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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要个孩子

    杀手的任务是杀人而不是送死,既然雇主买的是命,而不是手艺,再待下去也是话不投机。

    “告辞!”王执抱拳,转身就走。

    “真是给你脸了!”土行孙田威瞬间越过石桌,迅疾的速度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王执心怀怒气转身拔刀一气呵成,八卦游身掌的步伐运用到极致。

    速度与力量给予田威无与伦比的优势,但同时也成为了田威的陷阱,王执十六年扎扎实实的功底,祖孙两代人的家学渊源,亦不是简单的速度与力量足以抗衡。

    王执如同陀螺一般的拧转步伐,田威那坚实的文明棍与其擦身而过,甚至擦破了王执的衣角,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田威又看到了王执那鹰隼一般的眼睛。

    田威一招扑空,登时大惊失色,连忙回棍格挡,他以极快的速度勉强抵住了王执锐利的刀尖,田威长舒一口气,在他认知里,只要他自己不大意,给予对方可乘之机,在绝对的力量任何普通人都不足为虑。

    可就在他准备重新组织攻势的时候,突然手中的文明棍断裂开来,那是王执的刺刀透过坚实的木材扎向他的心窝,田威顿时寒毛直竖,他清晰的感知到了死亡的气息。

    于是,双脚不断后登,可王执亦步亦趋刀锋紧紧点在田威心口,最后两人竟飞奔起来,一如之前他逼迫王执一般,只是他没有王执那绝命回击的勇气和妙到毫巅的技巧。

    于是他不断后退,用背撞破假山,撞破凉亭,撞破墙壁,好在程家后花园足够大,前来吊丧的人群,还未发现异样,只是不断轰鸣的倒塌声,却也不能不引起前厅的注意。

    最终,就在田威退无可退时,一只嫩葱般的手握住了王执的刀锋,鲜血顺着刺刀的刀刃不断留下,那是龙瑶的手。

    她忍着痛楚勉强发声道:“好了,王先生,你走吧,你赢了!我们输了!”

    看着她略带悲怆的样子,王执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收住刺刀:“二位的秘密……我会好好保守的。”

    龙瑶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王执只好拱手致歉,讪讪的退去。

    离开程府,王执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今天他三番四次的坏了规矩,因此心里满是对龙瑶两人的歉意,同时他也意识到老李这次怕是真的凶多吉少,然而他却再也不能向老李多说什么,因为很明显这也事关龙瑶和田威的身家性命,他答应了龙瑶要保密。

    本来按照约定,他应该就此待在程府,如果说是因为当时实在怒火中烧,才负气拔刀。但现在已然冷静下来,如何再能食言而肥?

    站在白玫瑰理发店前的电话厅里,一时间,王执心乱如麻。

    此时,街对角有个撂地说评书的江湖人,正说着《大隋唐》,但明显是个新手,还是个外地人,一嘴京片子,不知是刚刚出师的小徒弟,还是只学了一两段的海清。

    这小伙子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一段书说的颠三倒四战战兢兢,像是一个被捉贼拿脏的小偷儿,因此周围也没围上什么人,越是没人,这小伙就越大声,在忙碌的街上,越显得聒噪。

    王执正在举棋不定之际,周遭一切皆不放在心里,只是那说书先生的声音却更加清晰,此刻他正说着单雄信被俘身死,秦琼归来抱着尸身痛哭的段子——

    “诸位看官,都说秦叔宝孝母赛专诸,交友似孟尝,孝母赛专诸,这一条咱没啥好说的,秦二爷是头份的,可这交友似孟尝,这话咱可得多琢磨了,当初当锏卖马的时候是单雄信给的盘缠让他回家。也是单雄信带着朋友给他老母祝寿,可最后死到临头之际,秦二哥你又在哪里?”

    在说书人磕磕巴巴的声音里,王执走进电话亭拿起电话。

    “虽说,自古忠义难两全,虽说,交友信义两难全,虽说如今各为其主……”

    王执拨出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往事如同说书先生的磕磕巴巴的话,一件件涌入耳畔心头。

    “可单雄信至死不忘一个义字,你秦琼连一面也不敢见吗?”

    电话通了,那头响起熟悉的声音:“大福房屋牙行老李,请问您是哪位?”而电话这头却没了声音,老李只听见阵阵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老李没有挂断电话,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所以说,咱们交朋友叫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炉香!”

    “明天我去接嫂子和孩子,你好自为之。”随后王执挂断电话。

    王执推开电话亭的门,径直走到那评书先生的身前,那说书人一愣,赶忙堆出满脸的笑容,双手抱拳:“贵上下……”

    “刚才那段是你师父教的?”

    “不,不是……我自个儿瞎琢磨的,不知道对不对,瞎说,瞎说。”说书人一愣,心想怕不是惹了什么祸,赶紧往回找补:“我不是说秦二爷不好……”

    “说的挺好的。”王执淡淡的说,说罢掏出兜里所有的钱,零零碎碎的一捧塞进说书先生的怀里,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一脸茫然的江湖人。

    下江城的天气难说的很,风一阵雨一阵,搞得学校的课也是上上停停,破败的教室一遇上下雨,外边小雨,屋里中雨,外边中雨,屋里大雨,雨再大,老师学生都得抱着课桌椅,到外边避雨了。今天又是一阵大雨。

    王执到的时候,白小甜正指挥着学生把课桌往外搬呢,看到打着伞嬉皮笑脸的王执,白小甜也没时间再训斥王执,大手一挥,王执就屁颠屁颠的加入了抢救的行业。

    此刻,王执发现这抢救的队伍里,多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带着金丝眼镜,穿着雪白的衬衫,瘦瘦弱弱斯斯文文,与白小甜一样,干净的和这个脏乱的世界格格不入。

    王执就在搬桌子的时候,凑过去拽住一个外号叫“鼻涕虫”的小男孩:“阿虫,那小白脸是哪儿来的?”

    鼻涕虫嘿嘿一笑,使劲的吸了吸鼻涕,小小的脸上居然有了讳莫如深的表情。

    “嘿!”看着王执又好气又好笑,举起手就要给这小东西一个暴栗。那小东西立刻抱头求饶:“小王哥,冷静冷静,我要是说了,你可要冷静啊。”

    王执一脸狐疑:“我冷静什么?别卖关子,好好说,小心我锤你。”

    鼻涕虫嘿嘿笑道还是不说话,王执没柰何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块奶糖来,鼻涕虫一把就塞进嘴里一边满足的大嚼起来,一边呜呜噜噜的说道:“那是小裴哥,好像说是什么局的……我也不清楚,前两天来过说要收什么费……然后就来帮我们搬课桌了。”

    王执听得一头雾水,旁边一个梳羊角辫的小姑娘实在看不下去,走过来说道:“那人叫裴子文,在教育局上班,前两天来收钱,看我们白老师漂亮就来献殷勤。”

    王执这才猛然想起,前几天白小甜说有政府人员来上门收钱的事,原来是这位。

    “我说,你可得多长点心,人家在市里工作,说话又好听,人也长得白俊,我要是白老师啊,我都动心了,所以你得抓紧时间,改变策略,再像以前那样送馄饨怕是行不通了。”这个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一本正经的教训道。

    “小丫!鼻涕虫!你俩干嘛呢?还不赶紧搬东西!”背后响起白小甜威严的声音。

    两人留下一个“不为言之不预”的眼神,各自离去,看得王执一阵好笑。

    王执搬起桌子看了看那瘦弱的青年,又趁机在一个水洼处看了看自己。王执其实长得并不难看,认真说起来还算俊秀,只不过脸颊轮廓较为锋利,加上长时间做杀手,气质上难免冷峻些,总体来说属于英武刚健一系。

    可这位裴教员,长得柔弱且秀美,虽说身材不算高大,但小眼镜一带,书卷气又浓,立马形象就高端了起来,再加上人家忙上忙下的不惜力气,一脸汗水更如同谪仙下凡度世人般伟岸。

    再看看王执,顶着一顶破报童帽,穿着脏兮兮的背带裤,一副印刷小哥的模样,而且一脸不好惹的样子,跟地痞流氓一般,这一比顿时高下立判。

    也就是平日里跟这些小家伙们混得熟络,要不然王执估计,看见这裴教员那一刻,这些小家伙们就会立马倒戈。

    这忙忙碌碌的一天,文文弱弱的裴教员居然没喊着累,白皙的脸上也被抹上好几处泥灰,眼看日头西沉,裴教员婉拒了白小甜一起吃饭的邀请,大大方方的告了别,就深一脚浅一脚踩着贫民窟的泥水地离开了。

    从始至终,都没有看王执一眼,从始至终。

    王执愣了愣摸了摸下巴:“这小老弟是什么意思?”

    白小甜递了块毛巾过来,王执拿起擦了擦汗,冲着裴子文远去的背影一努嘴:“什么情况?”

    白小甜撇了撇嘴:“什么什么情况。”

    “那小白脸啊,哪儿来的?”王执把擦过毛巾递给白小甜。

    “找来帮我搬桌子的呀,反正下雨也没人搭把手,屋顶坏了也没人修,我不可得找人帮忙吗?”白小甜话里带刺,扎得王执讪讪挠头。

    “裴教员,教育厅的,前些天我不是跟你说,市里的人找我们要钱嘛,让他来调查一下,他说我们这属于公益办学不用给钱。”白小甜拿起毛巾投进热水盆里,溅了王执一脸。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官老爷们居然不收钱了,真是没有王法了。”王执一边拧着毛巾,一边假装惊讶的说道。

    白小甜瞥了他一眼:“当官的也不全是坏人呀。”

    王执笑着说:“对对,比如这位眉清目秀风采照人的裴教员,不过我看他细皮嫩肉的,会修房子吗?”

    白小甜气哼哼的说:“人家比你强,干了一下午都没吱一声,哪像你一说干活就跑得没影。”

    “既然他不收钱,那……钱呢?”王执问道。

    “怎么?想要回去?”白小甜杏眼圆瞪,王执登时就没了底气:“没有没有,给出去的钱哪能往回再要,我就是随便问问。”

    “这不正好,给孩子们都换上新桌椅,然后再把房子修补修补,指望你我看是不行了。”白小甜叹了口气摸了摸王执的头。

    夕阳西下,落霞与孤鹜齐飞,王执和白小甜并肩站在窗台旁,一起抽着一根烟。

    “这几天别到处跑,地面上不太平。”王执看着西沉的日头说道。

    “唉,这下江啥时候太平过。”白小甜接过王执递来的香烟,吸了一大口。

    “老寿的理发店最近装修,想找地方住几天,我那不方便,你能不能在学校旁边找个地方,让他住下?”王执正要接过烟,白小甜把手一缩。

    “怎么?你有危险?”

    “没呀?怎么这么说?”王执讶异道。

    白小甜叹了口气:“每次老寿来看我,你都会消失几天,然后带一身伤回来。”

    “没有,真的是理发店装修,他没地方去。”王执笑着伸出手接过烟来。

    “别去拼命了,就卖卖旧书挺好的。”白小甜悠悠的说道。

    “我晓得了。”

    “白小甜,你想要个孩子吗?”王执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夕阳给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镶了一层金边,看上去像是守在宫殿前的武士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