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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不是人

    华灯初上,王执趁着夜色,沿着街巷小心翼翼的返回白玫瑰理发馆,此刻一身褴褛的他,就像一个挨了打的乞儿,浑身上下唯一完好的报童帽,也沾满了灰尘。

    就在他正要推开白玫瑰理发厅的大门时,马路对面黑暗的巷子里,他看到了一点星火一闪即逝,那是香烟燃烧的样子。

    于是王执并没有按原计划推开理发店的门,而是假装成一个乞丐,隔着窗户往理发店看去,嘴里大声喊道:“老爷老爷行行好,小人我今天没吃饱,给块大洋不嫌多,给个馍馍不嫌少。”

    然后假装敲了敲门,在门口等了一会,装作一脸失望的样子离开,就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对面巷子的那枚闪烁的星火,又一次忽明忽暗的出现。

    老李全家身死,与他一起前往的彭不寿失踪,王执感到巨大的阴影,笼罩进自己的生活。他叹了口气,满身火焰能够操控死尸的马脸男人,力大无穷又速度极快的田威,王执一边路过繁华又破败的大街,一边回想近几日发生的所有,这个居住了十几年的城市,此刻显得无比陌生。

    他绕了一个大圈,回到刚才有人盯梢的巷子后面,巷子由两栋三层小楼组成,王执顺着小楼外的外墙艰难的爬上楼顶,俯瞰之下,一片黑暗中,巷子口明灭的烟头尤为扎眼。

    好在对方只有一个人,但王执的情况也不乐观,失血过多让他有些眩晕,浑身的伤让他稍微一动,就扯心扯肝的疼。

    对于王执来说,只有瞬间的机会,一旦一击不中陷入缠斗,他就凶多吉少了,他擦了擦手心的汗水,从怀里掏出一柄唐刀,刺刀与提琴箱子里的长刀,都已在白天的战斗时损坏。他撕开袖子用牙咬着,将唐刀刀柄死死绑在自己手掌之中。

    他如一只鹰隼一样死死的盯住目标,刀尖上的寒芒对准了那忽明忽灭的烟头,而后悄然从上方鹰扑而降,寂静又致命。

    但或许是清冷的刀光太亮,又或许是受伤的王执还是发出了一点声响,在他跳下的拿一刹那,那个身影好似发觉了什么,突然转过身来,双手抓住王执握住刀的手臂。

    王执右手一松,唐刀掉落,左手瞬间接住,改劈为刺,扎向那人腹部,谁知那黑影反应同样迅速,双手瞬间握住王执的手臂,王执大喝一声,奋起全身的力气,推刀向前,将那黑影紧紧的推撞到墙上。

    此时一阵月华流过,照进巷子里,也照见两个同样狼狈的人,那黑影开口说道:“阿执,是我!老寿!”

    听到这一句话,咬牙切齿的王执一口气终于散开:“你特么……跑哪去了……”话还没说完就昏倒在了老寿的怀里。

    王执醒来之后已是第二天清晨,自己躺在理发厅的理发椅上,老寿斜倚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强打着精神看向窗外,看样子是一夜没睡,看到王执醒来,才笑着说道:“老了,容易犯困。”

    王执知道,老寿的萎靡绝不止是没有睡觉那么简单,昨天晚上他与老寿交手时就发现,那时的老寿虽然全身整洁依旧,好像并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

    但王执感觉的到,当时的老寿和平时的气场完全不一样,更像是一个受惊的动物,敏感又怯弱,出手畏手畏脚,皆是防御姿势。不过,也许就是因为他感官全开,时刻紧张着,才能发现从天而降的王执。

    “你看到什么了?”王执与老寿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先说。”老寿一五一十将昨天的经历,讲述给王执,原来,当王执进入老李家房子的时候,坐在长椅上的老寿就看见,在十米开外左右的另一张长椅上,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鲶鱼嘴胖子,也在观察着王执。

    那眼神绝不似路人,充满了探寻与好奇,当王执翻入老李家时,那胖子并没有惊讶之色,反而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和抑制不住的期待。

    就在老寿看向胖子的同时,那胖子也猛然回头,发现了正在观察他的老寿,转过头的那一眼充满警惕与阴鹜。

    让身经百战的老寿,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正当老寿握紧手里的文明棍时,那胖子的脸色变了变,竟然露出一副和善而无害的笑容,向老寿点头示意。

    两人就这样坐在路边的长凳上,隔空对望着,像是两条狭路相逢的野狗,相互试探着。

    老寿的文明棍向前点了点,那胖子就把腿翘了起来,那胖子伸手握住长凳扶手,老寿就后仰在靠背上。

    看似安静而悠闲的两人,就这么隔空换了好几招,激烈而无声,但最终谁也没有动,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鸽子群伴着晚霞从树梢落下,遮蔽了两人的视线。

    待鸽子落在地上,那胖子已然不见,只留下空荡荡的座椅,老寿赶紧站起身来,寻找那胖子的踪迹,视线到处转换,他看见那胖子的背影在老李公寓的巷子口,一闪而过,于是赶紧追上前去。

    老寿快步走进巷子,那是一个死胡同,哪里有胖子的身影,可就在此时,老寿的耳畔传来一阵和煦的声音:“先生,你是在找我吗?”

    顿时,老寿寒毛直竖,攥紧手中的文明棍,可就是不敢回头,那种感觉很微妙,像是贱民遇见贵族时,不敢抬起的头,又像低等动物面对高等动物时不由自主的战栗。

    那胖子也没有动,仿佛在犹豫什么,又仿佛在等待什么。

    就在此刻,老李家里的一声巨大轰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对峙,那胖子轻叹一声,仿佛在自言自语:“我就知道……就算是打老鼠,可老鼠也是会咬死人的呀?”

    顿时,老寿紧绷的身体陡然松弛下来,像是勒紧脖子的绳索突然断裂,他知道那胖子走了,低头看向地面,文明棍接触地面那一端,竟然被一层薄薄的冰冻住在地上,在这个有些阴冷的秋天,老寿的衬衣被汗打湿。

    之后,老寿再转到前头来,老李的家已经被邻居和巡警围住,他也不敢立刻回来,围着下江市绕了好几圈,才等在理发厅前的小巷子,一来等待与王执汇合,二来监视理发厅,看看藏身之所有没有暴露。

    这才有了在巷子里,险些被王执暗算的那一幕。

    王执也向老寿说完了他的经历,包括浑身会着火的马脸男人和老李会动的无头尸身。

    “老李死了。”王执说。

    老寿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我转过巷子时,完全没有发觉他的存在。”

    “老李的媳妇也死了。”王执说。

    “……即便是你,我也能有所警觉,可那是一个死胡同,我完全不知道他能藏在哪里……”老寿低着头继续说。

    “老李的儿子也死了。”王执说。

    “他们背后一定藏着一个更大的组织……”老寿喃喃道。

    “老李的儿子才上小学,老李说让我当他的干爹……”

    “谁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呢?真不知道今天的报纸会怎么报道这件事,你说巡警们……”老寿的自言自语还没说完。

    王执顿时站起来,一把薅住老寿的衣领:“老李死了!你懂吗!老李死了!”

    王执咆哮着:“老李的媳妇死了!你吃过她做的咸菜!她死了!她的手臂都被吃光了!李念才上小学!他也死了,他的头被扔进了马桶里!……你懂吗!”

    老寿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半晌,王执冷静了下来,老寿才喃喃道:“他们不是人,人不会把我的拐杖冻住,人也不会浑身起火……”

    “是的。”王执说道:“他们不是人,人不会做出野兽的事情来。”

    “你……不是他们的对手。”老寿沉默了很久说道。

    “老寿,我接过很多我以为必死的任务,但后来我都活了下来,他们中有高官、有富商、有帮派大佬,也有成名高手……”

    “但他们都是人……”老寿打断道:“你和你爷爷一样不懂得敬畏!你爷爷就认为他能改变世界!然后呢?然后他就病死了!从发病到死不过半个月!没有任何毒发迹象,你做杀手不就是为了找到他的死因吗!”

    老寿愈发激动:“你现在去送死,你爷爷的事,你还查不查?”

    王执低头沉默了一会,而后抬头说道:“有仇要报仇,如果只拿那些忍辱负重的借口来骗自己,即便等来了最后的仇人,到时也不再敢下手了。”

    王执拿起衣架上的风衣,将唐刀揣入怀里,拎起一个包裹,推开白玫瑰理发店的大门,门推开一半,王执转身对老寿说道:“帮忙跟白小甜说一声,我要出门做点小生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那边……你帮我多照顾着。”

    说罢,王执便消失在晨曦的微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