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时代的一粒沙
两人吃过饭，就沿着后山往上爬。
这清城山分前山和后山，前山的山腰处有个道观，供百姓们上香祈福。后山，则是怀虚道长和一干弟子们的居所。
一入清城处处幽，此处真乃当之无愧的道教圣地。
放眼望去，群峰环绕起伏，林木葱茏幽碧，有鹤鹭翔于天际，有山鸟长鸣林间；苍崖立壁间可见亭阁矗立，浓荫绿翠中隐现宫观道宇；山间溪流潺潺，如鸣佩环，四处幽雅清新，仿入仙境。
叶长风现在不仅不觉得累，深吸一口气，胸中的郁结都好像被一扫而光，越爬越有劲。
宋知北也是满目陶醉，此等美景，有谁能不被折服！若是昔年文豪在此，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佳篇绝句！
他刚想找叶长风抒发下心中澎湃的诗情，突然看到他左探右探，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忙开口问道：“叶兄，你有东西丢了吗？”
“啊？这倒没有。”叶长风说着又往栈道下的溪流瞅了瞅，连石头上的青苔也瞧了一眼，还是什么都没看到，遗憾地收回眼神。
宋知北不懂：“那叶兄是在看什么？”
叶长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额，不知宋兄是否听过一句民间歌谣？”
“咳咳，清城山下白素贞~”
宋知北思索片刻，惭愧地摇了摇头：“这，还真没听过，不过这调子虽奇怪了些，却意外好听。”
叶长风一笑，这是自然，若是白娘子唱起来，更好听！
宋知北眉头又皱了起来，“那叶兄是在找这白素贞吗，可这听着像是姑娘的闺名。”
叶长风连忙否认，“不是不是，没有没有。”古时候女子的闺名不能被外男随意提起。
“我是在找小白蛇。”
“这又是何故？”宋知北又不懂了。
叶长风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我姑姑以前和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是在一个仙山里有条小白蛇，因吸收日月精华有了灵性，本要修成正果了，却偏偏被一个采药的抓去当了药引。我想着清城山灵气足，可能也会有开悟的小白蛇，就四处看看，万一遇到了什么捕蛇的陷阱，我们还能帮着放生。”
“原来如此，叶兄真乃性情中人。”
“惭愧惭愧。”
……
两人一边爬山一边欣赏美景，叶长风还时不时插科打诨，不知不觉间倒也爬了大半。
见前面有处溪流，走了许久也有些渴，便过去掬了捧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溪水清冽甘甜，没有杂质，一入口，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滋润了。
叶长风解开腰间的水壶，一边往里灌水一边“呵呵呵”笑了起来。
宋知北惊疑地看向他，他也不想做此表情，实在是这个笑声让人捉摸不定。
“叶兄，你这是又想起什么了吗？”
“别叫我叶兄，叫我大自然的搬运工。”
宋知北：“……”可能这就是奇人必有异状吧。
两人继续前走，路过一处山洞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乖，不痛不痛了，娘这就带你上山。”
“上山见了神仙就好了。”
一般百姓基本不会走后山，叶长风和宋知北对视一眼，决定过去看看。
两人心里本有些打鼓，没想到他们刚到洞口，里面的人就出来了—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妇人，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儿。那小儿衣裳什么倒还干净，只是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意识也不太清醒，一看就是生着病。
“大娘这是？”
那妇人怯怯地看着他们，似有畏惧退缩之意，但看了看怀里抱着的儿子，还是小声回答了。
“我儿子生病了，没钱看，听说这后山住着神仙，能救人，就想来碰碰运气。”她的声音十分粗哑，不知多久没喝过水了。
叶长风把腰间的水壶递了过去，“喝点水吧，润润嗓子。”
大娘脸上有些心动，但看了看那干净的水壶，又摇摇头拒绝了。
“不不用了，谢谢。”
叶长风又想起自己的布包里还剩了早上买的红糖糍粑，冷了后他便没吃，此刻便也索性掏了出来。
这回大娘倒是没拒绝，一手托着儿子，一手拿着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看便是饿了很久。
叶长风心里莫名有些羞愧，扭头看向宋知北，却发现他盯着地面，整个人格外沉默。
叶长风也低头看去，只见那大娘的草鞋早被磨烂了，一双脚又红又肿，脚背满是擦伤、刮伤，血渍污泥糊在一起，不敢想那脚底是什么情况。
两人心头一梗，都有些说不出话。
“咳咳，大娘这是从何处来？”
“简州太平镇。”
叶长风此前没出过蒲水县，对距离远近这些还没什么概念，宋知北却是知道。太平镇距离清城山，比蒲水还要多出将近一半的路程，他们骑马都骑了两个时辰，这位大娘抱着儿子一路走来的艰辛可想而知。
“大娘，要不你把儿子给我们背吧，我们也要去后山顶，顺路。”
那妇人犹豫了会儿，还是拒绝了。
“两位小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家小宝……我不放心，还是我自己抱吧。”
叶长风和宋知北无法，只得跟着这妇人的后面同行，也算有个照应。
“大娘为何孤身抱着儿子来此？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家中只剩一个年迈的婆婆，外子…外子前年被征召做了里正，跳河了。”
空气一瞬间寂静。
叶长风觉得自己失言了，宋知北则看着前方，愈加沉默。
唯独那妇人，似乎并没受任何影响，依旧抱着儿子焦急地往前，寻找他们的出路。
叶长风记得上辈子在书中看到的一句话，“州县生民之苦，无重于里正衙前”。
乡役里的里正主要负责催收赋税，除了两税、身丁钱，有时还会有一些临时机动的税收。上面摊派了任务，下面只能想办法完成，若是没收齐，就得自掏腰包，差多少补多少。
原本是家有余财，一等二等的富户，却因为摊上这个差事，落得个卖儿卖女，家破人亡的下场。
苛政猛于虎，寥寥几笔，却概括了多少人的一生。
看向前方孤儿寡母孤独的背影，他忽然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时代的一粒沙压在普通人身上，是一座难以翻越的大山。
这清城山分前山和后山，前山的山腰处有个道观，供百姓们上香祈福。后山，则是怀虚道长和一干弟子们的居所。
一入清城处处幽，此处真乃当之无愧的道教圣地。
放眼望去，群峰环绕起伏，林木葱茏幽碧，有鹤鹭翔于天际，有山鸟长鸣林间；苍崖立壁间可见亭阁矗立，浓荫绿翠中隐现宫观道宇；山间溪流潺潺，如鸣佩环，四处幽雅清新，仿入仙境。
叶长风现在不仅不觉得累，深吸一口气，胸中的郁结都好像被一扫而光，越爬越有劲。
宋知北也是满目陶醉，此等美景，有谁能不被折服！若是昔年文豪在此，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佳篇绝句！
他刚想找叶长风抒发下心中澎湃的诗情，突然看到他左探右探，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忙开口问道：“叶兄，你有东西丢了吗？”
“啊？这倒没有。”叶长风说着又往栈道下的溪流瞅了瞅，连石头上的青苔也瞧了一眼，还是什么都没看到，遗憾地收回眼神。
宋知北不懂：“那叶兄是在看什么？”
叶长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额，不知宋兄是否听过一句民间歌谣？”
“咳咳，清城山下白素贞~”
宋知北思索片刻，惭愧地摇了摇头：“这，还真没听过，不过这调子虽奇怪了些，却意外好听。”
叶长风一笑，这是自然，若是白娘子唱起来，更好听！
宋知北眉头又皱了起来，“那叶兄是在找这白素贞吗，可这听着像是姑娘的闺名。”
叶长风连忙否认，“不是不是，没有没有。”古时候女子的闺名不能被外男随意提起。
“我是在找小白蛇。”
“这又是何故？”宋知北又不懂了。
叶长风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我姑姑以前和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是在一个仙山里有条小白蛇，因吸收日月精华有了灵性，本要修成正果了，却偏偏被一个采药的抓去当了药引。我想着清城山灵气足，可能也会有开悟的小白蛇，就四处看看，万一遇到了什么捕蛇的陷阱，我们还能帮着放生。”
“原来如此，叶兄真乃性情中人。”
“惭愧惭愧。”
……
两人一边爬山一边欣赏美景，叶长风还时不时插科打诨，不知不觉间倒也爬了大半。
见前面有处溪流，走了许久也有些渴，便过去掬了捧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溪水清冽甘甜，没有杂质，一入口，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滋润了。
叶长风解开腰间的水壶，一边往里灌水一边“呵呵呵”笑了起来。
宋知北惊疑地看向他，他也不想做此表情，实在是这个笑声让人捉摸不定。
“叶兄，你这是又想起什么了吗？”
“别叫我叶兄，叫我大自然的搬运工。”
宋知北：“……”可能这就是奇人必有异状吧。
两人继续前走，路过一处山洞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乖，不痛不痛了，娘这就带你上山。”
“上山见了神仙就好了。”
一般百姓基本不会走后山，叶长风和宋知北对视一眼，决定过去看看。
两人心里本有些打鼓，没想到他们刚到洞口，里面的人就出来了—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妇人，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儿。那小儿衣裳什么倒还干净，只是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意识也不太清醒，一看就是生着病。
“大娘这是？”
那妇人怯怯地看着他们，似有畏惧退缩之意，但看了看怀里抱着的儿子，还是小声回答了。
“我儿子生病了，没钱看，听说这后山住着神仙，能救人，就想来碰碰运气。”她的声音十分粗哑，不知多久没喝过水了。
叶长风把腰间的水壶递了过去，“喝点水吧，润润嗓子。”
大娘脸上有些心动，但看了看那干净的水壶，又摇摇头拒绝了。
“不不用了，谢谢。”
叶长风又想起自己的布包里还剩了早上买的红糖糍粑，冷了后他便没吃，此刻便也索性掏了出来。
这回大娘倒是没拒绝，一手托着儿子，一手拿着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看便是饿了很久。
叶长风心里莫名有些羞愧，扭头看向宋知北，却发现他盯着地面，整个人格外沉默。
叶长风也低头看去，只见那大娘的草鞋早被磨烂了，一双脚又红又肿，脚背满是擦伤、刮伤，血渍污泥糊在一起，不敢想那脚底是什么情况。
两人心头一梗，都有些说不出话。
“咳咳，大娘这是从何处来？”
“简州太平镇。”
叶长风此前没出过蒲水县，对距离远近这些还没什么概念，宋知北却是知道。太平镇距离清城山，比蒲水还要多出将近一半的路程，他们骑马都骑了两个时辰，这位大娘抱着儿子一路走来的艰辛可想而知。
“大娘，要不你把儿子给我们背吧，我们也要去后山顶，顺路。”
那妇人犹豫了会儿，还是拒绝了。
“两位小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家小宝……我不放心，还是我自己抱吧。”
叶长风和宋知北无法，只得跟着这妇人的后面同行，也算有个照应。
“大娘为何孤身抱着儿子来此？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家中只剩一个年迈的婆婆，外子…外子前年被征召做了里正，跳河了。”
空气一瞬间寂静。
叶长风觉得自己失言了，宋知北则看着前方，愈加沉默。
唯独那妇人，似乎并没受任何影响，依旧抱着儿子焦急地往前，寻找他们的出路。
叶长风记得上辈子在书中看到的一句话，“州县生民之苦，无重于里正衙前”。
乡役里的里正主要负责催收赋税，除了两税、身丁钱，有时还会有一些临时机动的税收。上面摊派了任务，下面只能想办法完成，若是没收齐，就得自掏腰包，差多少补多少。
原本是家有余财，一等二等的富户，却因为摊上这个差事，落得个卖儿卖女，家破人亡的下场。
苛政猛于虎，寥寥几笔，却概括了多少人的一生。
看向前方孤儿寡母孤独的背影，他忽然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时代的一粒沙压在普通人身上，是一座难以翻越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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