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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漫步在海宁午夜的小路上,裴意戈直有种良辰美景殊如此番的惬意。炙烤了一整天的城市,在这午夜终于有了夜风拂面的凉爽,没有了白天的嘈杂,这午夜的美好简直让人毫不迟疑的爱上她。街边小店外挂着的羊皮灯彻夜亮着,昏暗的灯光打在身上,地上便出现了瘦长的影子,同是风姿清傲卓绝的人,站在一起竟是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眼。时不时有晚归的路人好奇他们如此悠闲的散步,再一看竟有些恍惚,仿佛午夜后的精灵。

    慢慢地踱着,因了刚才的两杯酒,裴意戈此时异常的清醒,又异常的兴奋。记得一年前的巴黎,她和小组成员去拜访东方艺术馆馆长,自己和社团的几个朋友找借口加入。吃完午餐,同行的几个人计划着夜游巴黎,邀请他们一块去,想来没有几个人可以拒绝巴黎的夜景,果不其然,她答应一同前往。临近晚上出发,和她同住的女孩告诉他,出发前她接了一个电话,临时改变行程去了中部的勃艮第。好一阵失望,此次的巴黎之行因为有贝旖旎,他才拉着社友一块来,她不在了,这里再美的景致味同嚼蜡。看出他的意兴阑珊,同行的几个人了然的对视一眼,提议去酒吧。他摇摇头,转身欲回住处,却被几个哥们儿架着去了临街的一家酒吧。喝完两杯龙舌兰,脑袋发胀的看着在嘈杂的摇滚声中,狂乱地挥舞着肢体的青年男女,又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张清冷的面庞,灌下一大杯清水后,晃晃悠悠地走出去,耳边的摇滚声渐渐小了,耳根子清净了,脑袋却依旧涨得难受。

    没有方向,一直沿着街边的路灯一盏一盏的走过,遇到转角左转再左转,数不清第几个左转后,发现走入了一条几乎看见不见头的巷子,幽长的巷子里竟然连一个流浪汉也没有。巷子很窄,仅够两个人紧挨着并排走过,伸开双臂,便能轻触到两边的墙壁,一步一步数着步子,脚掌心实实地贴着地面上凸起的砖块,似是找到一丝清醒,慢慢地明朗起来,那个身影,仿佛生根了一般,怎么都驱逐不掉。

    好像走了很久才看见前面有一团光,朝着那亮光走去发现是巷子的出口,正对着宽敞的大街,回头看了看自己走过的路,蓦地不知所谓的笑了,轻舒一口气,查看路边的指示牌,寻找回去的路。

    想起来大概是好事多磨吧,一年后的心境自是不一样,错过了巴黎夜行,现下的每分每秒都让他格外迷恋。夜色中唇角上扬,毫不掩饰自己此时的好心情,扭头去看身边的人,正好看见她鬓边的蝴蝶发夹泛着柔和的绿光,映着左脸颊笼上一圈莹润的光晕,真正是浮光流转,迎墨生辉。裴意戈有些痴了,不肯再移开眼去。

    “走过这条街,再穿过下个路口,不远就是徐志摩故居了。”良久,贝旖旎才对上那双满是惊叹的双眸,眉峰微挑,似嗔似恼,下一刻却是轻笑出声,瑰姿清扬,宛若夜间的昙花直印进看客眼底。

    裴意戈不想能看见这如画的一幕,愣了神,待那笑散开,这才懊恼起来,有些不明所以那笑里的含义。

    “看不够吗?你最近时常发呆。”似是存了心思要看裴意戈的窘态,问出的话竟有些咄咄逼人。

    “既然不远,那就去看看吧,晚上游览名人故居,说不定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呢。”答非所问,眼神清明,不见半分慌乱,倒让贝旖旎半眯了眼,再次挑高了眉。

    徐志摩在剑桥住过的房子,中国的留学生大多去拜访过,到底住的时间不久,留下的东西不多。这所世界瞩目的大学从来不缺名人轶事,对于诗人曾经住过的房子也不曾有过特殊优待,如今能让人缅怀的大概就只有那首“再别康桥”以诠释他对剑桥最后的遐想。对这位校友,又同是海宁人,贝旖旎向来无感,甚至有些不屑。

    “徐志摩在这里的故居有两处,旧宅已经被拆掉了,我们现在去的是后来整修过的。”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道。

    改建后的徐志摩故居是一幢中西合璧式的小洋楼,这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随处可见。现在他们进不去,只能在门口远远的看着。

    周围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声虫叫。裴意戈搜寻着脑海里关于徐志摩的信息,发现对于他除了多才,多情,早逝,也不曾有特别的情感,之前的“沾沾才气”一说也是说辞,拉了徐志摩做掩饰,只是打着这样一个名号有机会和贝旖旎同行而已,进不进得去,反倒是不放在心上的。

    “旖旎,这里你以前经常来吗?”收起思绪,裴意戈慌乱地发现贝旖旎安静得竟连呼吸都捕捉不到,扭头看去,心下平息,略一想,问出了声。

    斜倚在身后的一棵老树干上,仰头看着满天星斗,贝旖旎觉得再没有比夏日的夜晚看星更为舒服惬意的事了。“没来过。”总算找到了仙女座,半晌,慢悠悠地开口回道,却不曾将视线收回。

    闻言,手指轻触眉峰,好奇起来。徐志摩身上有着中国文人典型的纤细敏感,无论是诗作还是爱情,在那个崇尚婚姻自由的年代,从不或缺谈资;如此清新又满是纠结紊乱的才子佳人的爱情,大概是每个有着细腻情感的江南少女都拒绝不了的吧。

    “君不见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海宁夏夜的星空晴朗得似刻意点缀一般,让人总也看不够。

    “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旖旎,你真是奢侈!”接上话茬,由衷叹道。

    “奢侈吗?大概吧。”听了这话,不由得轻笑出声,“这一方天地的星光现在只有你我欣赏,可不就是奢侈?!”

    裴意戈侧目,越发觉得匪夷所思,也更加的好奇。“你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倒像是看破生死一般了无生趣。”

    “了无生趣?说说看。”半晌,收回视线,嘴角含了浅笑认真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