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恍惚之间，常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孩子的样子。那是多年前的一个中午，常晴正在安静的福利院走道中寻找，走到一条走廊的尽头的时候，转角一边响起了渐渐清晰的说话声，常晴赶紧站住脚步，贴着一侧的墙面挨进一扇门与墙壁的凹陷处，等福利院阿姨和几个陌生人说着话从交叉的走廊直通过去后，常晴连忙后退着往回走，绕了一圈，从另一边的侧门出了福利院宿舍。常晴在宿舍后面的小路上边跑边四处张望，跑到一个草坪的时候，因为有点急还绊倒摔了一跤，常晴从草坪上爬起来，跑到了一棵树下，在树的背面，年幼的安倪正在正午直射的太阳下睡觉。
“醒醒，安安，快醒醒。”常晴奔上去对着安倪一顿摇晃。
安倪迷迷糊糊地张开眼，被阳光晒得脸上红扑扑地。
“……怎么了？”安倪刚被摇醒，脑子懵懵地，口吃不清地看着常晴一脸高兴地样子。
“我刚才在走廊那边听到，有人想要领养你。”常晴坐到安倪旁边，“怎么样？开不开心？”
“……”安倪望着常晴，终于醒过来的样子，有一会儿才说，“……这有什么开心的。”
小小的常晴顿时满脸疑惑：“这还不开心吗？以后你就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了啊。”
“……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这样是应该开心的啊……”安倪看着常晴，脸上还是没有什么欢喜的样子。
“安安，你好奇怪，以后你就可以对别人说，你们看，这是我的爸爸，这是我的妈妈，这都不开心，还要怎么样你才会开心嘛。”常晴皱着眉头看安倪。
“……可是我们不是一直都没有爸爸和妈妈吗？”安倪脸上也现出一些疑惑，“你一直不开心吗？”
常晴没想到安倪会这样问自己，一时有点呆住，然后忽然大声对安倪说：“有爸爸和妈妈当然要开心的，你不想要有爸爸妈妈吗？”
安倪被常晴喊得一愣，说话的声音也随之减弱：“……我当然想有爸爸妈妈的……没有的时候，不是还有你、你们吗……”
“我又不可能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常晴看着安倪说，“快有爸爸妈妈了，开心点，不然显得很奇怪，你知道吗？”
“哦，这样啊……”安倪坐在树下有些呆呆地。
常晴等了一会儿，见安倪不再说话，忽然笑着站起来：“又被我抓住了吧，中午不到宿舍午休，在外面乱跑，我要去告诉阿姨，罚你叠整间宿舍的被子一个星期。”
安倪抬头看常晴：“你不也在外面乱跑吗？我、我也要告诉阿姨去罚你。”
“看谁先！”常晴笑着抢先朝宿舍跑。
安倪一下也站起来，立刻朝常晴追去。
常晴边跑边回头冲安倪做鬼脸：“今天我值日。”
就见安倪被太阳晒红的脸气鼓鼓的更红了，追着喊耍赖。
常晴从记忆中那张脸孔中回神，眼前是被火焰映照着的安倪的病容。
似乎是感觉到常晴一直看过来的视线，安倪缓缓翻了身，背对火堆，脸颊陷进阴影里。
难道是福利院的阿姨在骗我吗？不可能啊。常晴想起自己成年的时候，阿姨给自己看的新闻，是些事故的消息，都在说安倪已经出了意外不在了，所以在宴会上的时候常晴根本就没往那处想。
手中更换的冷敷物被捏地有些发热，常晴站起身去重新汲水回来。
伸手扶着安倪的一侧肩膀，想叫人躺平好冷敷，只感觉安倪颤抖得厉害，缩着身子，躲了下常晴。
不管安倪明显拒绝的动作，常晴伸手把人转了过来。
安倪似乎忍耐到了极限，抓住贴上额头的冷敷物使劲扔到一边，想去推常晴一把，却因为体力不支双手撑住地面不住地喘气。
“一介平民居然敢……”安倪呼吸起伏不定。
常晴没理会安倪高烧着的胡言乱语，只是迅速地从火堆里面拨出丢上去的冷敷物，火堆由于遇到湿物，正冒起一股黑烟。
常晴沉默地拿起有些脏乱的冷敷物，想重新去汲水，往河道方向走去。
安倪像是快要不能呼吸一样，用力撤掉表演用戴在脖子上的装饰，往火堆里扔：“我不用你救。”
火焰烧着化纤物，飘出一阵焦灼地苦味。
常晴站住有一会儿没动身，才迈开脚步：“可是我已经救你了。”
“你没有救我！”安倪再也支撑不住伏低身子，从胸腔里面发出痛苦地颤音，“你不是在救我，不是……”
常晴停下脚步，转回头看着安倪，眉头皱起来。
“不是，你不是在救我……”似乎是特别头痛，安倪捂住头，“无论是谁在那儿，无论是谁……”
常晴楞了一下，有一刻不知道怎么答话，终于明白安倪在说什么。无论是谁在那里自己都会去救的。是啊，没错。可是常晴此时发觉自己张不开嘴。
好一会儿，安倪喘过气来，抬起苍白的脸：“你现在想救我吗？”
有种浅浅地笑意浮在安倪的脸颊上：“你现在想救我，就杀了我。”
“……”常晴觉得全身都僵住了，看着安倪因为疼痛蜷缩起来，终于回神抱住了安倪，却发不出安慰地声音。
不管怀抱中人的挣扎，常晴搂住安倪说：“……叫我哥，我就松手。”
安倪锤了常晴一拳：“凭什么，我们明明是同一天进的福利院。”
“因为你长得没我高，所以要叫我哥。”常晴笑着说，感觉到怀里人虚弱地挣动，又收敛了笑意，“……等以后，你长得比我高了，我就叫你哥。”
“活下去。”常晴轻声说。
“……哥，我好疼。”半晌，安倪说出这句话，声音断断续续的。
常晴看着漆黑的夜色，心直往下沉。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常晴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
然而夜空像带着深深地嘲笑，仿佛是在藐视着荒芜人烟的密林深处，兀自挣扎地两个渺小生命，彰显出冷酷的自然本质，留一番寂静拢住火堆前的两个人。
“你说的什么毒药解药到底是不是真话？”常晴不死心，很认真地再次确认，“就当我是个笨蛋哥哥好了，你就好好地跟我说句实话。”
安倪听了常晴这话，忽然笑了一下，强打起精神坐正准备回嘴，然而在望到常晴眼睛的时候，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沉默片刻，喃喃自语般：“……为什么是你，为什么……”
看安倪这副样子，常晴没弄明白：“你是说什么？”
“……算了……”安倪似乎是叹气般地说着什么，眼神撇向一边，喘了口气才接着开口，“你想救我也不是没有办法。”
“是什么？要我做什么？”常晴急切地看着安倪虚弱地样子，不好催促，只是放轻了语气又很肯定，“你告诉我，我一定办到。”
安倪再次抬眼看向常晴，在那种像满含着什么坚定的目光里面，安静地望了一会儿，忽地又笑起来：“用你的命换我的命，你也肯吗？”
常晴一下语塞，怔怔地看着安倪的笑脸一会儿，眼神并不闪烁，只是开口说：“要怎么做？”
安倪在常晴的目光中稍稍后撤了身子，像忍耐什么似的闭了闭眼，张开双眼重新看着常晴，笑着说:“倒也简单，只是你别后悔，一命换一命，换了可就换不回来。“
“能救你的命，我为什么要后悔呢？”常晴没有半点犹豫地回着安倪的话。
“你……”安倪像被这话堵住了嘴一样，又看着常晴火光映照着的清澈眼睛，垂眼抓了常晴的一只手握着，声音不稳地拔高了一些：“想救我就跟着我念，别问别打断。”
常晴没说话，回握住安倪的手，等着发话。
安倪咬牙止住声音的颤抖，试图把话说完整，慢慢地一字一句：“开天圣物，万象皆臣，执手结契，九死无改。”
常晴也就真的不管那么多，先跟着安倪念下来，但身上并没有什么感觉异常，只是常晴在念地时候，随着常晴的字句，安倪像是忍受着痛苦狠狠抓着常晴的手，手指仿佛要抠入常晴的血肉里面。
等常晴念完，才觉得腕间一热，注意到手腕上的手环上，一个图案显示在一圈镜面中的一处，闪闪发光。这种奇异景象让常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再重新看向安倪。像是被什么折磨了一番，安倪头上满是虚汗，咬着牙发不出声音。常晴一下看到安倪的衬衣上渗出了血迹，不容分说地扒了安倪的领口去查看，一个新的印记赫然出现在安倪的锁骨下方，常晴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图案，和手环上出现的图案一模一样，又去捏快要昏过去的安倪的肩膀。
“不是一命换一命吗？你干了什么？”常晴想要发火。
“你不是说你之前已经救了我吗？还给你。”安倪晕过去之前还在笑。
“醒醒，安安，快醒醒。”常晴奔上去对着安倪一顿摇晃。
安倪迷迷糊糊地张开眼，被阳光晒得脸上红扑扑地。
“……怎么了？”安倪刚被摇醒，脑子懵懵地，口吃不清地看着常晴一脸高兴地样子。
“我刚才在走廊那边听到，有人想要领养你。”常晴坐到安倪旁边，“怎么样？开不开心？”
“……”安倪望着常晴，终于醒过来的样子，有一会儿才说，“……这有什么开心的。”
小小的常晴顿时满脸疑惑：“这还不开心吗？以后你就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了啊。”
“……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这样是应该开心的啊……”安倪看着常晴，脸上还是没有什么欢喜的样子。
“安安，你好奇怪，以后你就可以对别人说，你们看，这是我的爸爸，这是我的妈妈，这都不开心，还要怎么样你才会开心嘛。”常晴皱着眉头看安倪。
“……可是我们不是一直都没有爸爸和妈妈吗？”安倪脸上也现出一些疑惑，“你一直不开心吗？”
常晴没想到安倪会这样问自己，一时有点呆住，然后忽然大声对安倪说：“有爸爸和妈妈当然要开心的，你不想要有爸爸妈妈吗？”
安倪被常晴喊得一愣，说话的声音也随之减弱：“……我当然想有爸爸妈妈的……没有的时候，不是还有你、你们吗……”
“我又不可能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常晴看着安倪说，“快有爸爸妈妈了，开心点，不然显得很奇怪，你知道吗？”
“哦，这样啊……”安倪坐在树下有些呆呆地。
常晴等了一会儿，见安倪不再说话，忽然笑着站起来：“又被我抓住了吧，中午不到宿舍午休，在外面乱跑，我要去告诉阿姨，罚你叠整间宿舍的被子一个星期。”
安倪抬头看常晴：“你不也在外面乱跑吗？我、我也要告诉阿姨去罚你。”
“看谁先！”常晴笑着抢先朝宿舍跑。
安倪一下也站起来，立刻朝常晴追去。
常晴边跑边回头冲安倪做鬼脸：“今天我值日。”
就见安倪被太阳晒红的脸气鼓鼓的更红了，追着喊耍赖。
常晴从记忆中那张脸孔中回神，眼前是被火焰映照着的安倪的病容。
似乎是感觉到常晴一直看过来的视线，安倪缓缓翻了身，背对火堆，脸颊陷进阴影里。
难道是福利院的阿姨在骗我吗？不可能啊。常晴想起自己成年的时候，阿姨给自己看的新闻，是些事故的消息，都在说安倪已经出了意外不在了，所以在宴会上的时候常晴根本就没往那处想。
手中更换的冷敷物被捏地有些发热，常晴站起身去重新汲水回来。
伸手扶着安倪的一侧肩膀，想叫人躺平好冷敷，只感觉安倪颤抖得厉害，缩着身子，躲了下常晴。
不管安倪明显拒绝的动作，常晴伸手把人转了过来。
安倪似乎忍耐到了极限，抓住贴上额头的冷敷物使劲扔到一边，想去推常晴一把，却因为体力不支双手撑住地面不住地喘气。
“一介平民居然敢……”安倪呼吸起伏不定。
常晴没理会安倪高烧着的胡言乱语，只是迅速地从火堆里面拨出丢上去的冷敷物，火堆由于遇到湿物，正冒起一股黑烟。
常晴沉默地拿起有些脏乱的冷敷物，想重新去汲水，往河道方向走去。
安倪像是快要不能呼吸一样，用力撤掉表演用戴在脖子上的装饰，往火堆里扔：“我不用你救。”
火焰烧着化纤物，飘出一阵焦灼地苦味。
常晴站住有一会儿没动身，才迈开脚步：“可是我已经救你了。”
“你没有救我！”安倪再也支撑不住伏低身子，从胸腔里面发出痛苦地颤音，“你不是在救我，不是……”
常晴停下脚步，转回头看着安倪，眉头皱起来。
“不是，你不是在救我……”似乎是特别头痛，安倪捂住头，“无论是谁在那儿，无论是谁……”
常晴楞了一下，有一刻不知道怎么答话，终于明白安倪在说什么。无论是谁在那里自己都会去救的。是啊，没错。可是常晴此时发觉自己张不开嘴。
好一会儿，安倪喘过气来，抬起苍白的脸：“你现在想救我吗？”
有种浅浅地笑意浮在安倪的脸颊上：“你现在想救我，就杀了我。”
“……”常晴觉得全身都僵住了，看着安倪因为疼痛蜷缩起来，终于回神抱住了安倪，却发不出安慰地声音。
不管怀抱中人的挣扎，常晴搂住安倪说：“……叫我哥，我就松手。”
安倪锤了常晴一拳：“凭什么，我们明明是同一天进的福利院。”
“因为你长得没我高，所以要叫我哥。”常晴笑着说，感觉到怀里人虚弱地挣动，又收敛了笑意，“……等以后，你长得比我高了，我就叫你哥。”
“活下去。”常晴轻声说。
“……哥，我好疼。”半晌，安倪说出这句话，声音断断续续的。
常晴看着漆黑的夜色，心直往下沉。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常晴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
然而夜空像带着深深地嘲笑，仿佛是在藐视着荒芜人烟的密林深处，兀自挣扎地两个渺小生命，彰显出冷酷的自然本质，留一番寂静拢住火堆前的两个人。
“你说的什么毒药解药到底是不是真话？”常晴不死心，很认真地再次确认，“就当我是个笨蛋哥哥好了，你就好好地跟我说句实话。”
安倪听了常晴这话，忽然笑了一下，强打起精神坐正准备回嘴，然而在望到常晴眼睛的时候，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沉默片刻，喃喃自语般：“……为什么是你，为什么……”
看安倪这副样子，常晴没弄明白：“你是说什么？”
“……算了……”安倪似乎是叹气般地说着什么，眼神撇向一边，喘了口气才接着开口，“你想救我也不是没有办法。”
“是什么？要我做什么？”常晴急切地看着安倪虚弱地样子，不好催促，只是放轻了语气又很肯定，“你告诉我，我一定办到。”
安倪再次抬眼看向常晴，在那种像满含着什么坚定的目光里面，安静地望了一会儿，忽地又笑起来：“用你的命换我的命，你也肯吗？”
常晴一下语塞，怔怔地看着安倪的笑脸一会儿，眼神并不闪烁，只是开口说：“要怎么做？”
安倪在常晴的目光中稍稍后撤了身子，像忍耐什么似的闭了闭眼，张开双眼重新看着常晴，笑着说:“倒也简单，只是你别后悔，一命换一命，换了可就换不回来。“
“能救你的命，我为什么要后悔呢？”常晴没有半点犹豫地回着安倪的话。
“你……”安倪像被这话堵住了嘴一样，又看着常晴火光映照着的清澈眼睛，垂眼抓了常晴的一只手握着，声音不稳地拔高了一些：“想救我就跟着我念，别问别打断。”
常晴没说话，回握住安倪的手，等着发话。
安倪咬牙止住声音的颤抖，试图把话说完整，慢慢地一字一句：“开天圣物，万象皆臣，执手结契，九死无改。”
常晴也就真的不管那么多，先跟着安倪念下来，但身上并没有什么感觉异常，只是常晴在念地时候，随着常晴的字句，安倪像是忍受着痛苦狠狠抓着常晴的手，手指仿佛要抠入常晴的血肉里面。
等常晴念完，才觉得腕间一热，注意到手腕上的手环上，一个图案显示在一圈镜面中的一处，闪闪发光。这种奇异景象让常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再重新看向安倪。像是被什么折磨了一番，安倪头上满是虚汗，咬着牙发不出声音。常晴一下看到安倪的衬衣上渗出了血迹，不容分说地扒了安倪的领口去查看，一个新的印记赫然出现在安倪的锁骨下方，常晴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图案，和手环上出现的图案一模一样，又去捏快要昏过去的安倪的肩膀。
“不是一命换一命吗？你干了什么？”常晴想要发火。
“你不是说你之前已经救了我吗？还给你。”安倪晕过去之前还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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