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无心插柳
当阚德献到达康德广告公司时，已正值中午。忙碌了一个早上，他终于成功地签下了新的广告项目合约。获得这个好消息后，他竟然第一个想到了她。
现在的她应该在办公室修改产品设计图。阚德献看了看时间，示意还未进入院门的司机提前将车停下，自己下车快步朝公司大门走去。
而令他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员工办公室并没有往日那么吵闹。似乎每个人都在埋头苦干，并且拼命喝着咖啡。
对，一定是咖啡。为什么阚德献那么肯定呢？因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咖啡豆香味。
阚德献不由得暗自庆幸：昨晚让她们加夜班果然是正确的决策。而这时，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秦霜正埋头一笔一划地研究着设计图纸，手边放了一瓶清澈的矿泉水。她丝毫没有注意到阚德献的存在，更不知老总的目光已经在她身上停留许久。
离婚多年的他，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看着秦霜聚精会神的模样，阚德献开始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情愫是基于什么原因。曾经的秦霜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虽是重点大学毕业，且工作能力尚佳，但不管从气质外貌，言谈举止，或穿衣打扮上，还是不难看出她是个接触社会不久的毕业生。而广告这个行业，需要很强的公关能力，以及灵活的头脑。
秦霜因为家世显赫的关系，毕业后象征性地进行了一次面试，便被放行到企划部。但由于专业知识功底深厚，以及秦霜的聪明好学，很快便被分派到了阚德献的“实战组”担任设计组的设计师。
坦白说，见到秦霜这样的美女，最一开始他还是心神荡漾了一番。但很快就发现，这个美女能力和学历虽然不差，却实在不够圆滑，而且说话“不太好听”。这里的不太好听是指秦霜不知怎样让客户对项目产生兴趣，以及不会适当地称赞客户，讨客户欢心，间接地了解客户的生活所需。总之，说得通俗些就是，这个丫头不太懂说话的艺术。
说话的艺术，对于这个行业是何其重要。也是这个原因，秦霜虽然升职，却一直在做一些善后的事，需要决策或者要摆上台面的重要事情，都不会有她参与的份。久而久之，这个丫头的心底便有了些想法，却没对任何人说起。但阚德献是过来人，他能看出秦霜的不满，只是带着鄙夷一笑置之。在那时的他看来，秦霜不过是一个仗着家境出身好，却没有自知之明的小丫头。
而后来，在一段长假过后，阚德献看到的是脱胎换骨的秦霜。至于她发生了什么，他不全知道，但现在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便是，秦霜是单身。现在的她，不再是曾经那个小丫头。是不是这也意味着，她会有更多的追求者？比如说，上次那个蓝宁？
他知道，蓝宁就是秦霜心中内定的仁恒产品最佳代言人。事实上，阚德献也认为如此。他亦知道这件事蓝宁还在考虑以及试验中。所以此刻的他，是矛盾的。从项目的角度而言，他希望蓝宁能成为仁恒的代言人。但从个人感情角度出发，他绝不希望秦霜和蓝宁越走越近。但就算蓝宁没有跟她合作，难道就没有机会接近她了吗？
阚德献知道，自己需要主动出击。
他的双眼没有离开过秦霜，但他也没有注意到，来自身后，直接射向秦霜的恶毒目光。
红包事件过后，张文仲终于被撤销了处分，恢复职位。院方为此事召开了会议，为张文仲正名，并对梁志琳做出处罚决定。
直到这时，张文仲才知道，之所以自己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沉冤得雪，除了依靠林蜀康的催眠破案，竟还有陆欣的帮忙。
原来，陆欣那天不小心睡过了头，并没有去上班。她请了病假后，便再也待不住。热恋中的女人通常情绪高涨，她等不到临近张文仲下班的时间，便偷偷地自己跑去了医院。当她快要走到肿瘤科室时，忽然突发奇想，自己偷偷在科室旁不起眼的墙角下拍下了一张调皮的自拍照。她想要发给张文仲，让他猜猜看自己现在在哪里。但张文仲却并未收到这张图片，只是因为他当时所在的会议室网络信号太差，并未能成功地加载出这张图片。而后来陆欣发现张文仲并不在办公室内，便到医院附近的面馆吃了顿饭。再之后，秦霜下班，来到医院找到陆欣，那时她已经完全忘记给张文仲发过照片的事。
后来，陆欣打电话给张文仲，对方亲切地询问自己的工作状况，使得陆欣忽然不想被男友觉得自己懒散，便顺口撒了个小谎，说自己已经下班。
接着，她和秦霜上楼后便看到了红包事件。
当张文仲被停职后，陆欣沮丧地回到家中，才发现那张照片并未发送成功。她早已没心情将照片再次发送一遍，便长按下去准备选择删除。但才按了一下，陆欣立即发现了什么。
她将照片放大，发现了自己的身后，竟是梁志琳的侧脸。她的心里咯噔一下。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她将照片传入电脑，放到最大，看到了梁志林正斜着眼睛朝某个地方张望，而右手已经推开了肿瘤一诊室的门。
陆欣心中一动，产生了一个念头。
可是，光靠这个证据，能行吗？
然而，就是这张陆欣无意当中拍下的自拍照，成为了翻盘的决定性证据。
第二天，陆欣拿着手机里的照片找到了蒋主任，要求重新调查红包事件。然而已经下达处分命令的蒋主任不愿节外生枝，拒绝了陆欣的请求。陆欣无奈，只能找周院长处理此事。
周院长答应了陆欣的请求，可是，光凭一张照片就下结论确实有些草率。
周院长命蒋主任暗中重新调查。三天过去，事情毫无进展。显然，蒋主任并不想推翻自己下达的处分，承认自己判断失误。
陆欣天天下班都来医院询问调查进展，这次她学聪明了，直接去找周院长，却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就在周院长也觉得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时，一件令人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梁志琳竟然找到蒋主任，承认了自己陷害张文仲的事实！
得到这个消息时，陆欣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周院长是当着自己的面接听了蒋主任的电话，他亲口说的，不会有假。
再后来，事情顺利得令当事人感觉在做梦。蓝宁被院方找来，证实了张文仲并未受贿的事实。同时，他还说出了梁志琳对自己十分关心，总是打听他的病情，并且暗示张文仲医术欠佳，应当早日交给他来治疗的诋毁性话语。
以梁志琳的性格，他做出这种事并非稀奇。这点别人看不透，阅人无数的周院长却一眼明了。但是，他这样的人会突然自首，着实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这一次，连周院长也看不透了。
张文仲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林蜀康。
此时此刻，他并不在场。显然，除了他们二人，没有人知道林蜀康在当中起到的作用。就连陆欣也是一脸的茫然。不过，大家都很高兴张文仲找回了清白。
而这次事件，蒋主任因没有秉公办事受到了口头批评，并扣除本月奖金。
按理来说，梁志琳的行为极其恶劣，严重败坏医德，需要吊销行医执照，并且予以开除处分。
然而，谁都没想到，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为梁志琳说情的人，竟是张文仲。
“梁医生毕竟在这里工作了十多年，虽说性格偏激，做过一些错事，但医术却是无可挑剔的。而且我相信他只是一时糊涂，并无坏心。否则为何现在还有这么多人挂他的号？更何况，他已经自首，并且说明了情况，这证明梁医生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周院长没必要赶尽杀绝，浪费了一个好医生。”说完，张文仲看了梁志琳一眼，后者羞愧地低下了头。
几秒钟的沉默。周院长蹙眉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也罢，吊销执照可免，他可以继续留在医院，但不能再做专科医生了。医生这个职位品德十分重要，出不得半点差错，因为生命没有重来的机会，我们要为病人负责。梁志琳，给你一个机会，你以后就去急诊科吧，给康医生帮忙。”
梁志琳低着头，狠狠地用牙齿咬住了下嘴唇。急诊科，是患者最复杂，工作最不定时，最累最乱的地方。而曾经对自己俯首称臣的小康，现在竟然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与他一起工作的也只是急诊科的护士和医生。他的工作，从肿瘤科主治专科医师变成了一个急诊科“男护士”，除了拯救在死亡边缘的人，就是将来不及拯救而去世的患者推入太平间。
这样的落差实在太大了。梁志琳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千万记耳光同时抽上来。他觉得，这比开除行医资格让自己离开医院更加残酷。
然而，他既然已经走出了错的一步，也只得接受事实。
从那以后，肿瘤科平静了。然而，张文仲的负担着实加重了不少。许多梁志琳曾经的患者都找他看病，一时间他无法适应。
“慢慢来吧，我等你。”陆欣还是每天下班就来办公室门口等着张文仲。
张文仲看着她，嘴角不由自主上扬。那天他并未对陆欣说声谢谢，但他知道，他们的感情在这件事之后，已不知不觉地升温到了另一个境界。
还有林蜀康。张文仲觉得，自己欠他一个很大的人情。
今天不知为什么，林蜀康总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这种情况通常在睡眠不足，没按时吃饭或者感冒的情况下发生。然而，这些症状他今天都不曾有过。
似乎是突如其来的，一到了下午他就开始有些萎靡不振。而这种状态已经严重到了一定地步，林蜀康足足进行了半个小时的停诊休息，都毫无用处。一觉醒来，他的症状并没有减轻。
林蜀康明白了，那种感觉，它又回来了。
他的头开始嗡嗡作响，一些熟悉而又遥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不是你妈妈，你妈妈已经自杀了！因为她根本就不想要你！”两个微胖的小孩指着林蜀康的鼻子，步步紧逼。
瘦弱的林蜀康惊恐地向后退，嘴上却依旧不服输。
“没有，我妈妈没死！你们胡说！”
三个孩子扭打在一起。
两个强壮男孩将年幼的林蜀康压在身下，几拳下去，他立刻鼻青脸肿。
而忽然毫无征兆地，林蜀康大叫了一声。接着仿佛发疯般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用头猛力一顶。
其中一个孩子飞了出去。还没等另一个做出反应，林蜀康一拳打在了他的鼻梁上。
年幼的林蜀康待在老师的办公室内，看着父亲林天赐低声下气地给两个男孩的父母鞠躬道歉。而他，嘴唇都咬破了，愣是一个字都没说。
回到家，一向和颜悦色的爸爸关了他整整一晚。没有吃的，也没有水。
但林蜀康觉得，那似乎才是他最舒服，最放松的时光。他可以在回忆里跟母亲好好的团聚。
然而，当第二天中午他被林天赐强行拖出去的时候，瞬间觉得昏昏沉沉的，尤其看到继母以后，那种感觉加剧，头开始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感觉萎靡不振。
“兔崽子，叫了你多少声你都不出来？！非要我去房间你把你拉出来，你是觉得关禁闭很舒服吗？！”林天赐揪着他的耳朵怒吼道。
林蜀康呆呆地望着他，竟然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你脑子抽筋了吧？！”林天赐一个巴掌落在林蜀康的脸上，继母立刻过来拉架。
“滚！我自己的孩子，我想怎么管就怎么管！”林天赐真的发怒了，整个房子里充斥着他愤怒的吼声。
林蜀康擦着带血的嘴角，脸上竟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你看看你……自己的孩子都下得去手，你可真是……”继母走上前，拿着纸为林蜀康擦去嘴角的血迹。
林蜀康一动不动，毫无避讳地直视着林天赐。
终于，林天赐竟败下阵来。林蜀康成功地用他的倔强换来了又一天的禁闭。只不过这一次，是有水有饭的。
但这一次，竟完全失去了昨日那种惬意的感觉。面对总来送食送水的继母，林蜀康觉得十分心烦。
第三天后，他开始持续的萎靡不振。一个月后回到学校，他才知道那个病叫做“抑郁症”。
后来在高考时，抑郁症又登门拜访了林蜀康。而后，他的病就像痊愈了一样，再也没发作过。
但是今天，他又来了。
在他成为著名的心理医师后，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征服了这个领域，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曾经被这个病折磨过以后，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林蜀康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心理医师这份工作他早已经习惯，而生活上并无任何变化。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林蜀康隐约想起了一个人。
就在那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时，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
“喂？林医生，有人来看诊了，让他进来吗？”话筒里传来助手小乔清脆的声音。
“有预约吗？”林蜀康理了理头发，强打精神。
小乔翻了一下本子：“这个时间本来没有预约的……但这位先生想约，我才打电话问您的。反正下一个人要三点以后，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呢。”
“好，让他进来吧。”林蜀康已经恢复了状态。他转身去倒了两杯水。将水摆放到茶几上时，他听见门开了。
这个脚步声，带着些许迟疑。不过林蜀康早已习惯。
当他带着职业的微笑抬起头，想要打招呼时，却彻底愣住了。
眼前这个男人，仿佛魔咒一般，让林蜀康的整个神经线瞬间紧绷。
那一刻，他身体所有的不适感全部消失，整个人也彻底清醒……
中午，原本是午饭和休息的时间。但三零四医院依旧异常的忙碌，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病人们排队挂号，看诊，取药。医生出诊，护士头也不抬地配药，护理病人。
而急诊室内更加忙碌，那里几乎没有人意识到该吃午饭了。
十楼，肿瘤科。梁志琳被调走后，肿瘤科将两个科室合并，所有病人直接去肿瘤科室看病，而主治医生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张文仲。
又送走了一个病人。
张文仲趴在桌子上，闭上了双眼。他看起来十分疲惫。
“张医生，该吃午饭了。一起去吧。”护士长曹文欣敲了敲敞开的门。
张文仲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身体却没有完全从桌子上起来：“你们先去吧，我等一下。万一还有病人呢。”
曹文欣摇了摇头，独自走了。
张文仲脑袋一歪，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整个下午，依旧是出奇的忙碌。气候逐渐升温，各种夏季病接种而来，不管春夏秋冬，每到换季时刻都令人忙得透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张文仲一如既往地看到了早已站在大门口的陆欣。她穿了一身米色的连衣裙，脚踩松糕底凉鞋，被一个淡粉色的包，整个人显得清秀而儒雅。
她朝张文仲甜甜地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张文仲笑着走过去，却被急诊科的康国栋叫住了。
康国栋是个年轻的帅气小伙，性格十分开朗，平时说话很爱开玩笑，但今天却是一脸严肃。
“小康？怎么啦？”张文仲带着笑问道。
“张医生，有事问你，借一步说话。”康国栋拉着张文仲来到了墙角。
远处的陆欣看到这个场景，不禁眉头一蹙。
“小康？今天你怎么了？怎么扭扭捏捏的？不会有什么感情的事要请教我吧？你可快点啊，我女朋友门口等着呢。”张文仲打趣道。的确，平常满嘴俏皮话的康国栋忽然换了张严肃的脸，着实让人有些不习惯。
“张医生……你这几天看见梁医生……啊不，看见梁志琳了吗？”康国栋根本没心情开玩笑，直接切入正题。
“梁志琳？”张文仲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这个人他显然不太想提起：“他不是调到你们科了吗？我天天在十楼，怎么会看到他？”
康国栋忽然压低声音：“梁志琳只来了一周，这周一就开始请病假，直到今天都没来过。电话也没人接，后来再打就关机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张文仲颇为惊讶。依照梁志琳的个性，就算是输得一败涂地，他也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反而会继续将这个工作做下去，重新把自己的一切赢回来。
对，他是不可能就这么甘心的。那么，他为什么失踪了？难道在酝酿什么报复计划？
二人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院方。
张文仲将情况跟陆欣简单说了一下，三个人一起来到了蒋主任的办公室前。
张文仲对康国栋耳语道：“我们进去不太合适，在这里等你吧。”
康国栋敲了敲门。
“请进。”竟然是周院长的声音。
康国栋推开门，着实愣住了。
办公室内聚集了周院长，蒋主任，其他几个医院的重要领导，以及两个不认识的人。
“好，具体情况我们会再进行调查的。”
“谢谢……小康？来你们快进来……这两位是韩队长和马警官。”周院长指了指那两个人。
“你好，市刑警队长韩峰。这是我队员马骕。”韩峰礼貌地递了张名片。
“他是康国栋，急诊科的医生，梁志琳就是他的助手。”蒋主任介绍道。
“梁志琳……怎么会事他的助手？年龄上不对吧？”马骕疑惑道。
“呃，这个吗……其实梁志琳以前是医生，因为犯了过错被降职的。”周院长有些尴尬地补充道。
“犯了什么错误？”韩峰追问道，随后补充：“你们还是没把所有事情告诉我。”
“我们不是刻意隐瞒，只是觉得，这个案子没多大关系……”蒋主任有些尴尬地说。
“罢了，就告诉他们吧……”周院长摆了摆手，将红包事件简单说明。
“您说的那个张医生，正好是我朋友。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跟他也扯上关系了……”韩峰有些郁闷道：“能把他叫来了解一下情况吗？”
“其实……他已经来了……”康郭国栋小声插嘴道。
周院长打开门，果然发现了两个人正笔直地站在门口。显然，他们也听到了屋里的对话。
“老韩！”张文仲走了进去：“梁志琳到底怎么了？”
韩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陆欣，道：“他死了。”
张文仲如同被雷轰电掣般，惊得全身麻木。
现在的她应该在办公室修改产品设计图。阚德献看了看时间，示意还未进入院门的司机提前将车停下，自己下车快步朝公司大门走去。
而令他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员工办公室并没有往日那么吵闹。似乎每个人都在埋头苦干，并且拼命喝着咖啡。
对，一定是咖啡。为什么阚德献那么肯定呢？因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咖啡豆香味。
阚德献不由得暗自庆幸：昨晚让她们加夜班果然是正确的决策。而这时，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秦霜正埋头一笔一划地研究着设计图纸，手边放了一瓶清澈的矿泉水。她丝毫没有注意到阚德献的存在，更不知老总的目光已经在她身上停留许久。
离婚多年的他，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看着秦霜聚精会神的模样，阚德献开始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情愫是基于什么原因。曾经的秦霜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虽是重点大学毕业，且工作能力尚佳，但不管从气质外貌，言谈举止，或穿衣打扮上，还是不难看出她是个接触社会不久的毕业生。而广告这个行业，需要很强的公关能力，以及灵活的头脑。
秦霜因为家世显赫的关系，毕业后象征性地进行了一次面试，便被放行到企划部。但由于专业知识功底深厚，以及秦霜的聪明好学，很快便被分派到了阚德献的“实战组”担任设计组的设计师。
坦白说，见到秦霜这样的美女，最一开始他还是心神荡漾了一番。但很快就发现，这个美女能力和学历虽然不差，却实在不够圆滑，而且说话“不太好听”。这里的不太好听是指秦霜不知怎样让客户对项目产生兴趣，以及不会适当地称赞客户，讨客户欢心，间接地了解客户的生活所需。总之，说得通俗些就是，这个丫头不太懂说话的艺术。
说话的艺术，对于这个行业是何其重要。也是这个原因，秦霜虽然升职，却一直在做一些善后的事，需要决策或者要摆上台面的重要事情，都不会有她参与的份。久而久之，这个丫头的心底便有了些想法，却没对任何人说起。但阚德献是过来人，他能看出秦霜的不满，只是带着鄙夷一笑置之。在那时的他看来，秦霜不过是一个仗着家境出身好，却没有自知之明的小丫头。
而后来，在一段长假过后，阚德献看到的是脱胎换骨的秦霜。至于她发生了什么，他不全知道，但现在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便是，秦霜是单身。现在的她，不再是曾经那个小丫头。是不是这也意味着，她会有更多的追求者？比如说，上次那个蓝宁？
他知道，蓝宁就是秦霜心中内定的仁恒产品最佳代言人。事实上，阚德献也认为如此。他亦知道这件事蓝宁还在考虑以及试验中。所以此刻的他，是矛盾的。从项目的角度而言，他希望蓝宁能成为仁恒的代言人。但从个人感情角度出发，他绝不希望秦霜和蓝宁越走越近。但就算蓝宁没有跟她合作，难道就没有机会接近她了吗？
阚德献知道，自己需要主动出击。
他的双眼没有离开过秦霜，但他也没有注意到，来自身后，直接射向秦霜的恶毒目光。
红包事件过后，张文仲终于被撤销了处分，恢复职位。院方为此事召开了会议，为张文仲正名，并对梁志琳做出处罚决定。
直到这时，张文仲才知道，之所以自己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沉冤得雪，除了依靠林蜀康的催眠破案，竟还有陆欣的帮忙。
原来，陆欣那天不小心睡过了头，并没有去上班。她请了病假后，便再也待不住。热恋中的女人通常情绪高涨，她等不到临近张文仲下班的时间，便偷偷地自己跑去了医院。当她快要走到肿瘤科室时，忽然突发奇想，自己偷偷在科室旁不起眼的墙角下拍下了一张调皮的自拍照。她想要发给张文仲，让他猜猜看自己现在在哪里。但张文仲却并未收到这张图片，只是因为他当时所在的会议室网络信号太差，并未能成功地加载出这张图片。而后来陆欣发现张文仲并不在办公室内，便到医院附近的面馆吃了顿饭。再之后，秦霜下班，来到医院找到陆欣，那时她已经完全忘记给张文仲发过照片的事。
后来，陆欣打电话给张文仲，对方亲切地询问自己的工作状况，使得陆欣忽然不想被男友觉得自己懒散，便顺口撒了个小谎，说自己已经下班。
接着，她和秦霜上楼后便看到了红包事件。
当张文仲被停职后，陆欣沮丧地回到家中，才发现那张照片并未发送成功。她早已没心情将照片再次发送一遍，便长按下去准备选择删除。但才按了一下，陆欣立即发现了什么。
她将照片放大，发现了自己的身后，竟是梁志琳的侧脸。她的心里咯噔一下。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她将照片传入电脑，放到最大，看到了梁志林正斜着眼睛朝某个地方张望，而右手已经推开了肿瘤一诊室的门。
陆欣心中一动，产生了一个念头。
可是，光靠这个证据，能行吗？
然而，就是这张陆欣无意当中拍下的自拍照，成为了翻盘的决定性证据。
第二天，陆欣拿着手机里的照片找到了蒋主任，要求重新调查红包事件。然而已经下达处分命令的蒋主任不愿节外生枝，拒绝了陆欣的请求。陆欣无奈，只能找周院长处理此事。
周院长答应了陆欣的请求，可是，光凭一张照片就下结论确实有些草率。
周院长命蒋主任暗中重新调查。三天过去，事情毫无进展。显然，蒋主任并不想推翻自己下达的处分，承认自己判断失误。
陆欣天天下班都来医院询问调查进展，这次她学聪明了，直接去找周院长，却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就在周院长也觉得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时，一件令人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梁志琳竟然找到蒋主任，承认了自己陷害张文仲的事实！
得到这个消息时，陆欣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周院长是当着自己的面接听了蒋主任的电话，他亲口说的，不会有假。
再后来，事情顺利得令当事人感觉在做梦。蓝宁被院方找来，证实了张文仲并未受贿的事实。同时，他还说出了梁志琳对自己十分关心，总是打听他的病情，并且暗示张文仲医术欠佳，应当早日交给他来治疗的诋毁性话语。
以梁志琳的性格，他做出这种事并非稀奇。这点别人看不透，阅人无数的周院长却一眼明了。但是，他这样的人会突然自首，着实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这一次，连周院长也看不透了。
张文仲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林蜀康。
此时此刻，他并不在场。显然，除了他们二人，没有人知道林蜀康在当中起到的作用。就连陆欣也是一脸的茫然。不过，大家都很高兴张文仲找回了清白。
而这次事件，蒋主任因没有秉公办事受到了口头批评，并扣除本月奖金。
按理来说，梁志琳的行为极其恶劣，严重败坏医德，需要吊销行医执照，并且予以开除处分。
然而，谁都没想到，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为梁志琳说情的人，竟是张文仲。
“梁医生毕竟在这里工作了十多年，虽说性格偏激，做过一些错事，但医术却是无可挑剔的。而且我相信他只是一时糊涂，并无坏心。否则为何现在还有这么多人挂他的号？更何况，他已经自首，并且说明了情况，这证明梁医生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周院长没必要赶尽杀绝，浪费了一个好医生。”说完，张文仲看了梁志琳一眼，后者羞愧地低下了头。
几秒钟的沉默。周院长蹙眉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也罢，吊销执照可免，他可以继续留在医院，但不能再做专科医生了。医生这个职位品德十分重要，出不得半点差错，因为生命没有重来的机会，我们要为病人负责。梁志琳，给你一个机会，你以后就去急诊科吧，给康医生帮忙。”
梁志琳低着头，狠狠地用牙齿咬住了下嘴唇。急诊科，是患者最复杂，工作最不定时，最累最乱的地方。而曾经对自己俯首称臣的小康，现在竟然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与他一起工作的也只是急诊科的护士和医生。他的工作，从肿瘤科主治专科医师变成了一个急诊科“男护士”，除了拯救在死亡边缘的人，就是将来不及拯救而去世的患者推入太平间。
这样的落差实在太大了。梁志琳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千万记耳光同时抽上来。他觉得，这比开除行医资格让自己离开医院更加残酷。
然而，他既然已经走出了错的一步，也只得接受事实。
从那以后，肿瘤科平静了。然而，张文仲的负担着实加重了不少。许多梁志琳曾经的患者都找他看病，一时间他无法适应。
“慢慢来吧，我等你。”陆欣还是每天下班就来办公室门口等着张文仲。
张文仲看着她，嘴角不由自主上扬。那天他并未对陆欣说声谢谢，但他知道，他们的感情在这件事之后，已不知不觉地升温到了另一个境界。
还有林蜀康。张文仲觉得，自己欠他一个很大的人情。
今天不知为什么，林蜀康总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这种情况通常在睡眠不足，没按时吃饭或者感冒的情况下发生。然而，这些症状他今天都不曾有过。
似乎是突如其来的，一到了下午他就开始有些萎靡不振。而这种状态已经严重到了一定地步，林蜀康足足进行了半个小时的停诊休息，都毫无用处。一觉醒来，他的症状并没有减轻。
林蜀康明白了，那种感觉，它又回来了。
他的头开始嗡嗡作响，一些熟悉而又遥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不是你妈妈，你妈妈已经自杀了！因为她根本就不想要你！”两个微胖的小孩指着林蜀康的鼻子，步步紧逼。
瘦弱的林蜀康惊恐地向后退，嘴上却依旧不服输。
“没有，我妈妈没死！你们胡说！”
三个孩子扭打在一起。
两个强壮男孩将年幼的林蜀康压在身下，几拳下去，他立刻鼻青脸肿。
而忽然毫无征兆地，林蜀康大叫了一声。接着仿佛发疯般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用头猛力一顶。
其中一个孩子飞了出去。还没等另一个做出反应，林蜀康一拳打在了他的鼻梁上。
年幼的林蜀康待在老师的办公室内，看着父亲林天赐低声下气地给两个男孩的父母鞠躬道歉。而他，嘴唇都咬破了，愣是一个字都没说。
回到家，一向和颜悦色的爸爸关了他整整一晚。没有吃的，也没有水。
但林蜀康觉得，那似乎才是他最舒服，最放松的时光。他可以在回忆里跟母亲好好的团聚。
然而，当第二天中午他被林天赐强行拖出去的时候，瞬间觉得昏昏沉沉的，尤其看到继母以后，那种感觉加剧，头开始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感觉萎靡不振。
“兔崽子，叫了你多少声你都不出来？！非要我去房间你把你拉出来，你是觉得关禁闭很舒服吗？！”林天赐揪着他的耳朵怒吼道。
林蜀康呆呆地望着他，竟然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你脑子抽筋了吧？！”林天赐一个巴掌落在林蜀康的脸上，继母立刻过来拉架。
“滚！我自己的孩子，我想怎么管就怎么管！”林天赐真的发怒了，整个房子里充斥着他愤怒的吼声。
林蜀康擦着带血的嘴角，脸上竟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你看看你……自己的孩子都下得去手，你可真是……”继母走上前，拿着纸为林蜀康擦去嘴角的血迹。
林蜀康一动不动，毫无避讳地直视着林天赐。
终于，林天赐竟败下阵来。林蜀康成功地用他的倔强换来了又一天的禁闭。只不过这一次，是有水有饭的。
但这一次，竟完全失去了昨日那种惬意的感觉。面对总来送食送水的继母，林蜀康觉得十分心烦。
第三天后，他开始持续的萎靡不振。一个月后回到学校，他才知道那个病叫做“抑郁症”。
后来在高考时，抑郁症又登门拜访了林蜀康。而后，他的病就像痊愈了一样，再也没发作过。
但是今天，他又来了。
在他成为著名的心理医师后，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征服了这个领域，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曾经被这个病折磨过以后，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林蜀康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心理医师这份工作他早已经习惯，而生活上并无任何变化。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林蜀康隐约想起了一个人。
就在那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时，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
“喂？林医生，有人来看诊了，让他进来吗？”话筒里传来助手小乔清脆的声音。
“有预约吗？”林蜀康理了理头发，强打精神。
小乔翻了一下本子：“这个时间本来没有预约的……但这位先生想约，我才打电话问您的。反正下一个人要三点以后，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呢。”
“好，让他进来吧。”林蜀康已经恢复了状态。他转身去倒了两杯水。将水摆放到茶几上时，他听见门开了。
这个脚步声，带着些许迟疑。不过林蜀康早已习惯。
当他带着职业的微笑抬起头，想要打招呼时，却彻底愣住了。
眼前这个男人，仿佛魔咒一般，让林蜀康的整个神经线瞬间紧绷。
那一刻，他身体所有的不适感全部消失，整个人也彻底清醒……
中午，原本是午饭和休息的时间。但三零四医院依旧异常的忙碌，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病人们排队挂号，看诊，取药。医生出诊，护士头也不抬地配药，护理病人。
而急诊室内更加忙碌，那里几乎没有人意识到该吃午饭了。
十楼，肿瘤科。梁志琳被调走后，肿瘤科将两个科室合并，所有病人直接去肿瘤科室看病，而主治医生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张文仲。
又送走了一个病人。
张文仲趴在桌子上，闭上了双眼。他看起来十分疲惫。
“张医生，该吃午饭了。一起去吧。”护士长曹文欣敲了敲敞开的门。
张文仲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身体却没有完全从桌子上起来：“你们先去吧，我等一下。万一还有病人呢。”
曹文欣摇了摇头，独自走了。
张文仲脑袋一歪，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整个下午，依旧是出奇的忙碌。气候逐渐升温，各种夏季病接种而来，不管春夏秋冬，每到换季时刻都令人忙得透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张文仲一如既往地看到了早已站在大门口的陆欣。她穿了一身米色的连衣裙，脚踩松糕底凉鞋，被一个淡粉色的包，整个人显得清秀而儒雅。
她朝张文仲甜甜地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张文仲笑着走过去，却被急诊科的康国栋叫住了。
康国栋是个年轻的帅气小伙，性格十分开朗，平时说话很爱开玩笑，但今天却是一脸严肃。
“小康？怎么啦？”张文仲带着笑问道。
“张医生，有事问你，借一步说话。”康国栋拉着张文仲来到了墙角。
远处的陆欣看到这个场景，不禁眉头一蹙。
“小康？今天你怎么了？怎么扭扭捏捏的？不会有什么感情的事要请教我吧？你可快点啊，我女朋友门口等着呢。”张文仲打趣道。的确，平常满嘴俏皮话的康国栋忽然换了张严肃的脸，着实让人有些不习惯。
“张医生……你这几天看见梁医生……啊不，看见梁志琳了吗？”康国栋根本没心情开玩笑，直接切入正题。
“梁志琳？”张文仲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这个人他显然不太想提起：“他不是调到你们科了吗？我天天在十楼，怎么会看到他？”
康国栋忽然压低声音：“梁志琳只来了一周，这周一就开始请病假，直到今天都没来过。电话也没人接，后来再打就关机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张文仲颇为惊讶。依照梁志琳的个性，就算是输得一败涂地，他也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反而会继续将这个工作做下去，重新把自己的一切赢回来。
对，他是不可能就这么甘心的。那么，他为什么失踪了？难道在酝酿什么报复计划？
二人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院方。
张文仲将情况跟陆欣简单说了一下，三个人一起来到了蒋主任的办公室前。
张文仲对康国栋耳语道：“我们进去不太合适，在这里等你吧。”
康国栋敲了敲门。
“请进。”竟然是周院长的声音。
康国栋推开门，着实愣住了。
办公室内聚集了周院长，蒋主任，其他几个医院的重要领导，以及两个不认识的人。
“好，具体情况我们会再进行调查的。”
“谢谢……小康？来你们快进来……这两位是韩队长和马警官。”周院长指了指那两个人。
“你好，市刑警队长韩峰。这是我队员马骕。”韩峰礼貌地递了张名片。
“他是康国栋，急诊科的医生，梁志琳就是他的助手。”蒋主任介绍道。
“梁志琳……怎么会事他的助手？年龄上不对吧？”马骕疑惑道。
“呃，这个吗……其实梁志琳以前是医生，因为犯了过错被降职的。”周院长有些尴尬地补充道。
“犯了什么错误？”韩峰追问道，随后补充：“你们还是没把所有事情告诉我。”
“我们不是刻意隐瞒，只是觉得，这个案子没多大关系……”蒋主任有些尴尬地说。
“罢了，就告诉他们吧……”周院长摆了摆手，将红包事件简单说明。
“您说的那个张医生，正好是我朋友。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跟他也扯上关系了……”韩峰有些郁闷道：“能把他叫来了解一下情况吗？”
“其实……他已经来了……”康郭国栋小声插嘴道。
周院长打开门，果然发现了两个人正笔直地站在门口。显然，他们也听到了屋里的对话。
“老韩！”张文仲走了进去：“梁志琳到底怎么了？”
韩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陆欣，道：“他死了。”
张文仲如同被雷轰电掣般，惊得全身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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