和怜才的冲动而把他们的书交给那个可怕的危险分子。我几乎是狂奔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拿起电话致电给那些大学图书馆的负责人。一开始，那些大学图书馆的负责人对我说的事情感到十分的疑惑，但或许是我在通话的过程中的惊恐和愤怒的语气把他们给吓到了，于是他们纷纷答应了我。
接下来的一周里，我因为威尔伯的事情而焦虑，开始神经衰弱和出现严重失眠。根据我身边的同事和我教育的学生们的反映，那段日子里我开始咬指甲，有时候会忘带一些书本和资料什么的，有的时候我甚至会出现突然冒冷汗和突然开始无端发抖的情况。令我庆幸的是，那段日子的恐惧和恐惧带来的异常的身体状态没有给学生们的求学和大学的事业带来什么恶劣的影响。
有一次，大学里的人类学教授，玛奇玛小姐，或者是出于对我的关心，亦或是出于对我最近几天的工作状态的不满，跑来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将我所知道的关于威尔伯的事情和我通知其他大学图书馆的负责人的这码事告诉了她，她于是安慰我说，她相信那些负责人们一看到威尔伯那张丑脸就会拒绝把他们的书借给他看的。
不出玛奇玛小姐所料，在第二周的《普罗维登斯学术》周刊上报道了这样的一则信息：“洛玛大陆多所大学在本周被一其貌不扬的高个人士骚扰。据悉，这位来自巴托利亚那区巴托里威治村的年轻人名为'威尔伯·史沫特莱'，根据被骚扰大学的负责人所言，该名年轻人多次到这些大学的图书馆借阅一本古代大玄国典籍，并多次被这些大学图书馆的负责人拒绝并驱赶。至于该本典籍的名称和内容，被骚扰大学图书馆负责人均不愿透露。”
当我看到这篇报道的时候，我就感觉自己心头上挂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威尔伯·史沫特莱失败了。他没能借走任何一本《混沌赋》来实现他那疯狂的祭祀仪式，也没能够召唤任何一位古神。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但是根据那天晚上发生的一件事情来看，我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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