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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京华笔记:巴托里威治事件(六)

    关于威尔伯·史沫特莱的事情的转折比我预想中要发生得更快,也更加突如其来。

    就在《普罗维登斯学术》刊登了那篇有关威尔伯·史沫特莱的报道之后的第二天凌晨,我在昏昏沉沉的睡眠当中被移动电话的铃声吵醒了。我在慢慢清醒的过程中从被子里伸出手去,花了好大的劲儿才摸到了我那台移动电话。我无精打采地把电话慢慢拿到耳边,在屏幕上点击了“接听”按钮。

    电话那头传来了玛奇玛小姐的沉稳但不失恐惧的声音。据她所言,今天凌晨,就在她给我打电话的四十分钟前,某个高大的入侵者闯进了波利多斯大学,差一点就冲进了学校图书馆。听到这个消息,我马上就被彻底吓醒了,因为我那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威尔伯·史沫特莱想要入侵图书馆抢那本《混沌赋》,然后我赶紧穿好外衣,连洗漱和吃早饭都没有,就赶紧从公寓楼里跑着赶去了波利多斯大学。

    当我来到波利多斯大学的门口时,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公安部刑事执法员的小轿车了。而当我走到图书馆时,那里已经有了好几个身穿深绿色立领警服、戴着六角星警徽和一顶圆筒形有漆皮黑帽檐和铜质乔松形帽徽的白色警帽的刑事执法员。看样子他们是刚来,因为我在这没有看见本地殡仪部的车辆,而执法员们也还在勘察现场。图书馆的门前有一片草坪,而当我赶到时,草坪上用黑黄条纹隔离带和有着绿白条纹的锥形筒隔出了一片方形区域。出于好奇,我走上前去凑近了看,我这么一看,差点没吐出来。

    在锥形筒和隔离带包围着的草地上,一具扭曲可怕的身体正躺在草地上面。那具尸体身上本该有的衣服已经全部一片片地碎掉了,只留下了一地的碎粗布和一具一丝不挂的尸体。那具尸体的模样极其古怪:它的上半身完全是人的身体,但是下半身是数十条僵硬的古怪触手;那些触手上面长满了黑色的、晶莹的、被触手的肉半包裹着的球体,似乎是眼睛一类的东西;尸体的上半身的皮肤因为毛孔粗大而倍显粗糙,那些毛发也跟猪鬃似的又硬又粗。当我眯起眼睛,仔细去观察那具尸体的头部时,我一下子就认出它来了——那具尸体正是属于威尔伯·史沫特莱的。我并不对此感到惊讶。事实上,在我看来,一个想要毁灭人类文明的家伙要是死去的话对我而言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我的意思是,虽然任何文明都终将会在某一时刻最终毁灭,但是我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在我死了之后发生)。

    就在我暗自庆幸之时,我感觉到有一只柔软的手从我的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来,看到那个拍我的人正是我的同事,波利多斯大学人类学教授玛奇玛小姐。

    我问她有没有被威尔伯那个疯子伤到什么地方,她说她没有,然后我就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天清晨,玛奇玛小姐因为最近被失眠症困扰的原因早早地来到了学校进行对一些古代文献典籍的整理研究,因此她知道当天凌晨发生了什么事。

    根据玛奇玛小姐所言,清晨的时候,她正在对几本莱塔尼亚的古代文献进行研究,突然听到了学校门口隐隐约约地传来了看门犬的吼叫声。她一开始没当回事,以为那就是随便某个夜间散步的人不小心惹毛了有点神经过敏的看门狗罢了,但是随后她就听见那些狗的声音开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一声枪响响了起来,然后就是一只狗的哀嚎声。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是有人进来了,而且不怀好意。她在图书馆的管理员办公室里(那时候管理员已经回家了)找到了自我防卫用的应急七发左轮手枪。就在她拿到枪的那一刻,她又听见了远方传来几声枪响,所幸狗的吼叫声没有因为这几声枪响而中断,她赶紧跑到了图书馆大门旁的窗户前,打开了窗户。她当时就只看到一个高大魁梧的黑影身后跟着一个小黑影在快速移动到图书馆来。她认定那个高大的黑影就是闯入者,于是她开枪打了那个黑影,正中它的腿部。那个黑影在一声恐怖不可名状的怒吼声中倒下了,剩下来的那只看门犬扑上去,在狂怒中咬断了它的喉管。在那个入侵者死去之后,她连忙报了公安部,当时值班的刑事执法员马上驱车前来,做好了他们的本职工作,完成了必要措施。

    我赞扬了玛奇玛小姐的英勇行为,并称赞她是维护了人类文明的勇士。就在她对我的称赞感到疑惑不解(她不知道威尔伯·史沫特莱有着召唤旧日之主毁灭人类文明的计划,也不知道原来那具尸体就是威尔伯)之时,我听见刑事执法员们发出了恐惧和不解的声音,同时一个年轻的刑事执法员惊呼道:

    “你们快看!那具尸体正在自我溶解!”

    我转过身去看那具尸体,在手电筒的光照下,那具尸体开始冒泡,然后就是发出一阵绿紫色的浓厚的恶臭的烟雾,再然后那具尸体就按照从皮肤到肉再到骨头的顺序迅速溶解,那些组织慢慢地融化成一滴滴浓稠的黑色液体。很快,原本是威尔伯·史沫特莱尸体的那个东西,最终变成了一地的黑色黏稠液体。威尔伯就这么从洛玛大陆上自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这仅仅只是巴托里威治事件的序幕。迷惑不解的刑事执法员们按照规定走完了所有程序,而所有不太正常的细节都被恰当地封锁了起来,没有透露给媒体和公众。公安部还派了一些执法员去巴托里威治调查威尔伯·史沫特莱生前拥有的财产,并顺带通知这些财产的任何可能的继承人。赶到巴托里威治进行调查的执法员却发现整座村庄的居民都开始同时在生理和心理层面表现得非常不安与焦虑。根据村民们所言,这大概是因为巴托里威治旁边那些半球形圆山发出的隆隆声变得越来越响了,而且史沫特莱家那间被完全封死,只留下一个空架子的房子里也传出了不同寻常的恶臭以及撞击与拍打的声音。原本负责在威尔伯离开时照料牲畜的厄瓜多尔·索伦蒂诺已经因为高度的紧张发变得极度神经质了。

    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执法员们编了个借口,没有去碰那座弥漫着恶臭已经被封死的房子,他们仅仅去死者生前居住的地方(也就是那座新修缮的小棚屋)进行了一次简单的调查,然后就草草地结束了整个调查工作。随后他们在巴托利亚那区的公安部大楼里写了一份简单的报告,并且宣称巴托里威治的溪谷上游许许多多个姓史沫特莱的家庭(不论是没落的还是没没落的)正在为威尔伯遗产的继承权进行着一轮又一轮的争抢。

    调查人员在一张曾经被威尔伯当作书桌的老梳妆台上找到了一份非常厚的手稿。这份手稿被记录在一本很大的账簿里面,其中的内容,据执法员们所言,全都是十分奇怪的文字符号。根据段落的间隔,以及墨水和笔迹的变化来推断,调查的执法员们一致认为它是某种日记,但它的具体内容依旧是个令人困惑的谜。经过一次十分钟的内部短会之后,公安部将这份手稿,连同死者收藏的奇怪古书全都送交给了波利多斯大学进行研究,希望大学方面能够尝试破译手稿的内容。没过多久,即使那些学校里最高明的语言学家也发现这并不是件非常轻松的差事。当时我因为之前的长期心理疲劳导致的身体健康问题而不得不在医院休养,因此没能够参与到翻译密码的工作中去。除了密码日记难以破译之外,人们也没有发现任何能够解释威尔伯和老史沫特莱经常使用的古老金币是的来源问题的线索。

    不久,九月九日夜晚,恐怖降临到了巴托里威治。根据居民所言,那天晚上,巴托里威治的群山里响起了巨大的声音,每家每户所有的狗也疯狂地咆哮了整整一晚。十号早晨,那些早起的人注意到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奇怪的剧烈的恶臭味。也正是在这天,本地的一个牧童——在冷泉峡谷与村子之间给安赛尔·柯里里干活的卢瑟夫·布朗恩——赶着牛群去唐·吉柯德牧场放牧。然而在大约七点钟的时候,他发疯似地跑了回来。当布朗恩跌跌撞撞冲进厨房的时候,他几乎因为恐惧全身抽搐起来,与此同时,在柯里里家门外面的院子里,同样恐惧的畜群全都在可怜地来回踱步,浑身发抖,同时颤抖着发出哞哞的叫声。它们显然也受到了同样的惊吓,并且跟着那个男孩一同跑了回来。喘气的间隙,卢瑟夫努力结结巴巴地向柯里里夫人讲起了他的遭遇。

    “在峡谷外面那条路上,柯里里夫人,有个东西在那里。那个东西闻起来像是打雷后草地上发出来的味道,在那条路上,所有的小树和灌木都被从路边推开了,就好像是有一座房子沿着路被什么东西拖拽过一样。那还不是最糟糕的。那条路上还有脚印,科里夫人,大得可怕的圆形大脚印,就和水桶一样大。那些脚印深得好像有一头大象从上面走过去一样,但是它们看起来不像是四条腿的东西走出来,像是六个甚至更多的腿走出来的。我就在那里看到了一两个,然后就跑回来了。我看见,每一个脚印都上都有线条从一个地方向四周分散出去,就好像是棕榈的大叶子一样,不过有棕榈叶子的两三倍大。那些脚印一直沿着路走下去了。还有,那气味真是恐怖,就像我之前在史沫特莱巫师的那座老房子附近闻到的一样……”

    说到这里,他开始支支吾吾起来,似乎又想起了那些让他飞奔回来的恐怖景象,并且充满恐惧地颤抖起来。柯里里夫人见没办法从他那里获得更多的消息,于是开始给附近的几个邻居打电话,准备把自己听到的消息转告给他们,然后给了布朗恩那可怜孩子几块糖让他冷静下来。

    直到这时,真正恐怖的事情才算是正式拉开了序幕。当她打给距离史沫特莱家最近的塞思·哈比夏家时,女管家萨莉娅·索伦蒂诺接了电话,但柯里里夫人没有转述卢瑟夫的话,反而听萨莉娅·索伦蒂诺唠叨了起来;因为萨莉娅的儿子罗德看到了一些更可怕的事情。萨莉娅说,罗德昨晚不知道为什么,睡得不好,早上起来后,他独自爬上了朝向史沫特莱家方向的山头。在看过那个地方,以及哈比夏先生的牛群昨天晚上休息的牧场后,他立刻跌跌撞撞冲了回来。

    “是的,柯里里夫人。”电话线的那头传来了萨莉娅颤抖的声音。“罗德刚回来才一会,他被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说老史沫特莱的房子被炸掉了,木头散得到处都是,就好像里面装满了炸药一样。只有房子的底层的地板没有炸飞,不过那上面盖满了好像是柏油一样的又黑又粘稠的水一样的东西。有一股可怕的味道,而且还一滴一滴的从原本的地板的边缘滴在四周的草地上。那孩子说庭院里还有一种可怕的脚印,那脚印比一个大桶还大。里面全是那种被炸飞了的房间里留下来的粘糊糊的黑色东西。罗德还说,一条很宽的痕迹朝着草场的方向去了。还有,一个谷仓也倒了。痕迹经过的地方,那里的石头墙都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推倒了。

    “还有,他说,他说,柯里里夫人,等他去寻找塞思的奶牛时,他被吓坏了。他在上方草场,靠近魔鬼狂欢地的那附近找到了那些牛。但是其中有一半都不见了,另外几乎一半的奶牛虽然还活着,但像是被吸干了血。它们身上的伤口,和宝菈那个小黑鬼子出生后,老史沫特莱家里的那些牛身上的伤口一模一样。塞思现在已经出去查看情况了。但我发誓他肯定不会靠进可恶的史沫特莱巫师的家。罗德没有看清楚那些痕迹延伸到草场后又去了哪里,不过他觉得那条痕迹大概是朝着峡谷那边往村子的路过去了。

    “我跟你说,柯里里夫人,现在有些本不该在外面的东西在外面走动。我觉得是威尔伯·史沫特莱那个小黑鬼子原来一直在那间老房子的底楼里养着它。现在,史沫特莱那个恶棍活该遭了恶报。他根本就不是个人,我跟谁都这么说。而且我想他和老史沫特莱一定在那间被钉起来的房子里养着某些东西,说不定是比他更不像人的东西。现在,有些我们从没见过的东西在巴托里威治附近活动——活的东西——不是人,而且绝对对人没什么好处。

    “昨天晚上,地下又出声了。而且快天亮的时候,罗德说他听到冷泉峡谷里的那些鸟叫得特别响亮,吵得他睡不着觉。然后他觉得他听到另外一些模糊的声音从史沫特莱巫师的房子那边传过来。他说那好像是木头被撕裂的声音,就像是大箱子或者板条箱被撑破的样子。就是因为这个,他躺到太阳升起时还没睡着,所以一到早上他就起床了。他想出去到史沫特莱家那里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跟你说,他看得够多了,柯里里太太。这不是什么好事,我觉得村里大家所有人应该聚到一起开个会,我们要做点什么。我知道有些可怕的东西在外面。我感觉我的时候不多了,天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你家卢瑟夫注意到那些大脚印往什么地方去了吗?没有?喔,柯里里夫人,如果那些脚印在悬崖这边的路上,而且还没到你家附近的话,我估计它们一定走到峡谷里去了。它们肯定会这么做的,我一直都说冷泉峡谷不是一个干净的好地方。那里的鸟儿和萤火虫的表现一点儿也不像是天主的造物。他们还说,站在那里面的一些合适的位置上,你能听到空气里传来奇怪的风声和说话声。就在岩石塌落的地方和熊洞之间的地方。”

    那天中午,巴托里威治村里四分之三的成年男性全都聚集到了一起,来到隔在史沫特莱家与冷泉峡谷之间的小路和草甸上,怀着恐惧的心情查看了那座废墟的可怕的现场——包括留在地上的巨大可怕脚印,哈比夏家饱受摧残的牛,老农庄留下的恶臭古怪废墟,还有那些生长田野和小路附近被压弯折断的植被。根据村民们的猜测,闯进我们这个世界的东西,不论它是什么,它肯定已经向下深入那座不祥的巨大峡谷了。因为所有生长在悬崖上方的矮树都被弯曲折断了,而那些贴着陡峭崖壁生长的灌木中间也被犁出了一条宽阔的空白区域。留下来的痕迹就好像是一座房子,在山崩的推动下,碾过纠缠着生长在一起的树木,然后滑下了几乎是垂直的崖壁。峡谷里没有什么声音,但却飘荡着一股模糊而且无法描绘的臭味。

    村里的人们全都待在悬崖边上吵个不停,但没有哪怕一个人愿意爬下悬崖去,看看那个巨大无比的未知恐怖究竟是什么。搜索队伍里有三条狗,起先它们一直在对着前方狂暴地咆哮,但当人们靠近悬崖的边缘时,它们却像是受到了惊吓,无论如何也不愿靠近那里。有些人打电话把这条消息告诉了《巴托利亚那时事日报》,但报社的编辑已经听惯了巴托里威治的疯狂故事,因此他只是简短地根据来电写了一篇很浅薄的报道,然后就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没过多久,普罗维登斯报社也转载了这条消息。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飞快地赶回了家里,所有的房子和马厩都被结结实实地锁上了。自然,也没有人让牛待在户外的牧场里过夜。大约凌晨两点的时候,住在冷泉峡谷东边的英克雷一家惊慌失措地给村子里每一户他们认识的人家打了电话。根据最后一位接到英克雷夫人打来的电话的当事人的回忆称,他听见电话里,英克雷一家人无助地哭泣着,他们说,他们听见了他们家那群牲畜的恐怖的吼叫声和悲鸣声,然后就是某些东西的巨大的脚步声,那个看不见的东西似乎踩烂了他们家的牛棚和栅栏,发出了可怕的巨大的“咔嚓咔嚓”的响声,当他想要再多问问的时候,他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巨响,然后是英克雷一家人的骇人尖叫声,再然后就是电话被挂掉的忙音。这次通话拉开了巴托里威治事件的恐怖序幕。

    第二天,整个村庄都沉浸在恐慌之中。一群又一群的恐慌而又闭口不言的村民来来回回地查看着英克雷家残忍惨剧发生的地方。

    两条巨大的破坏痕迹沿着峡谷一直延伸到了英克雷一家的院子里;可怕的脚印布满了这一小片光秃秃的土地;红色的破旧畜栏的一边已经完全凹进去了;至于那些可怜的畜牛呢,人们只能找到并辨认出大约四分之一的牛。其中的一些牛只留下了奇怪的碎片,而那些生还下来的牛也不得不都被射杀掉。

    厄瓜多尔·索伦蒂诺建议向区公安部或波利多斯的公安总部求援,可村子里其他人依然觉得这于事无补。老泽连斯·史沫特莱(这个老人来自一个在家境殷实和彻底衰败之间摇摆不定的史沫特莱家族分支)提出了最阴暗和最疯狂的建议:他觉得他们应该在山顶举行仪式,祭拜山里的恶魔从而摆脱它们的怒火。他所在的家族分支依旧保留着很多的邪恶祭祀传统,但是他所记得的那些在巨石圆环里举行的仪式与威尔伯以及他祖父所使用的并非完全相同。

    村庄里的人一直生活自英克雷一家的惨案后就变得异常消极,根本没有办法组织起真正的防御来保护自己。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只有少数几个关系密切的家庭联合在了一起,搬到了同一个屋檐下,在黑暗中相互守望;而大多数人只能在黑夜来临前一遍又一遍地加固封锁自己的家门,重复装填他们的双管猎枪,把他们的干草叉和斧头摆在触手可及的位置等等一系列徒劳的举动。

    然而,除开一些自群山里传来的奇怪声音外,那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而当白日再次降临时,人们无力地希望那个怪物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就像是它出现时一样。有一些大胆的家伙甚至于认为他们应该深入到峡谷里,进行一次进攻性的探险。然而他们最后还是没有胆量为依旧犹豫不决的大多数人做出一个实际的榜样。

    当黑夜再度降临时,人们又重新加固了自己的防御工事,但吓得挤作一团的家庭却少了许多。等到清晨的时候,尼古拉·英克雷以及塞思·哈比夏两家人都说家里的狗非常紧张,而且他们也听到远处传来了模糊的恐怖声音,闻到了那种奇怪的恶臭味。此外,早起外出打探情况的那些勇敢的探索者们充满恐惧地发现环绕枪兵岭的山路上出现了一系列新的可怕痕迹。和之前一样,路两旁压挫后留下的痕迹从侧面说明了这个恐怖怪物的确有着巨大得可怕的体型。此外,那些痕迹似乎延伸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好像那个东西从冷泉峡谷里走了出来,然后爬到了山上,接着又原路折返了回去。在小山的脚下,一条足有九米宽、由被压扁了的小树与灌木组成的宽大痕迹直直地延伸向了山上,而当那些探索者们看到这条无法阻挡的痕迹甚至爬过上面那个最为笔直的峭壁时,他们都惊讶得吸了口冷气。不论那只怪物是什么,它肯定能爬上几乎完全垂直的岩石悬崖。而当探险者们从更安全的道路爬上小山的顶端时,他们看到那条痕迹在山顶结束了——或者说,在山顶折返了回去。

    当初,史沫特莱一家人在自然之神大祭日前夕与驱鬼节之夜的时候总是在山顶点燃可憎的熊熊的冲天篝火,并且在在那块桌子样的巨石边举行那可憎的祭祀仪式。而现在,那只小山般的怪物已经将山顶碾成了一片开阔的平坦的空地,只有那块桌子样的巨石还留在空地的中心。巨石那微微凹陷的表面积聚着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古怪恶臭的黑色黏液,就和这只可怕的怪物从史沫特莱家被毁坏的老房子里逃出去时,在地板上留下的漆黑黏液一模一样。

    人们面面相觑,喃喃低语地商讨了一会儿。然后他们往山下看了过去。这个可怕的怪物显然沿着上来时的路线折返了回去。任何的猜测都毫无用处。所谓的理性、所谓的逻辑、所谓“关于动机正常”的想法完全派不上用场。只有不愿和其他人一起行动的老泽连斯还能对整件事做出“正确”的评论(或者说,提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星期四入夜的时候和其他几天的情况差不了多少,但事情的发展却让所有人都没法高兴起来。峡谷里的鸟儿不同寻常地叫个不停,因此很多人都没睡着。大约在凌晨三点的时候,所有的共线电话突然毛骨悚然地响了起来。所有拿起话筒的人都听到了一个惊恐而且疯狂的声音在听筒那头不断地尖叫着:“救我!噢!上帝啊……”。还有些人觉得那声短暂的惊呼后还跟着一声撞击以及木板破碎的声音。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没有哪怕一个人敢采取哪怕任何一种行动。而且直到黎明前,谁都不知道这通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

    后来,他们鼓起勇气在给连在电话线上的所有人都打了电话,却发现只有一家没有回应。一小时后,他们就知道了原因。一群匆忙中组织起来的村民拿起了武器,胆战心惊地来到了位于峡谷一头的尼古拉·英克雷家。那里的情形十分可怕,却也在近乎麻木的人们的意料之中。

    在尼古拉·英克雷的地产四周的地上新添了许多宽大的痕迹和可怕的脚印,然而尼古拉·英克雷的房子却已经垮了。那座房子就像是蛋壳一样凹了进去。武装起来的村民没有在废墟中发现任何活物,也没有找到尸体,只有恶臭与一滩黝黑的黏液。

    一周之内,英克雷这个姓氏就这样在巴托里威治这座乡村里永远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