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求玉岗县
求玉岗县位于王家店子南方四十五里处，是距离阿勒棉市最近的县城。
每月初一、十五有两天的“日集”，届时附近乡民聚集于此，也不都是为了买卖东西、交易货物，人声鼎沸的集市也是这个年代少有的群众娱乐活动……
张大叔家虽然养马，去赶集却也要坐车。
几乎每个村庄都有一两户赶车捎脚的人家，王家店子的车夫刚巧是两天前跟客先生求过药的王大伯。
“这求玉岗县的年头要比阿勒棉城还久呢，原本只是关外的一处小哨卡，不然周围这些县里咋就它一个求玉岗有城墙……”
当得知柳铆对县城一无所知后，王大伯便热心充当起了导游。
“传说是有流放的官眷在此找到了家传宝玉，因此得名求玉岗。不过俺不信，关外这么远，啥家传宝玉能辗转到这地界，还被原主捡到？”
啪！一个响亮的鞭花似乎是在模拟说书先生的惊堂木，而柳铆的注意力则被这段传说中的“传家宝玉”所吸引……
马车沿着雪辙爬上一个平原地区少见的坡路后，寒酸古旧的土楼便出现在视野中。
求玉岗县城的整体轮廓呈梯形，从北边城门进城迎面便是一片融化积雪的热闹景象——街边蒸笼冒着滚滚白气，货郎口中利落明快的吆喝声，猎户沿街展示着他的猎物，更有山货商人将各种山货在地上摆成一排。
不同于这几天习以为常的寒冷与肃杀、自从来到关东后，柳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富有生机的风景……
“王大哥，我们在这下车。”打过招呼后张常林率先跳下马车，他也只好紧随其后。
从土匪那里拿到鸦片的事对柳铆来说不算秘密，虽然此行名义上是去赶集，可也能猜到张大叔的真实目的多半是想找个地方销赃……
“你不要乱跑，就在车店里等我。”说话间他从袖中抽出一根木棒，递给柳铆——正是之前从黄毛身上搞到的那只攮子。
所谓车店，在这年代介于驿站与旅店之间，主要接待赶大车的马车夫所以也被称作“大车店”。
车店的建筑结构是北方常见的大长屋，长屋前三分之一是提供饮食的饭堂，剩下三分之二则是供人住宿的大通铺。
大堂中心设有一个温酒的炉子，两边是连成一片的火炕，矮桌摆在火炕上，车夫就这样围坐在一起。即便四面漏风，车店内外的温差还是让窗边与门口不断向外喷吐着淡淡的白气。
留下九指，张常林径直前往车店的后院，在挨着厨房的小里间见到了经营车店的掌柜。
“客先生身体还好吧。”
车店个子不高，圆脸上总是挂着一抹笑意，整个人浑俗和光却又让人觉得不容小觑。
“还那样，”听着掌柜的寒暄，张常林微微颔首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我来是想把这些黑土子卖了。”
纸包被放在矮桌上摊开，细细检查后圆脸汉子转而抽出别在后腰的烟杆，点燃抽了一口。
“货很横，能问问是咋弄来的吗？”
“胡子给的，不是咱们这儿的。”张常林也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卷烟：“那伙胡子很怪，天这么冷不找个地方猫冬（避寒），还到处找另一伙土匪。”
掌柜听完了然一笑，摇头自语道：“不是有仇，就是有利呀。”
“他们说在找李万年那个绺子的土匪。”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能在远东这片寒地恶土经营起一家车店的，有哪个不是黑白通吃的人物。
可当听到“李万年”三个字时，一直乐呵呵的车店掌柜突然僵住了脸……
张常林抽着烟，被当地人叫做“冻死鬼”的烟草呛的人睁不看眼，他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对方的反应。
“怎么，你认识那位？”
“……听说是两年前从大鲜卑山那边过来的，别跟他们扯上关系。”圆脸掌柜吐出一团烟气，神情有些畏惧。
“邪性，不是正路儿。”
……
“听说了吗，近来这阿勒棉城可不太平。”
“说是一个老太太停尸的时候被猫借气啦，整张脸都成了猫脸，在傅家甸子那片儿天天晚上出来吸人血！”
“呸，什么他妈吸血老太太，就是那群毛子干的！我还听说那群毛鬼子喝血就跟抽大烟一样上瘾呢！”
“……最近火车道西边的毛子是越来越多了。”
“他们国家有人造反，逃过来的都是老百姓，聚在偏脸子那边，也搭窝棚。”
“阿勒棉城？哼，就连这求玉岗也不太平。”邻桌的中年汉子抿了口烧酒，“前天夜里林财主家的大儿子被人杀了。”
“动手的是他老丈人一家，光杀人还不算，把卵子也给割了。”
大堂中的马车夫集体倒抽了一口冷气，似乎他们的下身也跟着隐隐作痛，只不过一杯烧酒下肚，车店里又恢复了之前吵吵闹闹的气氛。
临时打尖的车夫就将马栓在房前空地，即便是在饭堂里也能闻到淡淡的马粪味。柳铆站在撑起的木窗边看向窗外，在车店周围还簇拥着几栋矮房，偶尔能看到有风尘仆仆的汉子出入，想来应该是做皮肉生意的窑子……
这种原始的肉体交易从未断绝，柳铆本想将视线移回大堂，然后他就刚好看到在其中一间矮房中走出了一个男人。
对方四十岁上下，坑坑洼洼的脸上满是发紫的血丝——正是当初将自己丢进雪地的麻三！
偏巧对方也注意到了他，隔着一扇撑起的木窗麻三怔怔地望着柳铆，像是大白天见鬼一样：
然后柳铆便看着对方移开视线，接着转身跑进了一条窄胡同……
……
邪门！真他妈邪门！麻三这辈子见过太多邪门事，可死人复活他还是头回遇到。
“真他妈的倒霉！”
原本他只是个庄稼汉，因为失手打死了人才不得不落草，两年前为求活命麻三又无奈投靠了那个在一夜之间杀光他们绺子的李万年。
其实麻三也清楚，在大柜眼中他们这些喽啰不过是用来上供的两脚畜生——昨天李万年又给“道公爷”上供了，要不是手上有绑来的肉票，被吸干灵髓、曝尸荒野的就是他！
每次死里逃生后，麻三总是不可遏制地贪图女人肚皮上那片刻的温软，然后他就遇到了那个诈尸的小崽子……
“妈了个巴子的！阴魂不散！大白天也来缠我！”
求玉岗县城不大房屋却极其密集，离开车店后麻三在胡同里左转右拐，加上土胚房模样都差不多，兜兜转转竟让土匪有种在林子里迷路的错觉。
直到被一堵土墙拦住去路，不得不停下来的麻三才开始后悔起，自己究竟在哪个拐角转错了方向。
每月初一、十五有两天的“日集”，届时附近乡民聚集于此，也不都是为了买卖东西、交易货物，人声鼎沸的集市也是这个年代少有的群众娱乐活动……
张大叔家虽然养马，去赶集却也要坐车。
几乎每个村庄都有一两户赶车捎脚的人家，王家店子的车夫刚巧是两天前跟客先生求过药的王大伯。
“这求玉岗县的年头要比阿勒棉城还久呢，原本只是关外的一处小哨卡，不然周围这些县里咋就它一个求玉岗有城墙……”
当得知柳铆对县城一无所知后，王大伯便热心充当起了导游。
“传说是有流放的官眷在此找到了家传宝玉，因此得名求玉岗。不过俺不信，关外这么远，啥家传宝玉能辗转到这地界，还被原主捡到？”
啪！一个响亮的鞭花似乎是在模拟说书先生的惊堂木，而柳铆的注意力则被这段传说中的“传家宝玉”所吸引……
马车沿着雪辙爬上一个平原地区少见的坡路后，寒酸古旧的土楼便出现在视野中。
求玉岗县城的整体轮廓呈梯形，从北边城门进城迎面便是一片融化积雪的热闹景象——街边蒸笼冒着滚滚白气，货郎口中利落明快的吆喝声，猎户沿街展示着他的猎物，更有山货商人将各种山货在地上摆成一排。
不同于这几天习以为常的寒冷与肃杀、自从来到关东后，柳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富有生机的风景……
“王大哥，我们在这下车。”打过招呼后张常林率先跳下马车，他也只好紧随其后。
从土匪那里拿到鸦片的事对柳铆来说不算秘密，虽然此行名义上是去赶集，可也能猜到张大叔的真实目的多半是想找个地方销赃……
“你不要乱跑，就在车店里等我。”说话间他从袖中抽出一根木棒，递给柳铆——正是之前从黄毛身上搞到的那只攮子。
所谓车店，在这年代介于驿站与旅店之间，主要接待赶大车的马车夫所以也被称作“大车店”。
车店的建筑结构是北方常见的大长屋，长屋前三分之一是提供饮食的饭堂，剩下三分之二则是供人住宿的大通铺。
大堂中心设有一个温酒的炉子，两边是连成一片的火炕，矮桌摆在火炕上，车夫就这样围坐在一起。即便四面漏风，车店内外的温差还是让窗边与门口不断向外喷吐着淡淡的白气。
留下九指，张常林径直前往车店的后院，在挨着厨房的小里间见到了经营车店的掌柜。
“客先生身体还好吧。”
车店个子不高，圆脸上总是挂着一抹笑意，整个人浑俗和光却又让人觉得不容小觑。
“还那样，”听着掌柜的寒暄，张常林微微颔首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我来是想把这些黑土子卖了。”
纸包被放在矮桌上摊开，细细检查后圆脸汉子转而抽出别在后腰的烟杆，点燃抽了一口。
“货很横，能问问是咋弄来的吗？”
“胡子给的，不是咱们这儿的。”张常林也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卷烟：“那伙胡子很怪，天这么冷不找个地方猫冬（避寒），还到处找另一伙土匪。”
掌柜听完了然一笑，摇头自语道：“不是有仇，就是有利呀。”
“他们说在找李万年那个绺子的土匪。”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能在远东这片寒地恶土经营起一家车店的，有哪个不是黑白通吃的人物。
可当听到“李万年”三个字时，一直乐呵呵的车店掌柜突然僵住了脸……
张常林抽着烟，被当地人叫做“冻死鬼”的烟草呛的人睁不看眼，他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对方的反应。
“怎么，你认识那位？”
“……听说是两年前从大鲜卑山那边过来的，别跟他们扯上关系。”圆脸掌柜吐出一团烟气，神情有些畏惧。
“邪性，不是正路儿。”
……
“听说了吗，近来这阿勒棉城可不太平。”
“说是一个老太太停尸的时候被猫借气啦，整张脸都成了猫脸，在傅家甸子那片儿天天晚上出来吸人血！”
“呸，什么他妈吸血老太太，就是那群毛子干的！我还听说那群毛鬼子喝血就跟抽大烟一样上瘾呢！”
“……最近火车道西边的毛子是越来越多了。”
“他们国家有人造反，逃过来的都是老百姓，聚在偏脸子那边，也搭窝棚。”
“阿勒棉城？哼，就连这求玉岗也不太平。”邻桌的中年汉子抿了口烧酒，“前天夜里林财主家的大儿子被人杀了。”
“动手的是他老丈人一家，光杀人还不算，把卵子也给割了。”
大堂中的马车夫集体倒抽了一口冷气，似乎他们的下身也跟着隐隐作痛，只不过一杯烧酒下肚，车店里又恢复了之前吵吵闹闹的气氛。
临时打尖的车夫就将马栓在房前空地，即便是在饭堂里也能闻到淡淡的马粪味。柳铆站在撑起的木窗边看向窗外，在车店周围还簇拥着几栋矮房，偶尔能看到有风尘仆仆的汉子出入，想来应该是做皮肉生意的窑子……
这种原始的肉体交易从未断绝，柳铆本想将视线移回大堂，然后他就刚好看到在其中一间矮房中走出了一个男人。
对方四十岁上下，坑坑洼洼的脸上满是发紫的血丝——正是当初将自己丢进雪地的麻三！
偏巧对方也注意到了他，隔着一扇撑起的木窗麻三怔怔地望着柳铆，像是大白天见鬼一样：
然后柳铆便看着对方移开视线，接着转身跑进了一条窄胡同……
……
邪门！真他妈邪门！麻三这辈子见过太多邪门事，可死人复活他还是头回遇到。
“真他妈的倒霉！”
原本他只是个庄稼汉，因为失手打死了人才不得不落草，两年前为求活命麻三又无奈投靠了那个在一夜之间杀光他们绺子的李万年。
其实麻三也清楚，在大柜眼中他们这些喽啰不过是用来上供的两脚畜生——昨天李万年又给“道公爷”上供了，要不是手上有绑来的肉票，被吸干灵髓、曝尸荒野的就是他！
每次死里逃生后，麻三总是不可遏制地贪图女人肚皮上那片刻的温软，然后他就遇到了那个诈尸的小崽子……
“妈了个巴子的！阴魂不散！大白天也来缠我！”
求玉岗县城不大房屋却极其密集，离开车店后麻三在胡同里左转右拐，加上土胚房模样都差不多，兜兜转转竟让土匪有种在林子里迷路的错觉。
直到被一堵土墙拦住去路，不得不停下来的麻三才开始后悔起，自己究竟在哪个拐角转错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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