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小马倌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亮落进棚屋时，屋外传来了阵阵敲门声，有人在大声喊道：“都起来了！干活了！”
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清新的空气中透着草木的味道，茅厕散发出的臭味也变得不那么难闻了。
李弈缓缓醒来，只觉浑身骨头如散架了一般。他爬起去打开屋门，就见一张马脸挡在门外，是众仆役的头儿大何。大何一把将他揪出门外，叫道：“别磨磨蹭蹭，赶紧的。”
西跨院里已站着不少人，在做着一天的杂役活的准备工作。早餐只有薄薄的一小碗稀粥，李弈一口吞下，便也加入到众仆役的行列。
侯史府的下人，除了管家和强棒教师外，分了四等。第一等是各项专活的管事，如厨房的管事胖福，刚做了众仆役头儿的大何也算在内。第二等是府内老爷太太的贴身丫鬟和伴当，他们仗着受主人家的宠信，对更低一等的下人时常颐指气使。第三等是力气好的、做事稳当的、有特殊手艺的一些人。除此之外，剩下的就都属于第四等，处于整个侯史府的最底层。
李弈母子被卖进侯史府的时候，李弈才刚断奶，李弈娘亲做着最低贱的活，便是属于仆役中的第四等，彼时母子俩备受欺凌，日子过得苦兮兮的。
后来主母生三小姐的时候难产，李弈娘亲是晋国有门第的人家出身，懂得一些医术和配药的手段，机缘巧合下帮主母逃过了生死关，自此颇受主母的器重。再后来，李弈娘亲一身精湛的厨艺也发挥了出来，她虽作为外人不能直接掌勺，但却把很多有名的晋菜的烧法教会厨房，令侯史一家赞不绝口，其中最出名的，当属“珍珠翡翠白玉汤”了，不少王公贵族都争着要来侯史府品尝。渐渐地，主母对李弈娘亲愈加信任，使得母子俩的日子大致也过得安稳。
李弈打出生起便有八脉断绝之症，身体虚弱，发作起来时浑身痛楚不堪，生不如死。李弈娘亲经常要配些药草让李弈服食，虽不能治本，但好歹让痛楚减弱些。这些药草中，有些味道奇特，难闻至极，为不影响他人，也为了便于照顾李弈，李弈娘亲遂向主母求肯搬去西跨院角落的小棚屋居住。那棚屋离茅厕最近，常年有股难闻的气味，其他仆役都不愿去住，一直当做杂物间使用，堆积了一些破烂物什。对于这小小的请求，原也是顺水推舟之事，主母自然应允。后来李弈娘亲去世，李弈因住的惯了，也就没有搬出。
李弈在这小棚屋内长大，自小便开始做打扫、提水、掏粪、打杂之类的差事，什么脏活累活都做，空闲时还去帮侯史府的老马倌搬运草料，收拾马厩。李弈娘亲为人和善踏实，对其他仆役能帮衬的尽量帮衬，李弈则是机灵聪慧，口齿伶俐，长期相处下来，两人都很得老马倌的欢喜，那老马倌便认李弈娘亲为义女，在李弈七岁时开始教他养马御马之术。
老马倌人称“老骆头”，是侯史府几代的家奴，亲眼看着侯史氏这一代的家长侯史倚盛长大。据说老骆头年轻时为侯史氏的发达曾立下不少功劳，因此很受侯史氏的看重和信任，便是侯史倚盛的独子侯史建这样嚣张顽劣的纨绔子弟，对他也不敢太过无礼。后来随着年龄的衰老，老骆头渐渐没有精力替侯史氏在外面奔劳，便讨了一个养马的差事，却也自得其乐。
李弈自从跟随老骆头学习养马御马之术开始，便经常埋头在马厩里。毗罗国是在马背上立的国，对养马十分重视，几乎家家户户养马。侯史氏是达官显贵，老骆头作为侯史氏的老仆，养马的技艺本就不弱，再加上他曾在晋国最大的袁氏马场待过不短的时间，把中原的技艺和毗罗的技艺结合，更是养出了不少的好马。老骆头喜欢李弈的聪明伶俐，便把自身的本事都传授给他。
李弈在九岁的时候，在老骆头的帮助下，亲手替一匹西域的名驹黑鬃马接生下一匹小黑马，取名“疾风”。疾风浑身的皮毛如缎子一般，从小和李弈亲近，是李弈最喜欢的玩伴，在李弈的精心喂养下长得又高又壮。
后来，毗罗国的大将军将一匹西戎国进贡过来的名驹“赤犼”赏赐给侯史倚盛。那赤犼身如火炭，奔驰如电，能日行八百里，比疾风高了大半个头。侯史府少爷侯史建对赤犼十分喜爱，但因其性情暴烈，轻易驾驭不了。老骆头为了检验李弈的本事，让他独立去驯服赤犼。那段时间，李弈天天和赤犼待在一块，同吃同住，花了浑身的解数，身上多了不少的伤痕，终于还是把赤犼驯服成了。
赤犼脾性孤傲，寻常人等不让近身，只对着李弈温顺驯服，后来在李弈的帮助下渐渐地也肯让侯史建骑了。侯史家见状，因着对老骆头的信任，便把赤犼和疾风一起交给李弈喂养，使得李弈终于成了第三等的仆役。但只要得空，李弈除了养马之外，其他活也依然没有少做。
喂了小半年，李弈发现赤犼和疾风都喜欢吃一种叫紫花苜蓿的牧草。紫花苜蓿在毗罗国并不多见，少量生长于安陵城西的风凌川附近，并不容易获取，但马儿吃了这种牧草之后，明显比吃其他草料要长得更加健壮。于是李弈每隔三四天，便要去风凌川采一次牧草。由于需要经常地出入府第，虽然李弈仍是晋国奴隶的身份，但侯史府对他的看管跟着变得渐渐松了许多。
到李弈十一岁的时候，老骆头和娘亲相继去世，李弈便剩得一个人孤苦伶仃，带着打出娘胎起便罹患的八脉断绝之症，苟活于侯史府内。
这一日，李弈先去给赤犼和疾风喂好草料，接着在大何的指派下，去打扫侯史府的花园。
侯史府占地极大，府第高深，楼台重重。中间是一进又一进的厅房，四周绕以连廊，西侧挖有花池，饰以假山，往后不远处是三层楼之高的藏书阁，在西北角岿然而立。与藏书阁隔空相望的，是有晋国荆派建筑风格的长乐楼，飞檐翘角，闳敞轩昂。长乐楼往南，则是不久前刚开辟出来的马球场。因侯史倚盛不仅是礼部尚书，还兼管着毗罗国的外交事务，十分喜欢晋国的文化，是以府中的建筑相对精巧富丽，不似寻常毗罗国大官家中的粗野雄浑之风。
说来庆幸，各国使节在安陵的活动皆归侯史倚盛所管，侯史倚盛时常会去建陵驿馆公干，正是因为李弈跟着去伺候了几次，对驿馆颇为熟悉，才能在昨夜危急的关头想出逃生之策。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还未过午时，驿馆闹刺客一事便已传进了侯史府。
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清新的空气中透着草木的味道，茅厕散发出的臭味也变得不那么难闻了。
李弈缓缓醒来，只觉浑身骨头如散架了一般。他爬起去打开屋门，就见一张马脸挡在门外，是众仆役的头儿大何。大何一把将他揪出门外，叫道：“别磨磨蹭蹭，赶紧的。”
西跨院里已站着不少人，在做着一天的杂役活的准备工作。早餐只有薄薄的一小碗稀粥，李弈一口吞下，便也加入到众仆役的行列。
侯史府的下人，除了管家和强棒教师外，分了四等。第一等是各项专活的管事，如厨房的管事胖福，刚做了众仆役头儿的大何也算在内。第二等是府内老爷太太的贴身丫鬟和伴当，他们仗着受主人家的宠信，对更低一等的下人时常颐指气使。第三等是力气好的、做事稳当的、有特殊手艺的一些人。除此之外，剩下的就都属于第四等，处于整个侯史府的最底层。
李弈母子被卖进侯史府的时候，李弈才刚断奶，李弈娘亲做着最低贱的活，便是属于仆役中的第四等，彼时母子俩备受欺凌，日子过得苦兮兮的。
后来主母生三小姐的时候难产，李弈娘亲是晋国有门第的人家出身，懂得一些医术和配药的手段，机缘巧合下帮主母逃过了生死关，自此颇受主母的器重。再后来，李弈娘亲一身精湛的厨艺也发挥了出来，她虽作为外人不能直接掌勺，但却把很多有名的晋菜的烧法教会厨房，令侯史一家赞不绝口，其中最出名的，当属“珍珠翡翠白玉汤”了，不少王公贵族都争着要来侯史府品尝。渐渐地，主母对李弈娘亲愈加信任，使得母子俩的日子大致也过得安稳。
李弈打出生起便有八脉断绝之症，身体虚弱，发作起来时浑身痛楚不堪，生不如死。李弈娘亲经常要配些药草让李弈服食，虽不能治本，但好歹让痛楚减弱些。这些药草中，有些味道奇特，难闻至极，为不影响他人，也为了便于照顾李弈，李弈娘亲遂向主母求肯搬去西跨院角落的小棚屋居住。那棚屋离茅厕最近，常年有股难闻的气味，其他仆役都不愿去住，一直当做杂物间使用，堆积了一些破烂物什。对于这小小的请求，原也是顺水推舟之事，主母自然应允。后来李弈娘亲去世，李弈因住的惯了，也就没有搬出。
李弈在这小棚屋内长大，自小便开始做打扫、提水、掏粪、打杂之类的差事，什么脏活累活都做，空闲时还去帮侯史府的老马倌搬运草料，收拾马厩。李弈娘亲为人和善踏实，对其他仆役能帮衬的尽量帮衬，李弈则是机灵聪慧，口齿伶俐，长期相处下来，两人都很得老马倌的欢喜，那老马倌便认李弈娘亲为义女，在李弈七岁时开始教他养马御马之术。
老马倌人称“老骆头”，是侯史府几代的家奴，亲眼看着侯史氏这一代的家长侯史倚盛长大。据说老骆头年轻时为侯史氏的发达曾立下不少功劳，因此很受侯史氏的看重和信任，便是侯史倚盛的独子侯史建这样嚣张顽劣的纨绔子弟，对他也不敢太过无礼。后来随着年龄的衰老，老骆头渐渐没有精力替侯史氏在外面奔劳，便讨了一个养马的差事，却也自得其乐。
李弈自从跟随老骆头学习养马御马之术开始，便经常埋头在马厩里。毗罗国是在马背上立的国，对养马十分重视，几乎家家户户养马。侯史氏是达官显贵，老骆头作为侯史氏的老仆，养马的技艺本就不弱，再加上他曾在晋国最大的袁氏马场待过不短的时间，把中原的技艺和毗罗的技艺结合，更是养出了不少的好马。老骆头喜欢李弈的聪明伶俐，便把自身的本事都传授给他。
李弈在九岁的时候，在老骆头的帮助下，亲手替一匹西域的名驹黑鬃马接生下一匹小黑马，取名“疾风”。疾风浑身的皮毛如缎子一般，从小和李弈亲近，是李弈最喜欢的玩伴，在李弈的精心喂养下长得又高又壮。
后来，毗罗国的大将军将一匹西戎国进贡过来的名驹“赤犼”赏赐给侯史倚盛。那赤犼身如火炭，奔驰如电，能日行八百里，比疾风高了大半个头。侯史府少爷侯史建对赤犼十分喜爱，但因其性情暴烈，轻易驾驭不了。老骆头为了检验李弈的本事，让他独立去驯服赤犼。那段时间，李弈天天和赤犼待在一块，同吃同住，花了浑身的解数，身上多了不少的伤痕，终于还是把赤犼驯服成了。
赤犼脾性孤傲，寻常人等不让近身，只对着李弈温顺驯服，后来在李弈的帮助下渐渐地也肯让侯史建骑了。侯史家见状，因着对老骆头的信任，便把赤犼和疾风一起交给李弈喂养，使得李弈终于成了第三等的仆役。但只要得空，李弈除了养马之外，其他活也依然没有少做。
喂了小半年，李弈发现赤犼和疾风都喜欢吃一种叫紫花苜蓿的牧草。紫花苜蓿在毗罗国并不多见，少量生长于安陵城西的风凌川附近，并不容易获取，但马儿吃了这种牧草之后，明显比吃其他草料要长得更加健壮。于是李弈每隔三四天，便要去风凌川采一次牧草。由于需要经常地出入府第，虽然李弈仍是晋国奴隶的身份，但侯史府对他的看管跟着变得渐渐松了许多。
到李弈十一岁的时候，老骆头和娘亲相继去世，李弈便剩得一个人孤苦伶仃，带着打出娘胎起便罹患的八脉断绝之症，苟活于侯史府内。
这一日，李弈先去给赤犼和疾风喂好草料，接着在大何的指派下，去打扫侯史府的花园。
侯史府占地极大，府第高深，楼台重重。中间是一进又一进的厅房，四周绕以连廊，西侧挖有花池，饰以假山，往后不远处是三层楼之高的藏书阁，在西北角岿然而立。与藏书阁隔空相望的，是有晋国荆派建筑风格的长乐楼，飞檐翘角，闳敞轩昂。长乐楼往南，则是不久前刚开辟出来的马球场。因侯史倚盛不仅是礼部尚书，还兼管着毗罗国的外交事务，十分喜欢晋国的文化，是以府中的建筑相对精巧富丽，不似寻常毗罗国大官家中的粗野雄浑之风。
说来庆幸，各国使节在安陵的活动皆归侯史倚盛所管，侯史倚盛时常会去建陵驿馆公干，正是因为李弈跟着去伺候了几次，对驿馆颇为熟悉，才能在昨夜危急的关头想出逃生之策。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还未过午时，驿馆闹刺客一事便已传进了侯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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