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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京华笔记:巴托里威治事件(九)

    最后,我,玛奇玛小姐和菲尼克斯教授一致决定上山去会会那个怪物,而让村民们留在原地看着。随着我们三个一步步地走上山去,村民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那天本该是个喝喝下午茶读读通俗小说的好日子。天空在大雨之后变得晴朗了许多,天空上原本盖着的厚厚的灰云被子化开了,化成了一片片的羽毛状的或者小团块状的白云。天上的太阳金灿灿的,当我偶尔看向它时,它仁慈地对我微笑着,抚慰着我的心灵。清风缓缓地吹过,把我们四周的树林吹响了,那些大树微微地摇晃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一路上,我们什么话也没有说,除了有一次,我向同伴们表达了我的忧虑。当我说话时,菲尼克斯教授打断了我的倾诉,并说了一句让我受益一生的话:

    “不论你多么忧虑,你现在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当你走上一条路的时候,你就必须把它走完。是,你不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它可能很好,也可能糟透了,但是如果你不把这段路走完,那么你什么都见不到。”

    听完这句话,我强打起了精神。我们三个一步步走上那座山,走上那个顶峰。我打心底里意识到,探索者和怪物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了。

    当我们最终走上山顶时,我们才发现,原来山顶是凹陷下去的,山的顶部就是一个巨大的坑。我低下了头朝坑中望去,我所看到的事物将要用很长一段时间来恢复。

    坑的底部是一个用巨大的石柱围绕而成的一个大圆圈,圆圈里面全是黑色的粘稠的液体,那些黏液正在令人作呕地蠕动着,不断的冒出一些暗黄色的气泡,当气泡破开时,从气泡里飘出来了绿色与紫色的浓烟,散发出阵阵令人倒胃的腐烂恶臭。在黏液中间有一处凹陷的地方,那块凹陷的区域不断的以轻微的幅度交替收缩、伸张着,在看不见的虚空中,传来阵阵肉体震颤产生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噜声。我知道,那就是那个我们看不见的怪物了,玛奇玛小姐很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她赶紧举起手中的金属喷雾器,将百合之粉一下子全喷到了怪物所在的位置上。那怪物在粉末的作用下瞬间现出原形了。

    我看到那个怪物的同时,一股酸水从胃里涌上了喉咙。我很难准确描述它的长相,但我会尽可能地把它描绘出来。

    那个怪物比村子里最大的一间马厩还要更巨大,全身上下就好像盘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麻绳一样,盘绕着无数肠子一样的东西。那个怪物的体型就像是一颗巨大的鸡蛋一样臃肿而又肥胖,它的身体向外伸出了数十根巨大粗壮的长着硬皮的触手,勉强算是腰的部分还长着一张巨大的、尖牙利齿的嘴巴,随着怪物的运动而一张一合。这个怪物几乎没有没有固体,全身上下都像果冻一样软塌塌的,而他这些软肉上面镶嵌着无数的大大小小的、黑色圆球状的、被肉包裹着的巨大眼睛。还有一些触手从它身上长出来,这些触手的末端全都是巨大的长着环齿的嘴巴,不断地一张一合,随着触手的像大象的鼻子一样的摆动而在半空中扑腾着。它的身体完全是灰色的,只不过身上密密麻麻地长着一环套着一环的蓝色或者紫色的环。当它慢慢移动的时候,我看到了它的脸。我一看到他的脸我就惊了——那张脸和威尔伯·史沫特莱的脸完全相似。

    我花了好一会儿才想到,现在正是作法的最佳时机。那个怪物已经站在法阵里了,只要我念诵圣歌、念动咒语,那么就可以施展驱逐它的法术。

    我和玛奇玛小姐马上张开了我们的双臂,开始对着天空高声唱起圣歌来(这首圣歌是用一种远古语言唱的,我大概翻译了一下):

    “伟大的光明者,宇宙中恒星的主人,达日伯格-霍尔斯,请聆听我的召唤吧,因为一处黑暗需要被你照明……”

    随着我缓缓地歌唱,森林中的鸟儿开始不安分起来。它们从树林中飞出,飞到了法阵上空,不断地、疯狂地拍打着它们的翅膀,不断地、疯狂地乱叫着,拍打翅膀的杂乱的“啪啪”声和“叽叽”“咕咕”“啾啾”的疯狂的鸟叫声盘旋在空中不绝于耳,像是《混沌赋》里描述的世界末日时众生万物的疯狂和绝望那样。

    “带着你的光明和炎热之剑,你用刺目之光照亮一切混沌与黑暗,用灼人之火焚烧一切邪神与恶魔,为世间万物众生带来秩序、正义和公平……”

    天空开始越变越暗。天上没有云遮挡阳光,但是天空就是越来越暗了,直到最后天空完全变成了黑色。旋风突然吹了起来,随着那些鸟儿的踪迹在大坑边缘不断地徘徊,发出巨大的“呼呼”的巨响。明亮刺目的白金色太阳高挂在空中俯视着我们,审视着法阵四周的万物众生。那怪物或许是被阳光刺痛了,大声地狂吼着一些极度模糊的词汇。作为回报,菲尼克斯教授则端起了枪,无休止地对怪物开起枪来。无数的高速旋转着的金属颗粒从他的枪口中飞射而出,像火焰一般嵌入了怪物的肉体,那没有半点用处,但菲尼克斯依旧开着枪,眼睛里布满愤怒和绝望的血丝。

    “为了太阳之下你的子民的温暖和光明,请快来吧!

    “为了火焰之侧你的子民的幸福和安乐,请快来吧!

    “哦!伟大的、温暖的、光明的、公平的、正义的恒星之神达日伯格-霍尔斯,请快来拯救和保护你的子民吧!”

    我们越是念诵咒语和圣歌,太阳就越明亮,但是我和玛奇玛小姐都没有感受到任何温度的升高或者眼睛的刺痛,反倒是那个怪物被灼烧得开始冒起紫色、绿色和黑色的烟雾。

    玛奇玛小姐停止了诵唱圣歌和咒语,她脱下储存着百合之粉的装备,开始跳起肢体动作极为夸张和狂热的对恒星之主的崇礼之舞。

    太阳越来越亮、越来越热,它却没有伤害我们,只是在杀伤那个怪物。它在伟大阳光的灼烧下被烧得满地打滚,触手不断地在空中无助地飞舞着。最终,那个怪物张开那张人脸的大嘴,朝天空中大声呐喊出了它的最后一段话:

    “啊!咿!呀!呀!呀哈哈哈!呃!咿!呀呀呀呀!父!父!父亲!救救我!父亲!阿蒂!阿蒂!阿蒂-阿德斯!”

    话音刚落,只见那怪物在无限的极端的苦痛中迸发出了极其强烈的光芒。我、玛奇玛小姐和菲尼克斯教授都马上放下手中的事情捂住眼睛,因为我告诉他们,仪式最后发出的光将会是致盲的。

    在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之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当我们三个放下捂在眼睛上的双手时,眼前的一切再一次把我们全部人都惊呆了。

    在枪兵岭顶上的那个坑的底部,好像从来没有过什么石头法阵,也好像从来没有过什么怪物或者黑色的黏液,在坑的底部,只有一丛丛盛开着的五颜六色的牡丹花和一丛丛鲜绿鲜绿的草甸,但是这一带的自然环境压根儿不适合长牡丹花。天空中的鸟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不见了,反而是我们在山坡上的树林里听到了欢快的鸟叫声。天空已经恢复了她的古朴典雅的淡蓝色,云朵也继续在天顶上百无聊赖地飘浮着,太阳也是暖洋洋的,并没有太刺眼。我站在原地,慢慢地左右转着身体,眺望着远处的风景,在视线的远方,我看到了明亮的闪耀着光芒的河流、翠绿的光泽饱满的草甸,和一群群自在吃草的牛。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巴托里威治好像从来没有过威尔伯·史沫特莱一家人、从来没有发生过英克雷一家和柯里里一家的死、从来没有过什么怪物一样。

    我和玛奇玛小姐、菲尼克斯教授在原地无力地站了一会儿,过了很久,等到我估计我们三个都完全缓过来了,我才跟他们提出了一个提议:

    “我们……下山吧?是时候回波利多斯了。”

    玛奇玛小姐和菲尼克斯教授都十分赞同我的提议,因此我们迈着近乎瘫软的脚步和几近发软的沉重身体,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山坡。当我们走下山时,我们得到了大部分村民们的热烈的欢呼声和庆贺的话语,把我们吹捧得像是三个英雄一样。剩下的小部分村民向我们提出了一些问题,我们简直被他们搞得头晕眼花。最终,我对他们讲出了一个最根本也是最重要的事实:

    “那个东西——不论你们叫它什么、觉得它是什么——永远的消失了。它被完全烧死了,被送回了它最初被创造出来的地方,永远也不会再存在于洛玛大陆之上了。对于一个正常的世界,这个怪物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它身上只有一小部分是我们所真正熟悉的、真正存在着的物质。它很像它的父亲——而且它的大部分已经回到它父亲那里去、和它的父亲完全融合了。那里是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存在于我们的物质宇宙之外的领域或是维度空间,人类只有通过最应该被诅咒的亵渎仪式才能将它的父亲短暂地从某些我们不知道的无底深渊里召唤出来,在群山之间出现片刻。”

    乔·奥斯托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么,先生,那个东西,它真的是小巫师史沫特莱从空气里凭空召唤出来的吗?”

    我尽可能地挑选了一些正常的通俗的词汇,这样说道:

    “它——唔,它基本上是遵从着一种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力量。这种力量遵循其他的、另外的法则做事情、生长、成型,那些法则与我们这个自然界的规则完全不同。我们绝对不能把这种力量从外面的世界召唤过来,只有那些最邪恶的宗教的信徒与最邪恶的人才会去这么做。威尔伯·史沫特莱身上也有着一些这样的力量,足够把他变成一个邪恶又早熟的怪物,并给他一幅非常可怕的吓人模样。我会去烧掉他留下来的日记,如果你们够聪明,你们最好把史沫特莱家从里到外彻底摧毁掉,并且把这附近山头上的所有巨石圆环都推倒,砸碎掉。因为像那样的东西能带来威尔伯·史沫特莱那帮子人最想要的东西——他们要将那些东西放进来,消灭整个人类,并出于某些不可名状的邪恶的目的,把洛玛大陆拖到某些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去。

    “但,关于这个我刚才送回去的东西:史沫特莱一家把它喂养长大,并让它参与接下来的可怕恶行。出于和威尔伯一样的原因,它也长得很快,很大——但是它要胜过威尔伯,因为它的身体里拥有比威尔伯更多的源自外面世界的力量。你用不着问我威尔伯是怎么把它从空气里召唤出来的。因为他从始至终压根没有召唤它。那其实就是他的孪生兄弟,只不过它比威尔伯更像自己的父亲而已。”

    那天下午,我们开车回波利多斯的时候,我很高兴看到了菲尼克斯教授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我打趣地问他:

    “这将会是你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天,我说得没错吧?”

    “这要看以后怎么样。”菲尼克斯教授故作严肃地说道,“不过说实在的,今天对于我而言实在难忘。我陪着你们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看着你们两个施了一些奇怪的法术,把一个奇怪的东西给丢走了。我还在那个东西身上浪费了一百发霰弹。”

    至于玛奇玛小姐,她一上车就累得睡过去了,像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一样睡得香甜。我敢打赌,今天遇到的事情应该比她以前经历过的人类学研究更要令她难忘吧。

    这就是我跟巴托里威治和史沫特莱一家的故事了。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回到过巴托里威治,也根本没想过要回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