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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亲恩(三)

    不消半个时辰,雁回便收拾好了要带给茜娘的礼品,另让金娥将桂子寻了回来陪着同去,又找秋妈妈帮着换了身轻便的外出衣裳,立即要动身去孙家。

    “汪大嫂,你也知韶安离了我便爱哭闹,可不能随他任意喊叫,伤了他嗓子。必定要多哄他歇息着。此前那般事情切不可再有。”“婵娟,辛苦你夜里多看看韶安,定不能使他渴了,此前一度便是夜里缺了饮水,白日里小嘴唇儿都干。”“金娥,你帮着时时查看韶安身上衣衫可多了少了——”

    正对着奶娘和丫鬟千叮咛万嘱咐,雁回伸手去探韶安的脸庞,似乎比平日里要热了几分,她疑心韶安发热,连忙解下身上斗篷。

    若是任她此时又忙碌起来,岂不是难以成行?李璧早盼着去孙家,并不情愿在此耽搁。

    李璧连忙搂着雁回,半推半哄地劝她登上车。“韶安只是包裹得严实,闷出汗来,当真并未发热,你姐姐正等着你呢。”

    路上雁回也不时担忧着,李璧只得耐心劝慰。“凡事不都是心里先怕了便容易生了误会?只不过杯弓蛇影罢了。他日夜得人精心照顾,岂会突然就发热了。”

    终于到了孙家,雁回便也将心思收敛,等待着去见茜娘。

    孙步云领李璧夫妇到了茜娘门外,推开门只伸手请雁回一人入内。“小产也是突然,内子许是有些失落悲伤,在卧房里闷了一整日,不愿言语,有劳妹妹费心多宽慰她,至少劝些饮食进去。”

    雁回苦笑道:“此事我是内行了,姐夫放心。也请姐夫节哀,子嗣从长计议,一两次未得到也是寻常,福泽都自慢处来。”

    “我是不急。”孙步云毫不在乎,轻推着雁回进屋,又立即对李璧抬抬下巴。“走,我带你骑马外出喝酒。”

    “啊?我未曾想着外出呢,以为哥哥只是带我在宅院里,容我知会家里一声。”李璧转身进屋追上雁回。

    待李璧回来,孙步云讥笑他,“好你个李石头儿,瞧不出来竟是个惧内的叛徒。”

    “她是我结发妻子,费心力娶进门,不供着怎么成。”李璧有些羞涩地说,“虽然也好些日子——怕是近一年未同房过了。几番我也用心去亲近她,但她似乎总是回避着。”

    “这又如何,我带你出去逛逛,包你当夜便忘了尊夫人长相。”孙步云说,“你应多学令大舅子,凡事一概不管,即便遭了灾祸也自己先走。男子在外,仍记得回家就是最大礼数。她们妇道人家仰仗咱们过活,岂有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

    “哥哥莫胡诌了诓骗我。”李璧不敢置信。

    孙步云凑近他说,“我求娶当日,茜娘可是没有半点情愿,池哥生怕我反悔,与我说过许多他自身院儿里事。总之是求我千万娶了他妹子,说今后如实在驯不服她,摊开手便是,不管是关在我家还是扔回他家,他们都认了。”

    “何苦?两人做一处,心思却拢不到一起去。”李璧连连摆手。

    “瞧你,这就不懂其中趣味。我家财力,至少东门县里什么女子不愁抬不进来,只是我自小对茜娘心中喜爱,总惦记着,不管她本人是何心意,我先将她请进门来。此事成了,我是顺心遂愿,自赢了大半。比你这种照本宣科,家里订什么就接什么的,不是有趣多了。”

    “那她不情愿,哥哥又如何安心呢?”

    孙步云翻身上马,挥动马鞭用力抽打在马身上,马被痛觉驱赶,正要往前冲去,又被他立即勒住缰绳,发出凄厉的“吁”声。

    他回头对李璧笑道:“你瞧这匹红鬃马,送来时可是一等一的桀骜不驯,如今还不是乖乖任我发号施令。我专好做这等事,买鹰买犬没意思,驯得服才是咱手腕高明,身上真本事。”

    李璧仍有些狐疑。“哥哥好胆识,但若是人家宁死不从,做出玉碎瓦全之事,恐怕要抱憾终身呐。”

    “茜娘不是什么弱女子,她心里自有一杆秤,舍命与我相拼实在划不来。再说若真拿命与我折腾,怎么都是她自己吃亏。你瞧池哥房里那病美人,她一把火可未伤了池哥分毫,反倒险些将自己烧没了。”

    “此事我听雁回说过,幸好嫂嫂终是得救了。”

    孙步云笑着手指自己头脑:“弟弟想想,池哥那时可同她在一处呢,怎就让旁人救了她?”

    “兄长不是出去呼救?”

    “说你书呆子还真是书呆子,那事多耗半个时辰便有一丝转机,如有个万一一万,他岂不是就甩掉一大包袱?”孙步云附身一拳轻打到李璧后脑,“我可不能再多说了,你得自己悟啊,弟弟。”

    “啊?不应如此吧,池哥同我说过一妙法,无了妻室可是不行。”李璧见四下无人,踮起脚凑到孙步云耳边私语。

    小心谨慎进了茜娘卧房,雁回正思索着如何宽慰,不料茜娘只是卧床休息,神色并不憔悴。她伸手招呼雁回靠近,说出话来声音仍是清脆响亮的,“可别愁眉苦脸,我并未死,没几日便好了。”

    “姐姐胡言乱语……”雁回坐到床边,制止茜娘起身迎客。“你躺好些,莫乱动。”

    “真别把我当成什么重病人,我身上还好,只是不愿理那肥子,躲在屋里清静。”

    “别说了。”雁回为茜娘紧紧被子。

    茜娘推开被子,将双臂都伸了出来。“没胡说,我允他碰我的日子,自成亲以来两手数得过来,不料仍是中了一招,真是后悔不已,幸好是掉了。”

    “啊?……那孙姐夫不抱怨?”

    “当初我孤身一人进门,就是要让他知道,咱们家里并非真心实意心甘情愿嫁我,如今凡事他只得自己受着,还敢多嘴什么。只是不知他今日甫一见面便同李姑爷窃窃私语,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话,你可防着些,这好郎君可别跟着他学坏了。”

    “怎么会,他们一向是好友,自幼亲厚,都非什么恶徒,姐姐可稍宽容些。”雁回靠近茜娘。“我在李家还见过表兄几次,他带嫂嫂过来串门,也同李璧好一阵说话呢,照姐姐这么说,岂不是表兄也在教李璧鬼点子?”雁回故意直呼李璧名字。

    茜娘并不在意这些“和睦恩爱”,只顾自己说话。“老说女子爱在一处说人闲话,我瞧着他们男人家不也如此,谁人不在背后嚼舌头,怕是聚在一起说咱们坏话呢。”

    茜娘伸出一指轻点雁回额头。“你就是一直如此天真,李璧在你口中简直是世间一等一的老好人,若果真如此,那这般好人怎同孙步云混在一起。倒不是我不想见你,只是存了私心,愿你天天过来瞧我,又不愿李璧老跟着孙步云,近墨者黑,到头来害的还是你。”

    不愿置信,但雁回也不反驳,只是心疼地抚着茜娘的小腹。“你不爱见谁便不见罢了,切勿气恼伤人,每日里嫌恶孙姐夫,自己岂不是也费心力。”

    “不好也好,只要能离他远一点,我情愿次次都不好。”

    雁回听得震惊,压低声音问茜娘:“姐姐,你这胎不会是亲手……”

    “怎么会,当真是天意如此,没保得住。”茜娘摸摸雁回的手,“如真生得下来我也会认,只是的确没了那也无可奈何。为此他愿意纳妾也好,在外头胡乱弄也好,我一概不管。”

    雁回还未来得及想好如何回话,茜娘竟自畅想了起来。“若他自己出去寻人生育,弄出一长串孩儿来,我也无所谓。反倒可算他终究饶了我,我愿记他一笔功德。”

    “那倘若他当真纳了新,又要做出那种扶新人的蠢事,你如何自处?”

    “那他刚好得个‘停妻’美名,倒不如休了我正好。而我攒了几袋钱财,出去开个铺子。届时我既不是谁家女也不是谁人妻,除了官府,谁人管得了我?”

    “那做什么买卖?”桂子抢着问。

    “上回去京中我不是见了好些新鲜东西?真是难以忘怀。若能拉回来贩卖,嗯……只怕咱们穷乡僻壤买不起呢。不过那也无妨,我复又送去买得起的地方。”说起做生意,茜娘不觉露出笑容,讲得头头是道。“你们李家先买上一些,我再送去家家户户,可先与众人瞧了,满意再付钱与我。若是嫌我是弃妇晦气,我可做个幕后之君,不露面也无妨,只要有钱入账”

    “幸好我今日过来了,听姐姐说这些奇谭,如听说书似的。”雁回敷衍几句,急着要说临行时韶安多么留人,“方才在我们家里,小孩子似有些发热,我险些未能出得来。”

    茜娘仍在兴头上。“那我也可去说书了,就说个女官人发家起业的事,保证让男子听了都着急,生怕夺了他们事业。”

    桂子也听得兴奋,在旁插嘴道:“可不管他们,我为茜小姐叫上全城女街坊,都去捧场听书。正是要过年了,人人兜里有钱,生意只能比寻常日子更好。”

    “那你爱吃何种点心,咱们店里得供应着。”茜娘眉飞色舞,“唔,各色茶水也是,统统备齐全了,客人们欢喜何种口味,便一应都能寻到。”

    “也别太敬着人了,你这是个高贵去处,可说不上是凡人都能进门的,不需什么都敬奉着。”桂子夸张起来。

    “哈哈,那我们起名广寒宫。”

    二人一拍即合,说得手舞足蹈,雁回无奈地笑着摇头。“姐姐莫太用力谈笑了,当心身上疼。”

    “不疼不疼,想些这种事情,万事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