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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十五节

    八点多点,刚从工作室出来,就收到了骰子特别长的信息,贴心地没有发语音,说的是上午我问他的问题。他说:林子刚开始收废品那会,二瘸子、大斜眼兄弟俩跟他抢地盘。这俩兄弟的爹刚开始是挖煤的,光着膀子抡圆了倒也有把子力气。一群像他们爹这么大的精壮小伙子都指着这个挣钱,好回去娶个媳妇。后来矿井塌了,死了好几个,他们爹的一条腿废了。因为这事家里人也怕了,就把他们爹叫了回来。起初家里人觉得搭上一条腿,赔了老些钱回来,怎么着也得说个像模像样的媳妇。可惜,说了六七个都是一听有钱两眼放光,恨不得立马嫁过来,再一看他们爹的腿,急着打退堂鼓。

    眼看着年纪越来越大,腿又废了,便同意了媒人的说和,娶了个哑巴新娘。他们爹用剩下的钱做了点小买卖,倒也不愁温饱。第二年大斜眼出生,在人们的记忆里,大斜眼打小就眼斜,心眼子也不正。五六岁上就撵着邻居家的鸡乱飞,还把五保户家里的水桶放上一挂鞭,偏挑五保户午睡的时候点上。“噼里啪啦”地,把五保户吓得呲哇乱叫,当天下午就找到他们家,指着他们爹的鼻子一顿骂。他们爹没敢吭气,五保户背后有靠山,分分钟能把他们家的摊子掀了。可他弟二瘸子说,他们爹是在他哥出生后第一个抱孩子的,坚持他哥是个白白净净、眼不斜嘴不歪的胖小子。二瘸子又说,他哥健不健全他不知道,反正他挺健全的。就是小时候感冒发烧村医给打屁股针,落下个小儿麻痹的毛病。再大点被他哥撺掇着去逗人家的牛,又被牛踩断了腿,就彻底瘸了。

    他们爹自打矿难后就变得胆小怕事。眼见大斜眼整天在五保户房前屋后转悠没憋什么好,干脆关了小买卖,拖家带口来了咱们这里。那时候咱们这还没开发,城南是一大片玉米地,城北是村庄,只有零星的几座楼。他们爹就是这时候开始收废品的,他们俩也算是在废品堆里长大的。据说,在学校里兄弟俩也是万人嫌的存在。远远的看到他俩过来,其他同学就会捂起鼻子绕着走。大斜眼气不过各种使绊子耍心眼,得罪了不少同学,也气疯了不少老师。他们爹也被老师的“三请四奏”搞得颜面扫地、怒气冲天,把大斜眼暴揍一顿,便捏着他的后脖颈把他推到废品车上,不再让他上学。二瘸子一看自己哥不上了,自己在学校里一瘸一拐的,也是个笑柄。也没啥好留恋的,偷偷摸摸给自己放了长假。老师电话打到家里去,他们爹没过多解释。在垃圾场找到他时也没打他,算是默认了这哥俩就是这么个命。

    冬天雪落风起,冷得很潦草也很给力。他们爹的精气神也被风吹走了大半,第二年开春,有些地的冻还没完全融化,他们爹就走了。自那哥俩就接过了他们爹的一摊子开始收废品,城南有些地开始开发,借着这股子风狠捞了一笔。有人眼红举报他们爹生前是个贼,打着收废品的幌子走街串巷,专挑没人的家里下手,摸着了就走。他俩一人拿根棍子一人拿个三节鞭,把那人打得哭爹喊娘,最后都去了派出所。出来后这哥俩就出了名,有来结交玩的,也有不少人来挑衅的。慢慢地这哥俩是靠打架起家的传遍了城南城北。

    这哥俩跟林子争地盘的时候,还是带了一大帮子人想干架。林子两手空空、规规矩矩、客客气气的,倒把哥俩给整不会了。城北是这哥俩的根,林子提早打听过心里有数。可是林子让了就得另寻别路,只有他自己还好说,一想到闺女,林子刚想提起的脚又结结实实地踏了几下。哥俩第三次来,三辆车十几号人吆五喝六地,林子坐在地磅后面的桌子上,云淡风轻地。手机放在桌子下面,食指虚摁着拨号键,上面显示着号码:110。

    哥俩下车来,嚣张地环视着巴掌大的停车场,时不时扒拉着眼巴前码好的费纸壳子、泡沫箱子……这对于有强迫症的林子来说属实难受。林子将手机踹进裤兜,不动声色地拿一根大铁棍子站到他们一侧。二瘸子手欠,攥住一根棒球棍子往出抽,一抽一闪没得手,恼得两只手一起攥住,叉开双脚使出了吃奶的劲。林子还没来得及说,二瘸子已经四仰八叉。上面箱子里的机器没了这木棍支撑,失了平衡,眼瞅着朝二瘸子砸过来。林子来不及多想,忙攒足了劲用手里的大铁棍子别了一下,巨大的碰撞震得林子手疼,几乎快要拿不住,大斜眼一看忙过来用力托住林子的手。机器被硌了一下,歪向一边,离着二瘸子的腿只剩几毫米。

    据说二瘸子吓尿了,这个无处求证,满头大汗、腿打哆嗦倒是真的。林子的手骨震裂了,好在没有错位,养了四五个星期,哥俩跑前跑后出了钱也出了力,他们那哑巴娘煲各种汤送过来,打着手势让林子喝,林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不忍拂了老人家的好意,总要喝一口,再喝一口,最后几乎全给喝下去。林子的手好彻底那天,哥俩摆了两桌,就此宣布城北归林子,他哥俩只待在城南。二瘸子提出想结拜多个兄弟,却被他哥大斜眼摁住。林子大约知道大斜眼的为人,也不稀罕结拜不结拜的,只要把城北留给他,他就知足了。

    叔叔一大早到家里来要我的身份证给你弟买门票。叔叔说你弟提前打电话回来,这个小长假他要带几个朋友过来玩,让提早买六张票。一是怕到时候人爆满买票麻烦,二是图咱们自己本地人便宜,好省几个钱。我爸我妈的身份证可早给出去了,我这个是公司体检用,一时没腾出来。我们家够意思吧?虽说拢共省了不到三百块钱,可在我爸我妈眼里,你弟瞬间成了勤俭节约、会过日子的“好男人”。你爸前脚刚走,俩人就一唱一和把你弟夸得天花乱坠。你真该来听上一听,你弟也该来,让他对号入座,看看能不能坐得下!

    下午刚走到入户门口,抓起车钥匙塞进兜里,手机响,是你弟的号码。接起来却传来一女声“hello”,不等我反应,蹩脚的汉语又传了过来:你好~是你帮我们买的票吗?我听说他帮我们买到了票,我很激动,想好好谢谢他。他说是你买的。每个字都能读出上扬的声调,有那么一小点别扭,也有那么一点好听。我正想回答,她又问道:你是他女朋友吗?我说我想谢谢他,想做他女朋友。他说他有女朋友了。“不是!不是!我是~那个~那个~他大嫂。”我急忙解释,却惊动了我爸妈。他们用错愕的眼神看着我,我在结束对话后无奈地摊手:一时慌乱,江湖救急。我爸妈无动于衷,错愕的眼神多了几分质疑。我挠挠头发,努力做出痛苦的表情:哎呀!那是个老外,没法说得清。总不能把什么都给她讲一遍吧?我快迟到了!爸~~妈~~~我挤到他俩中间去,晃着他俩的胳膊。果然还是小喵说得对,必要的时候得学会撒娇。

    晚上你弟发来了信息:你没事吧?外国人向来是热情奔放,你别见怪。我打趣道:哟!高材生会拐弯会哄人了。看来书呆子也有不呆的时候。半晌你弟回了个“无语”的表情包。

    咱们说回林子好不好?我一边给你理理周边的杂草,一边讲给你听。杂草还很小,有些用手捏不住拔不起来。放心,我还偷偷带了我妈铲灶台的小铲子,一铲子下去让它们呜呼。我亲妈以前对我说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别小看这点杂草,顽强得很,我们得先下手为强。林子这点倒跟我亲妈很像,他做起事来也喜欢未雨绸缪。

    林子就像蛰伏在树林里随时准备狩猎的狼,只要猎物一出现就如闪电般猛扑上去。林子接到二瘸子电话那天,正在自己地盘忙着。跟手底下的伙计简单交待几句,林子猫进自己车里,五六分钟就变了装出来,发动起电动三轮子。以前咱那班主任老高总教育我们“笨鸟先飞”,骰子也说林子干不了巧活,林子似乎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总是掂量着用力活。现如今看来,我倒有些佩服林子。

    林子站在三楼东户门口从头到脚又过了一遍,正了正帽子压低帽檐,才抬手摁了门铃。开门的还是那个花白卷发的老妇人,她上下打量一番,努力用手比划着。林子大声解释着,她一脸茫然。她又转回房间取了纸笔出来,纸上写着:怎么换人了?林子这才意识到这老妇人是个哑巴。他接过笔和纸,扭身将纸怼到墙上。纸上的字大开大合、力透纸背很耐看,林子下意识地往下挪了两行,不自觉地做到了“敬而远之”,在收笔的那一刻又折回去描了描最拿得出手的那个“周”字。

    一个能写一手好字的哑巴老妇人,不简单呢!林子踏进去后,手里不停收拾着那些纸箱,幅度较小地环顾着四周,对老妇人多了些戒备。房间里传出小周说的那种“哼哼唧唧”的声音,林子忍不住朝北卧多看了两眼。那老妇人推门进去,一开一合带了些复杂的气味出来,呛得人想咳嗽。林子努力憋着轻轻清两声嗓子,又憋回去。纸箱打包到一半,老妇人才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大红瓷盆子放到厕所门口,从厕所拿了一大块毛巾又进去了。林子顶着气味故意拽着纸箱掉了个个,一回头刚好看到盆子里的纸尿裤还有脏了的裤子,那裤子是男人的裤子,样式颜色看上去老旧,应该是老年人穿的,不过也不好说。林子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又加快了些。

    还剩两个屋子,屋门紧闭没有任何动静,老妇人也没进去过。林子眉头紧皱,这会子他企盼能有大斜眼那个脑袋瓜子,一歪一串心眼子,一摸又一串心眼子。

    下黑的风有些凉了,只穿一件薄衬衣不顶用,我还不想走。真想有人给我送一件厚外套,军大衣也行。还有两天你弟就回来了,叔叔说到时候一起去看看你。到那时候我就不来了,还是让你们一家人团聚叙叙旧得好,我偷偷地想你,偷偷地来看你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