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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沈云站起身,朝二人拱手道:“今日凑巧是林员外女儿大婚,二位若是有兴趣可与我一起赴约,也让在下借花献佛为二位接风洗尘。”虽然朱灵这个五大三粗说话不过脑子的莽夫不讨人喜欢,但金哲看似不像是一般的世家子弟,反而对普通百姓充满同情,可与之一交。

    金哲拱手回礼道:“既是沈解元相邀,在下岂敢推脱。”说着将画收起放回竹篓中,沈云放好银子出门交代了小厮几句,回屋换了一身洗的发白的长衫,找到喜帖,再把老太太搀上了马车。

    三十里的路走了一个半时辰,四人下车后沈云有些恍惚,本来祖孙二人坐着很宽敞的马车在身长九尺的朱灵挤进来之后显得有些逼仄。虽然都是走的大路不算颠簸,但左右为男着实把沈云挤的够呛,特别是金哲和朱灵二人一路走来早就汗流洽衣,一下车就深吸了好几口气。

    朱灵趁着沈云大口吸气,小厮搀扶祖母下车的时候把金哲拉到一边低声道:“堂舅,你说这个沈解元长得一表人才又中了解元,这个林员外怎么不把自己的幼女嫁给他?而且沈解元看着双十年华,尚未娶妻,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金哲瞪了他一眼道:“莫要胡说,沈解元为母守孝三年如何娶妻?以后真要给你这张嘴找个把门的。”朱灵瘪了瘪嘴,他年幼时其父跟随军出征西域,马革裹尸,其母对其呵护倍加,其余叔叔也大多是心直口快的武夫,自然也养成了朱灵莽撞的个性。

    这时从林府大门早已是锣鼓喧天,一个八抬花轿停在正门口,本地习俗迎亲时新郎并不到场,而是由喜娘代之,喜娘三次催妆,新娘假装不愿出嫁,懒于梳妆,而后坐在林夫人腿上,林夫人正为女儿喂上轿饭。

    一旁走出了一个胖大和尚,乐呵呵的走向沈云,祖母走上去拦住和尚就一阵数落,把和尚说的一脸懵逼,无论怎么解释祖母又听不清楚,只当他犯了大事要他收拾细软跑路。

    “普济大师!”沈云缓过来后双手合十走向和尚,和尚也合十回礼道:“沈解元,你快管管你奶奶,她一上来就说我偷了别人的松仁,贫僧和她说了半天,她现在觉得贫僧要把林员外的女儿偷走,天地良心啊沈解元,贫僧可是受过戒的和尚,怎么会做出这等腌臜之事。”二人又左一右对老太太连吼带比划,老太太总算是相信普济没作奸犯科,现在她觉得普济要还俗娶亲了。

    新娘由林家次子林燮抱上花轿,花轿的后轿杠上搁系一条席子,俗称“轿内火熜,轿后席子”。起轿时,林家小孙子自告奋勇去放炮仗,几个仆人并用茶叶、米粒撒轿顶。新娘两位兄弟要随轿行,谓之“送轿”。花轿绕至千岁坊、三法卿等处,以讨“千岁”、“三发”彩头。两兄弟送至中途即回,且要包点火熜灰回来,并从火种中点燃香或香烟,返家置于火缸,俗称“倒火熜灰”,亦称“接火种”。

    老太太和普济坐马车先行出发,一行人一路吹吹打打往城东走去,婚礼会在黄昏时举行,宴席则会更晚,金哲和朱灵吃着从普济和尚那里拿来的馒头垫垫肚子,金哲对沈云问道:“不知是哪家公子娶这林员外的女儿,我看刚刚仆人撒的茶叶竟是青云银针,这林员外来头不小啊。”

    沈云答道:“这林员外乃是青云贡茶商行的掌柜,林家从前朝起就负责青云银针的种采制茶,就这么一个女儿要嫁人了怎能不大张旗鼓叫夫家看轻,新郎官是城东回春堂的少东家,这回春堂的掌柜自从三年前毛遂自荐入宫医好了太子便名声大噪飞黄腾达,回春堂逐渐成了本州最大的医馆药铺,这两家倒也称得上是门当户对。”

    还未走到城东,一路上却见到无数乞丐都往回春堂方向走去,沈云心生疑惑拦住一个老乞丐问道:“这位老丈,你们这是往哪儿去啊?”

    老乞丐见是个穿长衫的,退了半步低头道:“小人乃是浦阳县的乞丐,前几天有人说安乐县的林员外嫁女,夫家是回春堂的少东家,要大摆流水席,无论谁都能来,这才跟着大家伙儿一起过来吃席。”说完畏惧的看了朱灵一眼迅速跑开了。

    隔壁县的?他们要摆流水席的事我都不知道,隔壁县的乞丐是如何得知?沈云看着越来越多的乞丐若有所思。

    花轿行至一高门大户,门外左右挂一副对联,上书:“良相良医丹心垂史册;济人济世妙手起沉疴”门上高挂斗大的烫金字“柳府”,本县捕头段业带着一队公差正在维持秩序,把聚集起来的乞丐往城外赶。

    一个小姑娘身穿鹅黄色罗裙带着几个下人打扮正手提竹篮给乞丐分发热食,抬头望见沈云眼睛立马笑成了两个月牙。把竹篮交给边上的侍女提起裙摆飞也似的冲向沈云,突然发现沈云身后两个年轻人正啃着馒头盯着自己,一个急刹车脚下踉跄了几步。

    “子卿,你终于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小姑娘明显有点紧张的搓了搓手看向两个陌生人,沈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把二人往前引了一步说道:“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回春堂的千金岑星若,这两位是刚结识的朋友。”还未说完金哲再上前半步道:“小生金哲字子思,这位是我堂外甥朱灵。”高大的朱灵不答话只是抱拳拱手。

    沈云悄悄在岑星若耳边说道:“这个朱灵说话看着凶但不咬人。”岑星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金哲喃喃道:“香靥凝羞一笑开,柳腰如醉暖相挨。”岑星若好像听到了他的嘀咕有些害羞的退到沈云身后,好巧不巧偷看二人时目光被金哲逮了个正着,在得到“一双瞳人剪秋水”的评价后彻底不敢再看。沈云有些诧异的看了岑星若一眼,心想这个丫头平时风风火火的怎么今天倒是淑女了起来。

    花轿这时进了门,男家奏乐放炮仗迎轿。停轿后卸轿门,由一名五六岁盛妆幼女迎新娘出轿,用手微拉新娘衣袖三下,始出轿。新娘出轿门先跨过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步红毡,由喜娘相扶站在喜堂右侧位置。是时,新郎岑楚闻轿进门,即佯躲别处,由捧花烛小儇请回,站左侧。喜堂布置与各地相同,拜堂仪式则稍异,有新郎祖伯叔担任主香公公。主香者和新郎、新娘皆遵赞礼声动作。赞礼者喊:行庙见礼,奏乐!主祝者诣香案前跪,皆跪,上香,二上香,三上香,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赞礼者接着赞唱:升,平身,复位,跪,皆脆,接唱:升,拜,升,拜,升,拜,又唱:跪,皆脆,读祝章,由一个十三四岁小儇跪在右侧拜佛凳上读毕。赞礼者又唱:升,拜,升,拜,升,拜,整个过程总称为“三跪,九叩首,六升拜”。

    沈云趁着郑县令为二位新人助词之际偷偷走到岑星若身边询问道:“你知道你爹要摆流水席的事儿吗?”岑星若有些艰难地把一块羊肉咽进去回道:“我也没听说过这件事,爹爹本来只想请些走得近的亲朋好友,谁知道今天天刚蒙蒙亮,屋外就来了一群乞丐在唱莲花落,尽是些祝福的词,爹又是医者父母心,便吩咐厨房多备些饭餐,就当是为哥哥嫂子积阴德了,哪知道这些乞丐越聚越多连隔壁郡县的都来了。”沈云听罢心里没来由的涌起一丝不安。

    郑县令说到最后把目光放到了沈云身上,抿了一口酒说道:“老夫来此县十二载,兴办学堂传道受业,诸学子中唯有沈子卿才思敏捷可继老夫衣钵,苍天不负苦心人,三年前高中解元往后必定是一飞冲天。不如再让子卿为二位新人祝词吧。”林员外和岑掌柜也是点头称是,林员外对沈云说道:“郑县令所言极是,沈解元才华横溢,可莫要自谦啊。”

    沈云还在思索乞丐一事,听得郑县令和林员外先后提及自己的名字,陡然一惊,岑星若急忙小声提醒,这一情形被林员外看在眼里,转头看向岑掌柜手指二人,岑掌柜亦是抚须微笑,自己长子和林员外结亲,若是自己女儿能嫁给沈解元,他日沈云高中入朝为官回春堂必定更加做大。想到此一脸期许的看向沈云,想一睹这位解元的文采。

    沈云站起身来略作沉吟,缓缓开口道:“良辰美景,吉时佳偶。天地合一,眷侣成双。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朱灵吃完一个鸡腿看向金哲,发现金哲有些心不在焉,用胳膊肘顶了金哲一下低声道:“这个沈解元不过如此嘛,说的都是些拾人牙慧的老话,没啥新意。”金哲收回目光低声道:“你懂什么?这又不是沈解元娶妻,来的时候我稍稍打听过了,上个月秋闱这回春堂的岑公子落榜了,若是沈解元语出惊人这满堂宾客看他还是看新郎官?”朱灵嘿了一声,暗道这沈云倒是会看人脸色。

    正当沈云喋喋不休的引经据典之时,只听得后院有人高喊“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救火啊!”一时之间满座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