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彭不寿
两天过后，程发奎的死讯终于登上各大报纸的头排版面，这姗姗来迟的死讯，也标志着大发集团内部权力的顺利更替。程发奎的三姨太和她10岁的小儿子终于成为了大发集团的新主人，于是还没发臭的程发奎也终于能躺在棺材里，接受所有人的参观。至于风风光光的葬礼背后，有多少尸体填了护城河，又有多少公司董事莫名消失，这些都不重要了。
王执躺在理发店的躺椅上，下巴上满是泡沫，他将报纸轻轻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听从理发师的示意，眯着眼睛向后躺了下去。
锋利的理发刀，顺着他的鬓角一路延伸至动脉，王执仍旧半眯着双眼，如同每一个享受刮脸服务的客户一样。
“你有什么打算？”理发师的刀锋一边在王执脖子上游走，一边沉声说道。
“我能有什么打算，我只是一个软弱可欺的小碎催，谁都能拿捏一下，为了保命只能消失一段时间了。”王执阴阳怪气的说道。
“别怨老李，他也是不得已……”理发师的话还没说完，王执立马跳了起来“什么？”
“哎哎哎，刮胡子呢，小心啊！”理发师的刀锋险之又险的避过了王执突然迎过来的脖子。
“他不得已？他还不得已？我得不得已？白小甜得不得已？贫民窟的孩子们得不得已？已经盆满钵满了，还想要名声？”王执愤愤的说道：“矫情！我看，他就应该在码头上扛一个礼拜的大包，保证药到病除，啥都得已了！”
“哪有盆满钵满，他挣得那点钱，还不都分给手下的杀手了？”理发师慢悠悠的说道“手下的人多了，总该给他们想个长久的出路，你不当人大哥，这些你不明白。”
“你少替他说话，他都要杀我了，我还得理解他？什么世道！”王执愤愤的扔了围裙，跳下躺椅，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
“哎哎哎，脸上的泡沫还没洗呢，你干嘛去？”理发师问道。
王执也不回答，只是愤愤的说：“晚上记得留饭！”就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家是回不去了，按照王执和老李的安排，王执昨天就应该死在老李家里，所以在老李那个神秘任务完成之前，王执都不可以露面。
白小甜那里也不能去，因为那个跛脚的小矮子，既然能探听到他的住处，那么探听到白小甜的住处，也并不十分困难，做戏做全套。
好在还有理发师这里能住，王执倒不至于露宿街头，这个有着精致络腮胡子的老年理发师，叫做彭寿，现在是下江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理发店——白玫瑰理发店的老板，但在二十年前，王执祖父王元亮还在世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五虎断门刀彭家的家主。
那时他还因为冲动暴躁，还被人称做“大刀彭不寿”，只是大江东去，昔日的长风武馆衰弱，万家崇武的时代已经过去，没有了“病虎”，没有了彭家，自然也没有了“彭不寿”，只有如今衣冠楚楚乐天知命的理发师彭先生。
王执出了门去，刚想用袖子一把抹去下巴上的泡沫，这才想起来，此刻他的身份已经不是衣衫褴褛的二手书商，而是一个从北方来下江市做生意的富二代。
把一滴水藏起来的最好方式是放在海里，把一个人藏起来的最好方式，就是放进人堆里，谁也想不到一个东北口音的年轻皮货商，会与声名赫赫的翻天鹞有什么关系。
看着袖子上精致的袖扣，王执摇了摇头，掏出口袋里的方巾，擦干净下巴，而后向程发奎的宅子走去。
简单的来看，大发集团的这次权力更迭，像是下江每一个枭雄去世一样，斗争、死人、上位，程序千篇一律，套路屡见不鲜。
但只有王执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毕竟他是一个喜欢在杀人之前，就把双方背景都调查清楚的另类，他深切的知道雇佣自己的东家，为了执掌大发集团，付出了怎样努力和代价。
而最终胜出的，却是在家族边缘的路人甲，这其中没有蹊跷才怪。
于是王执便顶着一个北方富二代的身份，打着准备与大发集团做生意的幌子，堂而皇之的进入程府的灵堂。
该说不说，程发奎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宅院布置却规整而有序，亭台水榭、假山楼阁，曲径回廊极富苏州园林的风韵。
在平日想必是游玩赏景的好去处，不过此时却是满园飞白，不止是来来往往的仆人披麻戴孝，树枝假山，也用白布幔帐隔出几条直通灵堂的通道来。
王执拿出名帖，敬献了奠仪，就在一个小厮的引导下，直通灵堂，一路之上，前来吊唁的络绎不绝，有资格入内的也大多是下江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是市长赵缨也派人送了挽联来，老对手陈月楼，更是带着白花亲至。
这让王执有些意外，不说人走茶凉，但人总是势利的，大发集团是程发奎一手建立的，很多生意、势力、地盘、交情都会随着他的死，烟消云散。
可如今，老程死后的哀荣竟比他生前仿佛还要更盛几分，这更坚定了王执的怀疑，事出无常必有妖，虽说他只是个杀手，但越是刀头舔血的买卖，消息就要越灵通，更况且，他的好奇心又特别重。
顺着千回百转的廊道一直走了好一会，才到了灵堂正堂，硕大的檀木棺材停在当中，正上方是程发奎略显狰狞的微笑，即便在白花的簇拥中，这个坏事做绝的恶霸，也没有显得柔和一些。
随着办白事的“大了（liao三声）”喊道：“口外小李老板，恭送程老板！”化名“小李”的王执赶忙接过三炷香，低着头向灵堂走去。
虽是被叫了名字，王执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边缘贵客，还是得老老实实排在本地大佬的后面，像是参观万国博览会一样，站在队尾，等着灵堂上的那对快哭晕过去的母子检票。
此时灵堂正堂已经站满了人，想必程家也没有料到会来这么多人，无论是规格还是人手，都明显不太够用。
但即便如此，无论是帮派大佬还是江湖豪客，没有一个人有异议，皆是毕恭毕敬，满面哀伤。
王执看得啧啧称奇，每个人脸上的哀伤都恰到好处，宾客肃穆庄重，女眷哭哭啼啼，家里的男丁则强忍悲恸，尽力安顿每一位宾客，一派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同仇敌忾、众志成城的和谐模样，若不是知道后宅那十个姨太少了七个，程发奎的八个子女没了四个，几乎都要相信这是个幸福快乐的一家。
排了半天的队，手里的香都快燃烬，终于轮到王执敬香吊唁，可就在王执迈步进入灵堂之时，一个带着礼帽的矮小身影从斜后方闪过，一瘸一拐的与王执并肩走入灵堂。
王执手里的香抖了抖，跛脚矮子的眉毛一挑，眼神在王执脸上扫了一眼，竟露出与环境极不相符的微笑，随后连帽子也没摘，就把香往香炉上随意一插，转身离开。
但跪坐在棺材旁的母子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反而收敛了哭声，庄重的叩头谢礼。
王执深吸一口气，冲着程发奎的大头照，微微鞠了一躬，毕恭毕敬的将香插入香炉，顺便将断在手里的香也悄悄扔了进去，退出灵堂。
王执躺在理发店的躺椅上，下巴上满是泡沫，他将报纸轻轻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听从理发师的示意，眯着眼睛向后躺了下去。
锋利的理发刀，顺着他的鬓角一路延伸至动脉，王执仍旧半眯着双眼，如同每一个享受刮脸服务的客户一样。
“你有什么打算？”理发师的刀锋一边在王执脖子上游走，一边沉声说道。
“我能有什么打算，我只是一个软弱可欺的小碎催，谁都能拿捏一下，为了保命只能消失一段时间了。”王执阴阳怪气的说道。
“别怨老李，他也是不得已……”理发师的话还没说完，王执立马跳了起来“什么？”
“哎哎哎，刮胡子呢，小心啊！”理发师的刀锋险之又险的避过了王执突然迎过来的脖子。
“他不得已？他还不得已？我得不得已？白小甜得不得已？贫民窟的孩子们得不得已？已经盆满钵满了，还想要名声？”王执愤愤的说道：“矫情！我看，他就应该在码头上扛一个礼拜的大包，保证药到病除，啥都得已了！”
“哪有盆满钵满，他挣得那点钱，还不都分给手下的杀手了？”理发师慢悠悠的说道“手下的人多了，总该给他们想个长久的出路，你不当人大哥，这些你不明白。”
“你少替他说话，他都要杀我了，我还得理解他？什么世道！”王执愤愤的扔了围裙，跳下躺椅，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
“哎哎哎，脸上的泡沫还没洗呢，你干嘛去？”理发师问道。
王执也不回答，只是愤愤的说：“晚上记得留饭！”就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家是回不去了，按照王执和老李的安排，王执昨天就应该死在老李家里，所以在老李那个神秘任务完成之前，王执都不可以露面。
白小甜那里也不能去，因为那个跛脚的小矮子，既然能探听到他的住处，那么探听到白小甜的住处，也并不十分困难，做戏做全套。
好在还有理发师这里能住，王执倒不至于露宿街头，这个有着精致络腮胡子的老年理发师，叫做彭寿，现在是下江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理发店——白玫瑰理发店的老板，但在二十年前，王执祖父王元亮还在世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五虎断门刀彭家的家主。
那时他还因为冲动暴躁，还被人称做“大刀彭不寿”，只是大江东去，昔日的长风武馆衰弱，万家崇武的时代已经过去，没有了“病虎”，没有了彭家，自然也没有了“彭不寿”，只有如今衣冠楚楚乐天知命的理发师彭先生。
王执出了门去，刚想用袖子一把抹去下巴上的泡沫，这才想起来，此刻他的身份已经不是衣衫褴褛的二手书商，而是一个从北方来下江市做生意的富二代。
把一滴水藏起来的最好方式是放在海里，把一个人藏起来的最好方式，就是放进人堆里，谁也想不到一个东北口音的年轻皮货商，会与声名赫赫的翻天鹞有什么关系。
看着袖子上精致的袖扣，王执摇了摇头，掏出口袋里的方巾，擦干净下巴，而后向程发奎的宅子走去。
简单的来看，大发集团的这次权力更迭，像是下江每一个枭雄去世一样，斗争、死人、上位，程序千篇一律，套路屡见不鲜。
但只有王执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毕竟他是一个喜欢在杀人之前，就把双方背景都调查清楚的另类，他深切的知道雇佣自己的东家，为了执掌大发集团，付出了怎样努力和代价。
而最终胜出的，却是在家族边缘的路人甲，这其中没有蹊跷才怪。
于是王执便顶着一个北方富二代的身份，打着准备与大发集团做生意的幌子，堂而皇之的进入程府的灵堂。
该说不说，程发奎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宅院布置却规整而有序，亭台水榭、假山楼阁，曲径回廊极富苏州园林的风韵。
在平日想必是游玩赏景的好去处，不过此时却是满园飞白，不止是来来往往的仆人披麻戴孝，树枝假山，也用白布幔帐隔出几条直通灵堂的通道来。
王执拿出名帖，敬献了奠仪，就在一个小厮的引导下，直通灵堂，一路之上，前来吊唁的络绎不绝，有资格入内的也大多是下江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是市长赵缨也派人送了挽联来，老对手陈月楼，更是带着白花亲至。
这让王执有些意外，不说人走茶凉，但人总是势利的，大发集团是程发奎一手建立的，很多生意、势力、地盘、交情都会随着他的死，烟消云散。
可如今，老程死后的哀荣竟比他生前仿佛还要更盛几分，这更坚定了王执的怀疑，事出无常必有妖，虽说他只是个杀手，但越是刀头舔血的买卖，消息就要越灵通，更况且，他的好奇心又特别重。
顺着千回百转的廊道一直走了好一会，才到了灵堂正堂，硕大的檀木棺材停在当中，正上方是程发奎略显狰狞的微笑，即便在白花的簇拥中，这个坏事做绝的恶霸，也没有显得柔和一些。
随着办白事的“大了（liao三声）”喊道：“口外小李老板，恭送程老板！”化名“小李”的王执赶忙接过三炷香，低着头向灵堂走去。
虽是被叫了名字，王执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边缘贵客，还是得老老实实排在本地大佬的后面，像是参观万国博览会一样，站在队尾，等着灵堂上的那对快哭晕过去的母子检票。
此时灵堂正堂已经站满了人，想必程家也没有料到会来这么多人，无论是规格还是人手，都明显不太够用。
但即便如此，无论是帮派大佬还是江湖豪客，没有一个人有异议，皆是毕恭毕敬，满面哀伤。
王执看得啧啧称奇，每个人脸上的哀伤都恰到好处，宾客肃穆庄重，女眷哭哭啼啼，家里的男丁则强忍悲恸，尽力安顿每一位宾客，一派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同仇敌忾、众志成城的和谐模样，若不是知道后宅那十个姨太少了七个，程发奎的八个子女没了四个，几乎都要相信这是个幸福快乐的一家。
排了半天的队，手里的香都快燃烬，终于轮到王执敬香吊唁，可就在王执迈步进入灵堂之时，一个带着礼帽的矮小身影从斜后方闪过，一瘸一拐的与王执并肩走入灵堂。
王执手里的香抖了抖，跛脚矮子的眉毛一挑，眼神在王执脸上扫了一眼，竟露出与环境极不相符的微笑，随后连帽子也没摘，就把香往香炉上随意一插，转身离开。
但跪坐在棺材旁的母子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反而收敛了哭声，庄重的叩头谢礼。
王执深吸一口气，冲着程发奎的大头照，微微鞠了一躬，毕恭毕敬的将香插入香炉，顺便将断在手里的香也悄悄扔了进去，退出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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