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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他还得谢谢咱呢

    一行人,沈大夫走在最前面。

    王衣给大郎使了个眼色,然后紧紧跟住了沈大夫。

    二人兄弟同心,史进自然懂得王衣什么意思,也紧紧靠在沈大夫身后,生怕沈大夫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几人越往歌楼里面走,听得从歌伎口中唱出的曲调越清晰,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口上。

    王衣虽然听不习惯这种曲调,但还是忍不住心中夸了一句:好嗓子!

    至于此时,我们精通乐律的沈大夫在想些什么呢?很遗憾,作者也说不出个大概。

    “春风紫陌,又是大涯行客……”

    是昏暗的板屋里躲避着的孩童,还是街道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野草闲花,掩映山光水色……”

    是从床榻上垂下青褐色的手,还是战场上焚烧着的马车与草药?

    “杏花朵朵倚红,杨柳丝丝弄碧……”

    是苍蝇化作一阵阵黑色的旋风,还是蛆虫如同白色的浪花翻涌?

    “沙岸远涟漪初溢。”

    是齐指挥的头颅。

    就在这时,沈大夫背后突然青光闪耀,吓得身后众人一惊,王衣与史进往后退了几步。

    走在前面的主事与小厮正好奇,发生了什么,回头一看,立马瘫倒在了地板上。

    一株巨型青蒿如同抽丝剥茧般抽出一道道枝丫,枝叶上泛出的青色如同要滴下水一般。藤蔓飞舞,好似具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其上盎然的生命之意,王衣从未体会过。

    王衣愣了一下,一把拉住了沈大夫的肩膀:“老沈,切莫冲动。”

    沈大夫回头看了王衣一眼,其瞳孔已经完全变为青色。

    原本熟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着王衣如同看着一个死人,王衣从未见过亲切的沈大夫露出过这种表情,被完全震慑住了,只感觉自己全身的活力,也可能是生命力,在被沈大夫抽取。

    王衣说不出话来,只能感觉几个呼吸之间,自己便疲劳了无数倍。

    就在王衣绝望之际,眼前一只手从自己背后伸出,搭在了沈大夫另一只肩膀上,是大郎(王衣不知道大郎又救了他一命)。

    沈大夫毫无生机的双眼中,理智重新焕发出了光芒,身后的青蒿瞬间消失。

    王衣大口喘着粗气,“老沈,你刚才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刚才心里也什么都没想,就感到眼前一片光亮。”

    “妈的,我感觉差点被你害死,你刚才盯上我的时候,我感觉浑身一点劲都没了。”

    沈大夫眼中满是歉意:“对不住了,二郎,你没事吧?”

    王衣喘着气,双手扶在一旁的栏杆上:“我没事,就是有点累。咱们先抓紧找到那个王八蛋再说。”

    主事与小厮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继续给众人带路。

    众人上到二楼,走了十来步,来到一处正对着歌伎的雅间前,门上挂着一块“彩绣阁”的牌子。

    主事正准备敲门,没想到沈大夫直接二话不说推开门走了进去,众人也纷纷跟了进去。

    只看见一个长相英俊的青年人,生了一双狐狸眼。此刻正衣冠不整,脸色微醺,怀里正搂着一名美姬。

    那人看见众人擅自闯进来,居然恼都不恼:

    “哟,老王,老秦,你们怎么来了?还有,这位贵客是谁?是听我吃酒吃的急了,也想过来分一碗尝尝?”

    容正鲂睁着迷离的双眼,手里把着酒碗朝沈大夫说道。

    然后又命令主事与小厮给几人搬来桌椅板凳,与其一起同饮。

    沈大夫皮笑肉不笑道:“容大将军,过得日子好生潇洒啊!喝的何等美酒,竟能让你忘了这溪哥城外的大宋子民还受着瘟疫之苦痛?快让本人也好好品鉴一下。”

    容正鲂一听这话里的语气,眼里的迷离瞬间消失不见:“你是何人?”

    “哼,我是何人?我乃是当朝翰林医官副使兼成安大夫沈博弘,负责西军一切医务!现奉胡相公手谕前来追查瘟疫源头,不成想在你积石军所过村寨,万里死地十不存一!你作为一军军使,本有守土安民之责,却从这行酒色声乐之事!我今天便来看看你这容军使究竟在做些什么?!”

    王衣听了沈大夫这么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不由得心里给沈大夫暗暗叫好。

    却不曾想,这容正鲂神色既没有愧疚,也没有恼怒。

    只是打发身边的美姬离开,交代其关上门,招呼几人坐下。众人神色皆有不忿,没有一个坐下的。

    王渊这时候也开口了:“容军使,这一路我们是随沈大夫一路走过来的,所见确实如沈大夫所说。不说给我与沈大夫一个交代,起码也得给死去的百姓一个交代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容正鲂听王渊说完,突然开始大笑起来。

    笑了好一阵子,众人的怒火已经即将达到了顶点,容正鲂这才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缓缓说道:

    “交代?我为什么要给交代,守土保民之责我没完成吗?”

    容正鲂依次指了指王渊和秦章:“你们两个知道为什么没法和我一样,执掌一州一军的军政大权吗?因为你俩只知道打仗,却不知道为什么打仗。”

    然后又轻蔑的指了指沈大夫,“你更不知道。”

    众人脸色神色更加气愤,史进已经握紧了拳头,被王衣死死拉住。王渊听了这话也是面露不快。沈大夫本来就是气极,花麻则气红了脸,攥紧了王衣的衣袖。只有秦章一脸平静地看着容正鲂。

    “要是放在别的州,死了这么多寨子,我早就被罢官免职了!胡相公傻吗,连死人的军报都看不懂?”

    “因为你们是从黄河南面来的,你去问问黄河以北,哪寨哪堡不念着老子的好!是老子提早发现了瘟疫,止住了北面瘟疫扩散的!”

    沈大夫咬着牙问道:“那南面呢?”

    “南面那些是生蕃,一言以蔽之就是不通王化,不服管教!”

    容正鲂神色开始慢慢激动起来。

    “那些能拉拢的部族,我自然使其存活下来,不能拉拢的部族,我把你写的守则交给他们手上,也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们要是去找别处懂汉话的部族问问,问了,就是活;不问,就是死。我做的有什么错?生死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

    “王渊,秦章。你俩也是西军老将了,忘了为什么打了两次青塘城了是吧?还不是因为这些生蕃的存在,串通好了一起造反?西军将士流的血不是血了是吧!你们都忘了是吧,小爷可没忘!”

    王渊听了这一席话,神色微微有点动容,好似已经被容正鲂说服了。容正鲂说完这些,语气也慢慢缓和下来。

    “沈大夫,对于大宋的老百姓,我尽力去救了。对于这些生蕃,活路的方法我也给了,死了是他们自己不听命令该死。我到底起没起到保境安民的作用,你们自己评价,我就先不奉陪了。”

    容正鲂说完这些话,将手里酒水一饮而下,眼神又慢慢变得迷离。

    众人里面,沈大夫,史大郎,花麻依然不忿,王衣,王渊则表现得好似已经被说服。只有秦章面无表情地盯着容正鲂。

    沈大夫又想张口反驳些什么,沈大夫身边的秦章,瞬间如同平地惊雷一般,怒号一声:

    “你这草菅人命的狗官,今天俺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保境安民!”一只生着巨型盘角的大羚羊猛然从秦章背后升起,撑开了这个飞云楼的天花板,一拳砸向容正鲂面前的红木桌子。

    只见这盘羊愤怒地在地上划动着前蹄,在地板上刮出一道道痕迹。

    飞云楼里以及飞云楼下传来多处尖叫声,楼里的人纷纷跑到了楼外,那动听的唱曲声也已经戛然而止。

    红木桌子寸寸崩碎,碎片朝着容正鲂飞去。容正鲂背后一只巨大的刀嘴鱼鹰倏忽出现,一眨眼的功夫便架着容正鲂飞到了空中,酒水将容正鲂的前襟打湿。

    楼外的人只看见,飞云楼的屋顶被一只盘羊给撑开,一只大鸟正在空中煽动着翅膀。

    “那生翅膀的是容军使,另一个是谁?”

    “看这盘羊,应该是第九将的副将,‘角抵吉子’,秦章”

    秦章没法飞到空中,便从身边找了两个空酒壶,朝容正鲂扔去。听得王衣是阵阵心惊,因为每一个酒壶扔出之时都带着一阵剧烈的音爆。

    容正鲂轻松躲过,也不反击,只是大声吼了几句:

    “都来看这熙河路第九将的副将秦总管啊!仗着自己是个军官,就从这随意破坏老百姓的财物,什么东西啊!你保的哪门子境,安的哪门子民?我呸!”

    然后又朝向沈大夫喊道:“沈大夫,你若是想找瘟疫的源头,就去河州炳灵寺找慧淳大师!他知道些什么!”

    说完这些,容正鲂一溜烟飞走了,只留下众人在残破的飞云楼里发呆。

    秦章听了容正鲂这么一句损人的话,身后的盘羊顿时消失不见。

    只一个人落寞地站在一片狼藉前。其武魂现形的时候,众人都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

    这时,史大郎从角落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秦章身旁:

    “秦大哥,你这一通看得俺可真解气,这容正鲂好一个大言不惭的伪君子,被你给打得屁滚尿流!”

    花麻听见了,也不住地点了点头。

    众人纷纷从角落里走出来,抖了抖身上的土,围在秦章身旁。

    秦章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给俺留了颜面。”

    “以前在军中,干了粗鲁事,全是拿俺是羌人来嘲笑我的,只有他不会这么说。这次也没有。”

    众人听了这么一番话,纷纷默然。

    秦章这时拜托花麻去城外寻自己的副将李文雄,拿来银子赔偿飞云楼的损失。

    沈大夫听了这话,从怀中掏出一小锭金子,交到了花麻手里。

    秦章满是横肉的圆脸上有些动容,朝沈大夫行了一礼,沈大夫连忙扶住:

    “秦总管要是认我这个朋友,就别行这礼。”

    只见这个熙河路第九路副将秦章,好一个羌人英雄汉,就这样落了泪。

    赔了店家银子,几人灰头土脸,狼狈地补充完补给。在路人异样的眼神中,仓皇逃离了溪哥城。留在原地驻扎的两名副将看了还奇怪,怎么这么快便出来了。

    众人围坐在一起,商量着下一步往哪去。

    王衣提议道:“我觉得应该先去炳灵寺找慧淳法师。看今天容军使言之凿凿的样子,我肯定慧淳法师知道些关于瘟疫的什么。”

    “我们越早找到瘟疫根源,将其根除,便能越早解救出熙河路的百姓们。”

    王渊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沈大夫说道:“我们若是现在便去寻那瘟疫的源头,那剩下各州的病患怎么办?只怕你我每晚到一日,便有越多的百姓丧命。”

    “更何况现在瘟疫已经基本控制住了,不必担心其往四方传播,还是那些患病的百姓更需要我们。”

    王衣觉得沈大夫有点迂腐,但又十分高尚,也明白自己肯定是劝不动他,便赞成了沈大夫的安排。

    众人翻身上马,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廓州。

    四个月后,熙河路已经入了冬。

    兰州,康怒族。

    寒冬随风飘洒着雪花,将藏了许久的心事,倾诉给草原上奔驰的人与马。

    迎着肃杀风雪的好汉子们,在这青藏之地上做了什么,宫闱中的青史没法回答。

    只有世世代代吃着青稞油茶,在这天边放牧的百姓们,传颂着他们的佳话。

    众人站在一处营帐外,手脚已经冻僵了。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沈大夫从一个营帐里走出来,纷纷欢呼了起来。

    这是整个熙河路最后一处还报告有瘟疫的营寨。

    王衣与史大郎一把冲上前去,抱住了沈大夫,沈大夫笑骂道:

    “轻点,轻点,我都要被你俩挤死了。”

    寨子里的族长赶忙邀请所有人进入大帐暖和身子,所有人围坐在一起,手里捧着热乎乎的油茶。

    众人中间有吐蕃的姑娘,曼妙的舞姿引得在场连着奔波好几个月的大老爷们口干舌燥。

    众兵士也都与王衣一行人混熟了,不乏有人过来朝伊特花麻搭话,都被大郎与王衣用拳脚打开。

    整个大帐篷里,汉人,羌人,吐蕃人,用着各自的语言,互相靠在一起,唱着不知名的民谣。

    帐外虽然是冰雪漫天,但王衣的心里从未像现在一般如此暖和。王衣真正感觉,自己现在是属于这一方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