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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面具

    摇呀摇,摇呀摇

    摇向那永无止境的空茫

    摇向那莫可名状的忧伤

    年少的心,总是如此多情,又是如此易碎,拥有则阳光明媚,心情如若四月人间,空气也是清新的,一旦失去,似天崩地裂,世界末日,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我们的主人公亦是如此,或者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话说在还未毕业之时,杜仲内心受着分离的折磨,万分痛苦,无时无刻不受着煎熬,只又不能缀学,为僻免每日相见时,思念更多一分,痛苦十倍于增,时常游弋于学校之外,看电影,玩游戏,偶尔也喝酒,逛夜店,消磨着青春的时光,只希望这一切赶紧过去,可惜越是想驱离这痛苦,痛苦更是索绕在心,如影随形。

    在动画展上,杜仲悠闲地逛着,只要是不在学校,不见到她,在哪儿都是一样,像鱼儿一样游着,无知无觉。这是他第一次来动漫展,新鲜的事物总是能激起年轻人的好奇心,场景,角色,音效,无一不吸引着他,或大气磅礴,或飘渺若仙,或激情澎湃,或如歌如泣,或唯美,或血腥,或神圣,或暗黑,或古风,或异域,江南的红砖绿瓦,湖水浅浅,鱼戏莲叶间,塞北茫茫雪原,纷纷扬扬倾洒天地间,一望无际的草原策马奔腾,听马嘶嘶声在耳,东海之沧浪拍石,溅湿一袭衣衫,少女们的COSER或可爱,或清新,或妖野,引得杜仲不由长久驻足观看,叹为观止,又心痒难奈,一时间又忽地想起望月,想今日分离之绝决,他日之亲妮美好,不禁痛苦又再次袭来,如万箭穿心一般。

    杜仲望着展台,这展台似正诠释着他的悲伤,他停下脚步,长久地驻足。

    空茫的烟雨,水天相接,一叶小舟,折射着无尽的孤独和伤感。COSER戴着一副面具,孤立在天地之间。

    杜仲长久地驻立在展台前,那苍茫的意境使他置身其中,撑起那扁舟的不正是自己吗?一时顿感周身水泽冷清,放眼茫茫然,不知归往何处。

    离开时,已近闭馆,外面不知何时下起大雨,秋日的暴雨突然而至,像是倾诉奔袭而来的悲伤,大雨如注,行人匆忙,这巨大且紧密的雨声一声声扣击着杜仲的耳鼓,似有一道闪电划过他的心间,他迫不及待地就近的长椅上坐下来,掏出随身带着的纸和笔,快速地写下一首诗,名为《落大雨》。

    他突然的行为,引起她的好奇心,想要走近,看他在写些什么,又怕打扰到他,只在旁边候着,已是闭馆的时间,相关工作人员正在做着劝导清场工作,有人过来要请他离开,她赶紧摆手止住,她是一名小有名气的COSER,工作人员大都认识她,见她制止,以为是朋友,也就不再理会。

    她一直在旁边候着,保持着距离,直到他写完。

    一气呵成,杜仲长长地舒了口气,心想还算满意,抬起头时,才发现展厅里面只剩下工作人员,在忙碌地做着闭馆工作,知道自己已经打扰到他们,赶紧收拾好,快步离开。

    雨,依旧磅礴,杜仲叹了口气,正要冲进雨里,年轻的人总是在爱淋雨,以期许沾染些那莫可名状的忧伤,杜仲也是如此,尤其是在这最近的伤感时节,渴望下雨的心又何止一日两日。

    才要走进雨里,忽然听到有人喊了声等等,声音很近,近在身边,少年完全没意识到这是在喊自己,已一只脚踏在积水里,这时一把伞在头上撑起,将倾泻的雨阻隔在外,同时,袭来一阵甜甜的香气,并很快将他沉浸其中。

    似认识,又似陌生。他侧过脸,看着她,只是她是如此的精致,又近在咫尺,她甜甜的一笑,让少年的杜仲一时惶恐,局促不安。

    不认识我吗?她脑袋一倾,故意让杜仲好好地仔细地看看她的脸,只她这样,让杜仲更加窘迫,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只觉脸上发烫,更何况她还穿着COSER的服饰,香肩雪脯,白皙娇嫩,刺得少年不知眼睛要往哪儿看。

    略等了会,见他完全不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少女故意很沉重很夸张地叹了口气,以表示失望之极。

    寒霜,一字一字地吐出来,坐在你后排的后排,想起来了吗?

    杜仲的大脑飞速地旋转,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个同学,只是未曾说过话,未曾留意过,从未有过交集。

    对面的男孩抱着一大束鲜花,和他的朋友,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她今天参加COSER展,特意喊来朋友来捧场,又难得见她今天对自己态度挺好,不似平时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以为是长久以来的诚意打动了她,机会终于来了,激动得泪水盈眶,赶紧找花店,招集朋友集资,加上自己平日里省吃俭用的积蓄,买了99支玫瑰,紧赶慢赶地往回赶,终于在闭馆之时赶上,然后和朋友一起,亲眼目睹她朝思暮想的女孩给另一个男孩撑起伞,和他这样近距离的说笑。

    似水晶破碎的声音,男孩手中的伞掉下去,任大雨浇注着,如坠深渊,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她给他撑着伞,紧靠着他,离得那么近,他将花狠狠地摔在地上,仰天长啸。

    有什么办法,喜欢这种事,就是这样,或者喜欢,或者,不喜欢,年轻的心,哪有什么日久生情,要么,一厢情愿,要么,漠不关心。

    两个逃课的孩子,还是在晚自习的时间,没有人愿意回去,呆在教室会让他们感到紧张,而此时,杜仲想,她一定在教室里努力学习。寒霜说她要练习人物素描,问杜仲愿不愿给她当模特。

    杜仲犹豫了下,想要拒绝,只是一时想不出要去的地方,而且也很晚了,都市的繁华只会让他倍感孤独。

    有报酬的哟,她说,请你吃大餐。

    在回去的巴士上,两个人坐在一起,因她穿着COSER服装,又画着精致的妆,不时引来人的注意,她早已习惯这集聚的目光,只是让身边的杜仲格外地不自然,想要撇清关系,可又不知要怎么做,偏她又时不时地问上一句。

    或许应该感到讨厌,只是如果一个女孩子又可爱又漂亮的话,即使心中有这样的想法,也很难真正地讨厌起来。

    雨,依旧下着,在街灯的掩映下泛着朦胧的光泽,杜仲几乎一直侧着脸,望着窗外,她的裙子很可爱,很短,他不想让自己的目光落在她雪白大腿上,虽然很无意,很无辜,还是会让他感到紧张,他更不想这目光被她发现而怀疑他纯洁的灵魂,外面的景致、人物在夜色的掩映和灯光的交织下,在雨水的折射中虚化着,如同动漫展台上那一幕幕虚拟的世界,而这辆车正穿梭在时光之中,驶向未知的空茫。

    高档的餐厅,杜仲人生中第一次吃西餐。

    他越是努力做出自然的样子,似是享受这一切,内心越是局促不安,他完全不知道面前置在盘子中的刀和叉要如何正确地使用,他笨拙的样子和强自镇定的表情,让寒霜忍俊不禁。少年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伤害,只是内心的修养让他知道他不能发脾气,他再次讨厌起这个女孩子。

    透明的琉璃窗外,一个男孩子站了很久,最终默默地离去,含着泪水。

    她看到了,笑容在脸上凝住,她突然的沉默,让杜仲才涌出来的讨厌很快烟消云散。

    杜仲在客厅里等着,欣赏着这几近奢华的公寓,感到震惊,听水声哗哗,是寒霜在冲澡,一时心神恍惚,不知身在何处,一时寒霜洗尽,出来的时候换了身衣服,看着舒服很多,她随意地绾了个丸子头,妆尽去,说不出的清秀。

    他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她认真地画着素描,只有铅笔在纸上摩擦时发出的沙沙声,时间就这样过着,直到很久很久。

    在接下的日子里,寒霜时常喊杜仲练习人体素描,侧面的,正面的,除了全裸的,几乎所有有姿势都画过,经常一起吃饭,会偶尔闲逛,漫无目的的那种,一起听音乐,一起看电影,一起玩游戏,她游戏时是疯狂的,激情澎湃,大喊大叫,给他化妆,COSER他完全不知道也未曾听到过的角色,她大部分时间都会很开心,她的笑容很甜很甜,这和她完全不一样,有时会突然的沉默,还有一次,她哭了起来,至于为什么,他没有问,她也没有说。

    会一起逃课,也会一起学习,她会在教室里,满是同学的时候,毫无顾忌地坐在他身边,向他请教不会的问题,其实她不会的实在是太多,她基础太差,压根就没什么是会的,说一遍,两遍,三遍,懂的依旧懂,不懂的依旧不懂,不由让他怀疑她是如此考到这所市重点学校的。

    花钱上的,她说,语气里没有丝毫的羞耻感,要不是学习太差,她也不会选择艺考,说其实他不知道像她这样的艺考生是有多么羡慕他们这些能参加高考的人,成绩好,老师喜欢,家长高兴,考个好大学,整个家族里都能抬起头来,不像她们这些艺考的,到哪都被人说是因为成绩不好,实在没办法才选择艺考的。

    难道这不是事实吗,杜仲心想,只是并没有说没来,说伤人自尊的话,不是他的风格。

    绘画不是你的爱好吗?他问。

    鬼才喜欢。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为什么学?

    她不再回答,只是长长地重重地叹了口气,身子俯下去,很无力地依靠着桌子,将下巴搭在桌子上,一脸的无助,还有哀怨的眼神。

    这生无恋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更上人心动,似在那一刻,有某种说不清的东西在共鸣。

    那你喜欢什么?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追问。

    喜欢你。

    她悠悠地说,盯着他,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面现难色,赶紧左右环顾,深恐被人听见,她忽地笑起来,说你真可爱,逗你玩呢。

    杜仲长舒了口气,转过身去,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她,她正在安静地答题,她认真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在她的心中已完全地不存在,想到这,心痛的感觉再次猛烈地袭来,周围的空气压抑得快让人喘不过气来,他选择再一次逃课。

    被放逐的灵魂在黑夜里游荡,不安的心像天上的星辰,美好而又伤感地点缀着青春的迷茫。

    听到隔壁班那个少年割腕的传言,幸好发现的及时,才不致殒命,只是皮外伤,听说他成绩很优异,因为感情问题一时想不开才做下傻事,杜仲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手腕,又看了看认真学习的她,想自己是否也有那样的勇气,如果那样的话,她会怎样看自己,是觉得自己傻,还是会回心转意。

    后来才知道,传言中那个少年喜欢的女孩子正是寒霜,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杜仲赶紧向她求证,她没有回避,直接点头承认,说他追求她好几年了,初中就是校友,起初时老往她班级里跑,一下课就完来,晚自习也来,好像他班里没他位置似的,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喜欢她,说他经常有事没事地给她送礼物,吃的,喝的,玩的,还折千纸鹤什么的,找着机会和她见面,和她说话,帮她打扫卫生,后来有一次挑明了,他说他喜欢她,想让她做他的女朋友,可是有什么办法,她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说总不能强迫自己接受他而委屈自己吧,他说没关系,他说他不会放弃的,会一直坚持追求,直到她喜欢上他为止,他说他相信金诚所致,金石为开,她顿了下,叹了口气,说这已经是第四年了吧,没想到他还在坚持,更没想到自己会对他伤害那么大,她说,她喜欢的人不是他,她也没有办法,她知道这种滋味不好受,她也在很长的时间里喜欢一个人,可那个人喜欢着另外一个女孩子,她亲眼见到他被伤到哭,可还不愿意放弃。

    课间的时候,那个割腕少年的几个死党冲进来,骂骂咧咧地要打杜仲,莫名其妙的他被吓坏了,紧张得要死,好在他们几个并没有胆量动真格的,也就只是比划一下,算是警告,出一口胸中恶气。

    饶是如此,传言中还是坐实了杜仲挖人墙角的恶行,是个第三者,传言并不可怕,别人的看法他又何曾在意,他所担心的是望月会怎么想,她也会这样认为呢,认为自己是个见异思迁、始成终弃的人渣,他想辩解,想去表白他的心,可不知如何去做,此时的她和他如同隔着两个世界,她的绝决是那样的强烈,说断了就断了,说不再来往就不再来往,她竟如此狠心,那曾经的柔情似水难道都是伪装出来的吗,难道她的心就真的不会疼吗,那些甜蜜的回忆真的可以说忘就忘?那段时间,他常常会远远地看着她,怔怔地出神,内心挣扎着,甚至想过要不要以死明志,这颗对她的真心,她必须明白。

    这一天,为了表明这颗纯洁而专一的心,避免被心上人误会,在给寒霜讲题后,杜仲说,我们以后不要再来往了,我不想被她误会。

    知道了。她说,没等他把话说完,她打断他的话,站起身来,转身就要离开,可能是感到太过失礼,略顿了一下,又复坐下来,又缓了一下,似在下定决心,或者在想着如何措词,看着他,说其实这件事她也想过好几次了,只是一直没有开口,怕他误会,现在他说了出来,她说,太好了,那么,以后就不联系了,都要好好学习,一起努力吧。还有,她说这段时间谢谢他帮我复习功课,说她觉得自己的成绩都提高了,真的要谢谢他。

    第二天,她没有来上课。

    第三天,她没有来上课。

    第四天,第五天仍是如此,她已经很久没有来上课。

    偶尔的时候,杜仲经过她住的地方,不曾见到灯光,后来知道参加艺考的学生大都在考前上培训班,想她应该是参加培训班去了吧,只是走的这么突然,什么都没有说,不免奇怪。

    一起逛过的那个废弃的广场终于开始动工了,她曾说那是她的家产,她爸说以后她嫁人了,整个广场的收入给她作嫁妆,她说等建好了,让他取个好听的名字,他这么有才华。

    高考前夕她回来了,勿勿见了一面,一句话也没有,她只是浅浅一笑,她的笑依旧那么甜。

    之后,各奔前程。

    后来,杜仲收到一份快递,一张她的照片,艺术照,美极了,婉若大明星,背面写着:相信自己,你会遇到更好的。杜仲看了,不由好笑,想这句话的意思,想自己的事情从未说出过,她又如何知道,而自己和她,经过这么多天痛苦的日子,方才渐渐明白,或许,真的从此,天各一方了。

    这句话的下面是日期,只是写错了,错了近一年。

    这是她那天COSER时戴着的面具,想起她那天的样子,真的很美,空茫的画面,孤独的身影,心中不由涌过莫名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