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喵喵
少年推着手推车，穿过红杏街，穿过满银路，穿过平沙巷，沿路有红杏街上的大娘们嚼着口舌话家常，也有满银路上的高头大马来来往往，平沙巷晏堤旁，稚童玩着风车追着纸鸢欢声笑语。
可是一切人间烟火落进少年眼里，都如同进了灰，发了霉，他只是感到落寞疲惫，他满脑子都是梁笑生跟他最后说的话。
“两个死人而已。”
少年六岁就学会了供牌位，郭大娘说生者为大，供不供都行，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小孩儿咬牙不再求人扭头就走，爹叫晏白熊，娘叫陈时雨，小孩儿记事后，时常一个人哭着说“不敢忘，不敢忘”，没多久就拿着家谱去跟私塾齐先生讨教，问爹娘名字该怎么写，先生耐心的教笔画，然后教部首，少年就一笔一划的用心临摹，先是日上竿头，然后日薄西山，最后月上黄昏，先生看着满头大汗的小山支，就用张宣纸写上爹娘的名字，递送给他，小孩儿随后在家又临摹了两天，用刻刀专找李柺爷做剩下的木料自己学着刻，“爹叫晏白熊，娘叫陈时雨”，孩子一边念叨，一边刻字，如同着了魔。
苦不苦，晏山支觉得当时好苦，刻刀又沉，还粗，小山支刻一个字歪歪扭扭的都要花好几个时辰，这期间郭大娘过来道歉，小山支就跑到她怀里哭，留着鼻涕边哭边笑，大声说：“没事，大娘，我爹叫晏白熊，我娘叫陈时雨，不敢忘，不敢忘的。”
或许是小山支就没刻字方面的天赋，即使是后来李柺爷费心教了他一个月，小山支自己刻出来的牌位，也差强人意。
“够了，够了，我爹娘知道我尽力了就成。”
将两个牌位供在自己寒酸的桌子上，桌子靠墙，墙上挂有一幅“天地君亲师”红底黑字，四四方方，年幼的小山支懵懵懂懂，只觉得爹娘也顿时神圣起来，小山支这才满意的笑出了声。
两个死人而已？
晏山支很想骂梁笑生，那可是活生生两条人命，他应该告诉他那不对，虽然红萍姑娘是那么的让人厌恶，可这世上总会有人会为她的死而伤心难过，罪不至死，他哪有这样的权利去决定别人的生死，这种生死羁绊会带给活着的人多大的不舍与难过，他晏山支比谁都清楚。
少年胡思乱想，已不知不觉间到了平沙巷尾，远处蔷薇与铃兰交相盛开盘根交错的门庭让少年从自责中恍惚过来。
事情已经发生，况且他晏山支也逃脱不了干系。
将手推车停放在葡萄架下，晏山支从缸里舀了几瓢水，狠狠洗了把脸，水是井水，可不是屋后的晏河水，晏山支脸一抹，顿时觉得爽快了不少。
他端着竹凳在院子里坐好，对着院子周围，郑重喊道：“阿离，出来吧，我们得谈谈。”
庭院南角绿丛茂盛，杂草横生，多是些樟脑草和野水仙，晏山支话刚落，一草丛窸窸窣窣的就探出个橘黄色的小脑袋，发现是晏山支后，又缩了回去，倒是有猫叫声从那方位不断传来。
晏山支气急道：“你要是会说话，就给我个解释。”
同样回应他的是猫叫声，晏山支无可奈何的想叹气，不过瞬间那声音越来越缥缈，小院里像深山空谷，猫叫的声音反复激荡，晏山支耳朵竖起，朦胧的能捕捉到一个声音，那是软软湿甜的女人的声音。
“山支。”
晏山支连忙尝试问道：“阿离？”
“呵，阿离吗？我叫春九离，是大离王朝的立国神兽。”声音忽高忽低，猫叫声与陌生女人的声线夹杂在一起凝聚不散。
“你为什么叫我阿离。”
晏山支挠了挠头，支吾着说道：“齐先生说，我父母的离开是为了以后与我更好的相见，虽然不知道我父母是离世还是离开，但我相信总会有再见的一天，所以，我给我的猫，取名叫阿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见而起的名字。”
他实在是没法将这女人的声音跟自己的橘猫等同在一起，所以只好把想说出口的我的阿离改口称是我的橘猫。
橘猫阿离依然在草丛里窜来窜去，没有现身，院子里的对话却依旧在继续。
“那梁笑生，你不用担心，我刚才在那烂尾楼里就已经传音吩咐过他，料想他没那个胆子敢出卖我，至于那两个小姑娘，说话恶毒，死了也就死了。”
晏山支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阿离说出来的话，橘猫阿离虽然平时让赵猛几人讳莫如深，不敢放肆，但在他的面前，阿离总会是懵懂的，可爱的缠着他，会讨饶，会撒娇，会懒懒的晒太阳，会傻傻的追粉蝶，打喷嚏的时候懊恼的捂着鼻子，下雨的时候喜欢看后窗外的晏河，在晏山支的心里，它绝不是将人命视同草芥的生灵。
“什么叫死了也就死了？跟梁笑生说的两个死人而已，多么相像！你真的是阿离？你不是”
晏山支还是不肯相信，哪怕，如今的阿离一爪子下去，他就会没命。
“对，我就是阿离，但却不是你的阿离，我没多少时间陪你玩了，所以我接下来的话，你认真听好别打岔。”
空气里女人的声音神圣且武断，她实在是没心情搭理院落这小孩儿的少年心事。
“大离立国五百年，我现在活了近一千岁，开国皇帝赵青帝于我有恩，我曾答应过他，帮他当上皇帝，对于我来说这不是难事，没过多久他就愿望成真，我也随之当了这立国神兽。”
“后面的几个废物皇帝越来越无趣，也越来越忌惮我的存在，我就懒得搭理，离开了玉安京城，在其他地方乱晃，呵，殊不知，这个世界太大，而我又算得了什么，在一小世界里与人打生打死，抢到件东西，拼死才逃回玉安京，可是那里的蠢材不仅越发猜忌我，还甚至妄图在我身上谋取好处。”
“所以老娘我就一把火烧了大离的天宝楼，让他赵家肉疼，不过后来我的伤势恶劣，所作所为不仅是报复，也是为了我想死得快活洒脱些。至于那四个小屁孩儿都是一帮老头子跟我谈判后的结果，想瓜分我从赵家那儿汲取的五分国祚气运，吃鱼，吃的都是老娘的立国国运。”
“当然，作为条件，就是，我可以有我自己的传人。”
晏山支被震惊得七晕八素，说不出话来，心想，难道这传人就是他自己。
“不是你，傻小子，而是你心中的阿离，我挑选的魂胎宿主。为了防范赵家背信弃义，所以我只允许当今天子赵廷的小儿子，赵猛来这儿，太子赵尧敢来，我就敢一口吞了他。当然还有富可敌国的李家，权倾朝野的吴家和大离望族的钱家，我都点名了可以让人过来陪我吃鱼。”
女人的声音急躁且委屈，晏山支感觉就像是郭大娘被人短斤少两时候的无力抱怨。
不过要是橘猫真的就是这女人声音背后存在的传人，那么他就不用太担心什么了。
“至于你，我会把我在那小世界所得的东西，送给你。至于你能不能有什么作为，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反正你的猫，有你没你，都可以按我的计划成长下去。我的魂魄最多还能在阿离身上呆三个月，我给你时间好好消化消化。”
说完，院子里猫叫声停止，女人的声音也随即沉寂。
橘猫终于肯从猫薄荷地里，慢悠悠的走了出来，慵懒，懵懂，白色长眉跟着眼睛扑闪扑闪，上下挑动，只是猫嘴里叼着一张金箔纸，晏山支拿过来一看，只看见两个大字。
“我不认识这两个字。”
晏山支羞愤得满脸通红。
阿离脑袋蹭过来看了看金箔纸，看了看尴尬的晏山支，笃定的说道：“喵喵~~~”
可是一切人间烟火落进少年眼里，都如同进了灰，发了霉，他只是感到落寞疲惫，他满脑子都是梁笑生跟他最后说的话。
“两个死人而已。”
少年六岁就学会了供牌位，郭大娘说生者为大，供不供都行，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小孩儿咬牙不再求人扭头就走，爹叫晏白熊，娘叫陈时雨，小孩儿记事后，时常一个人哭着说“不敢忘，不敢忘”，没多久就拿着家谱去跟私塾齐先生讨教，问爹娘名字该怎么写，先生耐心的教笔画，然后教部首，少年就一笔一划的用心临摹，先是日上竿头，然后日薄西山，最后月上黄昏，先生看着满头大汗的小山支，就用张宣纸写上爹娘的名字，递送给他，小孩儿随后在家又临摹了两天，用刻刀专找李柺爷做剩下的木料自己学着刻，“爹叫晏白熊，娘叫陈时雨”，孩子一边念叨，一边刻字，如同着了魔。
苦不苦，晏山支觉得当时好苦，刻刀又沉，还粗，小山支刻一个字歪歪扭扭的都要花好几个时辰，这期间郭大娘过来道歉，小山支就跑到她怀里哭，留着鼻涕边哭边笑，大声说：“没事，大娘，我爹叫晏白熊，我娘叫陈时雨，不敢忘，不敢忘的。”
或许是小山支就没刻字方面的天赋，即使是后来李柺爷费心教了他一个月，小山支自己刻出来的牌位，也差强人意。
“够了，够了，我爹娘知道我尽力了就成。”
将两个牌位供在自己寒酸的桌子上，桌子靠墙，墙上挂有一幅“天地君亲师”红底黑字，四四方方，年幼的小山支懵懵懂懂，只觉得爹娘也顿时神圣起来，小山支这才满意的笑出了声。
两个死人而已？
晏山支很想骂梁笑生，那可是活生生两条人命，他应该告诉他那不对，虽然红萍姑娘是那么的让人厌恶，可这世上总会有人会为她的死而伤心难过，罪不至死，他哪有这样的权利去决定别人的生死，这种生死羁绊会带给活着的人多大的不舍与难过，他晏山支比谁都清楚。
少年胡思乱想，已不知不觉间到了平沙巷尾，远处蔷薇与铃兰交相盛开盘根交错的门庭让少年从自责中恍惚过来。
事情已经发生，况且他晏山支也逃脱不了干系。
将手推车停放在葡萄架下，晏山支从缸里舀了几瓢水，狠狠洗了把脸，水是井水，可不是屋后的晏河水，晏山支脸一抹，顿时觉得爽快了不少。
他端着竹凳在院子里坐好，对着院子周围，郑重喊道：“阿离，出来吧，我们得谈谈。”
庭院南角绿丛茂盛，杂草横生，多是些樟脑草和野水仙，晏山支话刚落，一草丛窸窸窣窣的就探出个橘黄色的小脑袋，发现是晏山支后，又缩了回去，倒是有猫叫声从那方位不断传来。
晏山支气急道：“你要是会说话，就给我个解释。”
同样回应他的是猫叫声，晏山支无可奈何的想叹气，不过瞬间那声音越来越缥缈，小院里像深山空谷，猫叫的声音反复激荡，晏山支耳朵竖起，朦胧的能捕捉到一个声音，那是软软湿甜的女人的声音。
“山支。”
晏山支连忙尝试问道：“阿离？”
“呵，阿离吗？我叫春九离，是大离王朝的立国神兽。”声音忽高忽低，猫叫声与陌生女人的声线夹杂在一起凝聚不散。
“你为什么叫我阿离。”
晏山支挠了挠头，支吾着说道：“齐先生说，我父母的离开是为了以后与我更好的相见，虽然不知道我父母是离世还是离开，但我相信总会有再见的一天，所以，我给我的猫，取名叫阿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见而起的名字。”
他实在是没法将这女人的声音跟自己的橘猫等同在一起，所以只好把想说出口的我的阿离改口称是我的橘猫。
橘猫阿离依然在草丛里窜来窜去，没有现身，院子里的对话却依旧在继续。
“那梁笑生，你不用担心，我刚才在那烂尾楼里就已经传音吩咐过他，料想他没那个胆子敢出卖我，至于那两个小姑娘，说话恶毒，死了也就死了。”
晏山支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阿离说出来的话，橘猫阿离虽然平时让赵猛几人讳莫如深，不敢放肆，但在他的面前，阿离总会是懵懂的，可爱的缠着他，会讨饶，会撒娇，会懒懒的晒太阳，会傻傻的追粉蝶，打喷嚏的时候懊恼的捂着鼻子，下雨的时候喜欢看后窗外的晏河，在晏山支的心里，它绝不是将人命视同草芥的生灵。
“什么叫死了也就死了？跟梁笑生说的两个死人而已，多么相像！你真的是阿离？你不是”
晏山支还是不肯相信，哪怕，如今的阿离一爪子下去，他就会没命。
“对，我就是阿离，但却不是你的阿离，我没多少时间陪你玩了，所以我接下来的话，你认真听好别打岔。”
空气里女人的声音神圣且武断，她实在是没心情搭理院落这小孩儿的少年心事。
“大离立国五百年，我现在活了近一千岁，开国皇帝赵青帝于我有恩，我曾答应过他，帮他当上皇帝，对于我来说这不是难事，没过多久他就愿望成真，我也随之当了这立国神兽。”
“后面的几个废物皇帝越来越无趣，也越来越忌惮我的存在，我就懒得搭理，离开了玉安京城，在其他地方乱晃，呵，殊不知，这个世界太大，而我又算得了什么，在一小世界里与人打生打死，抢到件东西，拼死才逃回玉安京，可是那里的蠢材不仅越发猜忌我，还甚至妄图在我身上谋取好处。”
“所以老娘我就一把火烧了大离的天宝楼，让他赵家肉疼，不过后来我的伤势恶劣，所作所为不仅是报复，也是为了我想死得快活洒脱些。至于那四个小屁孩儿都是一帮老头子跟我谈判后的结果，想瓜分我从赵家那儿汲取的五分国祚气运，吃鱼，吃的都是老娘的立国国运。”
“当然，作为条件，就是，我可以有我自己的传人。”
晏山支被震惊得七晕八素，说不出话来，心想，难道这传人就是他自己。
“不是你，傻小子，而是你心中的阿离，我挑选的魂胎宿主。为了防范赵家背信弃义，所以我只允许当今天子赵廷的小儿子，赵猛来这儿，太子赵尧敢来，我就敢一口吞了他。当然还有富可敌国的李家，权倾朝野的吴家和大离望族的钱家，我都点名了可以让人过来陪我吃鱼。”
女人的声音急躁且委屈，晏山支感觉就像是郭大娘被人短斤少两时候的无力抱怨。
不过要是橘猫真的就是这女人声音背后存在的传人，那么他就不用太担心什么了。
“至于你，我会把我在那小世界所得的东西，送给你。至于你能不能有什么作为，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反正你的猫，有你没你，都可以按我的计划成长下去。我的魂魄最多还能在阿离身上呆三个月，我给你时间好好消化消化。”
说完，院子里猫叫声停止，女人的声音也随即沉寂。
橘猫终于肯从猫薄荷地里，慢悠悠的走了出来，慵懒，懵懂，白色长眉跟着眼睛扑闪扑闪，上下挑动，只是猫嘴里叼着一张金箔纸，晏山支拿过来一看，只看见两个大字。
“我不认识这两个字。”
晏山支羞愤得满脸通红。
阿离脑袋蹭过来看了看金箔纸，看了看尴尬的晏山支，笃定的说道：“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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